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中午上完最後一節課後去食堂打飯,宋清然早上什麽都沒吃,餓得不行了,她甚至都開始産生一種錯覺,感覺自己胃裏空得能裝得下一頭牛。

兩人打完飯出來,找了一圈都沒有位置。正郁悶着不該來這麽早,碰巧,有四個高一的男生正好拿起碗筷就要走。唐六一立馬就過去坐下,“這天太熱了,沒點飲料我真吃不下去飯。”

“你先吃着,我去……”

看着路過的一個男生,碗裏躺了個誘人的大雞腿,唐六一饞了。

“清然,你去給我買瓶冰可樂,我去給自己加個餐。”

宋清然點頭說好,想着順便買根火腿腸去喂學校裏的流浪貓,轉身進了食堂旁邊的那個小賣鋪。結完賬回來的時候看到唐六一已經加好餐回來坐着了,她旁邊,坐着向風。

而何以随,坐在她旁邊的位置。

她走過去坐下,旁邊的男生長腿不動聲色地往自己方向收了收。

唐六一啃着雞腿,眼神示意她把可樂打開,‘滋’地一聲,可樂被打開,埋頭吃飯的何以随聞聲擡眸看向她,眼神冷的像冰塊。

這個眼神,很熟悉。她突然覺得,撥涼拔涼的。

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将可樂放到了唐六一手邊。然後埋頭幹飯,她還穿着何以随的衣服,周身本就布滿了他的味道,薄荷味的口香糖伴着淡淡的香煙味,鼻尖時不時湧上來,清冽醇淡。

唐六一的嘴巴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吐槽,“真他媽煩,高三是金子,高一是銀子,就我們高二是廢鐵對吧?可勁兒造。”

他們學校每個年級的飯點都是學校分配好的,高三的先吃,然後是高一,最後才是他們高二。

宋清然正在吃飯,早就了解她的語出驚人,卻還是捂着嘴笑了出來。不然她真的擔心,剛吃進去的飯會噴出來。

向風笑得賊樂,“哎喲喂,您這比喻可真恰當。”

他捏着筷子,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這去年說今年讓高一的最後吃,然後今年,哎,人家的确是改了,讓高二的最後吃。明年呢,不用說了,肯定是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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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還給自己鼓起了掌,“看,咱學校多公平。這麽公平公正的校領導你們真的知足吧。”

宋清然擡眸,對他投去了某種‘贊許’的目光,以前怎麽沒發現向風這張嘴原來開過光啊,真的精準預判啊。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這明年啊,還真是高三最後吃飯。

原因是他們高三的時候,學校臨時更改教學課表,給他們加了一個時長為半小時的小自習。而他們班的英語老師經常占用這節小自習,用來聽聽力和默寫英語單詞。宋清然一想到向風痛苦哀嚎的模樣,眉眼忍不住地彎。

擡眸看他的時候,餘光瞥見了何以随,他也笑了笑,沒帶什麽溫度。

回教室的路上,唐六一和向風仍在鬧騰。不知道向風是不是又嘴欠了,惹得唐六一破口大罵,掄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捶,兩人你追我趕,逐漸跑遠。

宋清然生理期且剛吃飽不想跑,只想慢慢地散着步回去。只是無奈何以随在人群中太過紮眼,她在心裏嘆了口氣,默默加快了步伐。

後面的人像是也知道她的意圖,腳下的步調越走越慢,兩人前後差了好大一截。一直到走到教室門口,宋清然站在走廊外沒進去,眼睛始終向下張望着。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這才緩緩收回目光。他要回教室,按理說是要經過他們班的。過了一會兒,始終沒見男生走上來。

她皺着眉,往下探了好幾次,就是沒看到男生的身影。奇怪,去哪兒了?難道是去上廁所了?算了,她往教室前門走,然後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何以随。

他往另外那個路口上來的,應該是去上廁所了。

本來,她還想着和他道聲謝呢。

她的外套沒那麽長,遮不住屁股,只能繼續穿他的。而且她已經穿過了,他那人又有潔癖,不可能就這麽還給他。

他看着窗外,從這個角度,宋清然甚至看不全他的側臉,臉上的表情她更看不明,只看到他緊鎖的眉頭。她淡淡地收回視線,進了教室。

回到座位坐下,唐六一咬着紅筆,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她眯着眼睛啧了一聲,“你這外套哪來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過了一上午的課,剛剛也是光顧着幹飯了,剛看到宋清然站在教室門口,這才發現她穿的那件寬松校服又寬又長,明顯不是她的。

