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晉江獨發
“非娅, 你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你不清楚嗎?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喻江行點漆的眼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唇邊凝着寒霜:“我們只是對手,以後我不會手下留情。”
非娅大腦轟隆一聲, 仿佛世界瞬間崩塌, 原本戰戰兢兢的心情一下就被湧起的怒火沖散了。
剛才的可憐樣仿佛是錯覺, 仰頭露出那張泛紅的臉,水亮亮的眼折射出刻薄的光, 一開口就将蟲推到千裏之外。
“對啊, 我們有什麽關系?我知道你厲害,可我也從沒讓你讓我啊!”他呵呵笑起來, 興奮的神情中混雜着癫狂, 半垂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我們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死敵!”
喻江行冷眼盯着他發瘋,那張美麗而偏執的臉猶如攝人心魄的海妖, 不死不休嗎?
好, 如你所願。
“走, 不要在出現在這裏。以後如果再讓我發現, 就別怪我撕破臉皮動手。”喻江行微微轉身背着他,語氣冷淡又帶着不屑, “太難看了。”
非娅盯着雄冷漠的背影, 一邊倒退一邊搖頭, 嘴裏絮絮叨叨
“好啊, 很好, 我等着。”他瞬間又哭又笑,眼角赤紅, “只要你沒絕情到底, 這一切就不會結束, 終有一天你會恨不得殺了我的!”
背着着他的喻江行垂着身側的手青筋根根暴起,對亞雌那番癫狂到極致的發言一陣陣發寒,目光虛虛落下。
如果到了這樣的地步,放心,我會殺你的,絕不留情。
原本吵鬧的走廊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只剩下隔離室外的身影一動不動,那面玻璃牆虛虛掩映着那張冷傲的臉。裏面的白狼不厭其煩地撞擊玻璃牆,一震一震的,已經滿臉是血。
不知過了多久,喻江行才算是開了口。
伊特,給他進行全身檢測。
[是,閣下。]
看不見的冰藍色掃描光落在裏面那只躁動的白狼身上。
十幾秒後,數據生成。
喻江行目光飛快映入這些數據,分析輸出,除了身體的強度增加,對方其他生理特征與普通蟲無異。
喻江行将隔離室的門打開,走進去,血眸凸起的狼眼瞬間捕捉到新的物體,咻地撲過來,鋒利的巨大狼爪懸在半空就要直直劈下。他發現自己控制不了的,低頭望下去,兩只手已經被化為實體的精神力捆住了。
他憤怒咆哮着,鼻孔噴出巨大的氣流柱,雄蟲眼睛不轉直直盯着他,垂落的碎發被吹起露出飽滿的額頭。
“為什麽生氣?因為他說了你雌父嗎?”喻江行擡眼,眼裏映着張牙舞爪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白狼。
變異種鼻子一動一動的,那雙眼紅地滴血,興許是真的被戳中了逆鱗,嘴巴大張露出那兩排筍尖一般的牙,每一顆都發着幽幽的冷光,讓蟲聯想到他撕咬獵物時的有力和兇猛。
喻江行喉結微動,語氣輕松:“他故意激你,你也上當。”
明芮的眼瞬間瞪大,裏面暴怒摻雜了其他情緒,無以複加,掙紮的幅度愈發激烈,原本被死死禁锢住的狼爪都有移動的跡象了。那長達十厘米的堅硬爪子肉眼可見的靠近喻江行的眼,一點一點,下一秒就要直接戳進去将其挖出來。
看着對方愈發狂躁,喻江行不由地想,狂化以後也還是那麽小心眼一點就着。
真是小肚雞腸。
白狼眼裏閃爍着幽幽的綠光,知道自己立馬就能給對方好看,激動地哈哈喘氣。
在指尖離眼瞳不足一厘米時,手上的束縛突然加重,直接将他的手往反方向拖。明芮不可置信睜大了眼,不敢相信雄蟲居然敢如此戲耍自己,仰頭放出一聲聲激憤的狼嚎。
喻江行盯着他被勒進皮肉的手腕,那些精神力已經被染紅了,皺了皺眉:“不要掙紮了,你已經受傷了。”
明芮直接對着他的臉狂叫,無聲的聲波沒有任何阻攔直接傳到耳邊,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夠了!”喻江行忍無可忍,盯着他滿臉的血直接罵出聲,“再繼續也傷不到我。”
硬氣的話并沒有取得任何效果,适得其反,檢測到白狼的殺意頸環上不斷有電流溢出,全身的肌肉不斷戰栗,扭曲成一樣詭異的弧度。
他仿佛免疫電擊般,雙眸猩紅,全身都有變大的趨勢,控制他的精神力也隐隐崩壞。喻江行只得繼續加強精神力,但這可不是正常模樣的明芮,長時間巨大的精神力快速消耗,讓雄蟲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伊特不斷在腦海裏叫,試圖阻止他的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
[閣下,不要再用精神力了,您會受傷的。]
喻江行沒有理他,明顯白了的唇一點沒抖,他不能在明芮面前露了疲态,要不然對方就能變本加厲,以後想控制他就絕無可能了。
剛能動彈一小段距離的明芮頓時又被死死纏住,感覺到這個事實後臉瞬間陰沉下來。
“嗷嗚!嗷!”
