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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怎麽忽然想起來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原來是另有他意啊。”石遠山笑着說。
白立鋒微微笑了笑,滿身溫和,若是不說,誰也看不出來這竟然是執掌江州軍防的都指揮使。
“老師莫要打趣我了。”他說。
驟然聽到這個稱呼,石遠山竟有些懷念,不過也看出來這個曾經的弟子眼下定然心情很好,才會叫出他自從成軍之後,再未喚過的這個稱呼。
“你有什麽打算?”他問。
這些年白立鋒一直暗中尋找蹤跡,從未放棄,如今孩子找到了,莫非就這樣遠遠的看着嗎?
“老師我的事情您也知道。”白立鋒慢慢的說,“現在就很好了。”
燕靈璧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歸宿,而他明面上也已經有了妻子和兒子,若是要認回曦光,必然要将當初的事情全都翻出來。
這樣一來,對誰,都不好。
“你決定了就好。”石遠山沉吟片刻,隐約帶着些許喟嘆道。
他這個弟子,這些年過得太苦了,太苦了。
可造化弄人,罪魁禍首已經身死,又能怪誰呢。
兩人說話期間,那邊的人也看見了這邊的動靜,遙遙一禮。
“這崔家的小子倒是不錯。”石遠山笑着說,很是看好崔佑安。
的确不錯,就是太聰明了些。
白立鋒遠遠看着那長身玉立的男子,兩人目光交錯,對方微微垂首,便是見禮也從容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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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便是他,也忍不住欣賞。
只是,若是配他家曦兒,白立鋒總覺得還是不夠。
曦光微微蹙眉,這石凳雖然鋪了錦墊,但還是硬,她坐的久了,腰身微軟,不由的有些腰酸。
“姐姐這還是第一次來麗山,不如到處走走?”秦定宗心細,看見一眼後就輕聲建議。
曦光立即點了點頭,眉間一松。
“夫子,三位,就此別過。”秦定宗笑着說,杜絕了這些人跟上來的可能。
他姐姐的婚事,自然要好生考慮,這些狂蜂浪蝶,還是暫且離遠一些的好。
崔雲萼頓時遲疑,想了想還是說,“我還有些話要和兄長說,就不一起了。”
徐念瑤微微皺眉,若是留下,她還得應付楊振業,相比起來,她更想跟曦光一起。
但崔雲萼都如此說了,她也不好再跟着,也笑着拒絕了。
一行人離去,崔佑安幾人被留下。
楊振業留戀的看了眼曦光,見着她擡眼含笑對秦定宗說話,心中難掩嫉妒,剛才他坐在這兒那麽長時間,那女子可是一眼都沒有給他。
眼下竟然對着王府世子笑的這樣溫柔,楊振業掃了眼白忘塵,仍記得這人當初求親,卻被拒絕,便輕笑着說,“倒是難得見世子笑的這樣溫柔。”
他不動聲色挑撥,想要引白忘塵和那世子鬥起來,卻發現白忘塵神色絲毫微動,告辭之後直接向着他父親走去。
楊振業不由有些失望,一擡眼就對上了崔佑安的雙眼,心中頓時一凜。
崔佑安輕輕笑了笑,叫上妹妹也走了。
“雲萼,我和你一起。”徐念瑤到底不想和楊振業同行,咬了咬牙,顧不上再顧忌什麽照顧楊振業顏面之類的,起身跟上。
“表哥學業要緊,萬萬不能耽擱,先回去吧。”徐念瑤扔下一句就走了。
楊振業被抛下,心中格外的不舒服,一為徐念瑤回避的态度,二來,明明崔佑安什麽話都沒說,他卻總感覺對方似乎在無聲的嘲笑他。
暗啐一聲,他也走了。
“走,難得來一趟,我也去轉轉。”見着白忘塵過來,白立鋒笑着說。
白忘塵點頭,齊成雲素來是個熱鬧的性子,也不怕白立鋒,笑着說,“我來為伯父帶路,這麗山春日正是好風景,上面有……”
他一一介紹起來。
