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裝個幾把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暮陽估摸着自己非同裴清下山前往劍宗不可了。
此行且不說順不順利,路途倒是挺遙遠的。
一來,他須得回自己的洞府,整理些衣服,黃符,羅盤之類的東西帶上。
萬一洗髓玉沒借來,再和劍宗的人打起來了,也好提前有個準備。
二來嘛,裴清好不容易回來,才待了一個晚上,就又得下山,只怕幾人要說些體己話。
江暮陽不是那種沒有眼見力的貨色,趕緊尋了個理由先溜了。
才走至洞府門口,就聽見身後陸晉元滿懷歉意地道:“小師弟,你手受傷了,我還是先替你包紮罷。”
江暮陽沒回頭,下意識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
之後腳下更快地離開了。
一路上遇見好些弟子,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江暮陽一概不搭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先是打開箱子,發現裏面清一色全是白色衣服。
除了白色,就只有白色。
哪怕是每年生辰,大師兄送他的衣服,無一例外通通都是白色。
從來沒有人問過江暮陽喜不喜歡,只說他很适合白色。
現如今再看見這些衣服,江暮陽只覺得無比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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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操起硯臺,直接潑了上去,心情這才好些。
又翻箱倒櫃尋到了黃符,朱砂,墨筆,羅盤之類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了乾坤袋。
如今世道并不太平,邪祟橫行,百鬼夜游,多帶點東西防身也沒有壞處。
除此之外,江暮陽就沒有再拿任何東西了。
想了想,他還是把床上的被褥掀開,将私藏的幾本絕版話本子揣進懷裏。
意外瞥見床板上的塗鴉——其實只是一些簡單的火柴人,是他從小畫到大的。
多是記錄一些師門日常,雖然着墨不多,但畫得有模有樣的。
江暮陽看着看着,心裏難免有些澀然。
他是真心把這裏當家,把師尊,還有師兄們當親人看待的。
現如今卻非走不可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等他來日功成名就,是非功過,再當面論清楚也不遲。
等收拾好之後,江暮陽枯坐在石床邊,看着空蕩蕩的洞府,有些悵然若失。
就連師尊什麽時候進來的,他也渾然不知。
“暮陽。”
江暮陽愣了愣,趕緊起身喚道:“師尊。”
“暮陽,明日一早就下山了,東西收拾好了麽?”長胤真人緩步踏了進去,身上挾着一陣清風,還有淡淡的降真香氣。
“已經收拾好了。”
“暮陽,此行雖有錦衣相伴,但你還須小心,一定要聽師兄的話,不可再像從前那般任性妄為,尤其不能逞強好勝。”
長胤真人走至江暮陽身前,低眸凝視着徒弟的眼睛,輕聲囑咐道:“別讓自己受傷。”
江暮陽眼眶澀澀得難受,木木地點了點頭。
“別把晉元的話放在心上,他和錦衣年歲相近,又從小一起長大,視錦衣為親弟弟一般,這十年來,他心裏也很苦。”
江暮陽沒說什麽,依舊木木地點點頭。
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又何嘗不是陸晉元親眼看着長大的師弟。
“暮陽,不管洗髓玉能不能借來,師尊都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你修為盡毀。”
江暮陽聽了,不知怎麽的,突然笑了:“那能怎麽辦?裴清也只有一顆金丹,我如果不把金丹還給他,他遲早也是廢物一個!天之驕子一朝淪為廢物,他能受得住麽?”
他不知道裴清能不能承受得住,反正江暮陽前世是沒承受住。
一個是師門公認的白月光,一個是連父母都嫌棄的棄子。
該保全誰,該舍棄誰,一目了然。
甚至都不需要猶豫的。
江暮陽也知道,師尊是真心疼愛他的。
可那又怎樣呢?
只要事關裴清,所有人心裏的天秤,都會傾向裴清。
如果不是江暮陽親身經歷了,他其實也偏向着裴清。
真是可憐的裴清!
