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終】 (1)

埼玉正在跟夜枭打得不可開交, 見此轉頭,驚恐地瞪大了眼,哀嚎了一聲:“巫靖——”

巫靖感覺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遠離自己,越來越遠, 唯有他爹的身形離他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巫靖感覺後背火辣辣的疼, 神魂都好似飄了出來般,唯有他爹舉起的劍印在瞳孔中。

可緊接着, 一個更大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瞳孔內。

巫靖的瞳孔猛地一縮,眼睜睜地看着埼玉一邊揮動着爪子,那刀“噗”地一聲落在埼玉後背。

埼玉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朝他砸了下來, 兩人落在地上,煙塵飛滾,将大地砸出一個深坑。

埼玉覆在巫靖身上,赤紅着眼眸厲吼道:“你愣着找死嗎?”

巫靖看着埼玉, 腦子裏一片空白,下一瞬,就見夜溟再次朝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埼玉像是沒發現般,巫靖猛地一個翻身, 夜溟那張張狂的臉猛地映入他瞳孔,埼玉張手,屈指一彈, 一道血色朝着夜溟激射而去。

“你找死嗎?你是不是找死!”埼玉扣着巫靖的肩膀,眼底又驚又怕, 旋即抿緊了唇,“你爹死了, 死在上次的泠鳶水域,你爹死了,他已經死了!”

埼玉親眼看見了,他以為他爹死在泠鳶水域,屍骨無存,根本沒想到君寒燼竟然連屍體都不放過。

巫靖略微怔忪,輕聲道:“我知道!”

他在他爹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他還有那麽多問題沒有問,但是怎麽都沒想到,他爹會就這麽死了。

與虎謀皮,結局無非死跟活。

埼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巫靖什麽,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輕輕抱着巫靖,無聲的安慰着。

巫靖臉上的笑蒼涼,其實也沒什麽好想的,想再多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忽然他們聽到了方栖雲的那聲“靈虛”,兩人擡眸看去,就見靈虛仙尊的身形出現在了那個黑洞之下,巨大的吸力真正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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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溟跟夜枭立于半空,偏頭看了一眼,心想:成了,只要他們拖夠時間,魂靈,依然還是他們的。

而此時裏面,寒憂抱着有琴策,任由那些如刀的勁風落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軀護着懷裏的人。

有琴策垂眸看着寒憂,他對寒憂真的一點都不好,甚至恨了他幾千年,怨了他幾千年,就連現在,他也只顧着自己的大仇未報,如果沒有他,寒憂依舊是鬼王,就算鬼界不在了,他也是鬼王。

這一刻,有琴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拖累,拖累了寒憂,可寒憂卻什麽都依着自己,生陪着,死也陪着。他要上天,寒憂就會極近可能的陪他上去,就算下地獄,寒憂也沒有一句怨言。

有琴策看着那些風刃落在他身上,一道刀刃便是一條血痕,他輕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就算他們曾經好過,可現在,那種好也早就變了質,他恨過寒憂的知瞞不報,更恨他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怕他去報仇,所以封了他的修為。

這麽多年,他帶着恨意的想着寒憂,想過将他抽筋拔骨,也想過直接生生咬死他。

可是在看到寒憂的時候,卻怎麽都下不了手,他對寒憂狠,寒憂便任由他對他狠。

有琴策沒等寒憂回答,就道:“我不值得你這麽付出。”他太自私了,他根本沒想過寒憂會如何,他就想着自己,想着自己如何傷心絕望,想着自己的那些血海仇深。

“值得!”寒憂死死抱着他,極力用自己的身軀給他擋去所有,千年前他沒做到,千年後,他更不想放開了。

他知道有琴策不是一個喜歡被束縛的人,可自己卻捆了他千百年,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他捆着,只是不想他死而已。

從前他從未深想過為什麽,只是因為喜歡嗎?只是因為愛嗎?

