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人間冬仙(上) (1)
第八章人間冬仙(上) 1,煙竹改命
初冬的清冷夜裏,天西溫潤潤的宮閣裏烘着瑞香,袅袅輕煙自香桌下蜿蜒而下,似小獸,似小雀,似虹橋,似山巒,将安詳之意遍灑招拒內殿每處角落。
白帝半披外袍,斜卧在床榻,一疊疊一卷卷的仙印書簡堆放在塌邊,他取過一卷批閱着,眉頭輕蹙。
一道黑影悄悄滑進內殿,單膝跪在床榻邊,“殿下,大将傳消息來了,姬上不日已去人間。”
白帝合起書卷,穿着白綢襪子的腳板動了下,沉吟道:“人間?”
距殷契之事已有十二日,他是在事後第三日才轉醒的,醒來後對于那段記憶他說不上什麽感覺,他知道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麽事,也知道那段時間裏隐約出現了幾個人,他記得少昊、常羲等人的面容樣貌,記得幾人交談的片段場景,甚至記得殷契是以損耗神魂的方式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會為殷契消失前的笑容偶爾晃神,可除此無二,但有一種認知不斷充斥在腦袋裏,他依稀不記得了什麽頂重要的東西,那段時間裏又有什麽被封存了……
待想問清楚時,下人們才告知他醒來後,旹姬當天就拉着白虎二話不說溜了,這舉止更顯此事古怪。
“據說,冬仙去了人間輪回歷劫,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算時候春仙此前應是得了空川令去照看着,姬上許是跟着去了。”黑影回道。
白帝幽深的瞳子裏有一抹郁色,“嗯,空川的事不用管了。你去給我查查天北那邊的人。”
“殿下懷疑黑帝爺?”黑影惑然。
“不,他那人不屑做這事,是他手底下的人。”白帝拍了拍衣角的塵,側身又抽出一卷書冊遞給黑影,“孤前幾日給黑帝牢裏送去了一名仙婢,名為競女,估摸着最近那裏該熱鬧了,你去瞧瞧和她碰頭的都有哪些人,寧枉勿縱。”
恭順接過書冊,黑影對白帝叩首道了聲“遵命”,又如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空中。
白帝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片刻,慢慢收回目光,自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
盒身是招拒千年梧桐木所制,上面點點雕刻着一束半開的桐花,長手一翻打了開,是一片盈黃鮮嫩的紫檀花瓣,悠悠香染。
他捧着木盒子,眼神定格而面無表情,指尖輕輕拂過花瓣邊緣,一排細小的銀篆立時閃現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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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卿之未夕。緣否緣漠,卿之離緣。”
他收起木盒,拉開被子背身而卧,白紗拂地,瑞香安神,今夜卻怕無眠。
彼時銀月方挂起,煙竹城中紛繁時。
東邊的月色正濃,星辰璀璨,西邊煙火華美,七彩炫目。
人間初冬的煙竹城中正是慶典時分,城中燈火輝煌,各種民間玩意兒迷了人眼。
一座沿街茶樓的包廂窗邊整襟危坐着一名美貌女子,七彩裙裝配着輕挽的少女發髻,她不時往樓下探出頭,在街上行人中來回觀察着,對面還有一名七扭八歪的倒在竹塌上的女子,本就長得不美,此刻更是散着頭發坐無坐相躺沒躺相,讓人見之皺眉。
茶樓小二端上了幾盤連油都沒敢加的素菜點心,不贊同的瞅了眼躺椅上的人,轉頭對美貌女子道:“兩位客官的菜色上好了,請慢用!”
“多謝小二。”
女子回眸對他一笑,那種傾國傾城的美色頓時讓他腦袋發懵紅了臉,“不……不謝!”
小二跌跌撞撞的扶着門把踉跄的跑了出去,正要關門又失神的夾到手指,一路哀嚎地奔下樓去。
哀嚎聲顯然擾了躺椅上的女子,她緩緩睜眼,似剛剛睡醒般面無表情,“句芒,什麽時辰了?”
