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9.0
蘇白快要睡着時,感覺到身側的床鋪一沉。
司望躺到了他旁邊,身子暖烘烘的,散發着沐浴露的香味。
蘇白放心地沉睡過去,也放心地讓司望抱住了他胳膊。
司望一直沒啥安全感。
哪怕他不恐高,站天臺邊緣放紙飛機都還氣定神閑;也不怕黑,之前有次蘇白來易感期,但等倆人都下課天已經完全黑了,到旅館的小徑沿途沒有燈,司望就拎着蘇白大踏步往前,覺察到蘇白打哆嗦,還不遺餘力地嘲笑他。
不怕火,不怕鬼,不怕任何未知的或者對生命有威脅的東西。
可以說是膽子非常大的一人,大到無法無天。
但他就是沒有安全感。
室友去世後的那些天六神無主,游魂一樣飄;接到家裏難得打來的關懷電話,也會默默地傷神。
蘇白在這樣那樣的時刻,為司望起到的作用無非是“陪伴”二字。
讓他不要太想千裏之外的家,讓他不要為室友的死而自我愧疚。
但是蘇白能提供的陪伴也不多,一個肩膀,一條胳膊罷了。
心情好時再添些毫無章法的吻。
他倒很喜歡親司望。
早些時候司望會因為這些輕佻的吻而憤怒,臉紅如故鄉早春的桃花;後來司望習慣這些吻,會盡全力讓自己保持不在意,但眼尾通紅,像各地傍晚萬般不相似但又有某種一致的霞光。
這些不同的臉紅都是蘇白癡迷于親吻司望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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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蘇白不喜歡被司望親吻。
雖說這厮也不會很頻繁地生起親吻他的想法,畢竟沒有他那麽輕佻兼放得開。
被親吻會讓蘇白覺得主動權喪失,這和被.幹不一樣。
被.幹好歹是走腎不走心,他在精神上可以一直處在上位。
但被親吻不一樣。
他知道司望一直想跟他走心。
司望是個老實得可愛的好孩子。
所以說,蘇白是個很虛僞的人。
一邊想着不能讓這段關系的主動權全在自己手裏,這樣對司望不公平;一邊又把自己緊緊包裹,在每一次司望試圖接近打開他時,慌亂且不高明地避開。
如果蘇白對司望說,用玩笑的語氣說:要不我們破鏡重圓?
司望這好孩子肯定會別扭地拒絕兩次,第三次就點頭同意。
還好蘇白沒那麽混蛋,他只是想搞清楚司望生病的原由。
搞清楚,他就可以補償司望。
補償的不多,至少是這分別的六年。
至于他為何不能跟司望好好談戀愛呢?
司望那麽值得被愛。
只是蘇白自己,不值得被愛罷了。
燒烤很不錯。
想不到蘇白這些年都不在L市,還能找到這麽好吃的館子。
司望也在反思,會不會是這些年太忙于工作,都忽略了自己的生活質量。
呃,他似乎一直都不要求什麽質量,家人過得好他便好,朋友過得好他也好。
他想他大概是塊石頭,風吹雨打都不怕。
只是在蘇白跟他說生日快樂的時候,他就原諒了他這六年的一走了之,原諒了他們在小旅館沒有任何準備的第一次。
蘇白不會知道,司望真正同意做他男朋友,并不是因為被他忽悠着同意省錢度過易感期,而是那天蘇白安撫易感易怒的他,垂眸吻在他嘴唇,輕輕道一句:“成年快樂,司望。”
他希望他快樂。
他是唯一一個希望他快樂的人。
哪怕司望這些年的痛苦多半來自蘇白的離開,但也因為曾經每一年的生日祝福,他的那些痛苦反而變得微不足道。
是,時隔六年,司望終于可以向自己承認,他很在意蘇白的離開。
他也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麽六年抱倆、三年抱倆的事,他就是想讓蘇白為之在意,到大洋彼岸仍然在意得輾轉難眠。
但到頭來,只有自己會輾轉難眠。
蘇白如往常一樣,連他的親吻都拒絕。
既然這樣,為何還要回來招惹他呢?
分明知道他最經不起招惹挑逗,最經不起那白雪冷冽的信息素,最……舍不得名叫蘇白的這個騙子。
“喏,禮物。”
回去的路上,司望就着店鋪透出來的白熾光,把衣兜裏放了許久的盒子塞蘇白手裏。
随即大踏步往前走,晚風冷冽,他呼出的氣是白的。
蘇白的腳步與呼吸在身後,街邊店鋪的櫥窗倒影着他們的影子。
他特意地停住腳,身後的影子撞向他的影子,蘇白這個人撞到了他這個人。
胳膊探過來,摟過他的肩膀。
“在大街上送什麽禮物?”蘇白問。
“突然想起來,順手。”司望答。
蘇白穿着毫無審美科研的深藍色搖粒絨外套,看上去很暖和,又很傻。
像只貂。
司望為這個比喻笑出聲,非常貼切,想不到他一個純理工科出身的人還能有些許文學的天賦。
蘇白就拿那長條的盒子戳司望的臉:“這裏面是不是放的整蠱玩具?”
“不是。”司望果斷否認,“給你補的生日禮物。”
倒一下把蘇白怼得無話,把盒子收回,還小心翼翼地搖了搖。
“放心,不是戒指。”司望補充,“很普通的禮物。”
“……謝謝了。”蘇白一愣,繼而一笑,“要是戒指肯定不會放那麽長條的盒子。”
聽起來還蠻懂,司望冷哼一聲試圖把人撂開,但蘇白的胳膊依舊死死地搭在他肩膀。
“我想回去再打開。”蘇白說。
“随便你。”司望說。
“不過我已經猜到,這裏頭應該是支鋼筆。”蘇白再次晃了晃那長條盒子,吐息撓在司望耳側。
發癢。
“我就說,你可真是個好孩子。”
蘇白撒開他,将那确實裝有鋼筆的長條盒子揣懷裏,三步并兩步地走在了司望前邊。
走入臨街路燈的陰影裏,行道樹的枯枝簌簌搖曳。
司望喊道:“不想要就還回來!”
蘇白沒回頭:“不!”
意思就是收下了?
司望小跑起來,也不顧下過雪的街道濕滑,他相信自己的平衡,總不至于像蘇白那麽差。
很快蘇白離開了那片陰影,深藍色的搖粒絨在路燈下形成新的陰影。
司望還是過分自信于自己的平衡感,到底是撞到了蘇白結實的脊背,而後為緩解尴尬,将他從身後摟了個滿懷。
蘇白通體一僵,到底因為事發突然沒能掙開司望的桎梏。
“着急回去拆禮物?”司望沒話找話,摟着蘇白的力度又加重幾分。
“嗯。”蘇白後知後覺地掙紮,“可惜你又不說個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司望這回反應倒很快。
如果再快些,他大概能趁蘇白掙紮的間隙,咬上蘇白嘴唇。
是咬,不是吻。
蘇白這人,太惹人生氣。
到底是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蘇白的笑容在路燈下晦暗不明:“謝謝,同樂。”
所以司望想,他得找個時間,把蘇白給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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