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目标加百羅涅九代首領

“……抱歉,難得你答應了我的請求,還特別更改了行程好在第一時間來到這裏。”

門被打開的瞬間,沉穩的男聲也清晰的傳來。從聲音的來源分辨,是最先走進房間的男子正在向自己身後的人道歉。

“是我教導無方，我沒有想到那孩子會做出離家出走這麽極端的反抗,讓你見笑了。”

（這是在說迪諾君的事嗎？）

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趴在床下,鈴奈很慶幸這個房間足夠大，床也足夠大，且床單垂墜到地板上的部分很長。從門的位置是無法直接看到鈴奈的。不過即使是這樣，鈴奈知道自己被發現只是時間的問題。畢竟鈴奈還有半個身體都露在床外面,而現在的情況鈴奈不要說是動了，就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有可能會被察覺到。

“不用道歉，九代首領。”

（？！）

不用思考也能知道此時說話的是誰，鈴奈太清楚這種語調、這個語氣以及這個聲音了。

（裏包恩！）

腦內浮現出裏包恩那小小的腳邁進門檻的畫面，鈴奈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盡管是這樣，裏包恩那嬌小的身影似乎還是注意到了房間內有其他人的存在，于門口止步不前。

“裏包恩？”

見裏包恩沒有跟上來，被裏包恩稱為“九代首領”的男人側過了身。

“看來你已經有先到的客人了啊，九代首領。”

淡淡的調笑，若無其事兼具鎮定自若的口吻。過于熟悉的的感覺襲上心頭，鈴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裏包恩的聲音感到懷念的想哭。

也不是沒有見面，也不是沒有交談，只不過即使見面交談，鈴奈也沒有裏包恩就在自己面前的實感。

鈴奈想習慣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因為在自己習慣了裏包恩在自己身邊的日子，習慣斯巴達教師的裏包恩強迫自己去做一些超出自己極限的事情，也習慣了裏包恩那種不着痕跡的別扭溫柔，鈴奈比任何人都想回到那樣的日子，回到那種自己已經習慣了的日子。

（我在想些什麽啊？又不是被虐狂。……再說風師傅也在我的身邊啊。）

明知風無法代替裏包恩，鈴奈卻還是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裏包恩疏遠自己的原因。追根究底只能帶來不歡而散的結果。鈴奈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個在父母面前和兄弟姐妹争寵的孩子。

“我在外面等你，九代首領。”

裏包恩以輕松的語調說着。但是鈴奈知道這話其實并不是說給“九代首領”、應該是迪諾父親的人聽的。事實上裏包恩是在警告自己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不要動什麽歪念頭——有他在，誰也不要妄想能夠傷害到加百羅涅的第九代首領。

（還是老樣子啊，裏包恩。）

自信到自大的程度，讓人惱怒不已的同時又心生欽佩。裏包恩就是這樣的人。

“啊，麻煩你了，裏包恩。”

有些意外自己會有“意外的訪客”，心中暗贊裏包恩作為殺手的直覺還是那樣的敏銳的同時加百羅涅的第九代也察覺到了自己能力的退化：雖說全盛時期的自己也無法和裏包恩相提并論，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自己在走進一個房間的時候不會先仔細的觀察一番，也不會試圖去分辨房間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人在。

加百羅涅太長時間沒有經歷鬥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問題則是出在第九代自己的身上。第九代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這是他早就察覺到的事實。也是他急于讓唯一的獨子能夠快些獨當一面的理由。

啪嚓——

門被裏包恩關上了。一時間安靜的能夠聽得到一根針掉在地板上的房間裏兩個人可以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可以的話，請出來吧。”

沒有開燈，只是走到一旁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加百羅涅第九代一如既往的沉穩。

“……”

鈴奈沒有資格抗拒加百羅涅第九代的要求，鈴奈自己也不想抗拒身為迪諾父親的他的要求。自床底下鑽出，鈴奈站到了第九代的面前。

月光越過窗戶，如同水銀一般鋪灑在地板之上。臉色被月光映照的有些青白的鈴奈讓第九代吃驚的微微睜大了眼睛——他在腦海中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性，理所當然的想到了有可能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來自其他家族的殺手或是被雇傭的刺客，也想到了或許是想偷點少爺的東西出去賣的屬下或是傭人，他甚至想過說不定出現在迪諾房間裏的會是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兒子，他沒有想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一個帶着稚嫩氣息的妙齡少女。