喻江行藏在背後的手經絡暴起,修長的手指骨節凸出,整只手顯示出極度的忍耐,他面上卻露出一個淺笑。
“你還能變回來嗎?能的話就變回來。”喻江行一頓,若有所指,“還是說你想和奧根一樣,讓蟲當動物看?”
白狼細長的眼眯了眯,顯然在思考他話裏的可信度,掙紮地幅度變小了,他充血的眼瞳直勾勾望着雄蟲。
“我知道你很厲害,能控制自己的狀态。現在氣撒完了嗎?”喻江行目光落在白狼身上久久不移,顯然不敢錯過對方任何表情和動作,“如果消氣了就恢複原型吧。”他指了指挂在牆上方的時間顯示屏。
“該吃飯了。”
白狼也看過去,看到了上面的數值,扭頭回來看喻江行,全身的肌肉進而松懈下來。
喻江行心裏松了口氣,将精神力收回。
白狼意識到身上的束縛沒有了,全身抖動了好幾下,柔軟的白毛沾上血後黏在一起,不再蓬松立起,而是軟踏踏耷拉下來,渾圓的眼像看蝼蟻般注視着下方的雄蟲。兀地,伸出一只狼爪,迅速而有力地揮過去,眼神直勾勾盯着雄蟲。
喻江行被帶起的風吹進眼了,眼睛一眨,一動不動望着偷襲的那只爪子。
一秒後,爪子尖端停在雄蟲白皙的眉間,一勾,鋒利的指尖輕而易舉刺進去,明芮沒意思收回爪,蹭了蹭自己的頸部。一眨眼,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恢複了原型。
雄蟲眉間那點傷滲出一滴血珠,順着線條滑過眼角,落在眼睑處,血紅色染上冷白的肌膚,襯得那冷淡的眉眼現出稠麗。
喻江行臉一僵,微微側身,話裏十分冷硬。
“把衣服穿上。”
明芮低頭看自己白花花的胸膛,擡手舔了舔指尖上沾的雄蟲的那滴血,慘白的唇染上胭脂,帶血的眉目張狂無比,長時間沒修理的白發很長沾染了刺眼的血。
“雄蟲的血……也沒什麽不同的。”他語氣喑啞,紅豔的唇揚起飽滿的弧度。
喻江行被他這絲毫不避諱的話氣得胸膛起伏,将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扔到對方懷裏,沒好氣道。
“穿上!”
明芮看着自己懷裏還帶着體溫的外套,慢吞吞将其綁在自己腰間,往床上一坐。
“我餓了。”
和奧根發起瘋來什麽都砸不一樣,明芮還知道什麽對自己有用,不能砸。
“馬上就會送來。”喻江行居高臨下盯着他的臉,破了的眼角,青紫的嘴角,整張臉混雜着凝固血液,眉頭一蹙,“你應該先處理傷口。”
“死不了。”明芮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趟,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語氣慵懶卻暗含殺機。
“喻江行,這次你不給我個交代我們就沒完!”
喻江行聲色俱厲:“你不應該暴露自己的變異種身份的。”
“為什麽不行?你把我帶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嗎?”