為了師門衆人的安危,也為了不讓更多無辜之人受難。
毅然決然地拉着魔尊墜下魔域,失去金丹,失去修為,在魔域中苦苦掙紮,飽受折磨,歷盡艱辛。
好不容易回來了,可他的位置卻被別人取代了。
裴清一心一意當成家的師門,居然尋來了一個替身。
裴清視為親人的師長們,卻把原本屬于他的偏寵,盡數給了另外一個人。
而失去一切的裴清,依舊不争不搶,安安靜靜的,甚至還要以師兄的身份,保護這個替身。
真是好可憐的裴清!
陸晉元應該就是這麽想的,所以立馬跟江暮陽劃清界限,甚至疾言厲色。
江暮陽不知道裴清做錯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長胤真人道:“為師會盡可能地保全你。”
也就是說,該剖丹還是得剖,是裴清的東西,不管江暮陽願不願意,終究得原原本本吐出來。
江暮陽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神情冷淡地道:“師尊,徒兒累了,想休息了。”
長胤真人見他如此,也沒再說什麽,只是臨走之前,放了一瓶丹藥在桌面上。
還未入夜,裴清就過來了。
還提溜了食盒過來,一進洞府,就喚江暮陽起來吃飯。
江暮陽第一反應,還以為是前輩出來了。
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往床下一跳,笑嘻嘻地問:“今晚有什麽好吃的呀?”
哪知他伸頭一看,頓時笑容全失。
素炒青菜,素炒豆芽,還有一盤腌黃瓜,連飯後甜點都沒有。
“江師弟,這是師尊讓我送來的。”裴清解釋道,濃眉有些蹙着,“若是江師弟沒甚要緊事,以後還是不要壞了山中規矩,以免招人非議。”
江暮陽:“……”
他猜師尊一定沒跟裴清說清楚,他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
真是上輩子跟裴清結怨了,裴清這拿的啥飯菜?
沒一樣江暮陽愛吃的!
他尤其尤其尤其讨厭吃腌黃瓜!又酸又澀的,難吃得要命。
每一次吃,他都會吐。
後來腌黃瓜也成了治他的刑具,只要江暮陽一犯錯,晚飯必定有盤腌黃瓜,而且還必須得吃完。
江暮陽神色幽幽,突然捂住胃部,佝偻着身軀。
裴錦衣問:“江師弟,你這是怎麽了?”
“我胃疼,好疼,”江暮陽假模假樣地道,把額頭上的青筋都逼出來了,“我一胃疼,就不能吃東西,否則會……”
“會死?”
“啊,那倒也不是,胃會更疼而已。”江暮陽擡手把飯菜往裴錦衣身前推了推,“所以,我就不吃晚飯了,多謝你的好意。”
裴錦衣道:“二師兄不曾告訴我,你容易胃痛,他說你吃什麽都香。”還說江暮陽就是活脫脫一頭豬,他沒好意思如實相告。
所以,他還特意拿了兩碗米飯來,擔心江暮陽吃不飽。
“江師弟,我略懂幾分醫術,你把手伸出來,我替你探脈。”
江暮陽客氣道:“不用了,我疼一會兒就沒事了。”
哪知裴錦衣搖頭,堅持要替他探脈,滿臉真誠的樣子,好像拒絕他,都是一種極大的罪過。
江暮陽把心一橫,又道:“裴清,你沒聽陸晉元說麽?我是個斷袖,喜歡男人的。”
裴錦衣:“聽說了。”他蹙眉,“那又如何?”
“我沒什麽底線的,你長得這般好看,又對我這麽好,我怕我會把持不住……”
裴錦衣:“……”
“你我生得一模一樣。”
江暮陽趕緊道:“是一模一樣,但我自戀得很,實不相瞞,我每次照鏡子,都會癡迷其中,覺得這世間怎麽會有我這麽好看的人!”
裴錦衣很顯然受到了驚吓,狹長深邃的丹鳳眼都微微睜大了些:“怎會如此?我的臉分明……很普通!”
江暮陽:“嗯?”
他歪頭,想問問裴錦衣裝個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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