宋清然深呼一口氣,得了,該來的還是來了。她就知道這死丫頭會不盤問她才怪,肯定是沒顧上罷了。

靈機一動,“哎,我昨天給我爸煲了個冬瓜排骨湯,還挺好吃的,你想不想嘗一嘗。”

唐六一這吃貨果然中招,一聽到吃的眼睛都亮了,“想啊,你啥時候學的?”

宋清然長長地‘嗯’了一聲,“就放暑假的時候瞎捉摸的,你想吃我這周末給你做。”

“哇哦。”唐六一帶着某種意味不明的笑意,“劉槿女士總是擔心我太懶太貪吃嫁不出去,既然你會做飯那我索性就不嫁了,你也別嫁了,咱倆直接湊合住一塊兒得了。”

坐在後面的向風發出一聲嗤笑,語氣相當的輕蔑,“你嫁不出去是因為沒人要,人宋清然嫁不出去是因為追她的人太多,一時半會兒選不出來。”

唐六一氣得直接把筆甩過去打他,“你他媽才沒人要呢,嘴那麽欠飕飕的。”

向風敏捷地伸手接過,雲淡風輕地轉起了筆,連着‘啧’了好幾聲,“看看這德行,這暴脾氣,跟辣椒似的,一點就着的主兒,誰敢要你。”眼睛看着她,話卻是對宋清然說的。

“宋清然,你可考慮清楚,這大好年華可別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宋清然咧着嘴笑,臉頰兩邊的梨渦顯了出來。他這話倒沒多好笑,主要是難得見唐六一吃癟一回,不笑會兒總感覺有點虧。

向風;“對了,辣椒有點說的是對的。”

喲,喜提一個新綽號。

“就是結婚這事兒的确不能着急,就你這條件得多挑幾年。”

“行,聽你的。”宋清然應聲道。

唐六一擡眼瞪她,宋清然笑着往後縮,“哦哦哦,聽你們的,你們你們。”

唐六一張牙舞爪地就要跑過來抓她,恰巧這時上課鈴響了。宋清然連忙過去給她順毛,“上課了啊,乖乖,咱先上課啊,聽話。”

嘿嘿,轉移話題計劃,成功。

因為提前知道最後一節課改上自習課,原因是高二全體教師要去開教學研讨會,所以下午的課上的格外歡快。

最後一節課剛上課的時候,身後的向風站了起來,動靜還挺大的,宋清然都忍不住回頭望,而後立馬往兜裏找紙巾,摸了個空。

她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穿的是何以随的外套。于是又迅速将手往課桌裏伸,從口袋裏翻出來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向風接了過去,道了謝,捂着鼻子就往廁所方向跑。

“哈哈哈。”唐六一縮在牆角捂着嘴笑,“真是天道好輪回,報應啊。”

說完依舊覺得不盡興,回頭朝着他的座位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讓你給我起綽號,活該。”

向風的同桌林郁聲埋頭看書,從不摻和他們的打鬧,永遠都是一副事不關己,必不開口的模樣。

林郁聲,是宋清然見過學習上最最努力的一個人,沒有之一。

天氣炎熱,少年額發上冒着細汗。努力終有回報,那是小孩子才會去糾結對錯的話。成年人的世界,從來都是不問過程,只看結果。

宋清然看着課桌上的物理試卷,她很慶幸,少年苦讀寒窗的數年光陰,終有回報。她印象特別深刻,報志願的那天,他站在學校門口的榕樹前,幾度紅了眼眶。

她走過去,輕聲對他道了賀。

笑意彌漫,她重拾起筆,認真地往試卷裏寫滿了知識點。翻課本時,宋清然沒留神,不小心碰倒了唐六一未蓋瓶蓋的水,這一次她倒是記着自己穿的是別人的外套了。

她自己的紙巾全給向風了,她輕輕地拍了下前桌的女生,“不好意思,羅一一,你能給我點紙巾嗎?”

