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姜雲白起初是沒想過自己煲湯送去醫院的,但架不住殷舒在自己身邊輕飄飄地念叨,再加上自己心裏也按捺不住。
幾天後,他上完課便和殷舒一起直奔菜市場。
“想好煲什麽湯了嗎?”殷舒問。
姜雲白:“想好了。”
“行,那咱們今天把菜買了,明天送醫院去?”
“我們先買菜,然後你把東西帶回寝室,我回家裏一趟。”
殷舒停住腳,臉上的表情有些警惕:“你回家做什麽?”
“……拿砂鍋。”姜雲白說。
“算了,別回去了,我們重新買一個。”殷舒說,“懶得回去。”
姜雲白想了下:“算了,我還是回去拿吧,用慣了家裏那個鍋。”
他想,自己拿了鍋就走,總不會碰見那個人吧。
殷舒說不動他:“那我陪你一起。”
姜雲白見自己朋友一臉堅持,只好松口讓殷舒跟着自己一起去。
兩個人買好了菜,便往姜雲白的家裏走去。
姜雲白是本地人,父親不疼,爹死得早,家裏條件不怎麽好,但好在他不肯虛耗時光,拼了命地學習,最後考到S大。他從高中開始便趁着自己的空閑時間做兼職,端過盤子、當過網管、賣過衣服,甚至連清潔工都做過。
他拼命地學習,努力賺錢,就是想要獲得獨立,想要趁早逃離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即使是這樣,姜雲白也沒有做到完全獨立。
即使自己考上了S大,暫時離開了那個家。
他那個不争氣的父親總是會給他發短信。如果姜雲白不回短信,他就打電話,也不管姜雲白有沒有在上課。
直到拿了錢,他才會停下自己的騷擾。
這也是姜雲白手機大部分時間保持靜音的原因。
姜雲白的父親叫姜啓國。
一個無能、貪婪的男人,年輕的時候娶了是第三性的姜爸爸,一開始還能掩蓋本性,但結婚時間長了,孩子出生了,他便暴露出自己的嗜好。
姜啓國愛賭,可家裏沒錢,他只好去別人手上借,去賭場賒賬,到了後來甚至還認為自己愛人藏錢不想讓他發現。
姜爸爸确實藏過錢,那時他的身體還不錯,還能打工,于是偷偷摸摸地把工資藏到床墊下、衣櫃角落、櫥櫃櫃底。
他試過反抗,但第三性的體質注定了自己打不過強健的姜啓國。反抗換來的便是變本加厲的暴力和惡毒言語,姜爸爸不敢再藏錢,只好任由姜啓國把錢拿去霍霍,抱着年幼的姜雲白默默落淚。
小姜雲白一天天長大,學會了走路,學會了寫字,學會了理解父母之間的交流。
那時的姜爸爸身體變得很差,他知道自己病了,但家裏沒錢,沒辦法治,只能一天天地拖着。他看着坐在家裏玩玩具的小姜雲白,整日以淚洗面,嘴裏不斷重複着為什麽自己是第三性,為什麽要嫁給姜啓國。
這話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小姜雲白的。
姜雲白不一定能聽懂姜爸爸話裏的意思,但能敏銳地察覺對方的情緒。
從姜雲白懂事起,他從姜爸爸嘴裏聽得最多的話便是身為第三性有多不公平。
潛移默化是可怕的,姜雲白在不知不覺中被影響。
“殷舒,我上樓拿,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很快的。”姜雲白把買好的東西遞給殷舒。
殷舒接過東西:“好,先把手機聲音打開。”
姜雲白點頭,轉身跑上了樓。
殷舒看着面前有些破舊的老樓房,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四周,如果姜雲白的父親出現,他會在第一時間給姜雲白打電話。
姜雲白打開家門,剛走進去卻不慎踢倒了門邊的酒瓶。
酒瓶倒地的聲音讓姜雲白一時間汗毛豎起,他屏住呼吸,仔細聽着屋內的聲音,又往四周看。除了他的呼吸聲,屋裏一點聲響都沒有。
姜雲白以為姜啓國沒在家,于是連忙跑到廚房裏。
他蹲下身子打開櫥櫃,一眼便瞧見了放在深處的砂鍋。正打算拿出來,姜雲白便被人用手臂勒住了脖子。
“好久不見,我的乖兒子。”姜啓國的聲音響在他的頭頂,“真是稀客。攪了我的美夢,你打算拿什麽來補償我?”
姜雲白掐住姜啓國的手臂:“松……松手。”
“那你給我錢咯,給了錢,我就讓你離開。”姜啓國無賴地說,“給了錢,你想拿什麽就拿什麽。”他往裏看了看,“別說是砂鍋了,就連你的戶口本,都給你。”
姜雲白聽見戶口本有了反應,他咬咬牙:“這是你說的。”
“對。”姜啓國松開手,後退兩步,“這不是你想要很久的東西嗎?”
姜雲白喘着氣:“你要多少?”
“六十萬。”姜啓國說。
“你說什麽?”姜雲白難以置信,“我十八歲,我哪裏來那麽多的錢?你是不是瘋了?”
姜啓國增添籌碼:“六十萬,給了,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
姜雲白抖着身子。
“說到做到。”
姜雲白沒說話,他用力地掐着手心,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視線一擡,便瞧見了姜啓國手臂上的幾個針孔。
一陣沉默。
“想好了嗎?”姜啓國問。
姜雲白抖着嘴唇:“你,先寫一張字條。”
“寫清楚,我給你六十萬,我的戶口本就給我,我,我們斷絕父子關系。”
姜啓國出奇地爽快:“好。”
他抓着姜雲白的手臂,拖着人往客廳走。
亂糟糟的屋子裏到處都是垃圾,姜啓國胡亂翻找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本子和筆。
“你寫。”姜啓國把筆和紙遞到他面前。
姜雲白握着筆,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着,就在他快要落筆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收回手,接通電話:“喂?”
姜啓國一臉陰郁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僵硬着,看着尤其瘆人。
“還沒有找到砂鍋嗎?”殷舒的聲音傳來。
“沒,還沒有。”姜雲白咽了咽口水,“我,我這邊還需要一會兒,我再找找看。”
随後,他又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可姜啓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姜雲白最後也什麽都沒說。
“好。”殷舒似乎沒有察覺他的不對勁,很快便挂斷了電話。
電話被挂斷,姜雲白發熱的頭腦變得冷靜一些,他放下手裏的筆,似乎是在猶豫。
姜啓國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兒子遲疑的态度激怒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把姜雲白的腦袋往桌上撞。
“姜雲白,你是不是耍我?”姜啓國憤怒地說。
姜雲白撐着桌子想要反抗,卻又被姜啓國用力地按住。
就在姜啓國打算落下拳頭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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