不是,是他不舍,是他自私,他從未想過要陪着有琴策做什麽,反而在阻止他。

現在,他想通了,真的想通了。

這個天地,不是沒了他就不行了,鬼王會有新的,可是有琴策一族,卻只剩他一個人了,如果可以,他在千年前就應該跟自己的族人共存亡的,是他拽着他,拉着他,不是地獄,卻勝地獄。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先收到消息,卻沒有放你回去送死。其實那時候,如果我放你走,跟你走,不管生或死,只要有你在,哪裏都是極樂。”

有琴策閉了閉眼,是啊,只要有你在,哪裏都是極樂。互相折磨了這麽多年,都說任何感情在時光的流逝中都會變淡,他對寒憂的感情,不論愛或恨都不曾變淡,有琴一族的覆滅怪不了寒憂,可他卻把無處發洩的恨全撒在了寒憂身上,寒憂都生生受着,無怨無悔。

當黑暗中的人點燃了一把火,就會拿着那把火到處尋找出路,寒憂就是那把火,而他卻差點生生把那把火滅了。

有琴策一直不願承認自己有多喜歡寒憂,有多愛寒憂,每次對他的深情都會争鋒相對,寒憂從不計較。

“對不起!”有琴策輕輕擁着他,寒憂抱緊了他,“你沒錯!”錯的是他的“為你好,為你想”,卻從不曾真正為有琴策想過,等他理解時,錯卻已成。

這都是他該受的,而且受得心甘情願。

有琴策看向漆黑的天地,那些風刃不曾停歇,片刻後便傳來了濃烈的魂力,風刃頓了一瞬。

寒憂起身轉頭,拽着有琴策神念一動便朝魂力傳來的方向急速飛掠,卻在半道又迎來了更為猛烈的風刃。

他們的力量在此方空間宛若無物,根本擋不住那風刃。

有琴策微眯了一下眼睫,偏頭看向寒憂,“這是,虛無之境?”

寒憂微微凝眉,旋即點頭。

姬洳燈跟君寒燼曾經都是聖靈界的人,也只有聖靈界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聖靈界早就覆滅了萬年之久,關于六界的傳聞數不勝數,卻也随着時間的長河不知道埋沒了多少。

只聽“铮”地一聲輕響,旋即傳來一道極為陰寒的氣息,風刃戛然而止。

兩人對視了一眼,繼續朝魂力傳來之地掠去。

可是到了地方,兩人便見祝青簪整個人都漂浮于半空,宮軒冥稍下,他周身都萦繞着濃重的陰寒之氣,那些力量分做六股,将掠空的祝青簪包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繭。

可是下一瞬,宮軒冥便吐了一口血出來,兩人不再猶豫,神念一動便掠了出去。

魂力正在不住地從兩人身上掠出,宮軒冥比祝青簪稍好,兩人擡頭,便見祝青簪身上的魂靈隐隐有碎裂之勢,頓時大驚。

“那、邊!”宮軒冥感知到來人,奮力地說了一句。

兩人随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不遠處竟然有着一座半透明的島,那島換個位置就看不見,頓時心中微驚。

宮軒冥拽着半空的祝青簪往那邊走,每走一步,腳步便如千斤,異常艱難。

不一會兒,風刃又來。

寒憂急速掠了過去,就見那島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鎖鏈,而在島上,睡着一人,那人整個人都好似泛着銀白的光,眉心卻有着一道跟祝青簪眉間一模一樣的印記。

那是……

兩人對視了一眼,怎麽會這樣,虛無之境怎麽會有個人,那是什麽人?是被囚/禁,還是……

兩人想要上去,可那些鎖鏈在他們靠近之時忽地纏了上來,根本靠近不得。

宮軒冥拽着祝青簪艱難前進,他能感覺到祝青簪的魂靈非常危險,他們現今一人一半的魂靈,太清楚了,他的感覺清楚得不得了。

師兄,撐下去!

宮軒冥張口又是一道鮮血,直到快要靠近之時,那些鎖鏈忽然轉了方向,直接纏在祝青簪身上,把他拽了進去。

“師兄!”宮軒冥的力量直接被那鎖鏈劈斷,整個人都差點被鎖鏈穿透。

而祝青簪進去之後,就見祝青簪眉心忽然掠出一團冰藍色光團,直接沒入裏面人的眉心。

他睜眼了!

那一眼,幾乎讓周圍的人盡皆變成雕塑,不冷不寒,卻也不冷不熱,就是動不了了。

那人緩緩坐起來,視線迷茫的打量着這片天地,這才轉頭看向落在他旁邊的祝青簪。

“魂靈麽?”那人垂眸看着倒在他腳邊的祝青簪,忽然伸出手在祝青簪脖子上摸了一下。

那一下,看得宮軒冥頂着巨大的壓力厲吼出聲,“師兄——”

島上人緩緩擡起眼睫,三人看到,他的眼睛卻是冰藍色,眼中好似流淌着無盡星光。

那人見此,略微嘆了口氣,伸手拂過祝青簪的臉,輕輕道了一聲:“何苦!”

