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楊雙燕被請到陶然齋的時候…

沈唯将将才繡完半只蜻蜓, 她把手上的繡繃置于一側的竹簍中, 眼瞧着陸覓知朝她看來便笑着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口中是一句:“怎麽了?”

陸覓知習慣了沈唯的親近,如今由着沈唯撫着頭也只是仰着頭睜着一雙圓碌碌的大眼睛問道:“那位楊小姐, 她好相處嗎?”她長這麽大, 除了上回進宮還沒怎麽出過門,自然也未與多少人相處過。

因此聽說今兒個竟然有人要來登門, 還是城中美名遠播的楊雙燕,她自是覺得新奇。

沈唯聞言卻是想了一瞬,那位楊小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不清楚。

可無論是書中對她的介紹還是周邊衆人對她的評價,這位楊小姐都完美到好似沒有絲毫缺點,這樣的人且不管究竟私下究竟如何,可明面上總歸是個好相處的。因此沈唯想了想便柔聲說道:“別怕, 這位楊小姐素有遠名, 自是個好相處的。”

等這話一落, 她是又跟着一句:“上回你的禮物還是她幫忙挑的。”

陸覓知倒是不知道這一樁事,因此聽得這話, 她一雙眼睛卻是又睜大了些, 還不等她說話, 外頭便有人恭聲禀道:“夫人,楊家小姐來了。”

沈唯聞言便也未再說道什麽,她收回了放在陸覓知頭上的手重新在軟榻上端坐好,而後是朝墨棋點了點頭。

墨棋會意便朝外頭說道:“請楊小姐進來。”

這話一落,那布簾便被人打了起來, 進來的女子穿着一身鵝黃色衣擺繡佩蘭的圓領短袍,底下是一條月白色的長裙,身上所戴飾物皆很是素雅,這樣從外頭款款進來,眉眼溫潤、面容帶笑,讓人瞧着便心生親切。

若說美人——

沈唯心中其實還是更偏向霍飛光那樣明豔的美人。

可如今眼瞧着楊雙燕,她心中卻也不得不誇贊一句,楊雙燕的确有被人追捧的資本。即便她的容色并不屬于讓人第一眼便過目不忘,可她這一步步走來就恍如那些古畫中的仕女一般,襯着這一份氣質自然成了獨一無二。

楊雙燕知曉沈唯在打量她,可她面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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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款步朝人走去,等走到沈唯跟前的時候便朝人屈膝打了一禮,口中是跟着柔聲一句:“雙燕請夫人大安。”

沈唯耳聽着這道請安聲便朝人點了點頭,她的聲音雖然沒什麽波瀾,可語氣倒也算得上不錯:“起來。”

楊雙燕聞言自是又謝了人一聲。

等她起身後,陸覓知便也走下了榻按着規矩給她打了一禮…近些日子,陸覓知雖然由沈唯教導着已不像往日那般拘謹了,可若是碰見不熟悉的人時難免還是有些拘束,因此她這一禮後便又重新回到了沈唯的身側。

楊雙燕來前就已把這榮國公府的事務打聽了一遍,她知曉如今這位七姑娘很得這位榮國公夫人的寵愛,見她這般便先柔聲笑說道:“七姑娘長得真好看…”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朝人頭上的發髻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你頭上的發飾瞧着很是靈巧,這般看過去倒像是活得一般。”

但凡是人總歸是喜歡聽好聽的話…

何況楊雙燕說起話來的時候,眼睛是放在人的身上,語氣也很是真誠,讓人聽着便要比旁人多幾分真切。

陸覓知原先還有些拘束,可此時聽着這番話卻止不住小臉緋紅,手也跟着不自覺得往髻上探去…她今日所戴的發飾是一對蜻蜓,卻是前些日子沈唯特地找人給她定做的。

陸覓知心中歡喜連着幾日也不曾更換,因此這會聽楊雙燕誇贊起自己的發飾,她便擡了眼朝人看去,口中是軟聲說道:“這是母親特意給我尋來的。”

她這話說完便又擰頭朝沈唯看去,見沈唯面上也挂着笑意,膽子便又大了幾分。她放下了放在蜻蜓發飾上的手,而後是重新朝楊雙燕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多謝楊小姐上回給我挑的禮物,我很喜歡。”