“讓越多蟲知道你的真實情況你就越危險,你不是不知道。”雄蟲沉着聲,“所以,為什麽非娅為了激怒你故意說了那些話,你就化形了?”
“幾句話?我很生氣,生氣不行啊?”明芮從床上蹦起來,一臉不善,對着他龇牙咧嘴,“要不是那只雄蟲突然出現,我不得咬死他!”
問不出什麽,喻江行也不再逼問,正好送餐口開了,他走過去把營養劑端過來,往床頭櫃一放。
明芮迫不及待抱到自己懷裏,坐在床上環着腿,擡頭就是一支,很快,盤子裏只剩下十來支空管子了。雌蟲打了個飽嗝,伸手揉了揉微撐的肚皮,懶懶倚着床頭。
“記得給我重新拿個大盤子!”
喻江行臉色愈發不好看,對對方這種以食為命的行為十分不屑,清瘦的身形被白襯衫勾勒出線條,被掐出腰線,一雙筆直的大長腿。
他停在門口,扔下一句話。
“我會讓他來給你賠罪的。”
“閣下,洛西閣下您在嗎?”
雄蟲保護處在門外敲門,等了一會兒沒人應,又繼續敲。
領頭的蟲收回敲到骨節發紅的手,歪頭問旁邊的蟲:“有聯系到閣下嗎?”
那只蟲很快搖頭。
領頭的蟲表情一變,下了決心,把随行的技術蟲叫過來。
“把門打開。”
技術蟲上前,手在光腦點了點,只聽到滴的一聲,原本毫無反應的大門開了條縫。領頭蟲點點頭,對周圍的下屬示意,推門而入。
門從條細縫開到大開,滿室的黑暗溢出來,一種陳舊的腐朽味撲面而來。
剛踏入一只腳,每只蟲都被屋裏的塵土味和腐臭味嗆到了,頓時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從門外透進來的陽光裏,無數的灰塵盤旋其中,地面積了層厚厚的塵土。
“天,這多久沒打掃了,又不是沒蟲住。”一只蟲說着說着表情一僵,遲疑地往裏望去,明知故問。
“閣下不是住裏面嗎?”
“上一次家訪是什麽時候?”領頭蟲顯然想到了什麽,臉色瞬間凝重,有蟲湊到他耳邊道。
“兩個月前。”
領頭蟲眉眼淩厲,染上了怒火:“為什麽是兩個月?”
雄蟲保護處的規定是每個月都要到雄蟲住處進行家訪,一旦發現雄蟲遭到虐待或是雌蟲沒有盡心盡職伺候雄主,就會立馬采取措施。
周圍的雌蟲頭垂胸前,不敢反駁,還是當中的一只雄蟲溫聲解釋:“您息怒,上個月的家訪因為洛西閣下和雌君出門旅游,所以并沒有見到閣下。”
領頭蟲壓下怒火,也沒有追着不放。
咯吱。
一道摩擦光滑地板發出的刺耳聲從裏面傳來。
領頭蟲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他擡頭往屋子裏面看去,眼睛睜大眼珠子随之一轉。
“什麽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後其他蟲也跟着看過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疑惑。
“把燈打開!”很快有蟲轉身去開燈,連續按了開關還是沒反應,“頭,燈……燈好像壞了。”
領頭蟲收回眼,沉聲道:“分開找。”
“是。”
五六只蟲瞬間分成了三組往不同的方向走,屋子還是黑漆漆的,客廳的窗戶沒有完全拉好,風從縫中進來吹得窗簾一晃一晃,室內忽明忽暗。
領頭蟲往客廳走,他走得很慢,目光不斷在周圍的物品上掃,不錯過任何東西。越往裏走那股腐爛的氣息越弄,他本能屏住呼吸,目光掠過狼藉的客桌,一小半個蛋糕,燒到尾部的蠟燭扔在旁邊,用過的蛋糕盤子放着把叉子,掉落在桌面的奶油起了黴菌,黑綠黑綠的。
很普通,只是過完生日後留下的殘局。
一種不妙的直覺湧入大腦,領頭蟲剛放松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到底是為什麽這麽亂的桌面都沒有蟲收拾?但資料裏顯示洛西的雌君是只很賢惠溫順的雌蟲。
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領頭蟲帶着滿腦子的疑問轉身往其他地方走。
“頭!”屋子最裏面傳來一只蟲的叫聲,聲線明顯在顫抖。
領頭蟲表情一凝,很快往最裏面的卧室跑去,其他蟲跟在身後。他們趕到時,看到那只雄蟲呆愣愣站在卧室門口,手裏抓着門把手,剛踏進半只腳掌。
他轉過頭,那張臉慘白慘白的。
“怎麽了?”
