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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湛一直在看時間,會上講話的人一個接一個,PPT也都換了好幾輪,周報,月報,年報,一份份擺在衆人面前。這個會已經開了一個下午,此時将近7點,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唐山海卻絲毫沒有要散的意思,甚至差人去訂了盒飯。

這些問題來回來回搗鼓,到底還有什麽讨論的價值?就是這樣注重形式,不重實際,才會讓員工工作效率底下。

唐湛又看了眼腕表,臉上不耐更甚。

他答應了郁濘川今天會去看他演出,迎新晚會七點開始,對方的表演在後半段,他要是現在趕過去,應該還能趕上。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送餐員送盒飯來了。

“那先休息十分鐘,之後邊吃飯邊開會。”唐山海擺了擺手,坐了一下午的衆人立馬上廁所的上廁所,放風的放風。

唐湛受不了地默默翻了個白眼,總算是找着機會偷偷溜走了。

他鎮定地出了會議室,踏進電梯,一路沖進來的同事禮貌地點頭微笑打招呼,等到了地下一層停車庫,跐溜一下就竄出去了,快得都能化成一道閃電。

郁濘川抱着三弦等在後臺,不時透過幕布看一眼舞臺下方。唐湛的位置始終沒有人坐,他發過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下一個節目就輪到他了,看樣子對方是趕不上了。

“準備準備!下一個節目準備!”王倩按着耳麥,指揮大家就位。

她頗為滿意地打量着郁濘川的一身演奏服,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作品,要不是場合不允許,她就要拉着對方跟自己合影留念了。

王倩課餘有個不算大衆的小愛好,就是漢服,還在學校組建了一個漢服社,供一些有共同愛好的同學交流探讨。自從郁濘川答應要在迎新晚會上表演,她就想好了,要讓他在晚會上穿漢服。

郁濘川這氣質,穿什麽都好看,但三弦這種民族樂器,她還是想要配一個比較古典的造型。

她問同好借了一套衣服,白色交領上衣,配駝色襦裙,外面她本想搭件白色大氅,結果郁濘川嫌袖子太長累贅,給拒了,只好換成一件黑色繡花的短褙子。這樣一套漢服,她想過郁濘川穿着應該會很好看,如今上身一看,豈止是好看,簡直是天仙下凡啊!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長得好,再穿一身皂,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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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倩的目送下,郁濘川在內的三人走向舞臺。

他們這個節目,是《一剪梅》三弦獨奏協奏曲,三弦主奏,小提琴、鋼琴協作配合。主持人報幕後,臺下爆發出了有別之前的熱情,大多是女孩子的聲音,甚至還有人吹口哨的。而這種熱情等到郁濘川他們上臺時,達到了巅峰。

王倩在後臺捂着嘴,差點淚流滿面。

媽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孩子!

臺上只有一把椅子,是特地給郁濘川準備的,為配合他的造型,還給他找了把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椅。

觀衆席上的閃光燈此起彼伏,臺下負責晚會攝影的同學更是快門按個不停。郁濘川這身打扮,這個顏值,絕對是可以做下期校報頭條的。

等到全校都領略到了他們院草的風範,華海新的校草估計就要誕生了。

郁濘川在座椅上坐定,左手持琴,右手觸弦。

鋼琴前奏響起,他等着自己插入的點,正要撥動琴弦,臺下那個始終無人的座位,忽地坐上了一個匆匆趕來的身影。

準确無誤地落下第一個音,他目光望着唐湛的方向,不自覺露出一抹淺笑。

唐湛的位置離舞臺很近,近到郁濘川能看到他額頭上因為奔跑而溢出的汗水。他該是跑得熱了,坐在位置上拉開自己的領帶,還将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這樣一個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不像學生,更不像校領導,着實引來了許多好奇的目光。

唐湛全然不顧,只望着臺上的郁濘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小提琴接替三弦開始演奏,郁濘川趁着這間隙,沖臺下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唐湛笑意更深,欣賞着對方的表演,簡直要沉醉其中。他拿出手機錄了段視頻,想要保存下來作為紀念。

他覺得他現在能夠理解那些随時随地都想把孩子一切記錄下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給孩子裝監控的家長的心情了。值得驕傲的,有趣的,的确是很應該錄下來啊,這樣,以後才能不時拿出來回味。

