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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您讓這位服務生來給您送刀叉,然後就把戒指放在進門那邊的櫃子上,洗澡的時候您聽到有人按門鈴,您的兒子給開的,沒多久您洗完澡出來就發現戒指不見了。”唐湛疏離完畢,問對方,“請問怎麽稱呼?”
女人雙手交叉,氣勢洶洶:“姓馮。”
“馮女士,”唐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和善,“您的孩子當時也在屋裏,他怎麽說?”
馮女士語氣強硬道:“他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他說他開門的時候一直低頭玩手機,全程沒擡頭。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戒指不可能自己長翅膀飛出去,不是他偷的還是我們自己藏起來的嗎?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犯得着訛他一個小小服務生嗎?”
副經理連忙安撫:“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您先別動氣!”他看向郁濘川,一臉為難道,“小川,到底怎麽回事,你進門有看到馮女士的戒指嗎?”
郁濘川搖了搖頭,聲線平靜道:“沒有,我放下餐具就離開了,沒動房裏任何東西。”
馮女士不依不饒,冷笑道:“你既然不承認,那我也沒辦法,只有報警了。”
“別別別!”那個跟副經理一起的保安主管開口了,“有事好商量,小事一樁而已,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沒必要報警這麽嚴重是吧?”
他明顯沒有副經理對郁濘川那樣和善,眉毛一皺,語氣不怎麽好地道:“要真是你拿的就交出來,唐先生和陳副經理都不是外人,不會硬壓你去見官。但你要是拒不認罪,我們也只好采取非常手段,叫人去搜你的儲物櫃、辦公桌,你待過的任何地方!”
他這種說法,基本就已經認定了戒指是郁濘川偷的,一番恩威并施,還想讓對方自己将戒指吐出來。
唐湛聽着都替郁濘川覺得委屈,更不要說郁濘川自己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神色間多有忍耐,語氣倒還算克制,沒失控也沒罵髒話。
“我沒有拿過任何東西,你們要搜要查随便,要報警我也沒意見。”他的态度比馮女士還硬,叫保安主管臉色相當難看。
“你……”他還要再說話,被唐湛舉起手打斷了。
“事情沒查清楚前,先別這麽快下結論。”他涼涼睨了那主管一眼,不見他話語多嚴厲,那主管卻像是一下子被巨錘擊中胸口,沒來由覺得心慌。
陳副經理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川不是那樣的人,他絕對不會偷拿別人的東西,我可以替他作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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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女士譏諷道:“我要你擔保有什麽用?我要我戒指!”
幾人說話間,半開的房門內突然探出一顆小小的頭顱。一名瞧着八九歲的男孩子手裏握着手機,神色緊張又不安地注視着争執的人群,骨碌碌的大眼睛不期然地對上唐湛的雙眸時,他吓了一跳,立馬驚慌地縮了回去。
唐湛對着那個方向若有所思,收回視線對着陳副經理提議道:“這樣,你找兩個信得過的人過來,把客房徹底搜一遍,戒指這種東西體積小,說不準被風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馮女士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簡直要被他最後一句荒謬至極的言論氣笑了。
“我屋裏是刮了八級臺風啊能把一枚兩克拉鑽戒的戒指吹跑?”她鼻腔裏噴着氣,怒目掃過在場幾人,忽地回身擋在了自個兒房門前,“憑什麽讓你們搜?萬一你們串通一氣,假裝又把戒指給我送回來了怎麽辦?我今天還就要報警了,我要讓警察給我評評理!”
唐湛無所謂地聳聳肩,淡淡道:“行啊,您信不過咱們,那讓警察叔叔們來搜屋子也一樣。”
馮女士心裏憋悶的要死,先是丢了戒指,又被酒店高管這樣忽悠,心裏打定了主意無論戒指找沒找到,都要将這件事投訴到酒店直屬管理集團——貴禾天怡,問他們讨要個說法。
“小磊,替媽媽報警!”她偏過頭,朝屋裏兒子喊道。
小男孩一臉焦灼地站在那裏,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媽媽,其實……其實戒指……”
他從褲子口袋裏磨磨蹭蹭摸出一個東西,朝馮女士方向遞了遞。
馮女士先是一愣,等看清了他手裏的東西,臉色唰地沉下來,幾步上前奪過那物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細瞧。
一枚銀色戒托上,鑲嵌着切割完美的兩克拉大鑽,正是她叫嚷着被郁濘川偷去的那枚戒指。
這一下她哪裏還有不懂的,一手攥緊了那枚戒指,另一只手舉起巴掌就往男孩身上招呼。
“你要死啊!我叫你調皮,叫你胡鬧!我打死你……你給我過來!!”馮女士穿着浴袍,走位風騷地和兒子在套間客廳裏玩起了貓捉老鼠。
然而男孩也是深谙游戲精髓的,躲避技能層出不窮,又仗着身法靈動,躲過了許多攻擊。唐湛在門口瞧着,恨不得主動請纓,上去替馮女士出這口惡氣。他保證一抓一個準,讓這熊孩子嘗嘗“竹筍烤肉”的滋味,叫他再也皮不起來。
“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開個玩笑……”小男孩又叫又哭,腳下跑得賊快,一個閃身就躲進了衛生間,任馮女士怎麽敲門都不開。
這玩笑到底樂着誰了?唐湛悄悄看了眼身旁郁濘川,見他劍眉緊蹙着,并沒有沉冤得雪後的輕松,反而雙唇緊抿,神色更陰郁了幾分。
要是今兒個受到污蔑的人是唐湛,就他這身份擺在這兒,都不用自證什麽,陳副經理和保安主管肯定第一個替他作保,甚至馮女士在得知他的身份後,也會立馬對自己的判斷産生懷疑。
因為他有錢啊,有錢人怎麽會偷東西呢?
