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算計與計算

當卡特裏決鬥完畢,拎着換到的布料回到家中,就看見肖祢一臉沉默呆在屋中，背影怎麽看怎麽有點頹廢的味道——卡特裏并不懂得如何形容這種狀态,但他能感覺到,親愛的弟弟心情不太好。

“怎麽了？”

他将布料放在旁邊，走過去一把摟住肖祢的脖頸，整個人幾乎都壓在對方身上。

肖祢任由對方将重量壓上來,微微側過頭，正要說話,鼻子忽然一動,後背跟着挺了起來,反射性想要轉過身：“你受傷了？！”

他嗅到了血腥味！屬于卡特裏的味道！

“一點小傷口而已！”卡特裏用手臂按止住對方想要轉過來的動作，湊得更近一些，頭上的重量幾乎全都壓在了肖祢的肩膀上：“不用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肖祢有心想轉身，卻又不知道對方究竟傷到哪兒了，焦急之下只能用略顯嚴肅的語氣道：“別鬧！讓我看看！你怎麽突然受傷了？！”

卡特裏無所謂道：“真沒事……唔！”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被肖祢反客為主按在了炕上，對方深邃地黑眸飛快掃過他全身上下，不願放過一絲異樣。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卡特裏胸口猙獰地傷口無所遁形映入眼簾，雖然最嚴重的那個用布料草草包紮了，但是從露在外面的邊緣與布料上沁出的血跡完全可以判斷出傷口的大小，更別說旁邊零零碎碎地擦傷、抓痕，甚至還有齒痕！

“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弟弟堪稱嚴肅地語氣，很明顯，對方炸毛了。卡特裏的目光頓時放柔，嘴角帶笑，安撫他道：“真沒事，我不過是手癢，找弗練了練手。”

“你跟成年獸人決鬥了？！”肖祢睜大眼睛，他是知道成年獸人和幼崽的區別的。獸人和人類不一樣，他們有着非常嚴格的生理界限，成年不僅僅意味着歲數的變化，還有生理上巨大的改變：外表更加高壯，力氣更加巨大，速度更加敏捷等等。而且在成年後至少三十年裏，這些變化都在不斷增長，這也是為什麽坎貝拉能夠輕而易舉打敗他們兩個人的原因。盡管在同齡人中，卡特裏已經是無可挑剔的強者，但是與成年獸人畢竟還有着生理界限。

但——

“我贏了。”

卡特裏幾乎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三個字，可是語氣中隐含地自傲與喜悅卻是騙不了人的。作為一個還未成年的幼崽，憑一己之力戰勝一個成年獸人，他足以自傲。雖然勝的慘烈了點，可是卡特裏覺得，他這件事做得真心漂亮！既解決了麻煩，又收獲了勝利，一舉兩得！

可惜肖祢一點都不自傲，他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閉嘴！這種輸贏有什麽意思？！受傷很好玩嗎？決鬥很好玩嗎？！你受了傷，我怎麽辦？！”

最後幾個字脫口而出後，兩個人都怔了怔，肖祢不知為何，臉色突然爆紅，雙唇僅僅抿了起來，只餘□體因為後怕而微微顫抖。他幾乎是補救地喃喃道：“你跟我是搭檔，你受了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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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裏在一怔之後立刻反應過來，他擡手摸了摸肖祢的頭發，自下而上凝視着對方的眼睛：“呵~！看到你這麽關心我，我真高興。”

“……”肖祢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一點都不！

“放心。我真的沒多嚴重。你看，我不是好好地走回來了嗎？要是真的受傷嚴重，這會兒我早找個地方癱着了，怎麽可能還沒事人一般？”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肖祢更加自責：他不是笨蛋，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卡特裏究竟是找誰挑戰去了，又是為什麽挑戰。卡特裏是擔心肖祢跟在那顏身後，看到兩人之間的狀态不佳而出手教訓他，所以才先一步将人叫走……可是他對此竟毫無所查，甚至都沒能在兩人打完之後跟在他的身邊！

這個樣子，還算什麽搭檔！

看着他臉上毫不掩飾的自責，卡特裏有點心疼了，他說這話原本是想寬他的心，完全沒料到反而讓他更加難過。見此情形，就算他心有九竅聰明絕頂，也難免有點慌，只能摟着肖祢将對方按到自己懷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後背：“我沒事！真沒事！肖祢，你也是獸人，這種向強者挑戰、并且戰勝的情況，你早晚也要經歷的。不需要自責也不需要難過，你只需要為我驕傲，你看，你擁有我這麽強大的搭檔，不是該驕傲自豪的嗎？”

