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1)

“小師弟, 我聽見小師弟喊我了,就在那裏!”祝青簪指着天際的一個方向,肉眼看不出分毫異常,可是方栖雲知道, 那是泠鳶水域的方向。

泠鳶水域距離于此起碼萬裏, 祝青簪怎麽可能感覺得到。

“青簪, 怎麽了?”巫靖沖了過來,擔憂地看着祝青簪。

“巫靖, 我聽見小師弟的聲音了,真的,就在那邊。”祝青簪神情慎重, 絲毫不像撒謊。

“青簪……”巫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不是他不信祝青簪,實在是……這不可能。

“真的巫靖,我真的聽見了!”宮軒冥的那一句“師兄”, 宛若在祝青簪耳邊響起,這是他這十一年來第一次聽見宮軒冥的聲音,他不可能聽錯。

“青簪, 你冷靜點,泠鳶水域的聲音, 根本傳不出來!”如果能傳出來,修真界的人不可能還那麽忌憚泠鳶水域,早在宮軒冥未成長起來的時候就攻過去了。

祝青簪死死盯着巫靖, 眼眶微微發紅,那一聲“師兄”好似将他所有的僞裝都撕裂了, 他還是原來那個祝青簪。

巫靖輕輕抱了抱祝青簪,“我們會找到他的, 會見到他的,時間,青簪,我們都需要時間!”

祝青簪抿緊了唇,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忽然下定了什麽決心般,沉聲道:“好,時間!”

有什麽辦法能讓他變得更強更厲害嗎?什麽辦法?有什麽辦法可以。

祝青簪的腦子快速轉動着,搜尋着自己這輩子聽過的所有。

随着他思緒轉動,祝青簪眉間的那道流光印記突然再次顯現,其中萦繞着點點星光。

方栖雲見此一驚,看着祝青簪的眉間,沉聲問道:“祝青簪,你眉心的東西是怎麽回事?”

祝青簪聞言伸手撫上眉心,他什麽都摸不出來,巫靖從他肩上猛地擡起頭,也看到了祝青簪眉心的流光印記。

這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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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簪,你有沒有用過這道印記中的力量?”巫靖抓着祝青簪的肩,神情緊張又凝重,整個人都好似在微微顫抖。

有沒有用過這道印記的力量?祝青簪不知道,他只知道,十年前他因為這道印記沉睡,他小師弟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之後他便閉關修煉,這一修煉就是十年,十年……

祝青簪突然問巫靖跟方栖雲兩人,“我眉間這道印記是什麽顏色?”

“晶藍色!”

晶藍色,晶藍色。

祝青簪再次問道:“這東西的力量,用過會有什麽後果?”

兩人對視了一眼,巫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如果祝青簪用了,如果用了……

“你的魂靈會被浸染成別的東西!”方栖雲見巫靖不說,自己開口。

浸染成別的東西,巫靖不願說,那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是晶藍色,他從靈犀鎮醒來的時候,用魂力凝聚出的花就是晶藍色。

所以,他不知不覺間,早就用過了這東西的力量。

祝青簪看着兩人緊張的視線,壓下心底的慌張,凝重道:“沒有!”

如果他真的被浸染了,那他會變成什麽樣。

迄今為止祝青簪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就是不論怎麽修煉修為跟魂力都沒法更進一步,難道是眉間這道印記的原因?

祝青簪不自然地挺直了背,“放心,我沒事。”

巫靖松了口氣,“沒用就好,你千萬不要用這力量。”

“嗯!”祝青簪內心五味雜陳,他已經用過了,在十年前,在他無知無覺的情況下。

“可是這究竟是什麽力量?”祝青簪疑惑的問。

“這要問問埼玉。”

三人迅速掠了回去,而此時的祝青簪眉間印記還沒有消失。

把埼玉喊起來後,埼玉先是不滿,随後又被祝青簪眉間的流光印記吓了一跳,震驚地看向祝青簪,“你……”

“埼玉,你跟過君寒燼,青簪眉間這道印記究竟是什麽?”

“什麽什麽?”埼玉被巫靖問懵了。

巫靖就把他們方才的事說給了埼玉聽,埼玉聽完也滿臉凝重,“如果真是他打進去的,那多半是他的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三人疑惑了,修真界的本源之力都是靈力,君寒燼還有什麽特殊的不成?