臺上三位演奏者一曲奏罷,臺下掌聲雷動。郁濘川起身向觀衆鞠躬示意,剛直起身,忽地被一名女生撲住了獻花。

那花挺大,都戳到他臉了。郁濘川抱着花有些懵,好半天才給對方說了聲“謝謝”。

“郁同學,有興趣的話聯系我呀!”說完這句,對方在大家的起哄聲中甜笑着跑下了臺。

唐湛站在一片夜色中,手裏夾着煙,視線望着會場出口的方向。

郁濘川節目表演完後,他就離場了,在外面選了個離得近的垃圾桶,一邊抽煙一邊等人。

不遠處亮着一盞白色的路燈,可能年代久遠的關系,亮一下總要閃兩下,跟拍鬼片似的。

等沒多久,他就聽到有人“嘿”了聲。

他朝聲音方向看去,就見已經換回常服的郁濘川,手裏抱着一大捧花,緩緩走向他。

維持着夾煙的姿勢,唐湛徐徐噴出一口煙,隔在了少年和他之間。

“這麽大一束花啊。”可惜選花的品味不怎麽樣,他在心裏默默補上一句。

郁濘川将花遞給他:“你拿去吧。”

唐湛一愣,沒等他要接呢,對方已經把話強塞進了他懷裏。

“幹嘛給我呀,人家送你的,你這樣不太好吧?”說是這麽說,但唐湛已經将花束捧在懷裏了。

郁濘川指尖撩了把花束裏玫瑰的花瓣,仿佛一位輕薄美人的登徒子。

“我寝室又沒花瓶,插不了的。上次我在你廚房裏好像看到一個玻璃花瓶,你拿回去養吧,別浪費了。”

別人女孩子的一片心意,他卻只想到別浪費了。

唐湛內心哭笑不得:“行吧,那我幫你拿回去養。”

郁濘川還得回去做最後的謝幕,又與他聊了幾句,才施施然回去會場。

唐湛抱着花往停車位走,一路收獲衆多探究的目光。

他坐進車裏,剛要啓動,無意間發現花束裏有張小卡片。

取出來一看,還挺精致,粉色的面,燙着銀色的花紋,展開裏面有一串電話號碼,上面還有個名字。

送花還留電話號碼,目的不純潔。

唐湛“啧”了聲:“不好好學習,整天想什麽呢。”

他仿佛一個嚴厲的、發現孩子有早戀傾向的家長,把那小卡片對折對折再對折,折到折不下,這才将它丢到一邊。

唐湛為了趕上郁濘川的演出,從會議中途離席,還關了手機不讓唐山海找到。第二天貴禾天怡的總部大樓,每個路過老總辦公室門口的員工都能聽到裏面傳出的怒罵聲。

唐山海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就差指着唐湛鼻子罵他扶不起的阿鬥了。

唐湛背着手,乖乖立在辦公桌前聽訓,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壓根沒将唐山海的話聽進耳裏。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唐山海抖着手指罵他,“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你不想來上班就不要上了,省得給我丢臉。”

唐湛也想問,為什麽自己會成為他的兒子,可該上哪兒問呢?要是當初他出生時,他們問一問他的意見,或許就不會有這場孽緣了。

然而他也只敢在心裏腹诽,沒法說出口。

“以後不會了。”他老實認錯。

“你每次都說以後不會了,哪次真的不會了?”唐山海火氣壓都壓不住,“你就是被你媽給慣壞的!從小到大盡惹事,千淼要不是你……”

唐湛表情一下變了,像一團灰色的雨雲,裹挾着沉郁的雷電,忍了許久,醞釀了許久,終是要以雷霆之勢劈下。

“要不是我,他也不會死。”他的聲音平靜到讓人感到一種死一般的麻木,“死的應該是我這個情婦生的私生子,你最好我死了,是不是?”

唐山海粗重地喘息着,震驚于唐湛會說這樣的話,也憤怒于他敢說這樣的話。

他的脫口而出,無心之失,倒像是正好給了對方一個不錯的反擊借口。唐湛用它攻擊他,妄圖讓他感到愧疚,這讓他生出一種權威被冒犯的不悅。

“你怎麽敢這麽跟我說話!誰是誰老子?”唐山海惱羞成怒,将桌上擺放的文件夾通通丢向了唐湛。

也是不巧,一個文件夾劃過唐湛眼前時,尖銳的塑料封角正好磕在他額頭上。

鮮血順着那個小小的口子流淌下來,順着臉頰來到下巴,再一滴滴落到唐湛的衣領上,甚至地上。

唐山海沒想到會讓他見血,也有些怔然。

唐湛望着他,也不去擦拭臉上的血,眼裏諸多複雜的情緒一一閃過。

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這兩個人帶給他的總是失望,他卻總學不會死心。

“你是我老子不錯,但我是你兒子,不是你養的狗。你高興了就随手賞我塊肉骨頭,不高興了就對我不假辭色。我無論怎麽讨你歡心,對你來說都是一只狗的搖尾乞憐。你從來不會為我感到驕傲,因為你從來不覺得我是你的驕傲!”說完他轉身就出了辦公室,甩門甩得門框都要震掉了。

原本還關注裏面動靜的員工在他出門的一瞬間紛紛移開目光,裝模作樣各做各的,

不敢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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