宮軒冥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個渾身冰藍的男人,心心念念都是師兄的安危,可是他只是輕撫了一下祝青簪的臉,便沒再作為。

“我乃界魂。”男人開口了,他不喜不怒,視線直直地看向宮軒冥,他能看出宮軒冥身上有祝青簪的一半魂靈,撕裂自己的魂靈,難道他不知道,魂靈沒了一半,連帶壽命也會跟着減去一半嗎?

他眼眸低垂,擡手在祝青簪身上一掃,祝青簪便緩緩睜開眼皮,可是下一刻他就像是被驚了一下似的大喊了一聲“師弟!”

寒憂跟有琴策看到,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做不到在醒來時第一念便是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們心裏裝的東西太多,沒有祝青簪那種純粹的喜歡。

“在那!”界魂擡手朝宮軒冥指了指,那無數鎖鏈便分出了一道門的形狀,祝青簪起身就朝宮軒冥撲了上去,死死抱着宮軒冥的腰,眼裏有驚又懼。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們所有人都死了,死的凄慘。

“我在,師兄,我在!”宮軒冥摟緊了他,雙眼還是防備地看着界魂。

而外面的姬洳燈好似感知到了什麽般,倏地擡起眼皮,那道一閃而過的力量,是——界魂?他醒過來了?

怎麽會?千萬年前他便被自己吃了一半,只有一半又怎會蘇醒?

姬洳燈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般,轉頭猛地看向君寒燼,“你做的?是不是你做的?”

君寒燼只是沉默,他确實把剩下的人界之魂打進了祝青簪體內,用他的身體豢養着界魂。

“君寒燼!”姬洳燈咬牙切齒地一把拽住君寒燼的衣襟,“你什麽意思,你究竟是什麽意思,要我活便活,要我死我便必須要死,你究竟有沒有心?!”

姬洳燈簡直恨透了君寒燼,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自私的人,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自私的人?姬洳燈想也不想地一口咬住了君寒燼的脖子,那一口力度重到恨不能扯斷他的咽喉。

君寒燼只是輕哼了一聲,卻還是故作溫柔地輕拍着姬洳燈的背,用他那平靜的嗓音道:“阿燈,我們回不去了!”

他們除了死,回不去了,而他不想跟姬洳燈分開,不能同生,他只想同死,死了之後血肉交纏,誰也離不開誰。

君寒燼承認,他瘋了,他早就瘋了,在無盡的等待中,生出了這樣可怖的想法,明知道姬洳燈會恨他入骨,可他還是做了。

在姬洳燈死後,他就知道,自己自私的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從開始的壓制這種瘋狂的想法,到最後的避無可避。

姬洳燈真想啖其血肉,吞裹入腹。

不一會兒,姬洳燈便松開了他,染血的臉上揚起了一個恐怖的微笑,“你想護着靈虛對不對?你想護着魂靈對不對?你想護着整個修真界對不對?你更想天地都恢複正常對不對?”

君寒燼不語,任他再狼狽,他都好似端着無邊風姿,輕描淡寫,痛與不痛無人知曉,他臉上向來沒有什麽表情,就算現在,他的臉上依舊。

“好,我就讓你看看,讓你看看,你找我回來,就為再殺我一次,我讓你看看,究竟誰殺誰!”

君寒燼閉了閉眼,輕聲道:“我沒有!”

或許曾經他有過,可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

他的歲月太過漫長,他等不下去了,卻也知曉現今的他并沒有活着的資格,惡便惡吧,善又如何?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君寒燼輕撫姬洳燈的臉,再次重複道:“我沒有!”

姬洳燈不信他,他不信。

姬洳燈神念一動,猛地掠于虛空之上,看着已經瘡痍至極的大地,看着垂死掙紮的凡人、修士,他臉上的笑恐怖異常。

他雙手交錯結印,龐勁的力量猛地自他周身散開,就連虛無之境的空間都抖了起來,發出輕微的皲裂之聲。

界魂輕嘆一聲:“有因便有果,去吧,魂靈!”

