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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挑眉, 擡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臉上挂着淺笑,“你要不然再聽一遍自己在說什麽?”

他身後撒了一片月光, 宋清然晃了下眼睛,加重了下語氣, “嗯, 我要送你回家。”

何以随看向她, 欲言又止, 視線下移,落到女孩白皙的手指。他閉了閉眼,伸手去拿她挎在肩上的包, 單手拎着就往前走,宋清然利落地關了教室的燈, 趕忙追了上去。

學校正對門是一條長長的大道, 兩排種滿了藍花楹,眼下早已綠成一片。男生腿長, 腳下生風,步伐邁得飛快,她一路小跑追着他出了校門,不料他突然轉身停了下來, 宋清然毫無防備,根本剎不住腳, 整個人直接沖進他懷裏。

短暫地懵了幾秒,擡頭就看到男生高挺的鼻梁,立馬從他懷裏退了出來, 鼻子不自覺皺了下, 又是那股淡淡的煙草味。

“怎麽?”他低頭看着她, 壞笑道:“又想讓我抱你?”

她擡頭看着他,灼熱的呼吸灑在臉上,她不躲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何以随,原來你這麽愛笑啊。喜歡了你那麽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喜笑的。

他看着失神的她,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學校門口抱你也太光明正大了吧?你們班主任抓早戀抓得那麽嚴,你确定?”

“何以随。”她突然喚他。

“嗯?”

她笑着搖了下頭,“沒什麽,就是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她低下頭看向地面,男生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他正低頭看着她,他們的影子之間的距離那麽近。她心裏算着角度,配合地把額頭擡高了一點,真像接吻啊。

“行。”他一副好商量的模樣,“那我以後多笑笑。”

她看着他的眉眼,那雙她趁他熟睡時趴在床邊撫摸過無數次的眉眼,那裏以後是否還會有她指紋的痕跡。

她剛剛想說的其實是對不起,對不起剛剛在徐靜秋面前利用了你。

下了公交車,兩人迎着月光繼續往前走。

宋清然伸手去拿書包,被男生不留痕跡地躲開,“你還挺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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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何以随着實覺得有些好笑,“這輩子都沒想過還有女生主動送我回家。”他側頭瞥了她一眼,“宋清然,你挺會啊。”

宋清然擡頭看向他,眼底滿是真誠,沒頭尾地來了句,“你這樣的人以後肯定能過得很好。”

男生彎了下嘴角,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尋找答案,“是嗎。”

可他這哪是疑問句,分明是陳述的語氣,可是宋清然還是回答了他這個問題,“嗯。”

怎麽可能不是呢?他什麽都沒做,她都能喜歡了他那麽多年。哪怕後面失望離婚,卻依舊甘願喜歡他。

宋清然:“對了。”

男生垂眼看向她,耐心地等着下文,她看着他莞爾一笑,“謝謝你給我溏淉篜裏買的面包和牛奶。”

他極不在意地‘哦’了一聲,甚至有點像是在敷衍,“晚上肚子餓容易做噩夢。”

宋清然倒還認真地回憶了下,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兒,有好幾次晚上沒吃飽好像還真的做噩夢了。

耀眼的車燈呼嘯而過,宋清然看着眼前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十字路口,忍住了自己的下意識動作,“往哪邊走?”

何以随将書包遞給她,“送到這兒還不夠?”

宋清然接過後搖頭,“送佛送到西。”

男生笑到肩顫,“你想得美,我還怕等會兒我媽看到誤會我早戀呢。”擡手摸了下她的頭,“走吧,打輛車送你回去。”

她站在原地沒動,看着他到馬路邊上打車,她才發現,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背影真的一點都沒變。一身藍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極了青春校園劇裏的衆多少女的暗戀對象。

人群來來回回,風聲動,樹枝搖墜,燈光在男生臉上忽明忽暗,他低頭望着手機,臉上情緒隐晦,有那麽一剎那,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後西裝革履的他。

來不及回憶,男生突然回頭望向她,“走吧。”

宋清然瞬間從思緒中抽離出來,順從地上了車,關門的時候卻被男生伸手拽了下車門,她疑惑地望向他,“怎麽了?”男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天底下哪有讓女生送男生回家的道理,師傅,麻煩您開車。”

她看着旁邊男生熟稔地報了自己家的地址,抱怨道:“那我剛剛不是白折騰了嗎?”

“也不算。”何以随摸了摸下巴,語氣調侃,“就當陪我散步了。”

她側頭望着,車窗外的一切飛逝而過,男生目光直視前方,高挺的鼻梁,濃眉大眼,流暢的下颚線一覽無餘,他忽然撞過頭來,那雙一貫清澈的眉眼,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撞進她的心海。

“那個什麽投票評選,你不參加嗎?”

宋清然聞言愣了下,沒想到他會問這件事情,老實回答,“我不參加。”她突然想到上一次,她參加了并且憑借元旦晚會的一張合照票數領先的那次,本來跟何以随拍宣傳片的人應該是她的那次。

算了,代價太大了,“我覺得有點無聊。”她垂下眼眸,她又一次和他說了違心話,不過也已經習慣了,她對他的‘違心’實在太多了。

何以随嗯了聲,順勢往後靠,阖上了雙眼,認同地擡了擡下巴,“是挺沒意思的,還浪費時間。”

他過兩天就要去北京參加競賽了,肯定熬了好幾個大夜,為此費了不少心思,況且學校最近還有月考,他肯定很累吧。

她看着他眼下的烏青,忽然就想到他工作室剛成立那會兒,也是這樣忙得昏天地暗,日夜颠倒,臉上的黑眼圈好幾天都消不下去。

“又要考試,還要準備競賽,肯定很累吧?”