“回姬上,酉時初分。”句芒上前,将旹姬扶坐起來。
旹姬“嗯”了一聲,拿起竹箸挑了挑桌上的點心,“做神真無趣,連吃個東西都成問題。”
句芒在她身邊坐下,笑道:“瞧姬上這話說的,人間有多少貧苦百姓沒吃沒喝活活給餓死的,旁人羨慕還不及呢。”
旹姬放下筷子,百無聊賴的趴到桌上,忽而輕笑道:“句芒,本姬小時候做過一件蠢事!”
“哦,姬上還能做蠢事?”句芒微笑,将一壺清茶倒了杯出來,放到旹姬桌邊。
“誰都有年幼無知的時候嘛!當年小時候神界根本沒有食物,後來六界中仙輩多上神界任職卻因修行的緣故也不多食食物,倒是人界……總是這般有滋有味!”
旹姬端起句芒倒的茶,也不喝只拿在手上輕輕晃着茶水中的茶葉末。
“小時候本姬瞞着父母偷偷跑下人界撞進一間還算殷實的獵戶屋子,發現屋子竈臺上有好多好多瓶瓶罐罐,揭開一看竟是從沒見過的鹽粒、糖粒、大醬什麽的可多了,一時新奇本姬就把罐子裏亂七八糟的調味醬都嘗了個遍,還把糖罐吃了個精光,最後侍衛們找到本姬的時候小命都去了半條。”
“看不出姬上小時候還是個調皮鬼!”句芒嘻嘻笑開。
旹姬的嘴角微彎,悠然淺笑,“那時候,本姬還真是個頑劣到令人頭疼的調皮鬼呢!”
她目光遠望,煙竹城的煙火不斷,染紅夜黑,也染紅她的瞳,“只是時間太久了,本姬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忘了如何頑劣如何調皮了。”
不是想不起,而是無人能容她頑劣、容她調皮了……
句芒見旹姬話帶憂郁,知道她素日諸事煩心又不敢多問遂轉開話題,“姬上,方才小仙收到蓐收的消息了,他說十日前已從魔尊司馬那兒救出了燧黎,可那丫頭似乎出了什麽事不能往空川裏帶,所以他留在昆侖了。那裏好歹還有開明獸等仙獸守将,将來萬一上邊問罪下來還有個托詞。”
旹姬點點頭,“蓐收思慮一向周全,确該如此,空川此刻有白虎頂着,倒也不妨事。”
“白虎大将?”句芒莞爾一笑,“姬上此舉甚妙,英女如今應該是高興地手舞足蹈了。”
旹姬攏了攏蜿蜒于地的長發,“也就本姬宮裏的你們幾個花花腸子多,你看他地諸仙哪個不是潛心修行,生怕招了個最厲害的情劫。”
句芒努了努嘴巴,讨好道:“還不是姬上給寵的。”
旹姬“喲”了一聲,戳了戳句芒的腦袋,“你這丫頭,私下與玄冥暗生情愫不說,還把錯扣到本姬腦袋上來,嗯,回去就把你倆的親事散了。”
“別別別!姬上,句芒說笑的。”句芒一把拉住旹姬的手,趕忙說道。
旹姬沒好氣的瞅了眼句芒,任着她握,“哎,英女修行尚淺,無法抗衡情劫,本姬想着如果是持重的白虎倒也不至于有什麽劫數。”
“英女成仙也才兩千多年,前面幾道天劫都沒熬過,情劫哪兒那麽快來!”句芒細心為旹姬整着微皺的袖子,有些忐忑的開了口,“姬上,蓐收信裏還……還說了件事……”
“唔,何事?”旹姬喝了口茶,将杯子擱到桌上。
“蓐收說,前日子您托朱雀大将去尋燧黎,他……他……”句芒支支吾吾難言,“他……”
“他怎麽了?”旹姬看着猶豫的句芒,心裏也猜到七八分,撫了撫句芒柔順的發絲,“哎……陵光的實力幾何本姬是知道的,遇上了魔尊司馬恐是難逃一劫,這也是他的劫數,沒事的。劫數一過,後有坦途,回頭本姬給冥界北陰酆都大帝休書一封,讓他能重入輪回盡早歸位仙界。”
句芒聞言,看着安撫自己的姬上,悲傷不忍等情緒一股腦沖進四肢百骸,“不是的,朱雀大将他……他已經不能入輪回了!”