“我不知道君寒燼來自哪裏,他的力量不像靈力,也不像妖力,更不像魔力鬼力,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

旁邊相擁而眠的有琴策跟寒憂醒了過來,有琴策躺在寒憂旁邊,手指絞着寒憂的頭發,看着他們四人忽然笑了,“敢情你們連君寒燼是什麽人都不知道?”

有琴策說這話的時候與平時并沒有太大變化,寒憂放在他腰上的手卻緊了緊,有琴策不為所動,“如果我說,君寒燼是這天地間最強的人呢?”

他修煉的是什麽力量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天地,他沒有敵手,就算是魂靈,怕也只能修煉到了極致才有與他一戰的可能。

“我知道!”方栖雲三人齊齊開口,祝青簪緘口不言。

有琴策看着祝青簪眉間的那道印記,“放心吧,死不了,但你若是用了這股力量,很容易被君寒燼控制!”

君寒燼滅他全族,此仇不共戴天。

寒憂不語,聞言心卻密密麻麻的疼着,就連放在有琴策腰間的手都輕輕握成了拳,輕聲道:“我會陪你的。”不論生與死,我都會陪你。

“對不起,以前是我錯了!”寒憂的聲音冰寒,其中卻隐藏自責,他不該以自己的“為他好”禁锢着他。

有琴策聽完卻嗤笑一聲,旁若無人地在寒憂眉心印下一吻,“寒憂,你知道我的脾氣。”

他能跟他好,也能跟他翻臉。

“我知!”

寒憂現今沒有分毫氣勢,像是一只乖順的狗子,而有琴策,則像一只慵懶又華貴的貓。

幾人的動靜并沒有吵醒應缺,不過也可能是墨邪跟小白都纏在他身上都快把他勒暈了的原因。

夜很沉,祝青簪卻全然沒了休息的欲/望,他在打坐,細細感知自己的魂丹,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

翌日,修真界的人便尋到了此處,幾人都不想開殺戒。

盡管聽他們說過泠鳶水域多麽陰邪危險,祝青簪還是想去,卻沒有再提,方栖雲是唯一去過泠鳶水域的人,但不論祝青簪怎麽都還是想去。

地方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寒憂提議,“要不去我那吧!”

這幾天,祝青簪終于對所謂的六界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寒憂身為鬼王,但是六界破碎之後,便圈地為界,只需要穿過一個陣便能到寒憂的地盤。

那地方荒蕪貧瘠,人員稀少,用祝青簪的理解,大概就是跨次元了。

雖說是鬼界,可跟祝青簪理解的地府不一樣,現在的鬼界,更像是一處世外桃源,剛進去就有一口輪回井,跟普通的井沒什麽兩樣,可裏面的人有的是用腿走路,有的是用飄的,長得也不是祝青簪理解的那麽恐怖,除了蒼白了點,跟正常人也沒什麽區別。

并且,他們的修為大多都在元嬰期。

祝青簪他們一進去,立即就有帶着面具的人前來迎接,與十一年前祝青簪見過的那幾張面具一模一樣。

晚上好好招待了一次他們,祝青簪心情不太好,喝了點酒,鬼界的酒跟外面的不一樣,那跟凡人喝酒也沒什麽區別了。

祝青簪不勝酒力,烈酒入喉,很快便上了臉,臉色潮紅,就連雙眼也渙散了些。

大概是鮮少如此閑暇,巫靖跟埼玉拼起了酒,最終還是巫靖最先倒下,祝青簪趴在桌上看着倒了一片的人,就連有琴策這個整天喝酒的都醉了過去,被寒憂扶回了房間。

祝青簪看得微笑,這樣表面的和睦,實在讓人不太能高興得起來。

應缺最慘,一杯倒,祝青簪第一次見比他還不能喝的人,頓時笑得像個傻缺,就差用手指戳他的臉了。

反倒是方栖雲,每個人都跟他喝過,他卻面不改色,站如松,坐如鐘,穩得不行。

“栖雲仙尊,你練過的吧,居然這麽能喝。”說完祝青簪就打了個酒嗝。

“第一次喝!”方栖雲看着祝青簪酡紅的臉,那雙眼睛裏像是聚集了盈盈水汽,可憐又無助。

“那你酒量可真好。”祝青簪坐去了方栖雲身邊,好奇地問:“你為什麽要離開玄月館啊!”