祝青簪還未反應過來,那個滿身冰藍的人倏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面前裂出了一個大洞,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場景,靈虛身上纏上了許多看不清形狀的怪物,它們全都長着尖尖的獠牙,一口就能将人刺穿。

“師父!”祝青簪拽着宮軒冥猛地掠了出去。

卻在剛掠出去之後就聽見一聲大喊:“大師兄——”

應缺目眦欲裂地看着祝青簪的方向,幾人回首,就見方栖雲的身形徑直朝地上掠去。

天地都在如浪般翻湧,空氣裏好似被抽盡了氧氣,靈力正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枯竭。

巫靖跟埼玉看過來的時候,祝青簪身形一動接住了方栖雲,就見他身上滿是傷口,那樣輕塵絕寒如雪中松柏的人,就這麽滿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

有琴策跟寒憂擡起眼,就見姬洳燈神魂不穩,正在大笑着吼着讓天地陪葬,宮軒冥去救靈虛去了。

可已經晚了,那些東西一口像是能咬穿人的神魂般,靈虛只來得及看宮軒冥一眼,整個人便在他懷中散成了點點星光,宮軒冥抓都抓不住,只能喊了一聲:“師父~”

“栖雲,栖雲,栖雲……”祝青簪不停拍着方栖雲的臉,方栖雲只是擡眼,那眼中藏着祝青簪看不懂的東西,雖然那一下,根本就不需要他去給祝青簪擋,可是他怕祝青簪這個傻姓沒改遭了道。

“我沒事!”方栖雲說完就吐了一口血,姬洳燈還在喊着:“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渾身力量翻湧,幾乎席卷着整個修真界。

祝青簪不住地往方栖雲的身體裏輸送魂力,終于穩住了他的傷勢,卻來不及多做檢查,更多的怪物朝他們沖了過來。

宮軒冥掠過來的時候抿緊了唇,只是喊了一聲“師兄”便沒再多言,眼中卻升騰起了無邊殺意。

“師父呢?”祝青簪的眼眶微微發紅,卻沒有留下淚,他太喜歡哭了,現在卻不是哭的時候。

“去別的地方了!”宮軒冥沒有多作解釋,也無法開口解釋。

祝青簪沒有時間多想,方栖雲見此,染血的嘴角露出一個輕塵的笑,握緊了手中長劍,道了一聲,“戰!”

宮軒冥抿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住了祝青簪的手,卻什麽都沒說,卻在這個節骨眼也在暗暗醋意的朝方栖雲訴說:師兄是我的,不管你做什麽,他都是我的。

方栖雲神魂動蕩,他不能讓祝青簪知道,至少不是現在。

“好!”祝青簪沒發覺,他的注意力被半空瘋魔的姬洳燈吸引了過去,看着那個跟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祝青簪抿緊了唇,跟宮軒冥對視了一眼,兩人十指緊扣,魂力無形間自兩人身上肆虐蕩開。

濃烈的魂力不住擴大,擴大,擴大,直到将在場的有琴策巫靖等人盡數籠罩其裏,每個人伸手籠罩的魂力都為他們迎來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姬洳燈看着下方十指相扣的兩人,覺得諷刺一場,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活該他活得像個孤魂野鬼,活該他一心崇拜與歡喜錯付了人。

可是,偏偏他就是舍不得親手殺了他,他舍不得!

寒憂跟有琴策已經攻了上去,天地不斷炸響。

不一會兒,洛白衣跟君墨淵渾身是血的趕了過來,與此同時,還有小黑蛇跟它身上載着的兩個人 。

小白跟墨邪也沖了過來,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趕過來的,身上都很狼狽。

祝青簪跟宮軒冥深深對視,那一眼好似要把人篆刻進靈魂。

兩人未發一言,下一刻便松了手,兩人間牽着一條透明的絲線。

從他們從虛無之境出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大地在這一刻被稱為煉獄也不為過,屍山血海,血如雨下。