羅一一看着她,摘了耳機,“你說什麽?”

水杯裏的水幾乎都被唐六一喝光了,只灑出來一小攤,除了物理課本的一個小角被浸濕外,其他的倒也沒弄濕。

她看着羅一一,笑着擺了下手,“現在沒事了。”

而且,因為向某人的緣故,羅一一不太喜歡她。

她突然想到剛剛往兜裏摸到了一盒硬硬的東西,狐疑着拿出來一看,果然是煙。她想起何以随剛成立辦公室那會兒,壓力山大,有時一天要抽三包煙。她一直以為他抽煙,是因為成年人不可避免的各種煩惱事端。

原來,并非如此,她盯着煙盒瞧了一會兒,默默揣回了兜裏。

唐六一她倆下午上課就換回了座位,唐六一和向風都坐外面,一個是因為一下課就想出去鬧騰,另一個,則是因為腿太長了,坐裏面施展不開。

她把課本直接放到窗臺上晾着,轉頭和後桌的林郁聲借課本,“林郁聲,物理課本給我借一下可以嗎?”

握着筆杆的手一頓,擡頭望向她,宋清然倒是看懂了他目光裏的茫然,又問了一遍。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可遞過來的卻是筆記本。

“我自己弄了一個知識框架。”

宋清然狐疑地接了過來,由衷感慨,這學霸就是不一樣,知識重點一目了然,每一個框架後面都空了好幾頁,她翻了一下,好像是他自己整理的各種錯題筆記。

靠,她怎麽沒想到。

前桌的兩個男生竊竊私語,何以随聽着,眉目越發緊蹙,而後直接起身出了教室。他走到向風他們班教室,站在門口,目光往教室內盤旋幾番,沒看到向風,只看到低着頭做作業的宋清然。

他抿着唇,和前排靠門口的女生低語了幾句。

女生緋紅着小臉,走到宋清然她們那桌,輕輕地敲了下她裏面的桌子。

“何以随說語文老師讓你把上次寫的作文拿給他。”她說完又羞紅着臉回了座位。

宋清然作文寫得好,在他們年級也算人盡皆知的事情。對于這番說辭,她沒理由懷疑什麽。于是低頭就往課桌找,她的書一向歸類明朗,輕而易舉就找到了。

她微微看了眼站在教室外走廊上的他,拿着試卷朝他走去。

“謝謝。”她輕聲說了句。

男生像是沒聽見她這話一般,朝她伸手,宋清然秒懂,将試卷遞了過去。

他順勢拿了過去,卻沒看,“把兜裏的煙給我。”

哦,原來是煙瘾犯了。

他拿了煙就往廁所方向走,宋清然剛轉身,餘光就瞥見有個膽大的女生攔住了何以随的去路。她忘了擡腳,就這麽愣在原地。

女生滿臉憋得通紅,語氣帶着顫意,“你,你好。”

此時還未下課,四周安靜,只有他們三個人,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但還是被宋清然聽了個清楚。

宋清然忍不住在心底诽腹,這女生膽子可真大。

何以随背對着她,她看不見他臉上的情緒,只見他挪了下位置,将女生遮了個嚴實。女生低着頭,下唇微微顫抖,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來,他也沒催,仍站在原地等着下文。

“何以随。”再擡頭時女生目光染了層堅定,宋清然屏着呼吸,正要聽下文時被始終一言不發的男生打斷。

“你這樣真誠的人,就應該把這份真誠送給願意真心喜歡你的人。”

聲音不大,卻又沉如磐石,重重地砸了下來。

女生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眼裏含着淚她伸手擦了下,宋清然看到他往口袋裏摸了下,然後還真就拿了包紙巾出來。

骨骼分明的大掌在空中一頓,還是将手上的紙遞了過去,女生接過後就跑開了。正好他們班的一個男生拿着水杯要溜出去接水,見狀,手臂往何以随肩上一摟,“喲,哥們兒桃花運又來了。”

何以随不甚在意地拍開他的手,閑閑地看了他一眼,“別亂說話,人姑娘就是來問個題。”

男生大搖大擺地提着水杯離去,何以随轉過頭來,四目相對,幹淨瑩白的耳垂瞬間變得通紅,她逃似的溜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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