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風雲人物,突生異變

那是我唯一一次去過宿舍,去過之後,再也沒萌生過請政治老師幫我一起補課的想法,悶人的地方我并不想去。

平淡而任重道遠的複習日漸漸過去。

終有一日,喬瘋了。

在上語文課的時候,他先是癡癡傻傻地笑着,驚醒了在座沉浸于學習中的同學,我們不明所以地看着喬,包括年輕的語文老師。

喬咧着嘴,笑得很滑稽。

他從不是諧星派的,也不是幽默派的,而是正經派,所以大家更好奇了?平白無故的,笑什麽?

連語文老師也忍不住拿教鞭敲了敲講臺桌,提醒他,安靜!

下一刻,精神恍惚地喬猛得跑上臺奪走了語文老師的粉筆,他捏着死白的粉筆,左右挪動腳步,極速的,在黑板上畫了一連串風格詭谲的鬼畫符!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兩抹影子,左邊的影猖獗,右邊的影驚惶...

也許我看錯了,白線糟糟交橫,錯錯無接,畫風極其淩亂,有些像西方的抽象畫,很難看得出來到底畫了什麽。

大家錯愕地看着他畫出來的東西,語文老師推着厚重的黑眼睛,也一頭霧水。

緊跟着,喬瘋瘋癫癫地跑出了教室,他手舞足蹈地奔跑大笑,嘴邊還流着口水,活像一個從瘋人院裏跑出來的人!這一幕,吓壞了我們!

一個學習上的風雲人物,突生異變,令人感到震悚。

廖思行是第一個追出去的人,緊跟着是我,再是語文老師,最後同學們陸陸續續地一齊出來了。

我和廖思行并排跑着,大叫喬的名字,一抹藍色衣角擦過樓梯扶手,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樓梯間,但他的聲音還在持續,他在笑...他在逃...

屬于他的笑聲在某一瞬間戛然而止,我的心随之一跳,下樓梯的步伐也由一步變為兩步,沒追多久,我就在樓梯間看見了喬。

溫雅的大男孩躺在地上抽搐着,他的額上被摔出了鮮紅的血,血液順着眼睛、鼻梁和臉頰而流,這令他看起來更狼狽了,他黝黑的眼眸始終微睜,無神,無情。

人就這麽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像個沒有生氣的假人。

若不是能用肉眼看見他在呼吸,我一定會誤以為喬...死了。

我剛想蹲過去搖搖他,後面的同學和老師就一擁而上全圍住了喬。

都散開!叫救護車!

語文老師的一聲喝令叫醒了衆人,人群擁擠不已,左右潮動,紛紛騰出位置讓給喬新鮮的空氣,老師捧着喬的頭側放,也拉開他的衣領,幫助其通氣呼吸。

喬的眼皮一會兒半睜,一會兒阖上,似乎想清醒卻清醒不過來,最終勞累地閉上眼了。

哇哇叫的救護車來臨,剛好下課。我拼命墊着腳尖,緊跟在外圍想擠過去看他,看熱鬧的人何其之多,抵不過人山人海,我終被排斥在外,望不見他...

喬摔下樓梯之後,從此學校裏,我再沒見過他。

倒是他偉大的媽媽,在那之後頻繁出現在學校裏憔悴地辦事。

高二末期,我頭一回清楚認識了一個詞語,名為性.侵。

政治老師性.侵喬這件事曾經鬧得滿城風雨。

周女士來學校前,毅然選擇新聞曝光,再是報警。

政治老師是個小資本家的子弟,以前不學巫術,出錢在國外留了幾年學後,回來就靠關系當了主任。他在危機時刻,便利用自身背景見招拆招,他家高價聘請知名律師打官司,反告家長誣陷。

人被性.侵的确沒有什麽證據,證據原先是有的,是政治老師曾經拿來威脅喬的視頻,起初喬因視頻受制于他,在摔破頭進醫院的時候,喬幹脆破罐子破摔,說出了一切,希望警察叔叔能幫他找到視頻,拿來做證據。

只是這視頻,警察沒取到...

如今只有一個時而神志不清的少年單嘴說口供,這少年還是無階級背景的,該怎麽申冤?