兩人直沖姬洳燈而去,姬洳燈好似沒看到他們沖來一樣,張狂大笑,根本就不怕死一樣,身上的力量幾乎臨近枯竭般,宮軒冥手中長劍淩空一劈,劈斷了一道力量,旋即又迅速合攏。

祝青簪也運極了力量,直接往姬洳燈身上招呼。

姬洳燈五指成扣,一把扣住了祝青簪砍下的無形劍刃,一折,祝青簪的劍倏然斷裂。

宮軒冥緊随其後,無盡的力量肆虐在這方上空,遮天蔽日。

而在半空之上,一道冰藍色身影看着這已經無藥可救的大地,随即視線落在某一個方向。

他未再多看這天地一眼,直接朝那個方向掠了過去。

祝青簪敏銳的看到了那個飛掠出去的一抹流光,心中一驚,下一瞬姬洳燈的力量便拍在了他的肚子上。

祝青簪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退,轉而藤蔓從他周身掠出,腳在藤蔓上借力一踏,便朝姬洳燈激射而去。

半空他凝聚出一把幽藍長劍,淩空一劈,長刀直接穿透天地黑霧,直指姬洳燈。

宮軒冥轉頭,凝聚出了一把幽藍帶黑的長刀,與祝青簪的長刀在半空猛地一撞,無形的氣浪幾乎翻掠蒼穹,兩人視線一凝,轉身就朝姬洳燈毀了過去。

“轟——”

炸響刺破蒼穹,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擋在姬洳燈面前,姬洳燈看着君寒燼,抿緊了唇,就見君寒燼偏頭,那雙他從未看到過情緒的眼中忽而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姬洳燈被他那笑笑得失神半瞬,就見祝青簪他們的劍,穿透君寒燼,刺在他身上。

君寒燼往前一步,抱着姬洳燈,沒有言語,沒有痛楚,只是抱着,抱得很緊,那力度好似要将他融入骨血。

天地都在這一刻寂靜了般,那些可怖的怪物頓了一下,旋即迅速消散,無盡的黑霧蔓延。

卻見君寒燼捧着姬洳燈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帶着兩人的血氣,他貼着姬洳燈的唇,輕聲道:“阿燈,我想自私的跟你一起死,我們,都沒有活着的必要。”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所以,他随。

“君寒燼!”姬洳燈滿腔恨意都在這個男人主動一吻中消散了一樣,他無視穿過他們的魂劍,兩張唇緊密地貼在一起,姬洳燈毫無所覺地往前了一步,把君寒燼摟得更緊。

“阿燈,我心悅你。”君寒燼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嘴角卻是帶着三分寵溺的笑,他用錯了方式,以為他想什麽,就應該給他什麽,從無克制。

姬洳燈吻過君寒燼的臉,一寸寸,直到兩人身上掠出點點光亮。他等這句話等了太久,上輩子死的時候,君寒燼看着他的眼神是無情而又痛心的,他對他失望透頂,可他不知道,自己做任何事,都只是想他對自己多說幾句話,而不是“好”,“行”,“嗯”,“依你”這種戳一下一個字的蹦,有時候戳都戳不出來。

姬洳燈知道自己卑微極了,他一直都知道,少時無數次的“師兄,我喜歡你”都被敷衍的“嗯”字代替,從未得到過任何回應。

他知道大師兄跟他吵過架,說君寒燼遲早會把人寵得無法無天,姬洳燈那時一直覺得自己是對的,二師兄都沒說錯,靈虛又有什麽資格評價。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等到這條一去無回的絕路鋪好了,你才說。

君寒燼輕輕抿唇,倘若他早知何為情,何為愛,如何會不說。

君寒燼是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時候開的竅,可為時已晚,他剖他心,放他血,可是看到他絕望的死的時候,他才生出了一絲心慌的悸動,可是晚了,來不及了。

他以為把他找回來就會有轉機,洗了魂他們就能相守,可是——來不及了!

姬洳燈身上曾經被他吃掉的界魂緩緩掠了出來,在半空形成道道團霧。

祝青簪他們就震驚地看着這一幕,他們以為,自己絕無勝算,更沒想到君寒燼竟然求死,不止他死,還要帶着姬洳燈一起死。

兩人貫穿的傷口掠出了道道絲線,那線連接着君寒燼的神魂,他們如何還能看不出來。

天上雲霧在旋轉,大地随着姬洳燈跟君寒燼的消失正在快速複蘇,天地都好像在震顫般發出轟隆聲響。

結束了!

以這種詭異的方式——結束了!

“咦?這是哪?”一個黑色的東西,只露出兩只眼睛,疑惑的看着掠空的幾人。

又一個聲音傳來,卻見一團紅霧道:“好像是,修真界?”

“不像啊!”

“好像還真是!”