領頭捂住口鼻,這裏的臭味和客廳的明顯不同,從黑壓壓的卧室裏傳來一陣陣濃烈的腐爛味,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腥味。
雄蟲牙齒上下打顫,眼裏閃着明晃晃的驚恐,他發抖的手指指着不遠處的地面。
其他蟲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瞳孔一縮,瞬間有蟲開始幹嘔。
只見從門口透進去的光線将卧室門裏面的一點照亮,在那看得見的地板上粘着塊什麽東西,其中有白色的什麽東西在動。
“蛆蟲!”
就是蛆蟲,在那塊腐肉裏,成群的米白色的肉團不斷蠕動着,僅僅是看着就讓蟲頭皮發麻。
領頭蟲一時喉嚨也有些幹癢,他轉頭看着捂着嘴都快把胃酸吐出來的下屬,他們眼裏泛着水光。于是他只得強撐起精神,呵斥道。
“都給我打起精神!”他聲音卻沒有那麽果斷堅決了,“進去看看。”
話一落,其他蟲都往後躲,領頭蟲眉頭一豎,随手指了只雌蟲,對方和他目光對視後又立馬低下頭。
“就是你,過來。”
那只雌蟲磨磨蹭蹭擡頭,不甘不願挪過來。
“你開路。”
“我——”雌蟲差點跳起來,看到領頭蟲的表情後只得垂頭喪氣,畏畏縮縮往裏探。領頭蟲等到其他蟲都進去了以後才跟在後面。
“大家跟着。”
随着門敞開,昏暗的卧室光線亮了一些,勉強能看清全貌。惡臭不斷沖擊着他們的嗅覺,每只蟲被醺得頭昏腦漲,加上心理作用身體都緊繃成木偶。
腳下踩到什麽黏膩軟滑的東西,那只蟲意識到什麽後像踩了爆竹一般蹦來蹦去,尖叫不止。
領頭蟲被他吵得頭疼:“閉嘴!”
那只蟲立刻擠到其他蟲旁邊,看着剛才那個地方心有餘悸。
開路的那只雌蟲拿着一個手電筒在前面揮,冷白的一束光将一小塊地方得清清楚楚。他屏氣斂聲,心髒砰砰直跳,耳膜仿佛都被心跳聲充斥了。
過程中不斷出現有蛆蟲的腐肉。
他死死盯着前面裝着窗簾的大床,轉過彎後,低下頭不敢看,手電筒也照着近處。他咬咬牙擡手的同時擡頭,只見被照亮的紅色床鋪上空空如也,并沒有想象中的慘相。
雌蟲如釋重負,再也撐不住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氣,死寂的空氣都是他的呼吸聲。
後面的蟲直接踹了他一腳,笑罵道:“慫貨!”
他卻顧不上生氣或者反駁。
領頭蟲手腳輕快走到最前面,經過雌蟲時拍了拍他的肩,輕飄飄丢下一句話:“做得好。”
雌蟲低着頭坐在那裏全無反應,冷汗簌簌,上衣濕透了,像受了什麽巨大的驚吓。
頭上一涼,他以為還有蟲要取笑他,擡手去拍,落到頭上卻打了個空,收回手後發現手指上都是黏膩的無色液體。他怔怔看着,手背又多了幾滴無色的粘膩液體,身體一僵。
頭頂有東西。
餘光掃到落在手邊的手電筒後,他抓起手電筒往天花板一照,這一照,整只蟲就像被扼住咽喉,連一個拟聲詞都發不出,只能徒然的睜大嘴,像溺水的蟲只能在水中徒勞掙紮。
噠噠噠!