而他們為什麽會懷疑郁濘川?也是同理。因為他只是一個小小服務生,因為他窮。
窮似乎成了他的“原罪”,讓他處處低人一等,就算他身上有再多閃光點,品行再如何高潔。世人愚昧膚淺,總也會第一眼看到他的“窮”。
唐湛知道憑自己一己之力,不可能改變這種普遍現象。他也不是什麽孔聖人,能一張口就叫人感悟人生大道。
“女士,您先別忙着教訓孩子,先過來下,我有話要說。”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還是可以做點什麽的。
馮女士拍門的手一頓,似乎這才想起門外還有四個人在等着她。她整理了下淩亂的浴袍,清了清嗓子,将那枚鑽戒重新戴回手上,接着轉身朝唐湛走去。
“不好意思,戒指找到了,是我家孩子胡鬧了。”她自知理虧,一下子語氣軟下來不少。
“沒事就好,虛驚一場。”陳副經理幹笑着道,“那既然沒事了,我們就告辭了。”
馮女士現在尴尬的不行,恨不得他們立刻消失,聽對方說要走,自然是欣然同意的。
“走什麽呀,”唐湛叫住想要轉身離去的陳副經理和保安主管,沖馮女士唇角帶笑道,“冤枉了人,總要道歉吧。說偷戒指的是您,說找到的也是您。我們員工受了無妄之災,心靈受到傷害,精神損失費就不用您賠了,您就在這給他誠懇地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
馮女士臉都漲紅了:“我給他道歉?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你們的金牌VIP,你讓我跟個服務生道歉?”
保安主管也覺得不妥,他們酒店的服務理念一向是以客戶為先,做服務行業的哪個沒受過委屈?郁濘川又不是哪家千金大小姐,如此做法未免小題大做。
“唐先生,就是孩子鬧着玩罷了,我相信郁濘川也不會這麽小氣放在心上。馮女士也不是故意的,她剛剛都教訓過孩子了,就算了吧。”他出聲為馮女士解圍道。
唐湛嗤笑一聲,立馬轉身問郁濘川:“你放在心上了嗎?”
郁濘川看着他,沉郁的眼眸深處似乎亮起了些什麽。他纖長的睫毛眨動兩下,視線轉向保安主管,語氣甚為挑釁道:“我挺小氣的,放心上了。怎麽冤枉我的,就怎麽給我道歉。”
馮女士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她咬牙瞪着唐湛道:“你這人怎麽還不依不饒了?我要向貴禾天怡投訴你們!”
唐湛“哎呦”了聲,被她逗笑了。
“這位女士,你最好去百度下我唐湛是誰。”他連敬語都不用了,眉眼嚣張道,“貴禾天怡董事長唐山海先生,正是家父,你要投訴就去投吧,對我有一毛錢影響我把頭割下來給你。”
這還是郁濘川頭一次聽他自報家門,之前他只知道這個男人精貴,得罪不起,只以為是哪裏來的富二代,卻沒想到對方來頭這樣大,竟是他們少東家。
馮女士一下踢到這麽硬的鐵板,簡直整張臉都要扭曲了。
眼前站着畢竟四個男人,她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面對硬茬也不得不低頭。
別別扭扭,不情不願地,她沖郁濘川大概上身微微前傾了最多十度,快速說了句:“對不起!”
郁濘川背脊挺得筆直,垂眼看着她,半天才掀起唇角道:“沒關系。”
馮女士冷着臉二話不說直起身,當着他們的面就将門拍上了。那動靜,唐湛發誓他看到走廊牆壁上挂的裝飾畫都抖了三抖。
“真的麻煩你了唐先生。”陳副經理不好意思地像唐湛賠罪。
唐湛沒理他,擰眉看向保安主管,不客氣道:“你也給我道歉!”
保安主管沒想到這就輪到自己了,再怎麽說他也是個主管,給個最低職位的服務生,傳出去他在下屬面前還哪來的威信?
他當即臉色就有點不好,嗫嚅着說不出話,只好求救地看向身旁的副經理。
陳副經理本想替他說兩句好話,但是目光觸及郁濘川,想起他是多不容易一個孩子,又把話都咽了回去,移開視線,只當沒接收到保安主管的訊息。
保安主管臉色頃刻黑得跟煤球似的,一咬牙,沖郁濘川低頭道:“剛對不住了,是我沒搞清楚情況,污蔑了好人。我也是為了我們酒店聲譽着想,小川你別放在心上。”
剛剛還連名帶姓叫人家,這麽會兒就是“小川”了。強權之下,改口飛快。
唐湛好笑道:“行了,這事兒到此為止,就當沒發生過,誰也沒提。”
陳副經理連連稱是,與保安主管一同走了。郁濘川墜在兩人後面,唐湛剛要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已經走出幾步的郁濘川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唐湛擡起的腳跟又給放下,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郁濘川沖他一點頭,鄭重而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謝謝。”說完轉身離去。
唐湛微微啓唇,用拇指指甲搔了搔嘴角的位置,輕輕呵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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