絕望讓人嘗到在沼澤地裏被悶死的感覺。

受害者,喬不是最後一個,也絕不是第一個。

随着他的事件曝光,一些風聲在學校走露,聽說政治老師班上的男學生也曾遭遇性.侵。

周女士正想迫切地抓住萬分之一的希望時,那幾個孩子的父母卻不願意公然對抗,因為政治老師家私底下散財消災,給了幾名家長很多錢,以此來安撫他們。

加上家長們認為這事很丢臉,也不願意曝光,既然有錢拿,也就忍了下來。反正法律判下來的賠償額也多不過私下和解的費用,不如保了孩子的名聲,又拿到了賠償費,一舉兩得。

很快,這些曾經被惡魔碾壓過的孩子們紛紛轉校了。

在這之前,周女士曾傾家蕩産地向法庭上訴,她不願意接受龌龊的私下和解!不願意成為吞噬自己孩子的“病號”!不願意妥協在警察沒找到的視頻裏!她盡可能地求助于記者,盡可能地鬧大事件。

結果還是不盡人意,警方調查無果,此事不了了之。

周女士甚至險些被反告。

柳暗花明又一村,沒過多久,轉學走的其中一個男學生偷偷跑回來,将一本日記鄭重交給了周女士,轉校生自小有寫日記的習慣,上面記錄了政治老師過去對他的種種傷害。

周女士拿着日記立即追訴時效。

因受害者為男生,法庭判副主任故意傷害罪,坐牢兩年零幾個月,賠償金額各大約十幾萬,僅此而已。

審判結果下來之後的半年,轉校生自殺了。

百姓,欷籲。

......高考的前期,喬離校的後期,我常撐着下巴,在草稿紙上百無聊賴地畫圈圈,畫着畫着,不由的會寫一個喬字。彼時我的眼球轉了幾轉,觀察着周圍的人,心悸地将草稿紙上的“喬”字塗黑,直到黑得見不了字體原本的面目,筆尖才停止轉動。

而三零一班的黎笑笑同學,被父母安排出國了。

這一對璧人,再沒出現在大家的視線理過。

白駒過隙,我已成長為一名大學生,而喬還是三年前的樣子,時而精神錯亂,偶爾頹喪清醒。

我近距離觀察這個沉浸在自己安全世界裏的男人。他始終捂着那張抽象的素描畫,充滿戒備地盯着我。

我盡可能散發出善意,溫柔地與他對視着,我相信,不管是瘋子還是傻子,都依然不會喪失察覺人的本能感。雖然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忘記我。

柔軟的黑發之下藏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有些好奇,有些怯怯,身體微動間,發絲就會掃過他濃黑的眉毛,掃過他卷翹的睫毛。

他似乎在辨認我。

曾經的天之驕子,就在我眼前,他終于正眼看我了,我又為何這麽複雜?這麽難過?

過往的打擊和傷害對充滿抱負的他來說,是被無限放大的,他心理的煎熬,我雖然不能徹身體會,但也能換位理解。

鼻頭一時酸澀,我用指腹擦着眼角,也順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根。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帶有清香味的紙巾,男人的大手僵在空中捏着一張清風紙,我愕然擡眸,欣喜地以為喬清醒了,可看見的仍是他目光呆滞的模樣。

我郁郁,低頭就着喬遞來的紙巾擤了擤鼻涕。他忽而笑了,傻裏傻氣地沖我說,你好呀。

嗯,你好。我的回應和從前沒什麽兩樣,也平淡。

他把食指放在紅唇間豎着,神神秘秘地輕噓一聲,接着,他躬着身體,以匍匐的姿态悄悄畫畫。他起初每畫一下,都會瞟我一眼,這是我的餘光瞥見的,看見我沒有偷看他畫畫,他漸漸放輕松了,彎曲的腰板也直了起來。

我輕輕翻着他桌上的書籍,安靜陪着他。

他畫完後,忙忙碌碌地将素描畫胡亂塞進了抽屜裏,塞了之後,他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就讷讷地呆坐了下去,這副模樣是他的常态,眼神空洞,忽而癡笑,忽而垂嘴。

這很令人好奇,他的腦裏究竟在想什麽?還是在回憶什麽?是間接性清醒,還是間接性瘋了?

我不得而知。

我試着喚他,喬?

他無動于衷,端坐的筆直,神思恍惚地看着黑黑的窗簾。

我轉身開門,對外頭的人輕喊:“姨,給喬剪頭發麽?”

“好,等等。”

不多時,“吱呀”,深色的木頭門被人打開了,婦女的圍裙洗得發白,她手裏拿着一塊藍色的理發圍布和一把黑色的小剪刀,輕手輕腳地走近我們。

面對喬,我和周女士都很小心,連腳步聲也會不由地放慢。

以前我稱呼她為喬媽媽,這幾年的來往使我們親近,所以她讓我管她叫姨。

“你來了就好了,我一個人給他理發,忙不過來,他不喜歡理發,剪刀的聲音,他很讨厭,老是亂動。”周女士嗔怪地笑着,順手把藍色圍布遞給了我。

喬回神了,他蹙起眉頭看着她手裏的黑剪刀,稍微擡手撐在空中,他的五指微微張開着,以拒絕的姿态來回看我和他的母親。

周女士稍微理了一下腰上的圍裙,她扶着椅子累累地蹲下去平視他,眼神認真地說,如果剪了頭發,就讓阿秦帶你去公園散步,和以前一樣,好嗎?