肖祢沉默了片刻，才反手緊緊擁住對方：“我驕傲，我當然為你驕傲！可是我也會覺得難受，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感覺真糟糕。”他說着皺起眉頭，竟然覺得有點鼻酸。

——這只花豹，總會做些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那種感覺，那種微妙的感覺……肖祢咬了咬牙，道：

“下次，我們一起！再敢獨自作戰，我廢了你！”

“嗯，一起。”卡特裏在聽到前半句時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随即聽到後半句，身體頓時一僵，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呃……廢了什麽的，就算了吧？”

肖祢一字一頓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你、可、以、試、試！”

“……”啧，好像被威脅了。卡特裏後頸汗毛直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急忙轉移話題：“對了，你跟那個女——嗯，是叫‘女人’吧？跟她讨論的怎麽樣？她又要做什麽？！”

肖祢沉默了片刻，思緒從卡特裏受傷跳轉到先前讓他郁悶的事情上來，他松開卡特裏翻了個身坐起來，蜷起一條腿将手臂搭在上面，悶悶地道：“我好像幹了一件蠢事。”

卡特裏跟着翻身坐起：“怎麽了？”

于是肖祢如此這般将他之前和那顏所談之事講述了出來，從一開始對方裝哭扮柔弱，到後來所謂的“談生意”，巨細無靡娓娓道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對着卡特裏說完之後，他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連帶着先前那種頹廢感也消退了。

卡特裏全程未插嘴，聽到後來，見肖祢頓住話頭，才慢條斯理道：

“所以，你答應了？”

肖祢深吸了口氣，向後一仰，成“大”字形攤在炕上：“我想不到理由反對。”

卡特裏微微皺起眉：“可你不是讨厭她？”答應這種所謂的合作，豈不是意味着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會經常見面？

“但我更想要玻璃。”

肖祢的目光定定地盯着屋頂，他們已經搬進了新房子，有了窗戶，屋中跟着明亮許多。他本來很滿足，但或許——他畢竟在那個世界中呆了太久，沾上了那種不知足的習性。既然能夠得到更好的，為什麽不去做呢？

只是一點點代價而已。

那時他也斟酌了很久。對新生活的向往最終還是高過了對那顏的厭惡。也許是因為之前一起建房子的夥伴們那句“用雙手創造比他們更好的生活”打開了肖祢之前的心結，也或許在這裏生活的時間長了，他的心态也有了改變，此時的他想法和先前完全不同了。他願意賭一次獸人們的淳樸和團結，帶來更好的生活方式讓大家得到發展和進步。

之前之所以頹廢，是因為肖祢不想承認，他做完決定後就有點後悔了。可是後悔之餘，心中又有種微妙的興奮感。自從做了這個決定後，他隐隐窺見了某條奇特的道路就在眼前，模模糊糊，卻極具誘惑力。

那種微妙且隐秘的想法讓他怯于深究，同時又恥于自己這種退縮的想法。兩廂矛盾，讓他的頭都有點隐隐作痛。

卡特裏是不可能體會到肖祢此時的感覺的，他只是有點驚訝于肖祢對玻璃的執着。之前他曾聽肖祢提到過這種神奇的、透明的東西，可是畢竟沒親眼見到過，也就并沒有特別想要的感覺。“可是我們不是找到了替代品嗎？我将紗布換回來了，用那個不就可以？”

“不一樣。”肖祢翻了個身，側躺着，目光直勾勾盯着卡特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種想法太貪心了？出爾反爾，一點利益就讓我動搖了之前的打算。”

他的話語中透着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搖擺不定，還有幾分彷徨的味道，卡特裏聽得清楚，忽然就有點心疼。他變作獸形跳上炕，趴伏在肖祢的身邊，伸出舌頭舔舔對方的下巴：“別亂說！無論你想用什麽态度來面對她，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肖祢，我會支持你，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是你的後盾。”

此時的卡特裏已經隐隐察覺到肖祢未竟之言背後似乎隐藏着其他什麽盤算，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這些都無所謂，對于卡特裏來說，肖祢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他厭惡那個女人的存在，但是肖祢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就會支持。

再說……微眯起的豹子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算計：那個女人想算計他們，未必不是件好事。這件事到底怎麽算，還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