下一刻方栖雲就感覺肩上一重,祝青簪半眯着眼睫不知道看向哪裏。

方栖雲無奈地推了一下他的頭,“你醉了。”

“我沒醉!”祝青簪舉着酒壺,“我還能喝。”說完就舉着酒壺跟方栖雲的杯子重重地一碰,咕嚕嚕地把一壺酒全灌了下去。

祝青簪基本不怎麽喝酒,可是現在就想醉一場,多希望這一切只是夢,夢醒了,他小師弟還躺在他身邊,一睜眼就能看到小師弟用一種難言又隐晦的眼神看着他。

互相感知着對方早起的反應,然後祝青簪還能厚着臉皮說:“放心吧小師弟,早起的男人都有這麽一會兒。”

祝青簪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裏一直呢喃着“小師弟”。

方栖雲看了一眼東倒西歪的一屋子人,殿外有侍從,方栖雲輕嘆一聲,巫靖跟埼玉肯定站不起來了,應缺早被扶房間裏去了,只能囑咐了一下侍從,讓他們把巫靖跟埼玉扶回房間。

原本他打算讓人把祝青簪也扶回去的,可是祝青簪一直拽着他的袖袍喊着小師弟,那力道重得都用上了靈力。

方栖雲:……

他無奈地将祝青簪背了起來,祝青簪摟着他脖子的手緊了緊,呢喃道:“小師弟!”

方栖雲沒有說話,直到感覺到祝青簪的唇在呢喃時若有似無地碰到了他的脖子。他的唇很軟,因為魂靈的原因,身上并沒有難聞的酒氣。

方栖雲腳步一頓,輕聲道:“祝青簪,你的小師弟,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多年前他便勸過宮軒冥了,陰邪之氣入體極深,從前的那個宮軒冥,再也回不來了!

“小師弟,我好想你!”祝青簪再次摟緊了方栖雲的脖子,淚一滴滴的落在方栖雲的脖子上,異常滾燙,察覺到祝青簪的身體在往下滑,方栖雲立即轉身反手摟住了祝青簪的背,改為攔腰抱着,許是他從沒抱過什麽人,沒控制好力度,祝青簪的唇猛地從他唇邊擦過。

方栖雲整個人都是一僵,垂眸看向雙眼緊閉,眼角還帶着淚的祝青簪。

方栖雲是個很保守的人,雖然他修了無情道,可是恢複記憶後,他卻并不想無情,他從小就渴望他爹娘那樣至死不渝,一心一意的感情。

都說他冷血無情,人冷心冷,拒絕了無數想與他成為道侶的人。可是他們不知道,方家族血裏便深刻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執念。

他盯着祝青簪的臉看了很久,旋即唇角微微勾起,把祝青簪送回了房間。

翌日,祝青簪醒的時候是被一陣怒吼伴随着兵零乓啷的聲音吵醒的,下一刻就見一個長着耳朵跟尾巴的男人突然推開他的門,利劍一般蹿上了他的床,躲在床角裏把自己縮成一團。

宿醉後的祝青簪頭疼欲裂,半撐着身子坐起來的時候就見巫靖姿勢別扭地提着刀沖了進來。

“青簪,救命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巫靖瘋了,他要殺我。”

“哈?”祝青簪還沒清醒,一聽巫靖要殺埼玉,整個人都吓醒了,趕緊下床攔着提刀的巫靖,“巫兄,有什麽事好好說,你都用你的命救他了還有什麽是你不能原諒的?”

巫靖估計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朝祝青簪吼道:“你不知道他幹了什麽?他,他……”巫靖半天沒把埼玉幹了什麽說出來,反倒惹得祝青簪挺好奇的,就見巫靖猛地越過祝青簪提刀往床上沖。

“诶诶诶诶,你等等。”祝青簪一把攔住巫靖要落下的刀,驚恐道:“你真打算殺他?”

埼玉委屈極了,也不忍了,朝巫靖吼道:“不就是睡了你,你以前睡過的人還少嗎?大不了讓你睡回來!”

祝青簪:?!?!?!?!

啥?他聽見了啥?巫靖被埼玉這個狼崽子睡了?

不是?他們倆睡了不是很正常嗎?巫靖至于提刀砍人?

“你、你還說!老子什麽時候讓人睡過,你、你……”巫靖臉都氣紅了,提刀就上。

埼玉聞言雙眼猛地一亮,也沒理巫靖砍下來的刀,“你真沒讓人睡過?”那他不就是巫靖的第一個男人了?