喬偏了一下頭,額前的發也斜到了右邊去,把他本就清秀的面容露了出來,他的神情很苦惱,似乎沒有接收到周女士的話。

她耐心重複了幾遍,他才遲疑地點了一下腦袋。

厚重的窗簾被慢慢拉開,屋裏的擺設終重見光明,桌子、地板...它們的顏色随着窗簾的拉開而淺了些,明白點說,是亮了。但喬閉上了眼睛,他搖頭,再是搖頭...

沒有光,怎麽剪頭發?

我說了,他聽了,真是欣慰。

我展開藍色圍布,把它順着喬的頭部套進脖子,藍布掩了他的長腿,我仔仔細細地幫他理好周身皺起來的布料,他始終皺着眉頭,還用尖尖的手指戳起圍布,明顯嫌棄極了。

周女士小心翼翼地提起剪刀,緩慢幫他修理頭發,我則是把雙手放在喬的兩臂上握着,以防止未知的危險,就怕他的情緒發生異變,會躁狂或者亂動,從而剪傷了他。

這樣的事,不是沒發生過。

咔嚓...咔嚓...烏黑的發絲輕飄飄地掉落,他白皙的額頭漸漸出現在空氣中,真白,白如泉中的清爽,白如天上的輕雲。只是他左邊的眉目上方有一條淺淺的疤痕,這是他第一次發病時,從學校樓梯上滾下去摔破頭留下的痕跡。

空氣中有細碎的發絲在淩亂飄舞,有日光裏的塵埃顆粒在混亂飛揚,咔嚓...咔嚓...

剪刀接觸發絲的聲音仿佛在為它們伴舞。

我們共同幫助喬理發,時光的染痕在記憶裏悄悄上了顏色,我在清笑的同時,聽得恍惚的喬沒頭沒腦呢喃了一聲,爸。

剎那,挂在我和周女士嘴邊的笑都凝住了。

爸爸...

接着,咧嘴笑起來的青年轉頭問周女士,你好呀,我爸爸在哪兒?

她瘦窄的肩膀一頓,随之下斜。她沉默了,拿剪刀的手微顫,抖得周圍的塵埃顆粒一起萦繞在她的全身上下,伴着她的人一起動,塵埃偶爾舞動,偶爾沾在她泛白的兩鬓上,或發白的衣料上。

半晌,這個飽經事世的女人才回答了瘋子的話,爸爸去打工了。

我一頓,不由擡手撫了撫周女士的脊背,她像是老了,可脊梁又那麽直,直的像個年輕人,直的像大屋裏的柱子。

喬沒有爸爸,不,他有爸爸,只是不在了...

叔在世時,他們的家庭還是溫飽生活,頂梁柱垮後,喬家直跌到了貧窮邊緣。

阿叔原先是包工頭手下蓋樓房的工人,後來工傷死亡了,當時有幾個工人都摔下了樓,除了一個半身不遂,其餘的都未能幸免,當場死亡。因為阿叔工傷死亡,周女士也得了一筆不算多的賠償費,她當初拿這筆錢打官司,得了十幾萬的賠償費後,平時省吃儉用,如今又兼職家政服務的工作,勉強能供養神志不清的喬。

周女士去工作的時候,會把喬鎖在家裏,她不放心,所以按了攝像頭在家中觀察他。萬一有什麽緊急事兒,也好馬上趕回來。

喬患精神病的事,她一直瞞着家鄉的老人,所以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

暑假和寒假,我來的話,她就會把鑰匙給我,麻煩我照看喬,每次都堅持給我小費,我堅守自己的志願底線,從沒有收過。

周女士常挂在嘴邊的話就是,我和廖思行都是好孩子,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廖思行不是本地人,他成績不理想,大學在本地就讀,他通常都是在校期間來探望喬,暑假和寒假得回北方老家,所以我們每次也錯開了,我和他的輪流探望從高考後一直持續着,從未間斷。

所以基于我和廖思行對同窗的舊情照拂,周女士平時能輕松一點。

其餘同學最初也來看過,漸漸的,各奔東西,來的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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