6 :走失的幼崽
肖祢:“??”
什麽保利?
村長喃喃道:“真像……咳,沒事,孩子,你的長相和我當年認識的一個人十分相似。”
畢竟都是有身份的人,祭祀和村長驚訝過後神情就恢複原狀,只是眼中猶有些奇異的神色。祭祀向着肖祢叽裏咕嚕說了兩句話,村長翻譯道:“祭祀說,孩子,你怎麽不穿獸皮裙?”
肖祢尴尬的擺擺手:“我沒有。”
語言不通,動作卻能理解。村長了然道:“你不會?是了,獸皮裙是我們獸人自身的皮毛,你一直一個人,沒有阿爹阿父教導,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說完繞着肖祢轉了一圈,“這個不急,等下教你。孩子,剛剛我忘了問,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肖祢才知道獸皮裙原來竟是自己的皮毛所化,驚訝之下聽到詢問,下意識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确實不清楚,一個人在山中過活,沒人陪伴,究竟過了多長時間根本無法計算,也無需去計算。不過從那顏的年紀來判斷的話——小主人當年撿到他時十多歲,如今那顏二十四,他大概五十來歲?
村長見他再度搖頭,眼中有些失望,祭祀在旁見狀,說了句話,而後轉身進屋,村長道:“祭祀讓你先進去,走吧,咱們進屋說。”然後又看看肖祢纏着布條的左腿,“你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一下。”
肖祢點點頭,跟在兩人身後進了屋。祭祀的房中一股滿滿的草藥味,和當初郎中的家很相似,這種味道讓肖祢很是懷念,連帶着對于陌生人的戒備也減輕幾分。
比起村長或者之前見到的伊森,祭祀的身量并不特別魁梧,也許是因為常年和藥草打交道,救死扶傷的緣故,他所表現的出來的氣質很柔和,讓人不自覺便想與之親近。看着對方拿了些草藥和工具走過來,示意他躺下,肖祢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口水,而後走到旁邊的石床上仰頭躺倒。
誰知祭祀擺了擺手,又指向他的腿,村長同時道:“給你看傷,趴着。對了,要變回獸形。”
肖祢從善如流的翻個身,化作黑豹趴在那裏,不由自主的有些緊繃。祭祀讓他将左腿向後伸出一些,以便充分暴露傷口,他的動作比想象中輕柔的多,也或許是肖祢的傷口已經導致周遭皮膚潰爛,麻木導致疼痛感減弱,他并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解開布條看到他的傷後,祭祀明顯倒抽了口氣,說了句什麽,無非是說傷口嚴重之類的話。肖祢自己也算是半個醫者,自己那條傷腿大概會如何也有猜想,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反而是三人中最淡定的一個。
祭祀的治療方法并不如何複雜,無非就是清創敷藥,但因為傷口周圍已經出現了腐肉的緣故,必須刮掉那些腐爛的部位,以防止進一步感染。祭祀拿過來的工具中有類似刀具的存在,一刀下去後,肖祢頓時倒抽口氣:
太特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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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種銳刃入肉的感覺,身體與刀刃接觸的感覺告訴他,割在身上的刀具并不足夠鋒利。鈍刀子割肉,那種折磨可想而知。肖祢下意識咬住牙關,還是忍不住發出悶哼,身體瞬間緊繃,出了滿滿一身冷汗!
但不管怎麽說,經過治療後,卡在骨頭上的子彈終于被取出來了。削盡腐肉又包紮完畢後,肖祢已經疼得近乎虛脫,耳邊聞及祭祀輕柔的聲音,只能無力地搖搖頭,連掀開眼皮兒的力氣都沒有了。
昏迷之前隐約聽到村長說了句什麽“叫……過來看看”,他無心理會,腦海中翻來覆去只一句話:
那個女人……若是被他找到,非得也讓她嘗嘗這種痛不可!
——豹子從來都是記仇且小心眼的,在他們的世界當中,沒有雌雄差別,只有強弱與否。那顏的所作所為激起了肖祢的野性,若說先前他還有些人類社會中學來的男強女弱、女士優先的想法,經過這一役後,可算是消磨殆盡了。
******
半夢半醒間不知過了多久,肖祢被耳邊不斷響起的嗡嗡聲喚回了神智。随着意識逐漸清醒,那些嗡嗡聲也變得具體,似乎是有很多人在他身邊聊天。那種激烈地、興奮地交談聲十分擾人清夢,忍無可忍之際,肖祢張了張嘴,想要低吼一聲警告那些噪音發出者。然而才一開口,發出的嗓音卻是一聲粗噶的咕哝。
這道聲音一響,效果倒是不錯,耳邊的噪音頓時為之一空,接着似乎是有人端了水過來,清冽的水味兒讓肖祢下意識動了動鼻子,臉上也跟着透出幾分渴水的急切。
直到吞了兩大碗水後,嗓子裏的焦渴感才有所緩解。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因為虛弱而變回了獸形,肖祢并不驚訝,吃力地睜開眼,就見面前竟探出四顆腦袋同時看着他!