巫靖到底是化神修為,動作快得不是一點半點,祝青簪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就見刀子已經落在了埼玉身上,胸前的袍子被劃開了好大一條口子,不過沒有見血。

祝青簪震驚得差點站不穩,扶着門,被這兩人一大早的揮刀殺人吓蒙了,最重要的是,巫靖竟然被睡了?

有琴策雙手抱胸地倚在門框上,看着屋裏的兩人,幸災樂禍道:“大概巫靖會以為自己才是睡別人的那個吧!”

祝青簪:∑(Дノ)ノ

他已經驚呆了好伐,這也能打起來?

不是,他以為埼玉跟巫靖早就睡過了啊!

很快應缺也把方栖雲拉了過來,不止他們三,還有很多侍從擠在門邊看熱鬧。

方栖雲看着祝青簪的視線比之前沉了些,祝青簪看了眼房間裏的兩人,感覺一口狗糧直接把他撐死了,連忙把“戰場”讓了出來,反正巫靖不可能真把埼玉砍了。

有琴策走在最後,幹脆将門一關,外面都能聽見埼玉“哇哇亂叫”的聲音。

結果如何祝青簪就不知道了,只是他倆出來的時候,埼玉的樣子看起來更慘了。

祝青簪又想起了寒憂跟有琴策的兩天兩夜,突然覺得埼玉是不是太快了。

結果看到埼玉的時候,祝青簪這心思立即碎。是他想歪了,埼玉鼻青眼腫的,被揍得特別慘,還笑得像個傻子,對巫靖噓寒問暖的,問他這兒痛不痛,哪兒痛不痛,巫靖雙手抱胸,用表情哀悼自己失去的清白。

祝青簪:……

他看了看有琴策跟臉色蒼白的寒憂,又看了看巫靖跟埼玉,視線最終落在方栖雲、應缺身上。

現在,就剩他們三單身狗了。

“唉~”祝青簪裝模作樣地嘆了一聲,現在他們唯有等修真界的風波過去。

祝青簪在寒憂這兒呆了半個月就要告辭。

寒憂也不知道傷得究竟多重,這半個月一直在吃藥,可是看了有琴策跟寒憂半個月的相處方式,祝青簪也懂了,這兩人互相打起來的時候,有琴策是真的一點都不會手下留情,反倒是寒憂處處讓着。

但祝青簪也能明顯感覺到,有琴策是真的愛寒憂,雖然不知道究竟為什麽兩人會經常鬧到你死我活。

幾人聽完祝青簪的決定,沉默了,方栖雲也順勢告辭。

原本巫靖也要跟着離開,但是埼玉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而且寒憂這裏終究比跟着祝青簪安全很多,最重要的是,寒憂說有辦法讓埼玉暫時恢複。

這個消息一出來,所有人都是高興的。

離別的時候,有琴策扶着祝青簪的肩,“同你說的話你要記住。”

“我會的!”祝青簪微微抱拳,有琴策那雙眼睛深深地看着祝青簪,最後落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那個笑祝青簪沒有理解透徹是什麽意思,不過有琴策向來幺蛾子比較多,祝青簪這段時間是領教透徹了,居然還拉着祝青簪想要教他媚術,祝青簪直接拒絕了。

出了這片天地,祝青簪就抱拳朝方栖雲道:“栖雲仙尊,咱們就此別過了!”

祝青簪放棄在方栖雲身上得知泠鳶水域的路線圖了,方栖雲是打定主意不會告訴他,半個月的清閑日子,每次祝青簪問起的時候方栖雲總能很巧妙的将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不是修為問題就是問他在落雪宗的生活怎麽樣?靈虛仙尊好不好之類的問題。

不一會兒就說到了十一年前那件事上。

祝青簪這才知道,玄月館在十一年前就已經認出了他們是落雪宗的弟子。

因為十年前他師父跟方栖雲見過,他師父還拿了方栖雲一件法寶,弄得祝青簪很不好意思,對方栖雲的态度也弄得不能像以前那麽疏離,兩人的關系因為這件事,無形中拉近了幾分。

“同為化神,你稱我一聲仙尊,我是不是也應稱你一聲仙尊?”方栖雲臉上的笑輕寒,弄得祝青簪更不好意思了。

“你便喚我一聲栖雲吧!”方栖雲臉上的笑一如既往,看得旁邊的應缺有點疑惑,他突然發現,他大師兄現今臉上的笑好似比之前多了,難道是因為恢複記憶了的原因?