“我也不過是幫夫人多挑了些有趣新奇的,到最後下主意的還是夫人…”楊雙燕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朝身側丫鬟的手中取過兩只盒子,等再朝沈唯看去時,她的面上也多添了幾分緋紅,連帶着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躊躇:“今日是雙燕初次登門也不知夫人歡喜什麽,便親自繡了一方帕子。”

她這話說完是又朝陸覓知看去一眼,跟着一句:“七姑娘也有。”

陸覓知耳聽着這話,眼睛卻是睜得很圓,除了家裏人,她還鮮少收到過外人的禮物…不過她也未曾像別家的小孩一般聽到禮物便歡喜得沒個邊際,她是先瞧了一眼沈唯見人點了頭才朝楊雙燕屈膝道了聲謝。

身側的丫鬟接過盒子。

陸覓知便在衆人的注視下打開手中的盒子一看,盒子裏頭正正方方放着一塊帕子。

那帕子上所繡的是小貓撲蝶這類的有趣圖案,瞧着鮮活有趣很是讨小孩子歡喜,而除此之外陸覓知還發現這方帕子竟是兩面都有圖案。

李氏當初便是繡娘出身,即便如今也還保留着一手好繡藝,陸覓知自幼跟着她耳濡目染自然也要比旁人多擅長這女紅。可如今看着盒子裏的這方帕子,她的小臉上卻也忍不住露出幾分震驚,他仰頭朝楊雙燕看去,連帶着聲音也有些震撼:“楊姐姐繡得真好看。”

沈唯聞言便也循了一眼看去,眼見上頭所繡之物栩栩如生恍如活物,又見正反兩面都是這般,心下也忍不住有些感嘆。

書中曾說這位楊小姐最擅長雙面繡,當年宮中那位德太妃大壽之日,她送得是一幅雙面的佛經很受太妃歡喜,那時她也不過十三有餘卻因為這幅雙面繡名聲大噪…沈唯想到這也忍不住贊人一聲心思靈巧。

她重新收回了眼,眼瞧着底下還站着的楊雙燕,口中是與人溫聲說道一句:“你有心了,請坐。”

楊雙燕聞言便又笑着謝了一聲才坐下。

屋中早有丫鬟上了茶點和瓜果,這會她坐在圈椅上,目光卻是不動聲色得朝案上置着的那幅未全的繡帕看了一眼。她的手中握着茶盞,口中卻是與陸覓知柔聲說道:“七姑娘若是喜歡刺繡的話,我雖然不才倒是可以幫襯指點一二…”

等這話一落,她看着陸覓知臉上的怔忡便又朝沈唯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左右我在家中也無事。”

沈唯雖然知曉楊雙燕來家中是為了陸起淮,可心下卻難免還有些疑惑。

這位楊家小姐無論是家世還是才貌都是拔尖的,即便她什麽都不做也能引來旁人的青睐。縱然她心中再是喜歡陸起淮,可今日她這行事說話難免還是顯得有些急迫了,就算陸起淮日後再如何,如今的他也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子罷了。

既如此,這位楊小姐此般行事又是為何?

難不成這位楊小姐也與她一樣提前洞悉了天機不成?沈唯心下這個念頭剛起便又被她摒棄了,書中這位楊小姐對陸起淮就是好的沒有緣故,那個時候還有一堆讀者在底下評論覺得楊雙燕對男主的好實在是來得太奇怪了。

她還記得那會作者曾說過有伏筆,不過看完了第一部 她也沒找出什麽伏筆。

楊雙燕一直未曾聽沈唯說話大抵也察覺出了幾分,她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的案上,面上重新拾起了笑意,語氣也平緩了許多:“夫人不要見怪,我以前便一直想要一個和七姑娘這樣的妹妹,可惜家母去的早。”

她越說到後頭,語氣便越發低了幾分,讓人瞧着便生出幾分憐惜。

陸覓知瞧着她這般便朝沈唯看去,她伸手攥着沈唯的衣袖,口中是軟聲說道:“母親,我喜歡楊姐姐。”

沈唯聞言便朝陸覓知看去,眼見她小臉上挂着的幾分關切便也未再說道什麽。

她伸手輕輕撫了撫陸覓知的頭,而後是擰頭朝楊雙燕看去,雖然她心中的疑窦并未有半分減少,可面上卻重新挂起了先前的溫和笑意:“那就勞煩楊小姐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朝陸覓知說道:“你楊姐姐的繡藝就連宮中的太妃娘娘也曾誇贊過,你還不去謝謝她?”