山長已經離開,白立鋒擡步朝着曦光等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父子二人誰也沒提白立鋒曾經在這進學的事情。
走了幾步後,曦光總算覺得自己舒服了些,依着小徑往山上走去,沿途有野花點綴在草叢之中,入目滿山青翠,鳥鳴聲聲。
微風送來花香,讓人心曠。
可惜,曦光将将走到半山腰上,就累了。
發現這一幕,秦定宗駐足,一擡眼才看見秦姣姣已經跑到一邊去看樹上的鳥窩了,他揚聲喚道,“姣姣,”
秦姣姣應了一聲,他說,“姐姐累了,我們回去吧。”
“不,不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找個地方歇會兒,讓姣姣繼續玩。”沒想到秦定宗會這樣說,曦光忙拒絕。
身為長兄,秦定宗遠比妹妹和弟弟更知道這些年母親的擔憂,以及對這個姐姐的挂念和愧疚。
雖然不知道那段過往,但他也能隐約窺見些許。
只是那些許,便已經足夠讓他憐惜這位姐姐了。
秦定宗是真心要對曦光好的。
“哪裏好不容易,她要出來,随時都行。”他拒絕說。
秦姣姣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乖巧的過來。曦光見了不由笑起,說,“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也是想多看看的。”
“姣姣,你們去玩,我去那邊的亭子歇息等你們。雖然不能多走,但多看看也是好的。”曦光擡眼四顧,選了地方。
秦姣姣眼睛一亮,看向秦定宗。
見着曦光面上的笑意,秦定宗到底點了點頭。和秦姣姣兩人親自送了曦光道亭子處,他準備留下,卻被曦光拒絕。
“到底是山上,你跟着姣姣,我這裏有小蘭她們。”
小蘭和王石垂首行禮。
秦定宗看過,心中忽然一驚。
雖然這幾個人看似尋常,但他總覺得非同一般。心中想着,倒也放下了心,跟着秦姣姣走了。
亭子建在林間,旁邊有一叢修竹,眼見着沒了人,曦光軟了腰肢,靠在了欄上,出了一口氣。
可累死她了,外面雖好,但她卻無福消受啊。
小蘭輕手輕腳的擺好了點心,燒好了茶水。
袅袅香氣中,曦光喝了口茶,更覺舒服,看着眼前的這一攤,忽然搖了搖頭。
不出來時,總覺得外面哪裏都好,等到出來了,才發現還不如家中。
這樣一想,似乎有點好笑。
“姑娘,有人來了。”小蘭輕聲提醒,曦光下意識坐直。
林外,白立鋒渡步過來,見着曦光,似是有些驚訝,說,“沒想到曦兒也在這裏。”
說話間,他似是不經意的看了眼小蘭。
好敏銳的聽力,他還遠在林外她就已經聽到了。
若非說這話的是跟了他十幾年的護衛,白立鋒都不一定會相信。
這樣的人,怎麽會在曦兒身邊?
是她師傅安排的?白立鋒心中輾轉。
曦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白立鋒,眼見着對方熟絡的這樣喚她,一如燕靈璧,哪怕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也有些不習慣。
“白大人。”她起身一禮。
“不是說了,叫我世叔就好,快,快坐下。”白立鋒忙說,笑道,“不知曦兒可介意我也坐下?”
曦光有些不習慣,但亭子又不是她的,她就笑着點了點頭,道,“大人自便就是。”
“你這孩子,叫我世叔。”白立鋒無奈糾正。
“……世叔。”曦光無奈,卻也不準備在這件小事上糾纏,便淡淡應了一聲。
聞言,白立鋒心中方才滿意,卻又有些嘆息。
世叔啊。
“曦兒這些日子在王府待着可還習慣?”他聲音越發的溫和,想和曦光多說說話。
“還好。”曦光初時的不習慣,在對方溫聲慢語下,慢慢忘卻,不知不覺就聊了起來。
“你身子不好,以後爬山這樣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不如游湖?”白立鋒提議道。
曦光覺得甚是,點了點頭。
“今日看了白鶴書院,覺得如何?”看她放下了防備之心,白立鋒終于引向了自己想說的話。
曦光倒是沒什麽太多的趕感觸,畢竟她又不愛念書。
從小就不愛。