“那好吧!”祝青簪很不習慣,別扭地喊了一聲“栖雲”。

雖然不過一個名字而已,可他就是覺得喊不出口,這種感覺怪怪的。

“那栖雲兄,後會有期!”祝青簪正色抱拳道。

方栖雲回了一禮,祝青簪神念一動,率先從這種詭異的氣氛中遁走了。

“大師兄,你……”祝青簪一走,應缺就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實在是覺得他們家大師兄态度怪怪的。

“我們也走吧!”方栖雲轉身看着應缺,他要給應缺找一個适合他的立足之地,玄月館他們都回不去了,應缺跟他離開玄月館時義無反顧,他得為應缺做好打算。

應缺點頭應了一聲,雖然表面上他收了應缺為徒,但兩人并未行師徒之禮。

想到這裏,方栖雲轉頭看着應缺,伸手摸了下他的頭。

方栖雲在路上的時候就跟應缺說了,現今修真界能容得下應缺的,唯有落雪宗了。

靈虛應該沒有忘了他們的十年之約。

這邊祝青簪再次變了副模樣,這次的模樣是祝青簪看到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随意變的,還是老翁的形态。

他行走于人界,到處打聽泠鳶水域,只要一聽到泠鳶水域的消息祝青簪便會上前。

這日子一晃便是半年,半年時間,祝青簪動手殺過作亂的魔物,擄過各門各派的修士逼問,甚至跟辟心動過手。也是跟辟心動手那次,祝青簪混進了玄月館,以散修的身份成為了玄月館的挂名長老。

祝青簪的修為是化神,玄月館的人歡迎之至,無異是免費的助力,除了藏書閣他不能随便出入之外,其他不能進去的只需通報一聲便好。

進了玄月館之後,祝青簪才對泠鳶水域了解了個透徹。

說來也可能是緣分,祝青簪在玄月館的住所,居然是方栖雲曾經住的地方。

祝青簪剛進入玄月館半個月,辟心就來試探他了,要他帶人前往泠鳶水域。

“我一個人?”祝青簪頂着一張蒼老的臉,略微詫異。

“自然不是,還會有別的門派跟弟子。”

祝青簪看着辟心渾濁的眼,抱拳道:“祝軒定不負長老厚望。”

不多時,祝青簪便帶領着集結了齊哥門派金丹以上的修士出發前往泠鳶水域。

這動靜幾乎震撼了整個修真界,這是第一次修真界有着實質的行為前往泠鳶水域。

一路上祝青簪忐忑又興奮,現今修真界以玄月館馬首是瞻,他知道自己混進玄月館很危險,可除了混進玄月館,他沒有其他辦法知道泠鳶水域的地圖。

此行頗為漫長,修真界異常遼闊,而修真界的各門派幾乎拿出了自己所有能承載上千人的飛行寶物出來,他們到泠鳶水域也足足用了三個多月時間。

到了這片大地,祝青簪看着前方宛若死地的地方,黑色的煙霧滾滾,偶爾會凝聚出一張張可怖的臉,嘶嚎着想要将他們吞吃入腹。

這麽多年,他小師弟就一直呆在這種地方嗎?

——這樣恐怖的地方。

他們到的第一晚,在外圍安營紮寨的時候就出了事。

一個元嬰修士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看看傳聞中的陰邪之氣究竟有多陰邪,作死地闖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具行走的骨架。

一時間人心惶惶,全都擠做了一團,有人問祝青簪:“祝長老,此地如此危險,我們應該怎麽進去。”

難怪說泠鳶水域陰邪異常,一個元嬰只是進去走了一遭便變成了這幅模樣,那他們那些金丹該怎麽辦?

來的人有一千,其中起碼八百人是金丹,除了祝青簪之外,還有一個化神。

那個化神寡言少語,基本不怎麽同祝青簪說話,祝青簪搭話,他也看不起祝青簪只是一個散修,愛答不理。

次數多了祝青簪便不再主動同他說話。

祝青簪讓各門派清點符箓與法器,布陣的人在他們千人周圍布陣,以免陰邪之氣入體。

而此時,那個化神突然開口了,其他各門派的人聞言都圍了上去,明顯跟那個化神抱有一樣的心思。

在他們看來,祝青簪一個散修化神固然厲害,可終究只是一個散修。

功法不正統,空有修為,多半是個花架子罷了。

對此祝青簪樂得清靜,也圍了上去,只聽那個化神道:“陰邪之氣,需以極陽之火驅散。”