四團顏色不一的霧只有一雙眼睛,疑惑地打量着這方天地,随即視線落在祝青簪身上,四團霧忽然驚恐地抱成了一團,紅色的霧伸出狀似手指的東西指着祝青簪,“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宮軒冥往祝青簪身前一擋,防備地看着四團霧,手中劍已然舉起。

“诶诶诶诶,他不是那個啥?”紅霧看着宮軒冥。

祝青簪驚魂未定,卻又疑惑地打量着它們,實在是沒感覺到惡意,不由擰緊了眉。

下一瞬,一道冰藍色身影就出現在了四團霧面前,四團霧齊齊大呼:“昇啊,你居然沒死!”

“為魂靈所救!”幾團黑霧自然看到了魂靈,但是,魂靈不是在異界嗎?怎麽會出現在人界?

“昇啊,你是不是把人給綁過來了?”紅色團霧用手肘戳了一下禦昇,這事兒禦昇絕對幹得出來。

禦昇:……

他們四魂比他死的都早,所以不知道禦昇也被吞了一半,頓時不再言語。

祝青簪就看着他們聊天,下一刻就聽一道疑惑的聲音傳來,“方栖雲呢?”

洛白衣看了一眼半空的人數,都在,唯獨少了方栖雲。

宮軒冥聞言偏頭,應缺已經在這方天地掠了一圈,并沒找到方栖雲,不由得嘶吼出聲:“大師兄,你在哪?”

祝青簪這才轉移注意力,不止方栖雲不見了,他師父靈虛也不見了。

“小師弟,師父呢?”祝青簪看了一圈。

天地已然恢複平靜,就連那個黑氣大洞的虛無之境也消失了,大地勃勃生機,好似根本就沒出現過之前的慘相,唯有縱橫溝壑能證明般。

“師父!”祝青簪運起靈力喊了一聲,沒有聽見回應,一道不好的預感出現在他心裏,之前太過混亂,他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姬洳燈身上,周遭他自認有有琴策他們,自顧不暇間生出的幾分放心。

“師兄!”宮軒冥微微抿唇,卻難以開口。

“你說靈虛啊?”一團黑霧開口了,禦昇來不及阻止,那黑霧的話就已經出口了,“他死了!”

祝青簪猛地感覺心像是被砸了一記重錘,他師父……死了?

祝青簪不信。

應缺聽見聲響,滿身是血的掠了過來,也不怕它們究竟是什麽東西,緊張問道:“那我師兄呢?方栖雲呢?他在哪?”

應缺的手穿過了幾團煙霧,面上的驚恐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

“他修的無情道,卻有情,受了噬魂之力的攻擊,當然死了。”綠色的霧道:“不過放心吧,他神魂雖散,不過應該能找回來。”

應缺聞言仿若丢了魂,祝青簪更是震驚,方栖雲——死了?!

怎麽會?

難道是……

祝青簪偏頭看向宮軒冥,宮軒冥不敢看祝青簪,祝青簪一看便明白了,是那一擊,是方栖雲為他擋的那一擊。

方栖雲,那個不管說話,做事,都非常淡然,笑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修的無情道卻善心的屢次提醒他,滿身清寒絕塵的人,在這一役中,死了?

祝青簪想過自己會死,也知道對上姬洳燈跟君寒燼必然會有傷亡,可是他就是沒有深想過,死的會死誰,他也不願想。

“能救嗎?怎麽救?”應缺抓不住團霧,轉而抓住了禦昇的雙臂。

禦昇:……

禦昇看向綠色的那團霧,“為了救你們死的,你們把魂找回來!”說完他看向祝青簪,“魂靈,你乃異界之魂,為了我們五界入跨界而來,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祝青簪的注意力全在綠色團霧上,基本明白了他之前的話,這就是五界之魂,能救方栖雲,是不是也能救他師父。

異界之魂被祝青簪很自然的忽略了。

禦昇像是看出了祝青簪的想法,“你若是能找到他的魂,自然能救!”

應缺已經聽完了綠色煙霧的話,神念一動便掠走了。

祝青簪也沒有多逗留,衆人幾乎都去找靈虛跟方栖雲的魂去了。

綠色煙霧:“我覺得他沒聽到你的話,而且什麽叫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以前下棋打牌的時候咱們被他坑得還少嗎?”

