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五分鐘後,缪存坐上了駱明翰的那輛全進口路虎,長褲遮掩着腳踝上被掐出的紅印,口罩下是紅得都發腫了的嘴唇,水潤、飽滿,破了皮,可憐兮兮的,可惜這幅好光景駱明翰被禁止參觀。
缪聰留下的那張紙,駱明翰并非沒看到。他如此敏銳,只是能分得清輕重緩急。重要的、急迫的,是要狠狠親缪存,這之後他才會分出神來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俯身從地上撿起,垂眸端詳了數秒。
這幾秒內,缪存難以想象他究竟在想什麽,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懷疑到當中的蹊跷。他不敢出聲,只是喝着水,用力拿手背擦着嘴唇。
但駱明翰什麽都沒說,只是拿着紙,拎起缪存的書包扔到後座,又将人打橫抱起。
缪存嗆了一口:“鞋!鞋!”
拖鞋從他腳趾上啪嗒,掉了下去。
圓嫩的腳趾自然上勾着,修得齊整的指甲蓋透着粉。
不知道為什麽,缪存驀然就紅了臉。
他就這樣光着腳被駱明翰放到副駕駛,像安置一件什麽小巧珍奇的小活物。
到最後也沒給他撿鞋。
“剛才那個是你什麽人?”駱明翰問着,把車內空調風調得更大,又擡起手扳下遮光板,将那張小小的畫紙壓了進去。
“你幹什麽?”缪存不可思議地問。
駱明翰扶着方向盤開車開車,聞言瞥他一眼,理所當然:“畫得這麽好,當然要收藏。”
缪存心裏不是滋味:“……你喜歡?”
“從沒有人給我畫過畫,你是第一個。”
“那個人是我弟弟,不是親的。”
“後媽生的?”
“嗯。”
駱明翰了然地笑了笑:“看來關系不怎麽樣。”
“是很不好。”
“你畫了我,被他發現了,所以相當于出了櫃?他是想去你爸爸那裏告發你,還是威脅你要一點好處?”
“威脅我,讓我每個月給他打錢。”
“多少?”
缪存往少了說,“五千。”
駱明翰訝異地挑了挑眉,又問:“那你為什麽不否認,還把我叫過來,當面親我?”
這确實不符合邏輯。缪存不擅長撒謊,只能垂下了眼睫,用輕聲的語氣說:“他說我這樣的,一定不可能得到回應,我喜歡的人一定看不上我。……我不服氣。”
車子拐過路口,駛上了大道。眼前空無一人,紅燈讀秒過半,駱明翰緩緩停下車,失笑了一聲:“那你之前是在跟我玩什麽?”
缪存只能說出那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聲音在口罩底下悶悶的:“欲擒故縱。”
駱明翰摸出煙,想了想,暫且沒點燃,而是在最後的十秒紅燈中俯過身去,拉下缪存的口罩,盯着他的嘴唇端詳片刻,輕輕吮了上去。
吻過了後,他才舍得點燃這根煙。
車身再度啓動,他問:“那之後還玩嗎?”
缪存艱難啓齒:“你今天親了我……能不能就結束了?就當事情已經過去了……”
駱明翰被煙狠狠嗆了一口:“什麽?”
缪存小小地拉上口罩,只露出個鼻尖,把惹事生非的嫣紅的唇給遮住了,“你還沒親夠嗎……?”
這次駱明翰答得很快:“沒夠。”
“多久才算夠?”
駱明翰夾着煙的手搭着窗,“按照以前的經驗,半年到一年吧。”
缪存眼睛都瞪大了。
半年!
那不是人都給親沒了!