于是,千人中有火靈根的全都被選了出來,在周圍布下火靈陣,休息之後,明天再以火靈陣往泠鳶水域中慢慢逼近。

對此祝青簪暗暗記下,他有火靈根,但是進玄月館的時候只報了自己的水木兩系靈根。

晚上的時候祝青簪試圖放開神念,卻發現神念完全被杜絕在了陰邪之氣外面,只要探進去分毫,識海便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

試了兩次後祝青簪就放棄了,泠鳶水域,他必須得進。

而此時,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立着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一人手執長劍,一人手執骨扇。

手執骨扇的黑衣人看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修士,嘴角輕輕勾了起來,“他膽子倒是不小。”居然能想到混進玄月館的法子來靠近泠鳶水域。

手執長劍的白衣人抿唇,顯然也沒料到,可是想起早就傳開的“祝軒”這個名字,兩人便不再多想了。

“他執念太深!”洛白衣幽幽嘆了一聲,他都出關一年多了,宮軒冥那邊還是沒有絲毫消息,明顯不想見他,他又何苦巴巴地找上門去。

君墨淵看着洛白衣,伸手拽了拽他的雪白的袖子,“白衣,你說現在的宮軒冥,還能記得祝青簪嗎?”

當初他走得那麽義無反顧,又十多年對祝青簪不聞不問,他還記得嗎?

“或許吧!”洛白衣也不确定宮軒冥究竟還能不能記得祝青簪,泠鳶水域這片大地,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縱使宮軒冥能驅使泠鳶水域的邪佞之氣,可到底也會侵蝕他自己。

祝青簪現今這麽想見到宮軒冥,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可他還是在這麽做。

“想不到,他明明看起來那麽弱,卻有這麽堅定的心思!”君墨淵輕輕嘆了一聲,或許真的如預世那般,始終避不過吧!

“他雖看起來弱,心思卻很玲珑,阿淵……”洛白衣喊了君墨淵一聲,便沒了下文。

君墨淵跟他成為道侶上千年,自然懂洛白衣未完之話的另一層意思,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會過去的!”

他們把小瑛送走,不就是為了能放開手來做這一場麽。

而另一處,堪稱世外桃源之地。

一個白衣束身的少年提着劍怒氣沖沖的在這片世外桃源中橫沖直撞,可他憑他的修為實在打不破這結界,桃花花瓣飛舞,落了一地。

一個老翁坐在一棵桃花樹下喝着酒,姿态放松,看着少年不住揮舞的劍氣,只是輕輕結印,山谷中的所有桃花盡數被毀,唯有他靠着的這棵無虞。

打呗,用勁兒呗,累了自然就打不動了。

“金錦蘭,我兩位爹爹為什麽要把我交給你這種人。”小瑛都快氣瘋了,他想幫祝青簪,他不想做縮頭烏龜。

“你朝我吼有什麽用!”金錦蘭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想正帶娃。”

金錦蘭這輩子就沒在一個地方待久過,現今為了還人情被迫帶娃,他還不知道上哪兒哭去呢。

小瑛指着金錦蘭,半天說不出話,金錦蘭把酒壺扔給小瑛,“兔崽子,喝酒嗎?好歹是個大人了,成熟點兒。”

“呸。”小瑛一劍劈碎了酒壺,“我潔癖。”

“嘿,小兔崽子,居然嫌棄我,好歹老子就算老了也是風度翩翩美男子啊。”

小瑛看着“美男子”老翁,當着金錦蘭的面兒做了一個“嘔”的動作。

金錦蘭:……

“老子今天不揍你一頓你就不知道尊老愛幼怎麽寫的!”金錦蘭立即拿出一把古琴,琴聲铮铮,他的那些搶來的或者養的魔獸靈獸全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了,能纏人的纏人,能抽人的抽人,小瑛:……

“你不要臉!”小瑛被各種獸纏得動彈不得,被迫五體投地面朝金錦蘭。

“老子什麽時候有臉過!”他金錦蘭要臉的話,修真界還有他什麽事兒啊。

小瑛若是留了胡子,胡子能生生被他吹掉,氣得抖都抖不起來。

“小瑛,聽你爺爺一句話,別去礙事兒,而且我這地方有什麽不好的,要什麽沒有。”

小瑛:……

對,要什麽沒有,因為這地兒除了他跟金錦蘭兩個人跟一片花海,還有數不清的獸,什麽都沒有。

小瑛委屈地都快哭了!