陸覓知原先也只是聽着楊雙燕說話覺得可憐,倒是未曾想太多。如今見沈唯應允,她便笑着朝楊雙燕重新打了一禮,口中也是柔聲一句:“多謝楊姐姐。”

屋子裏頭說着話——

外頭便又有丫鬟恭聲禀道:“夫人,大少爺來給您請安了。”

這話一落,屋中原先的說話聲便是一滞,沈唯不動聲色得朝楊雙燕看去一眼,即便她掩實得再好,可她卻還是從楊雙燕的面上看出了一閃而過的欣喜…她暗自挑了挑眉,話卻是如常說道:“請他進來。”

沒一會功夫,那布簾便被人打了起來,卻是陸起淮進來了。他眼瞧着屋中的光景卻是一愣,不過也只是這須臾功夫,他便已恢複如常重新朝沈唯走去,待至人前,他便拱手與人打了一個家常禮,口中是跟着一句:“兒子請母親大安。”

沈唯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她擰頭朝楊雙燕看去,見人低垂着臉,雖然端坐得身姿與先前無異,可隐約還是能瞧出她面上的紅暈。

她面上的神色未變,語氣也沒什麽變化:“這是楊家小姐。”

陸起淮聞她所言便朝楊雙燕拱手一禮,喚人一聲:“楊小姐。”

楊雙燕自是也忙同人回了禮。

等兩廂見過禮,這屋中便又恢複了先前的靜谧,到後頭還是陸覓知笑着朝陸起淮走去,她半仰着頭看着人,臉上的酒窩淺淺挂着,口中是甜甜說道:“哥哥,楊姐姐答應日後來家中教我刺繡,等知兒和楊姐姐學得差不多了,便給你和母親都做一個荷包。”

陸起淮耳聽着這話也只是朝人笑了笑,他伸手撫了撫陸覓知的頭頂,而後是重新朝沈唯看去:“既然母親屋子裏有客人,兒子便先回去了。”

雖然時下風氣開放,可未婚男女之間總歸還是有些避諱…

沈唯聞言便也未說什麽,只是朝人點了點頭,等到陸起淮退下,她才朝楊雙燕看去。還不等她說話,楊雙燕卻已先開了口:“卻是我忘了,前些日子我在葉柳齋中定了一批古書籍,如今應該也差不多到了。”

她這話一落便起身朝沈唯打了一禮,臉上也含着幾分抱歉:“等明日我再來拜訪夫人和七姑娘。”

葉柳齋是城中最大的書齋,裏頭時常會賣些古書籍,只是這些古書籍尋起來太過繁瑣都需事先預定…這話說得合情合理,何況這位楊小姐還是有名的書癡,即便誰聽到這個理由也不會過多懷疑什麽。

不過沈唯心中卻知曉這位楊小姐如今只怕是眼見陸起淮走了,這才也坐不住了。她撐在扶手上的手稍稍蜷了幾分,心中的那股子興然也越發深了,這事…還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她也只是心中這般想着罷了,面上卻仍舊是先前的那副模樣,口中也是說道一句:“楊小姐既然有事,那便請便…”

沈唯這話說完便朝身側的墨棋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墨棋,送楊小姐出去。”

楊雙燕便又持着規矩朝人一禮,而後才轉身往外退去。

沈唯看着楊雙燕離去的身影也未說什麽,只是落在人身上的目光卻是等到那片布簾遮住了她的身影再也瞧不見才收了回來。身側的陸覓知見她面上的沉吟便仰着頭輕聲問道:“母親,您在想什麽?”

沈唯聞言,臉上的沉吟卻是收了個幹淨。

她垂眼朝人看去,面上仍舊是一派溫和的笑意,口中也是如常一句:“沒什麽。”

楊雙燕等走出陶然齋後便笑着與墨棋說道:“姑娘留步,這條路我先前走過卻是熟悉的,何況夫人身邊還需要你伺候。”

墨棋耳聽着這話雖然心中有幾分疑慮,不過見楊雙燕面上仍舊是素日的那副好面容,她想了一瞬便也未再說道什麽。她重新垂了眼,待朝人屈膝一禮後便溫聲說道:“既如此,那奴就不送您了。”

楊雙燕便笑着朝人點了點頭,她仍舊由身側的丫鬟扶着她款步往前走去,儀态端莊、面色從容,等到穿過小道阻隔了身後的視線,她才擰了眉朝四處張望起來。

身側的丫鬟是自幼跟着她的,見她這般便輕聲勸說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若是讓旁人瞧見指不定該在背地裏說些什麽了。”