旹姬撫發的動作停了,她的表情有些木然。
不能輪回……是魂飛魄散了麽……
“蓐收信裏可曾提到陵光是怎麽去的?”旹姬淡淡的聲音響起,和前一刻相比,現在一點溫度都沒有。
句芒垂下頭,“說是……被……被司馬空塬那厮打回了原形,又被他把鳳翎一根根拔光……”
旹姬臉色白了又白,說不出心裏什麽感受,只感覺身子裏仿佛又有什麽被抽走一般,失落、空茫。
遠方天空還是煙火璀璨,似乎在反襯着她單薄孤獨的一生。
那日白帝在隕星泊昏厥後過三日才醒來,她已經不想知道結果,或者說她已經知道了結果,就在他醒來的那一刻逃似地把白虎揪上空川,丢給他暫代冬仙的命令後又轉身下了界。
她原以為逃過了面對白帝的痛徹心肺,不想卻逃不過朱雀的噩耗。
旹姬反手輕輕握住句芒的手,蒼白的臉上忽而一笑,“句芒,還記得陵光燧黎剛剛到咱空川的樣子麽?”
春仙句芒和秋仙蓐收同為空川裏的老人,她四千年前位列仙班,在此之前兩千多年便已任職空川。
當時的句芒不過是小小的桐花精靈卻已美名聞仙界,但旹姬孤僻淡漠,蓐收大多都在睡覺,只在秋季才上淩宮,外面來人又少極,宮內還不許種植花草樹木,日日過的極為枯燥乏味,好不容易來了倆鳳凰,朱雀已修成人形,穩重卻寡言,倒是尚未成型的燧黎愛鬧的很,可沒把句芒樂壞了。
“怎麽不記得……那時候朱雀已跟個小大人似地,天天壓着燧黎和他一起打坐習氣,鳳凰嘴叼的很,非晨露不飲,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當時把小仙給折騰住了。”句芒慢慢回憶着,記憶裏那兩小人兒鮮明無比,恍如昨日。
旹姬垂下眸光,視線停在句芒如玉般的手背上,“是啊,所以你折下自己金身上梧桐枝給他們做屋,采下梧桐葉脈給他們織被,每日天沒亮就跑去蓬萊上收集露珠采收嫩竹……人是本姬帶回來的,卻累了你……”
“小仙甘之如饴……”
句芒搖頭回想着那兩抹火紅的小人影,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滑下,哽咽道:“燧黎……燧黎那丫頭怎生受得住!她從小就嚷着要做朱雀的新娘,天天就愛拿着銘文拓本四處顯擺……後來朱雀去了天南,她日盼夜盼就盼着他回來娶她……如今……如今她……”
旹姬舉袖拭去句芒的淚水,“莫哭,陵光傲得很……他素來最見不得人落淚,記得麽,每次只要燧黎耍賴就哭,他就罵得更兇……這樣的陵光,怎麽會希望我們用淚水送他呢?”
句芒含淚點頭,“姬上說的是,句芒不哭。陵光最愛燧黎,待得蓐收将燧黎帶回來,小仙一定加倍疼她……把陵光那份也一并補給她……”
旹姬看着句芒美麗面容上梨花帶雨,欲言又止。
她又如何能告訴句芒,向來聰明過人的蓐收竟會冒險将燧黎安置在守備不足只有仙派的昆侖山下,怕是如今的燧黎經歷了司馬空塬的算計和朱雀陵光的死已是不可挽回,即使未入魔界,卻難再入天庭一步……
句芒吸了吸鼻子,将臉上的淚水擦幹淨,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突然兩聲震耳的鳴鑼聲響起,随後又是兩聲犀利的長鞭鞭地聲!