在前面查看的蟲突然聽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回過頭後,坐在那裏的雌蟲不知什麽時候跑了出去。
驀然,空氣安靜下來了,被雌蟲慌忙間丢掉的手電筒倒在地面,貼着地板照射。
剩下的蟲面面相觑,艱難咽了咽口水,很快外面傳來雌蟲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頓時,每只蟲身體不禁抖了抖。
“他,他怎麽了?”領頭蟲話說得不利索,尾音咬到了舌頭瞬間變音了。其他蟲臉上的肌肉都在抖,聞言幹巴巴地搖頭:“不,不知道。”
領頭蟲盯着大開的門,又看向那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手電筒。他彎腰撿起來,手指緩緩收緊,深吸了幾口氣後,猛然将手電筒對着天花板。然後,整只蟲像機器人一般僵硬地擡頭,看清上面的情形時表情和剛才的雌蟲一模一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其他蟲本能往天花板看,空氣安靜還是靜得可怕,只能聽見他們牙齒打顫的聲音,冷意像是從後頸一絲絲滲出。
“啊——!怪物!”有蟲反應過來叫出了聲,緊接着摸爬滾打,落荒而逃。
領頭蟲的冷汗已經流到了眼尾,順着曲線流過他嘴角。
手電筒的燈光處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四對發着綠光圓珠子,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倒挂在天花板上,腹部臃腫得像一個皮球,帶着黑色絨毛的嘴一動一動,瞬間無色的液體滴答滴答落在下面的蟲身上。
無數的白色蛛絲倒吊下來,随着空氣微微飄動的像一根根吊死鬼用的白绫。
領頭蟲眼神和黑蜘蛛對上,瞬間被對方眼裏的敵意吓破了膽,扯着嗓子吼:“有怪物!開槍!快,開槍。”
周圍的蟲像被按下開始鍵般開始動作,慌亂地從腰間抽出槍,來不及瞄準,顫抖的手指不斷按着扳機,對着牆面一片掃射。
瞬間牆面出現了無數個窟窿,那些子彈打碎牆面揚起塵土,又出現剛進門時出現的那道令蟲骨縫泛冷的摩擦聲,等到一切消散後,領頭蟲拿着手電筒對着天花板亂揮,那只巨大的黑蜘蛛已經不見了。
下面的蟲整只都汗濕了,槍不斷從滿是汗漬的手滑落,腿彎處一抖一抖,随時要跌倒。
領頭蟲臉色白得跟張紙一樣,嗓子幹澀喑啞:“快!上報處長,就說,說洛西閣下家出現了黑蜘蛛!”
“黑蜘蛛?”喻江行看着面前的雄蟲,微微皺眉再次确認,“确定沒看錯?”
“是的,閣下。上門進行家訪的蟲傳回來的消息,不會有錯的。”句烏雅表情難得沒了笑意,“事關雄蟲,所以我希望您能走一趟。”
喻江行到達洛西的住處後,門口圍滿了蟲,那幾只目睹的蟲像落湯雞般水洗後,渾身瑟瑟發抖。他将口袋裏的黑皮手套掏出妥帖戴上,拾級而上。
“都讓開。”句烏雅在前面為他開路,轉身對他低頭,“閣下,這邊請。”
喻江行順利進到玄關,眼前黑洞洞的,鼻息裏的腐臭味難以忽視,他皺了皺眉。
“為什麽不開燈?”
句烏雅同樣被沖到了,以手掩鼻慢半拍回話,聲音發悶。
“剛進去的蟲說壞了。”
聞言,喻江行望着裏面的抹不開暗色的屋子,給伊特發出指令。
伊特,連接照明系統。
[是,閣下。檢測中……照明系統已被破壞,是否修複?]