缪存不說話了,考慮把油畫工程轉交給學長,他好迅速收拾東西跑路西雙版納。要是駱明翰告他違約……就再說。
駱明翰渾然不覺,車子繞過噴泉環島,駛入地下停車場。缪存看着酒店名,心裏警鈴大作,一邊痛罵成年人走流程太快。沒什麽好的理由,他張口就說:“我沒帶身份證。”
駱明翰知道他誤會了,笑了一聲後饒有興致地說:“我先開好,你直接上去就可以。”
缪存搜腸刮肚:“不行,……這是違反治安條例的。”
駱明翰把煙摁滅了,單手倒車入庫:“沒關系,公安局長和這片的派出所我都熟。”
缪存抿着唇冷瞪着他。
他決定等下了車進了大堂,扭頭就跑。
……可是沒穿鞋。
駱明翰悠然地說:“我上去見個客戶,不超過半小時,你自己在車裏待會兒。”
缪存:“……”
臨走之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光裸的腳:“別跑,沒穿鞋很奇怪的。”
眼看着他進了電梯,缪存火速将那張畫紙抽了出來,藏到了書包裏,一顆心砰砰直跳。
怎麽辦,他好像玩不過老狐貍。
電梯門再度開啓,這次是身着制服的侍應生,手裏端着一個巨大的銀色袋子。她在停車場環顧了一會兒,找到了駱明翰的車牌號。
車窗被敲響。
“您好,”侍應生俯身,等待缪存将車窗降下:“這是駱先生為您點的下午茶。”
有蛋糕和中式甜點,紙杯裏的紅茶燙手,別在蛋糕紙杯上的玫瑰怪精致的,缪存于是一邊啃蛋撻,一邊給李麗萍打了個電話。
“阿姨,”缪存口吻正常,“你上次讓我打聽畫班的事,我剛好有個學長暑期開了新班,專門帶新生的,很适合缪聰。”
李麗萍正在水果攤上忙活,手機夾在耳下驚喜地說:“哎呀!真的嗎?那、那你有問問價錢嗎?”
缪存面色平靜:“我跟他說了幫忙照顧,他不收我錢。”
李麗萍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缪存淡淡地話鋒一轉:“不過之前缪聰帶女孩子來我這兒過夜,拿走了我一本素描本,我知道他想學畫,但臨摹我的沒有用,他沒有底子,越學越壞,到時候過不了省考的。”
李麗萍心裏一咯噔,把攤子生意交給缪建成,自己轉身進了小黑屋,“那不讓他學了!”
“嗯,”缪存應一聲,“那你幫我找一下,我等下順路去拿。”
因為缪聰胡鬧事兒太多,所以找了一通理由給房間上了鎖,任何人未經他同意不能進。李麗萍偷偷配了鑰匙,經常趁他不在時進去翻翻抽屜,還學會了查看電腦裏的浏覽記錄——她請教缪存的,缪存大發慈悲地教會了她。
李麗萍心裏只有兒子,缪存如此說,她只能忙不疊點頭:“好的好的,那我找找。”
缪存打完了這通電話,又給當中一位跟自己較熟的學長通了電:“學長,”蛋糕碎差點掉下來,他拿指節蹭了蹭,說話輕描淡寫:“你最近畫班還順利嗎?嗯,是這樣的,我老家有個弟弟,沒什麽天賦,高二了,突然異想天開想學美術走藝考捷徑。”
學長在那邊回:“上我這兒來學?”
缪存輕輕地笑了:“他媽媽争不過他,只能先答應,其實只想讓他盡快回去上文化課,所以……你往最狠的罵。”
學長教學比院裏一些老教授還古板嚴格,罵哭都屬于基礎操作。他掂量着問:“罵出陰影了怎麽辦?”
缪存勾了勾唇:“那最好了。”
他辦完這兩件事,吃了一塊蛋糕兩塊蛋撻,喝完了一杯香氣四溢的紅茶,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二十分鐘。
駱明翰這麽守時,該回來了。
缪存跳下車,坐電梯上酒店大堂,在路人驚奇各異的目光中,光着腳神色自如地走了。
駱明翰在第二十五分鐘時出現在停車場,結果,車沒鎖,人沒了。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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