街上一時間人聲湧動,“狀元爺!是狀元爺的車馬!”
句芒噔的站起身,急切的往窗臺上探去,之間約有三百多人的官員車隊慢慢開進大街上,前面鳴鑼的衙役一臉厲色吼道:“肅靜!回避!”
一時間城中慶典裏所有熱熱鬧鬧的商販游客全部分站兩側,給車隊讓出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鑼響聲後随之而來,走在車隊正前方的竟是一隊雄糾氣昂的軍隊,寒兵利器更将氣氛渲染得加倍肅穆,無人敢發出一聲聲響。
一頂簡單卻不失氣度的官轎行在軍隊衛護中,轎身赤紅,流蘇墨藍,轎頂明珠,兩側赫然刻着“柳”之字樣,彰示此乃金科狀元柳君岱的車隊,此人雖乃去年科舉才挂得冠,但為官手段高超,不茍言笑卻意外玲珑,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于朝臣之中也吃得很開,故而欲行事低調卻總事與願違。
柳君岱乃煙竹人士,年少有為早成城中英雄,此次回鄉一是為了接任從四品尚書郎一職掌煙竹城山澤皇稅,二是與家人團聚一願,因此他的車架就算行事再嚣張,煙竹城人也不覺有異。
旹姬和句芒立于茶樓包廂,踞地勢之優,車隊來向一覽無遺,句芒一見車隊激動萬分,旹姬會意卻按住了她,示意不可妄為,擅動天機。
兩人眼看着那頂轎子走過了街頭,走過了街心,走上了街尾,句芒不斷隐忍着自己心口如陶浪的激動,直到一抹粉色撲到了赤紅官轎上。
一名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不知何時沖破重圍,整個人貼到轎壁上,高聲哭嚎道,“柳郎,妾就知道君之不負情,茹娘等的好苦啊……”
這一聲哭愣住了剛要上前的軍人仆役,愣住了街邊兩旁圍觀的煙竹城民,也愣住了茶樓上倆神仙。
“姬上,怎麽回事?!月老說,他這世命裏無姻緣的!”句芒急切的攀着窗子探出身,眼看着就要翻掉下去。
“莫急。”旹姬一把拉回,眼神停在轎邊的女子身上,彈指将一縷神氣随風而去隐入轎內。
“何方妖婦,在此貶毀本官清譽。”
轎簾一拉,一男子撩袍而出,冷着張臉卻引得驚豔聲兒四起。
身上的藏青官袍上精繡雲雁圖以彰顯其四品命官的高貴身份,但他隽美英俊的面容更是令人一驚嘆,他氣質很冷,如一樹白梅傲立寒雪中,英氣逼人,俊中襯雅,眉宇間更是透着一抹天地正色,美得剛毅,美得令人神往。
圍觀者無不為之失聲,連以往看慣了幾千年的句芒如今都有些臉紅,就只有茶樓上的旹姬忽然臉色不好,心中一聲喟嘆,手指一指那名粉衣女子,轉眸對句芒嚴肅道:
“玄冥的命數被改了,他這世發妻就是那名女子——薛氏茹娘。”
第八章人間冬仙(中) “來來來,熱騰騰的蒸餃!海味、山珍、鮮蔬,統統都有,快來快來!”