聽到競賽兩個字,何以随眉心一動,頓了一下,随口回了句,“還行。”

她又想到他書桌上堆滿了的那些試卷,他為這個競賽作出了那麽多的努力,他那麽厲害,肯定能拿獎。要是沒能參加競賽,那也太可惜了。

宋清然收回視線,轉頭望向窗外,由衷感慨他的精力,她重新經歷一次,只顧着月考都覺得身心俱疲,而他的任務那麽重,卻依舊能迎刃有餘地應對,還能抽出時間打游戲。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可真大。

車子到胡同口停下,宋清然拉了下他的手袖,男生睜開眼睛,嗓音清冽,“到了?”

“嗯。”她伸手拉開車門,站在車窗前和他道別,“那我回家了,再見。”

“嗯,晚安。”

宋清然總感覺還是有些不大放心,“那你也趕緊回去休息,明早還要上課。”

她站在原地看着汽車消失在拐角處,深吸一口氣往家裏走去。庭院裏不知名的花兒恣意生長,宋清然的視線被吸住,蹲下身探去,又被它旁邊盆栽吸引,這好像是,洋瓊花。她好像從來都沒注意過,她家庭院裏居然就有一盆洋瓊花。

滿屋的燈火通明,宋煜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她,“怎麽比平時晚了20來分鐘。”

謊話張口就來,“舞蹈老師臨時開了個會。”

宋煜一向相信她,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留下一句早點休息就回了房。

宋清然關了客廳的燈,也回了房間。她坐在書桌前,看着面前的日記,随手拾起旁邊的筆,怎麽落筆都覺得不對,猶豫良久,還是不管不顧地寫了本不屬于那份記憶裏的一行字。

2008年4月26日天氣 晴

我好像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寫完最後一個後,她迅速将本子合上,剛才那幕忽的就湧了上來。

他叫住她的背影,“是挺無聊的,我也懶得拍。”

“怎麽又不拍了?”他們學校那年的宣傳片她還保存了,在學校操場上,他穿着夏季校服和徐靜秋對打羽毛球,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渾身驕傲又閃亮。

他看着她,不暇思索就給出了答案,“突然不想拍了。”

她順着他的回答往下問,“為什麽?”

他渾身看起來懶洋洋的,眼睛微睜着,“剛才臨時決定的。”

她又想到她跟向風被張雅茹告密的那次,也是何以随幫的忙。徐靜秋傷害到了他最好的朋友向風,所以他才會不想和她拍的吧。宋清然重新拿起日記本,想了想又覺得不改也挺好的。重頭再來一遍,總是要留下些新的回憶吧。

宋清然聯想到那件事,這算不算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又看了眼手機裏的訊息,前段時間是張雅茹發給她的,徐靜秋和她的聊天記錄。宋清然搖搖頭,算了,她不想再因為徐靜秋而攪亂自己本就該平靜而美好的高中生活。

那棵成蔭的柳樹,腦海裏早就預設好的一切,突然就落下帷幕。

她将日記本放了回去,夏被蓋過頭頂,女孩躲在被窩裏,臉上是怎麽也散不去的笑。直到感覺熱得喘不過氣來,她才探出頭來,望向天邊的明亮。

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圓。

何以随,你知道嗎?無論是從前的無話可說,還是現在的無話不說,我都好喜歡你。

翌日清晨,出早操的時候宋清然是不是踮着腳尖,睜大眼睛看了好幾圈,就是沒看到何以随的身影。他個子高,氣質長相尤為出衆,按理說一眼就能看到的。

跑完步宋清然也沒回教室,硬是在操場臺階附近的高臺上站着看了一圈,還是沒看到何以随,踮腳時褲袋裏的東西掉了出來。她無措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那包粉色紙巾,輕嘆了口氣,人潮洶湧,索性也由着別人踩。

找不見人,只得作罷。得了空隙,宋清然正要跳下來的時候,不知道被誰無意間推搡了下,一個踉跄直接往前撲,她下意識地擡手擋住臉,可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

手腕被人抓住,手掌虛虛地在空中頓了幾秒,宋清然回頭看過去,輕聲道了謝,轉身下了臺階。

學生散去,林郁聲看着遠去的那抹纖細的身影,風勾勒出女孩窈窕纖細的腰身,一聲嘆息過後,朝陽撥開雲霧,擡腳往食堂走去。

“宋清然,唐六一說讓你幫她接杯水,她給你帶了早點。”羅一一說完就直接進了教室。

宋清然站在走廊吹風,嘴邊的‘謝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還是回座位拿了水杯。擡眼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羅一一,桌上擺滿了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想到那封情書,她不由得停了腳步,女孩擡頭看向她。

疑惑地問,“有事嗎?”

宋清然湊到她耳邊輕聲呢喃,“暗戀是我後來經歷過最辛苦的事情。”

有效的共情能力最讓人絕望,兩個從未交心但有着共同經歷的女孩在這一瞬間終于找到了共鳴。

少女的心事當着全班人的面被戳破時,青春期最為耀眼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宋清然永遠都記得那天的羅一一,一言不發地坐在座位上,豆大的淚珠浸濕了課本,也刺痛了她的心。

好在,這一次,她親手替她守住了那個秘密。

二樓的水龍頭還沒有修,她又到一樓接。水溢了出來,直到漫到手腕處,傳來一陣濕潤她才回過神來,關了水龍頭。

轉身正要走時就看見了徐靜秋,她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對,誰也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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