“對不起，擅自闖入您家，驚擾到了您。”

看容貌像是東方人的少女十分有禮貌的道歉，末了還拉起裙擺行了個淑女的禮。筆直的看向第九代的眸子幹淨而又率直。單是憑這個眼神，第九代就直覺的認為眼前的少女不會是殺手刺客。

“我會在這裏只是為了幫迪諾君拿他落下的箱子。”少女說着，面露慚愧：“……對不起，我無法勸他打消離家出走的念頭。”

對于這樣的少女，第九代報以慈祥的笑容：“……是這樣啊。真是辛苦你了。”

對于第九代毫無責備之意的話語，心中泛起愧疚的鈴奈使力的咬了咬自己的唇：“哪有什麽辛苦……”

『爸爸，謝謝你。』

感覺自己的生命像是掌中的沙子不斷從指縫中流逝的第九代從未想過自己能見到

十年後的兒子。但是，那一天，守在被教授其防身技巧的老師打暈過去的兒子床前，內心忍不住嘆息的第九代眼前忽然煙霧彌漫，緊接着一個看上去至少有二十歲的青年出現在了第九代的面前。

在弄清眼前的青年是十年後的兒子後，第九代和青年說了許多的話。包括一些很基本很正式的寒暄，也有父子間從未進行過的相互調侃，以及……

『爸爸，對不起。』

青年哭了。捂住自己眼睛的他雖然還保持着笑容，但是眼淚不斷地從他的掌心下溢出，濡濕了他的衣服。

隐約察覺到了些什麽，第九代并沒有追根究底。他笑着拍了拍看起來變得十分可靠的兒子的肩膀，并且對他說：『不管發生了什麽，那一定都不是迪諾的錯。』

于是從身上還殘留着一絲稚氣的加百羅涅第十代首領手掌下溢出的淚水更多了。

（看來這孩子是認定了一切都是他的錯。）

第九代看出了兒子藏在笑容之下、心底的傷口，也猜到了或許造成這傷口的人或許就是遲早有一天要對這孩子撒手不管的自己。沒有辦法更多的安慰妻子留給自己的這唯一的至寶，第九代只有轉換了話題。

那天，第九代和自己的兒子聊了很久的天。這樣僅有兩個人的聊天是第九代人生中第一次和兒子促膝長談，而第九代有預感這也會是最後一次。

“二十二歲啊……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已經和你媽媽在一起了。”回憶着和妻子有過的甜蜜日子，第九代不禁随口問道：“迪諾現在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先是一怔，後複一笑。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的迪諾點了點頭：“有。”

“不過并不只是‘現在’而已。”

“喔喔——”沒有想到能打聽到有關于準兒媳的事，第九代明顯的表現出了興趣，以期待的眼神催促着迪諾說下去。

無法違背這種眼神，迪諾對第九代投降：“她是——”

小心翼翼的敘述着，生怕用錯了一個詞彙仿佛在形容一件稀世的藝術珍品，又或是一位至高無上的神明。第九代能看得出訴說着自己愛戀着的那位的迪諾已經沉浸在對那位女性的回憶之中。然後對那位女性的回憶确确實實的在治愈着他，讓他能暫時忘卻痛苦。

（是嗎？是這樣啊。）

從迪諾的敘述中第九代能感覺到兒子愛的并不輕松，不過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想過要放棄。執着的愛着那位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見到的女性，兒子的固執讓第九代似乎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黑色的長發如同是用夜空紡織出來的綢緞，碧眸宛如倒映出嫩葉的清泉。有些稚氣的臉龐，肩膀纖細，看上去如此脆弱但眼神卻

又無比堅定。

當第九代看到鈴奈第一眼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眼前的少女便是兒子訴說過的、他深愛着的人。所以——

“迪諾那孩子給你添麻煩了吧？”第九代和顏悅色的問。

“沒有的事……”少女果然給出了第九代意料中的答案。

“那麽，”第九代說出了早已想好的臺詞：“迪諾這孩子還可以麻煩你再照顧一下嗎？”

第九代知道自己這麽說對于眼前的這個少女來說是不公平的，她沒有理由需要接受自己的請求。但為人父母，生養了兒女、看着兒女長大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哪怕這種幸福需要建立在他人兒女的不幸之上。