“喝——”
反射性想要彈起身,卻被左腿傳來的痛楚逼得倒回床榻。這一疼一摔讓肖祢徹底清醒過來,總算認出那四顆腦袋之二屬于村長和祭祀,另外兩個人看起來卻十分陌生。
可樣子雖然陌生,肖祢卻莫名覺得他們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看到他睜眼,那兩個人頓時大喜過望,張嘴便是一串聽不懂的詢問。肖祢木着臉聽了半天,無奈地擡了擡爪子:“不好意思,我聽不懂……”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這個問題,其中之一頓時變作了獸形,是一只十分威武的花豹,他的眼中還殘留着欣喜與期待,說出的話語難掩激動:“孩子,你好點沒?還認不認得我是誰?”
肖祢“……”請問你哪位?
旁邊的村長顯然也覺得那人——不對,是那只豹子反應有點冒傻氣,咳了一聲說了句什麽,豹子頓時讪讪然咧了咧嘴:“嘿嘿,我忘了,村長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唔,孩子,我是你的大伯,你阿爹的兄長,你對你阿爹還有印象麽?”
肖祢搖頭,微微睜大眼:阿爹?大伯?他不是外來者嗎?從哪兒又冒出來這麽兩個人?
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花豹道:“不要懷疑,我的孩子,我确實是你的大伯。雖然你什麽都不記得,但我認得你身上的味道,和你的阿爹保利很像!相似的長相和相似的味道,我們不可能認錯的!”
肖祢還記得之前村長在看到他變成人形後,也曾叫出過“保利”這個名字,他們真的很像?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簡直有點傻了,一覺睡醒忽然多了個大伯,對方口中還提到他的阿爹,這讓始終沒有親人的肖祢恍若夢中。可是——對面這只花豹身上的氣味的确讓他很熟悉,也覺得十分親切,似乎和自己有點相似的樣子……
記憶中某根神經似乎被觸動,他隐約想起來,在他還沒能睜開眼的時候,曾經有股類似的味道始終伴在他身側。可是後來不知為何,那道氣味的主人就再也不曾出現過了,只剩下他自己,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顏的祖母。
花豹并未察覺肖祢的想法,只是看到侄子如今的模樣,便回想起了早逝的弟弟保利,神色頓時有些沉郁:“你一定很好奇你為什麽不是在村子裏長大的吧?”
肖祢點點頭。
花豹似是嘆了口氣,踱了兩步,道:“這就要說起十幾年前的往事了。那一年有敵人趁着村中大部分獸人都外出狩獵的時候襲擊了我們的村子,你的阿爹保利是留守的人之一。他保護你的阿父和你進了噩夢森林深處,自己留下來斷後。可是那次敵人太兇狠,等待村子裏的人趕回來時,你的阿爹已經犧牲,後來我們又在森林中找到了你阿父的屍體……那個時候我們以為,你也兇多吉少了,唉……”
他此言一出,肖祢頓時瞠大雙眼:原來他的阿爹和阿父都已經過世了?!
找到親人的欣喜瞬間被悲痛所取代,肖祢一時之間愣在那裏,整個人都木愣愣的毫無反應。雖然他對阿爹阿父一點印象都沒有,花豹的講述也十分簡單,可是莫名地,他就是能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情緒盤在心口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看到他眼中神色變化,村長又咳了一聲,說了句什麽,花豹雖然激動,但還是嘆了口氣:“您說得對,是我太匆忙了。肖祢——你叫肖祢對吧?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情不用擔心。你是咱們陸行村失蹤的幼崽,我們大家都有職責好好待你。”
見狀,肖祢不禁微微動容。他看得出眼前的花豹确實是誠心誠意的待他好,那些語言也都發自肺腑。這讓他無法繼續沉默下去,稍作猶豫後,他便道:
“大、大伯。”
此言一出,花豹頓時驚喜地睜大眼,随機低吼一聲,原地跳了好幾下,瞬間變成人形,抱着旁邊另一個陌生男子很是大吼大叫幾句。而屋中其他人也被他的情緒感染,紛紛露出笑臉。這種顯而易見的歡喜氣氛讓肖祢窩心至極,此時此刻,他才恍然有種找到親人的歸屬感:原來他是從這裏走失的,這裏也是他的家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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