“額,還好?”她有些躊躇的說。
一個沒忍住,白立鋒就笑了。
回憶帶着他穿過了漫長的時光,回到了當初。
“你不覺得這史書文章,很有意思嗎?”當初尚是少年的他讀書時再一次被燕靈璧打斷,要他給她念話本,他無奈的問。
“額,還好?”嬌豔的少女遲疑着說,觑着他,帶着點點怕被責怪的擔憂。
“這書有什麽好看的,話本子多有意思。”他無奈的看着她,很快,她就理直氣壯起來。
不愧是母女,都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白立鋒心說,注視着曦光的眸光越發的柔和。
“這白鶴書院,人才濟濟,曦兒可有喜歡的人?”白立鋒問。
曦光不解他為何這樣問,立即搖頭,驚訝的看他。
喜歡什麽,她才第一次來。
“我剛剛穿過書院,聽到很多人說起你。”白立鋒繼續說,看着曦光,笑着道,“這些少年人們心思多的很,你可別被騙了。”
他好似真的只是純粹的擔憂,曦光小聲說知道了,卻不想再說這個,正準備扯開話題,就聽對面的人繼續說了下去。
“你這樣的容貌,尋常人家是留不住的。”白立鋒肅了容貌。
他不想看見燕靈璧身上的悲劇,再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若你喜歡的人身世平平,你嫁給他,他是護不住你的,曦兒,你這樣的容貌,只能有權有勢的人才能庇護。”白立鋒說着,有些出神。
正如當初的燕靈璧。
她跟着安王走的時候,他并不怨她,他這些年也是真的感激安王。
正如他跟曦光所說的話,便是燕靈璧跟他回去,誰知道會不會再遇到下一個禽獸。
佳人身有傾城色,可他,卻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曦光下意識擡眼擡過去,不知為何,心中一酸。
似乎對面人含笑任何的雙眼中,藏着許許多多的無奈和苦楚。
掩下這莫名的情緒,曦光轉而念及他說的話。
她這樣的容貌?
“世叔為何這樣說?”曦光想起了太子,若有所思,可還是皺着眉問了一句。
“美人便如世間難尋的珍寶,有人總想私藏,當發現不輸于自己的時候,便會用盡一切手段奪走,直到只屬于自己。”白立鋒說。
“而普通的人,并沒有保護這種珍寶的能力。”
他看着曦光,一字一句,言之鑿鑿。
“甚至還有些人,利欲熏心,為了榮華富貴,主動獻上自己的妻子。”見着曦光有些恍惚,白立鋒加重了聲音。
她娘當初會是這樣嗎?
曦光下意識想,心中一震,驟然看向白立鋒。
之前的種種在她心中浮現,那日白家提親是燕靈璧奇怪的反應,白立鋒如今的話——
素來遲鈍的人難得聰明了一次,曦光忽然站起身,說,“世叔,你是不是認識我,我姨母?”
好懸收回了話,曦光沒有叫出那聲娘,直直的看着白立鋒,等待他的反應。
“你姨母貴為安王妃,我自然識得,曦兒怎麽這樣問?”白立鋒早就做好了準備,面上絲毫異色都未露出,有些好笑的說。
是她想多了嗎?
曦光頓時就不确定了,她坐下,忽覺有些頭暈,忍不住擡手按了按額角。
白立鋒眼中憂色劃過,輕聲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應該是剛才太激動了,曦光早就習慣了自己這幅身體,也沒有多想,輕聲說,“沒事,應該是剛才起的急了。”
“世叔,”她停下手,還是忍不住問,“您為何要和我說起這些?”
“我這些年見過許多次這樣的慘劇,看見你就忍不住多提了一句。”
真的只是這樣嗎?曦光看着白立鋒沒有移開眼神,偏偏對方神态認真從容,她絲毫破綻都沒有發現。
只得承認,大概真是是她想多了。
“多謝世叔提醒,我記下了。”曦光笑着說。
白立鋒的話仍舊不斷的在她心中回響,一直等到坐上馬車回城,她都心不在焉的。
她曾經憤恨過自己遇到了秦順安這樣的瘋子,卻不曾想過,原來這世上像他那樣的人,還有很多。
同理,如她一般遭遇的人,也有很多。
只是,那些人都不一定能似她這般幸運,重活一回,找到出路。
曦光有些慶幸,心中卻依舊沉重。
若是生在民間,她就會過那種日子嗎?她若是尋了一個尋常的夫君,他會這麽做嗎?