晌午用飯時分,煙竹城內一家不大的餃子鋪前面站了個小二哥高聲吆喝着,一邊喊還一邊甩着塊抹布,十分惹眼。
或許真是被這小二哥熱鬧的吆喝聲所吸引,小小餃子鋪裏座無虛席。
這個餃子鋪是老店了,雖然店面不大,但老客源不走,新客源也不斷,人們坐在餃子鋪裏除了吃餃子外,還有一樁常年發展起來的樂事——聽城裏風聞,知天下謠言。
鋪子的老板名為薄元,年過四十才娶了房小媳婦兒,賊媳婦兒聽話,大夥兒見面稱一聲薄老板,背後卻笑一聲薄奴。薄元雖得此戲稱,但毫無阻礙他“煙竹城百曉生”的名號,為什麽呢?因為白道消息常彙集于他的小餃子鋪裏,而黑道等七七八八的小消息卻是由他胞妹沁姑處得來。
說來沁姑也是個煙竹城奇女子,據聞年輕時生的十分漂亮,還有個私定終生的小情郎,沒想到這小情郎為了上煙竹城外的仁果山給她采一束野山茶半路竟失足落崖身亡,可憐的沁姑痛失愛人,右臉甚至被情郎母親用簪子破了相,倍受打擊之後突破世俗以處子之身開了座妓院,名為春江閨。
在她多年經營之下竟一躍跻身全國幾大妓院之列,足見沁姑手段不俗,臺面下那些七七八八的黑幕交易多數逃不過春江閨內姑娘們眼皮子。
于是煙竹城人對于天下事有所求知或是不解的,都會到小小的餃子鋪裏蹲坐,等着薄元老板大駕降臨為己解惑。
餃子鋪裏齊聚各類人,有書生,有武師,有富人,也有貧戶,但在這鋪子裏不得分貴賤,全部一視同仁坐一樣的桌椅,吃一樣的蒸餃。
“喂,前幾日那個攔下柳大人轎辇的的女子可曾聽薄老板提過?”
“這倒不曾聽薄老板提過。”
兩名莽漢子坐在鋪子的一個角落,一口一個鴨肉蒸餃,一口一句低聲嘀咕,與他們身後的角落裏低調坐了一名男子,他背對着衆人無聲地動筷吃食,一副我離你們遠點你們也離我遠點的模樣。
“老板,你總算來了,日上三竿了!”
鋪門口傳來小二目無尊卑的戲谑聲,衆人循聲望去,正是老板薄元,他身形略胖,肚子圓凸,笑吟吟的一身貴氣,完全不像過着妻管嚴的日子。
衆人遙望薄元進店,有事相詢的一窩蜂全部湧了上去,又被薄元皺着眉頭一把推開,“幹什麽幹什麽!沒規矩了麽都。要問事,老規矩!”
鋪裏小二一聽忙上前将人們與老板隔開,待得自家老板走到櫃臺的專座坐好後才道:“咱餃子鋪問事兒的規矩,三碟蒸餃一件事,吃光了才能拿着碟子來問我們無所不知的老板!聽清了麽!”
話音一落,衆人頓了頓,這規矩真是巧妙得很!
餃子鋪裏問事兒不必給錢,因為薄元曾道這些多都是謠言做不得準,但若是不虧本,此法便起到彌補虧損的效用,三碟蒸餃既有利于自家生意,還不至于讓等着的人們無事可做。
最重要的是,看得起吃得下他們家蒸餃的人,才配和他薄元一談!
世上知音難覓,徒慰己身,此舉倒可看出薄元此人身負長才屈身市井卻不失能人氣度的好風采。
但大家夥兒聞言來不及多想,一個個不停點單讓小二哥趕緊送上熱騰騰的蒸餃,鋪子裏亂成一團,而小二哥此刻也熱于服務,鋪人越多,他的工錢也能多撐點荷包。
一陣又是點單又是上菜的忙亂過去,小二見鋪子裏客人們都只顧着面前的蒸餃後才揉着酸軟的肩膀慢慢走到角落裏坐下,餘光掃到了一名背對人們而坐的男子,看他背影高瘦,靜坐之間隐隐有一股沉穩而發的氣質。
餃子鋪小二多年來被自家老板“培養”的精準眼光告訴他自己,此人不俗。
他不顧肩上的酸痛,腳步一轉繞到男子身側,位置不太好故看不清長相,只得谄谄一笑,“這位客官,點餃子了沒,點小菜了沒啊?還需要什麽不?”