*****

而泠鳶水域那邊。

翌日,祝青簪他們并沒有等來天亮,這裏好像沒有白日似的,半空全是黑漆漆的陰邪之氣,遮天蔽日。

“看來這裏沒有白日!”另一個化神開口了,祝青簪看了一眼略顯慌亂的修士們,“只能以靈火陣往前走了!”

那個化神微眯着眼睫看了祝青簪一眼,眼中閃過幾分蔑視,卻并沒多言。

除魔衛道是修真之人的本分,這種事上他不會與祝青簪多言,更何況,玄月館确實是讓這個叫祝軒的領頭。

上千修士,繪制火符的繪制火符,火靈根全數出動,将所有修士籠罩于陣內,朝泠鳶水域更深處逼近。

可是越是往裏,陸地便越少,漆黑的河流交錯,河流中不停地掠過一張張可怖的人臉,還有不少被流水纏繞的骨架,看得許多人都生出了幾分懼怕之意。

不得已,他們只能乘坐飛行法器掠空,半空中只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火球飄着,陰邪之氣掠過來時便會被彈開。

這樣的方式雖能進入泠鳶水域,可修士的靈力消耗巨大,泠鳶水域之大鮮有人知,若是靈力不夠,結果難以預料。

祝青簪看了一圈布陣的人,居然基本都有金丹修士,只有兩個元嬰,其他的元嬰全部呆在陣內。

祝青簪看了那個化神一眼,他是想讓這些金丹做馬前卒?

不過祝青簪沒有說出來,他也從那些金丹的表情上看出了視死如歸,顯然早就做好了準備。

祝青簪一時間心內非常複雜,于他們而言,他小師弟就必須死嗎?

越深想,祝青簪便越是心如刀割。

漸漸有人靈力不濟,吃了丹藥立馬又繼續。

祝青簪沉着臉抿緊了唇,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他們行了一天一夜了,按照這個速度,應該到腹地了,可為什麽泠鳶水域就沒有一個人出來?

而此時,泠鳶水域的宮殿內。

一個黑影單膝跪地于殿中,上首坐着一個身着黑袍,滿面陰邪的人,他原本黑色的眸子已經全然變得赤紅,臉上那道印記也更加妖冶,他手中拿着一只酒杯,聽完來人的禀報,嘴角輕輕勾起了一個嗜血的笑。

“哦?終于來了?”

“尊主,他們來了千人,其中有兩位化神。”殿下人的聲音微微顫抖,實在是這一年,他們都覺得他們尊主變得所有人都像是不認識了一般,季含雪就是最好的例子。

季含雪跟了他十多年了,卻因為說錯話直接被下了天牢,這讓他們如何能不膽寒。

“兩位化神?方栖雲跟辟心?”說完宮軒冥又否定了,方栖雲叛出師門,辟心不可能做出頭鳥來送死,那便只能是別人了。

可是一想到季含雪竟然敢瞞他他師兄早就出關的事,宮軒冥便怒不可遏,等他派人去找的時候,他師兄卻又像是從這個時間上消失了般了無音訊。

他如何能忍受這種巨大的失誤,他以為季含雪當真對他忠心耿耿,卻不想竟如此膽大包天。

“那是誰?”宮軒冥隐匿掉身上的铮铮殺意,輕描淡寫地開口。

“一個是玄月館的挂名長老祝軒,還有一個是羅剎宗的老祖,雪鸮仙尊。”

“魂靈有消息了嗎?”宮軒冥這話問得好似漠不關心,可是卻又忐忑于知道消息。

他大師兄已經出關了,如果知道他現在變成了這樣會怎麽想?

宮軒冥的手指輕輕劃過臉上那道印記,他現在的模樣變得這麽可怖,會不會吓到他大師兄?

他大師兄的膽子那麽小,卻又那麽堅強,會被吓到嗎?他……還會認他這個師弟嗎?

落雪宗,還會認他這個弟子嗎?

清塵長老會直接動手殺了他吧!

宮軒冥越想便覺得頭疼欲裂,偏偏姬洳燈還在他耳邊煽風點火。

“宮軒冥,你現今變成這副模樣,你以為你還能回得去嗎?”

“從你決定走這條路開始,從你接受我的契約開始,從我們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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