楊雙燕聞言也未曾說道什麽,她只是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待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見到了那人的身影,她才止了步子。

她原先略顯焦急的面上此時挂着遮掩不住的笑容,只是未免人瞧見她便又收斂了幾分,不過目光卻還是一瞬不瞬地朝不遠處的那道黑色身影看去…楊雙燕收回了放在丫鬟胳膊上的手,口中是一句:“你在這兒等着。”

丫鬟見她這般還想再勸,只是見人看過來的眼神便又住了嘴輕輕應了一聲。

楊雙燕見此是又瞧了一回四面,眼見無人便邁步朝陸起淮走去。她一面朝人走去一面是不自覺得探起了身上的衣裳可曾有什麽不妥之處,待離人還有幾步的時候,她是又扶了扶發上的簪子。等終于走到了人身後,她便半仰着頭朝陸起淮看去,語氣也不自覺得放柔了幾分:“你…是特意在等我嗎?”

陸起淮早已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他什麽也未曾說,只是轉身朝人看去,若是此時有熟悉陸起淮的人路過的話,只怕都會被他面上的神色所吓倒。此時的陸起淮面容清冷,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就連那雙眼中也是峭寒一片…他便這樣低垂着一雙沒有波瀾的眼睛看着楊雙燕,語氣冰寒:“誰準你來陸家的?”

楊雙燕看着陸起淮這樣一幅面容,卻是也免不得被吓了一跳。

即便早就知曉陸起淮的真實面容,可這樣的神色,她卻是頭一回看到…楊雙燕不自覺得往後退了幾步,眼瞧着他眼中的譏诮卻是又強忍着心頭的畏懼止了步子。她背靠着樹幹,半擡着臉朝人看去,口中是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你這些日子都沒去楊家。”

等這話一落,她看着陸起淮臉上未曾更變的面容便又是一句:“我聽說霍家的事了,若是當日我也在霍家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你…沒事?”

陸起淮一直未曾說話,他只是負手冷眼看着人,等人說完最後一句,他才淡淡看着她說道一句:“你還有事?”

楊雙燕耳聽着這話,臉上卻還是免不得露出幾分不堪。自從當年在父親的書房看見他知曉他的身份後,她便再也沒法忘懷,可這個男人偏偏卻是個油鹽不進的,無論她怎麽做,都沒法從他的面上窺見不同的神色。

她輕輕咬了咬唇,有心想讓他說些軟和的話,可看着陸起淮面上越來越不耐煩的神色,她終歸還是咬着唇輕聲說道:“父親說不久之後就是春獵了,陛下好似有意召見你。”

陸起淮聽到這句話,眼中的神色才終于有了些變動。不過他的面上卻依舊是先前的那幅神色,即便眼看着面前這位俏佳人,他也只是淡淡說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他這話說完未見人動身便徑直轉身往小道走去。

楊雙燕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步子不自覺得往他那處邁了幾步,只是念着他先前眼中的冰寒恐人生氣便又生生止住了…丫鬟眼見陸起淮離開便提了步子走了過來,她重新扶住了楊雙燕的胳膊,眼看着陸起淮離去的身影,口中是輕聲一句:“小姐,我們該走了。”

她這話一落也未曾見楊雙燕動身,擰頭看去見她面上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擰了眉輕聲說道:“小姐,這位陸家公子有什麽好的?且不說他的身份,就他這份态度也不值得您這般。其他的那些士族公子、皇孫貴胄哪個不是對您百依百順,他倒好…”

她想起先前即便隔得遠都能瞧見陸起淮面上的不耐煩,心下便更加為小姐覺得不值。

楊雙燕耳聽着這話終于回過神來,她淡淡朝丫鬟看去一眼,眼瞧着人住了嘴,她才重新朝陸起淮離去的方向看去,眼中癡迷未減,口中亦是一句:“你懂什麽?”

那些男人,又怎麽能和他比?

作者有話要說: 啾啾啾~

國慶快樂!!!外面人多車多,打算在家裏宅七天,小天使們是宅在家裏還是出門呢?

PS:喜歡小淮對別的女人一股子“滾遠點”的表情,今天的大豬蹄子還是值得誇一誇的,晚上八點還有一更,大家別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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