男子冷冷地瞟了小二一眼,一手端起桌上的清茶喝着就是不言語。
小二拿熱臉貼人冷屁股卻也不怒,又笑嘻嘻道:“這位客官,來餃子鋪吃餃子,來問事兒更要吃餃子了!可你桌上空空如也……”
男子不待小二說完就擱下茶杯打斷話語,“三盤蒸餃。”
小二話兒被堵,讪讪應了聲“好的”便扭頭走了,男子依舊将冷冷的背影對着鋪子內諸人,有意無意地,這樣的背影卻被有心人收入眼裏。
小二雖然被男子話噎,但還是很盡責地為他上了三盤可口的蒸餃,熱騰騰水潤潤的,一河鮮、一時蔬、一豬肉,香味濃郁,讓人食指大動。
男子舉箸夾了一時蔬蒸餃入口,皮嫩餡爽,正想再吃一個河鮮試試之時,鋪子裏有人已狼吞虎咽吃了三盤朝櫃臺的薄元嚷道:“薄老板,俺吃完了,可以問問題了吧。”
後頭一個長相粗魯的矮廚子掀了簾子端了杯芳香四溢的茶水給薄元,後者看也不看問話者一眼,接茶而道:“洪老三,你要問的無非也就是賭場上的貓膩,這等吃喝嫖賭的爛事兒也跑來爺這兒亂問。”
洪老三摩擦雙掌上前陪笑道:“薄老板,別介嘛,俺平時哪敢拿這檔子事兒煩您,這次平鴻賭坊真有貓膩!”
薄元給了洪老三幾眼,哦了一聲,道:“說說。”
洪老三見薄元願意搭理自己,在心裏低罵幾聲妻奴,臉上唯唯諾諾,“前幾日俺到大平那兒的平鴻賭坊去逛了逛,本想試試手氣,可不想大平那禿子不知打哪兒找了個美嬌娘,坐鎮大堂啊那氣勢,手起刀落一個準兒的!俺和幾個小哥不信邪全都上了去,可無論那倆篩子怎麽搖都是滿十二點!有個小哥甚至把一個篩子偷偷掏了出來,打開一看,嗯,還是倆篩子滿十二!”
薄元輕蹙眉,“聽起來。還真是有些古怪。”
“就是嘛!薄老板,不過這事兒還沒完,那掏篩子的小哥混了賭場好些年也不是沒見過老千的,就是沒瞧過如此古怪的老千,他本想和那美嬌娘撂牌子,沒想到往身上這麽翻找,方才自己偷偷掏出來篩子竟然不見了!一時間證據沒了他也急,口無遮攔下就和賭場的武師沖了起來,沒想到那美嬌娘更狠,活活斬下他三只手指頭說是他手腳不幹淨!
在場人原多是義憤填膺,被她這麽血淋淋惡狠狠的一吓那是無人敢出聲啊!俺事後可憐那小哥年紀輕輕就少了手指,出了賭坊門想帶他去看大夫,不想,竟瞧見了那美嬌娘已經先扶住了小哥,三兩下就把被斬下的手指頭給還原了!老板您說古怪不古怪!”
薄元沉默片刻後,端起茶杯晃了一下,低頭抿了口,“古怪。”
不僅是這件事古怪,老千出的古怪,女子舉動也古怪。
話說開賭坊的新東家斬手立威本不是什麽稀罕事,可古怪的是怎麽接上的?而本領高深能接上斷指卻特地留下洪老三這麽個目擊,更匪夷所思了。
“那女子是甚模樣可還記得?”薄元道。
洪老三點頭如搗蒜,“記得記得!不僅俺記得,當時在場所有人估計都記得!”
薄元朝不遠處的小二招了招手,“薄清,你把洪老三帶後院去,讓孔先生繪下畫像再給沁兒送去。”
賭坊乃三教九流之地,明道裏恐怕查不出什麽貓膩來,還不如自家妹妹方便。
“是。請随我來吧。”小二薄清上前便領着洪老三去了後院。
之後又有幾個人吃了蒸餃,但問的都是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多得薄元脾氣好,事無巨細的知無不言,衆人皆是滿意而歸。
時已近黃昏,蒸餃鋪中三三兩兩離去,唯獨剩下角落那男子,他三盤餃子吃了近兩個時辰,薄元注意到便放下賬本,走過去見他桌上餃子三盤各少了一個,應是男子都嘗了遍就沒再往下吃,遂笑道:“這位兄臺吃得這麽少,可是本鋪的蒸餃不合心意?”