曦光也不知道。
但是她想起了自幼一旦有外人在,師傅就會命她遮住容貌的舉動。
出門游玩一趟,曦光回去後又蔫蔫的躺了兩天。
秦姣姣守在她身邊,很是自責,只說早知道就不出去踏春了。
曦光失笑,摸了摸她的頭,說,“這和你有什麽關系,是我自己要去的。”
“娘訓斥我了,以後我可不敢再帶姐姐你出去玩了。”秦姣姣嘟囔,被她摸着頭,之前因為被燕靈璧訓斥而生出的委屈飛快散去。
雖然娘不講道理,但是姐姐好溫柔啊。
“這事是姨母不對,咱們不要和她計較,好不好?”曦光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
秦姣姣眼睛一亮,認真點頭。
對,她大人大量,才不要和娘親計較。
兩人悄聲說着話,對視一笑。
燕靈璧聽到下人回禀,再三問過姐妹兩個相處的事情之後,才算放心。
之前一時生氣訓斥了姣姣,之後她就後悔了,即擔心孩子委屈,又擔心她因此對曦光生怨,但好在,她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天子南巡的消息沒幾天就傳入了江州,曦光聽說時,正在膳桌上,聽見燕靈璧随口提起。
她頓時就愣住了。
南巡?
要來江州?
秦枕寒要來了?
心不在焉中,曦光也沒注意自己夾了什麽菜,直接就吃了。
肉的味道在口中炸開,随之而來的就是心口的翻滾,她沒忍住,匆匆放下筷子別開身幹嘔起來。
這個變故驚得膳桌上的人都看來,燕靈璧忙起身去扶她,見着她捂住心口,滿臉不适,立即揚聲命人叫大夫來。
“不,不必,我只是吃着了肉,一會兒就好。”曦光下意識阻止,心中卻也是驚訝的。
她之前也吃過肉,卻也沒這麽難受,這次怎麽?
心裏想着,曦光下意識伸手去把自己的脈。
指下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
這,這……
曦光頓時就傻了,連話也忘了說。
這分明是喜脈,怎麽會是喜脈?
“怎麽了?”沒錯過她為自己把脈的模樣,見她忽然怔住,燕靈璧不由慌亂,滿是擔憂的問。
“沒,沒事。”曦光下意識回答,可整個人魂不守舍,任誰來看,都不信她沒事這句話。
她怎麽會有孕?
明明,明明之前因為秦枕寒身體的原因,曦光一直在給自己避孕,等等——
似乎又一次沒有,就是正月十五,她離開前的那夜。
出宮的時候,曦光換了衣裳,很多東西都沒帶,之後更是出了京一路奔波,她滿心歡喜即将要看見師傅,完全将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就那麽一夜而已。
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讓曦光無措起來,在此之前,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個孩子。
她該怎麽辦?
燕靈璧看着更是擔心,可要請大夫,卻被曦光堅定拒絕,只得守着她。
“姨母,我要去見師傅。”曦光怔然出神許久,忽然想起一件事,驟然一驚,立即說。
燕靈璧心中更慌,忽然要見師傅,這是怎麽了?
她立即命人準備,握住了曦光的手。
曦光下意識将她的手握緊,伸手捂住小腹。
秦枕寒中了毒,那她這個孩子,會不會,會不會有事?
雖然這個小家夥來的突然,但曦光震驚過後,卻從沒有想過不要他。
上輩子那個孩子已經是有緣無分,這一個,她希望能好好的。
一路匆匆趕到了那處院子,曦光坐立不安的看着自家師傅和燕靈璧寒暄完,就拉着人去了藥房。
“師傅,我,我有身孕了。”曦光說。
唐賢神色一正,不忙着說話,擡手為曦光把脈。
“師傅,秦枕寒中着毒,會不會影響這個孩子?他會不會有事?”曦光一疊聲的問,忐忑的看着自家師傅。
确定脈象為真,唐賢緩緩收回手,滿臉凝重的看着曦光。
“曦光,這個孩子,你不能留。”
“為什麽?”曦光下意識捂住小腹,有些抗拒的問。
“若,若是有餘毒,我可以為他解啊師傅。”她拽着唐賢的衣袖,巴巴的看着他,說,“師傅你那麽厲害,我你都養大了,更何況是這個孩子。”
胎中不足,的确難以痊愈。
但她都長大了,這個孩子她更沒理由放棄。
“曦光,”唐賢聲音頭一次變得低沉,他認真看着眼前的小徒弟,說,“你的身體本來就弱,懷胎十月更是辛苦,身體康健的人都要歷經磨難,更何況是你。”
“曦光,這個孩子會要了你的命的。”唐賢手指輕顫,縱使這對這個小家夥不公平,但是他也不能看着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送命。
“曦光,聽話,咱們不要他。”他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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