衆人:……

顯然他們都不滿,雖然再世為人少了那些記憶,可他們可記得清清楚楚,祝青簪這人究竟又多會裝。

每次看着挺純良的,坑起人來能把家底兒都掏光。

紅色煙霧正在緩緩變成人形,他右手輕輕捏着自己的下巴,“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聖靈,你家的那棵樹好像還在啊,現在肯定長大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交給靈虛了!”聖靈是團白色的煙霧。

聖靈看向掠走後跟在祝青簪身後叫媳婦兒又被宮軒冥不動聲色威脅道閉嘴的人,輕嘆一聲:“小樹長大了!”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契機能讓他擁有人形。

“哎喲,你這三個徒弟啊,害慘了我們了!”魔魂就是那團紅霧,指着聖靈道。當初要不是他們四個湊在一起商量怎麽把祝青簪坑回來,也不會被他那個對錯不知的徒弟一口氣全吞了,吞了就算了,還不好好嚼,讓他們在一個地方擠死了。

聖靈抓着後腦勺,“這不是咱們氣兒不順麽,不順就影響天地,你們不也一樣,不然怎麽會這麽容易就被吞了!”

禦昇:……

“不過祝青簪把魂靈分給那個人了,你們就不怕出事兒,還在這兒瞎聊?”

“你們怕是忘了祝青簪為什麽會成為界魂了!”

聞言,衆人皆默。

六界之魂,唯有異魂有情愛,這是他們羨慕卻又長不出的東西,反正至今他們都沒搞懂同為界魂,祝青簪怎麽就生得那麽像人。

“算了算了,我得回去了,這劫應該過去了吧,感覺還挺不好意思的,次次都是祝青簪幫我們,也不知道這次幫不幫我重新把界撐起來。”

衆人顯然都生了這種期待,不由羨慕起了禦昇,這一劫中他損失最少,祝青簪還幫他把大地都修好了,省了不少力氣。

衆人分散,齊齊尋到舊址,開始忙碌起了建築行業,各修各界,天地分六界,五界都擠在人界,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待到他們把界修好再次來到人界的時候,時光已過三年。

祝青簪發現自己異常的時候,是在找到方栖雲的天魂之後,他發現自己腦子裏總會出現不合時宜的聲音,貌似是在,吐槽他,隐約覺得那聲音還有點兒熟。

不過他也沒多想。

*****

三年後,祝青簪跟宮軒冥在尋魂途中修成了靈體。

或許是法則規制,祝青簪感覺自己好像跟修真界格格不入,問宮軒冥有沒有這種感覺,宮軒冥很誠實地說:“有!”

“奇了怪了。”這三年他們沒有雙修,沒有修煉,怎麽修為還蹭蹭漲呢,都感覺漲到漲不動了。

應缺風塵仆仆地回來,帶回了方栖雲的另外兩魂。

而彼時,祝青簪找不到靈虛的魂,正在招魂。

落雪宗那三年前那一役中弟子損失并不多,受的傷也被藥尊治好了,全宗門的生龍活虎地高興着,唯獨少了靈虛。

對此,藥尊跟星老都閉口不言,眼神閃躲。

直到被祝青簪提着劍大逆不道的逼問時。

星老道:“你找什麽啊,修真界壓根沒有他的魂,你招也招不回來,人早回聖靈界受罰了!”

祝青簪腦子像是被他刺了一劍,懵了,傻傻地歪了一下頭:“哈?”

“回去了回去了,真回去了!”星老擺手,“他沒死,過個幾千年或許就被放出來了!”

祝青簪驚了,幾千年?

“真的真的真的,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想想鬼王跟有琴策成親的時候你送什麽禮。”

祝青簪:……

是了,有琴策跟寒憂大婚了,有琴策跟寒憂期中來過一次修真界,給祝青簪跟宮軒冥送喜帖,黑貼燙金,其上覆上了寒憂的神識。

祝青簪心裏五味雜陳,可是給方栖雲塑體凝魂刻不容緩,也沒時間在追究。

祝青簪跟宮軒冥走後,星老看着藥尊,輕嘆一聲:“孽啊,都是孽!”

“我記得你們聖靈界那個小崽子生長的泥土可以捏人,你真不準備現在給青簪小子透露透露?”如果祝青簪恢複記憶,算起賬來,所有人都得瑟瑟發抖。

星老:……

“這事兒我們靈主自有安排,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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