男子目光落在已冷的三盤餃子上,想都不想胡謅道,“在下生來愛吃冷餃子,尤其是蒸過的。”
“……”薄元聽出來他在敷衍,尴尬的停在其身後,眸子轉了轉,又道:“巧的很,在下也愛吃冷冷餃子,尤其是蒸的!”
男子腦袋動了動,似乎想轉過頭來,但後院傳來一聲笑語打斷了他的動作,“薄元,好大的架子啊,讓孤找了你這麽久。”
話落,一名男子撩開穿堂簾子走進鋪頭,背着點光行走尚能看得清有幾分英俊,卻是一襲白袍在夕照微光中凸顯得十分雍容,
薄元扭頭望去,呵呵笑開,“喲,什麽風把尊駕給吹來了!小小餃子鋪怎敢屈尊白先生!”
白先生哂笑,随意坐在裏二人不遠的窗邊小座,“還是老樣子舌燦蓮花!普天之下也就你能就一張嘴正大光明的騙錢。”
“什麽騙錢!白先生,這可有外人呢!您話可得說清楚,小店賺的可都是幹淨錢!”薄元一急,顧不上不吃餃子的男子,忙往白先生那裏走去。
男子轉頭望去,只見薄元立在那位白先生身邊,嘴裏雖叽裏咕嚕解釋着還帶着些許埋怨意味,可就是沒坐下,那态勢像是沒有白先生許可他便不敢坐。
時間流逝着,薄元嘴原就能說此刻更是說了個滔滔不絕,什麽百歲老母的寄望,親親妹子的終生,愛愛老婆的歸宿,芸芸衆生的夙願,幾乎都能說出一部史,換成尋常人早受不住,可那位白先生笑吟吟的一副好脾氣,支着個腦袋微仰瞅着口若懸河的薄元,似乎聽的意趣盎然。
倒是在自後院出來的小二薄清受不住了,忙找了個借口,端了碟精致的小素菜點心來到白先生身邊,打斷老板的話,讨好道:“先生難得來一次,這是我們城裏近來新開的一家點心鋪的招牌,名取得可好了,曰為‘從此蕭郎是路人’!”
“……”
兩人一時間停了說話不約而同的扭頭瞅着薄清,連那個角落裏的沉默男子聞言身子也不禁一頓。
白先生一臉似笑非笑的,薄元更是恨鐵不成幹地狠狠拍了下他的腦勺罵道:“什麽‘從此蕭郎是路人’!亂背什麽詩!”又轉頭指着點心對白先生解釋道:“先生,這點心做的綠瑩瑩又揉的圓潤潤,如珠如淚,點心鋪老板娘喚作‘綠珠垂淚’。”
白先生哈哈一笑,“好個‘綠珠垂淚’!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又側首地摸了摸薄清的腦袋瓜,溫雅道,“拍疼了吧,哎,莫怪清兒這孩子了,有心致學還是件好事,慢慢來吧。”
“多謝先生。”薄清讨喜着把點心布上,乖巧轉身退下。
待得薄清退回後邊小廚房,那位白先生示意薄元坐下,忽又朝角落男子含笑道:“東風煙柳馥滿城,君子如岱斷青天,柳青天柳大人久仰!”
薄元初聞才知那只給人背影的冷男子就是煙竹城內頂頂大名的柳君岱,但他也算見慣世面随即恢複常色,“原來柳大人啊!失敬失敬!”