第九代還沒能為了兒子自私到囚禁眼前的少女，或是要她做些違背她自身意志的事。可是讓這少女再多留在兒子的身邊一下、這種少女力所能及的請求第九代是很有自信可以讓眼前的少女答應的。

“嗯。”

果不其然，第九代很快看到少女對自己點頭。

“就算您不這麽說，我也會的。”

心道自己在回到未來以前都會陪在迪諾的身邊，鈴奈認真的向着加百羅涅的第九代首領承諾。

（看來迪諾那小子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嘛。）

意外鈴奈答應的如此迅速，回憶起當時兒子言談之間透露出的不抱希望，一半的心思是覺得眼前的少女和兒子的反應很是有趣，另一半的心思是有些想知道少女和兒子将來會有怎樣的發展的第九代臉上的笑容更甚。

“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以幫我把這個交給迪諾嗎？”

第九代說着從自己的手指上摘下戴着的指環，将指環遞到了鈴奈的面前。

“這個是——”

“從初代加百羅涅首領那裏傳下來的指環。”

就在第九代這麽說着的同時，鈴奈也看清了指環的模樣。

（這個是——！）

銀色的荊棘簇擁着宛如水中太陽的裝飾石，在裝飾石的背面，銀色環圈的內部刻有精細的加百羅涅家族的紋章，那個是曾經通過裏包恩的手，迪諾送給鈴奈的指環。

（不可能……怎麽會——？）

萬萬沒有想到迪諾給與自己的是如此珍貴的寶物，亦沒有想到那個在對抗威爾帝時被自己弄裂了的指環是這麽重要的東西，鈴奈一時間整個人都混亂了。

“遲早有一天，這個指環都會屬于迪諾，所以請你幫我轉交給迪諾。”

沒有告訴鈴奈初代加百羅涅的首領曾将這枚指環作為定情信物送給自己的妻子，又由成年的兒子從妻子那裏繼承。此後這枚指環一直作為加百羅涅首領給與自己人生的另外一半的信物以及作為有資格繼承加百羅涅

這個大家族的信物流傳至今。除了自己的妻子離開人世離開的太早、自己沒有續弦，獨子又還太小還無法繼承這枚指環，所以這枚指環才會在妻子過世後重又回到自己的手上，第九代想或許有一天眼前的少女會從迪諾那裏得到自己手上的這枚指環。

事實上鈴奈不僅得到了這枚指環，還戴上了它。完全不知道無法直接将指環交給自己的迪諾是以怎樣的心情将這枚指環托付給了自己，鈴奈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這麽精致度很高的指環背後的意義。

“……”

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顫的鈴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渾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了一般，僵在原地的鈴奈半天都沒有動作。

（——？）

莫名的看向鈴奈，第九代沒有想到低下頭垂下眼的少女會從衣領之下拉出一根細細的銀鏈，并取下銀鏈上的東西，雙手遞到了自己的眼前。

“……對不起，我弄壞了它。”

“——對您和迪諾、對整個加百羅涅來說都很重要的指環……”

壓抑的看着鈴奈掌心中和自己手上一模一樣的指環，第九代愣住，複又微笑。

“您、您不生氣麽？”

鈴奈一驚，怯生生的擡起了頭。看她濕潤的雙眸，第九代可以确定這少女剛才差點就在自己面前哭出來了。

（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此生的唯一了嗎？）

第九代多少有些感慨：那個愛哭的小男孩迪諾也變成懂得情愛的大人了。

“是物品就遲早有毀壞的那一天，不必介懷。”

雖然不知道本該只有一個，且那唯一的一個是自己寸不離身保存着的指環是怎麽會出現第二個的，但是既然世界上還有十年火箭筒這樣不可思議的道具，同樣的東西出現在眼前這個少女的手上也沒什麽不可理解的。

“可是——”

“要是這孩子有意識，比起在我這個糟老頭子的身邊，能被你使用的事肯定讓這孩子更加高興吧。”

伸手摸了摸鈴奈的頭，不給鈴奈咀嚼自己話中意味的時間，第九代把自己手中那完好無損的指環放到了鈴奈的掌心之中。

“迪諾就有勞你照顧了。”

深深地望着毫無心機的鈴奈，心知肚明自己在做的是狡猾的事，第九代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為兒子祝福。

（加油啊，迪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