柳君岱心知躲不過這一遭只能撣袍起身,轉身對二人點點頭算是一禮,俊美的眉色間多是冷然,“本官柳君岱,今日到此僅為有事相詢。”
白先生和薄元知道柳君岱身為四品命官身份尊貴,禮數也只有上位者或是官階比他高的人才受得起倒也不說什麽,不過後者瞧着他那副驕傲樣兒就有些不爽,但礙着白先生的面不敢造次。
“不知柳大人要問什麽?”白先生先開了口。
柳君岱奇異的瞟了眼薄元,自己要問的是他怎麽倒是這個來歷不明的白先生先吱聲,本是不想答,但見薄元在白先生面前那副謙卑樣,心想也許這所謂的白先生或許比薄元還厲害,于是慢慢開了尊口,“本官想知道當日那個攔住本官轎辇的‘茹娘’是何來歷,意欲何為。”
薄元一向被人侍奉慣了,只有對自己老婆和白先生才低眉折腰的,如今這個毛頭柳小兒跑來自己地盤還充老大,求人求的就像他欠他柳君岱一般天經地義,一心氣不過便喝道:
“拽什麽拽!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态度麽!”
柳君岱也不是吃素的,他長得俊又有才,打小就是被人人捧在手心裏呵護大的,哪禁得住他人喝斥,怒道:“放肆!何等大膽刁民,敢在本官面前喧嘩!”
“你!”薄元也怒了,長指正正對着柳君岱的臉,直想在他臉上戳幾個窟窿,忽然手臂被按下,轉頭才發現身旁白先生笑吟吟的按住他的手,那笑眸裏卻顯得嚴厲的可以,他忙收手整襟危坐,乖覺的很,剩下一對冒火的招子淩遲着柳君岱。
柳君岱不為所動,仍是一臉倨傲之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氣得薄元牙癢癢。
白先生笑了笑,撚起一塊綠珠垂淚粉團兒放入口中細嚼慢咽,贊道,“好雅的口味,這手藝不俗。”
薄元聞言“哼”了一聲,才起身為白先生沏了杯茶,給他解膩。
白先生接過茶杯一笑,“柳大人不打算坐下麽?您是官,我等是民,咱坐着,您不好站着吧。”
柳君岱橫眉一掃,用腳勾來一方座椅撩袍坐下,冷言道:“那餃子涼了,本官吃不下,不過餃子錢本官給三倍,知道什麽就快說,別浪費本官時間。”
他不說話還好,說了薄元又惱了,“你小子!剛才問你怎麽不吃你說你愛吃涼的!自己跑來我鋪子裏蹲了一個下午還說是我浪費你時間!不要以為你個區區四品官就能壓死人,告訴你,就算朝裏的一品官都得求着拜着給我零花錢!”
柳君岱蹙眉,漠然道:“聽薄老板的意思是,要舉報有朝中大員行賄受賄貪贓枉法麽?如此,本官便替天下若千黎民百姓多謝老板!”
“你!!!”薄元又被他氣得豎起指頭,一把直戳他眼睛!
“薄元,放肆。”白先生悠悠開了口,止住了薄元粗圓的手臂,對柳君岱笑得高深莫測,“天下商事以物易物但求公平,柳大人要的答案不必付出三倍價錢,原數便是。不過您問了兩個問題,那麽也得用兩個答案來換。”
柳君岱眸子輕轉,想想自己生來行事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毫不猶豫道:“可以。不過尊卑有別,你得先答,本官再答。”
薄元甫聽柳俊到言“尊卑”二字,嗤的一聲諷笑,而白先生倒是無所謂颔首,“這是自然,大人第一個問題是茹娘來歷,對否?”
“然也。”柳君岱見白先生接問,心想難道是他要為自己解惑?
白先生“嗯”了一聲,含笑道:“薛氏茹娘,曲陵人士,性傲執着,家境貧寒,父母雙亡,流落街頭,得遇貴人,救得一時,雖一朝嫁娶富貴,然不得真心相待,此生……”話音止了止才繼續,“多舛!”
柳君岱眉頭鎖的更深,“本官不過想知道她來歷,你等神棍還咒她一生多舛!”
薄元又“哼”了聲,側首嘀咕了句:“無知小兒,不知好歹。”
白先生從容一笑,“究竟是不是咒,且道是人定勝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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