修複。
[修複成功。]
滴地一聲,照明系統的工作燈一閃。
瞬間,整個屋子的燈陸續恢複,一個接着一個亮起,黑暗瞬間被驅散。
喻江行看着門口翹首以待的蟲,轉頭對句烏雅說:“讓他們跟着。”句烏雅點頭,接着吩咐門外的蟲。
“你們跟着進來。”
于是,一大堆蟲浩浩蕩蕩進來。
句烏雅跟着喻江行旁邊,目光順着對方的目及的方向看去。
喻江行走得很慢,目光從遠及近,自下而上。腳掌落地,帶起一陣飛塵,雄蟲擡頭望着天花板,也大多覆着塵埃的蛛網,零散分布着。
“把窗簾都拉開。”
其他蟲很快将窗簾拉開,暖白黃的光線瞬間湧進來,整個屋子亮堂無比,連角落都十分清晰可見。
喻江行的視線瞬間落在客桌上的狼藉,他走近,拿着那個叉子俯身翻動那個蛋糕,很快将叉子扔下。目光放在身後那幾只瑟瑟發抖的蟲身上,淡淡開口。
“大致說明目前的情況。”
領頭蟲先是看了句烏雅一眼,然後慢吞吞走出,不敢擡頭。
“我們今天按時上門對洛西閣下進行家訪,但不管怎麽敲門都沒有回應,也聯系不上蟲,所以我就讓技術蟲破門了。距這次家訪,我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洛西閣下了。”領頭蟲悄悄擡眼偷瞄了句烏雅一眼,果然發現對方眼裏的溫度降了,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
“我們在卧室裏看到了很多塊腐肉,而且在天花板發現了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我們開槍後他就不見了。”語罷,領頭蟲又打了一個寒顫。
喻江行颔首,徑直往卧室走。
句烏雅跟着後頭追:“閣下您慢點,讓雌蟲上去開路。”
“不用。”
雄蟲頭都不回,身形挺拔,健步如飛,經過一個拐角後出現在卧室門口。
句烏雅的話堵在喉嚨裏,顯然他看到了門口的那一灘難以形容的腐肉,胃部翻湧,要不是顧忌形象可能會轉頭扶牆嘔吐。
一股帶着腥味的惡臭源源不斷鑽進鼻子,喻江行皺着眉,目光落在那醒目的腐肉上,眼裏情緒不明。
下一秒,他擡腳避開那塊腐肉走進去。
句烏雅見他進去了也只得硬着頭皮跟着後面,回頭跟那些蟲說:“都跟進來,有危險一定要率先保護喻江行閣下。”
領頭蟲進來就打算開燈,被喻江行按住手,他盯着剛才被扔在地面的手電筒,扔下一句話後走過去。
“別開燈。”
俯身拾起手電筒後,喻江行将其對着天花板,有條不紊從中央依次往四個角照,移動速度不快。在場的蟲本能屏住呼吸,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目光随着手電筒的光線移動。
當光線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漆黑的地方,他們的心就高高懸挂,生怕會看到什麽恐怖的怪物,等到光線出空空如也,他們就會猛地吐出一口粗氣。
如此起起落落。
當從第二個角落移向第三個角落時,光線周圍出現了個黑影,頓時每只蟲的心到吊到嗓子眼,像吸進一口氣,卻只有半口氣到了肺部,另半部分卡在咽喉出不上不下,叫蟲憋紅了臉。
喻江行眼神變得凝重,深吸了口氣後再次移動手電筒,預判般,直接跳過第四個角落直接回到第一個角落。
瞬間,光線灑落,一只三四米大的黑蜘蛛挂在角落裏,那四對眼睛綠瑩瑩的,毛茸茸的觸嘴吧唧吧唧不斷分泌出無色液體,正如斷了線的珠子從空中落下。
“啊——!”好幾道尖叫聲在身後響起。
“開燈!保護喻江行閣下!”
啪地一聲,黑沉沉的卧室燈亮,習慣黑暗後顯得刺眼無比。
喻江行回頭冷斥,“閉嘴!”語罷轉頭回去,那只蜘蛛已經轉身準備逃走了,卻不知為什麽又回頭看了喻江行一眼,咻地一聲,沒影了。
喻江行拿着手電筒的垂下,睫羽撲哧微顫,下方的眼眸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剛才對方那個眼神,那是一個怎樣的眼神?陰冷憤恨,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仇恨。
……是要回來複仇嗎?
“閣下。”
喻江行的思緒被句烏雅打斷,他回過神望着對方。
“您沒事吧?”
“為什麽不聽我的指令?”喻江行忍着被打斷的怒氣,黑眸翻湧着冰冷的深沉海水,他知道是對方讓開的燈。
“抱歉,閣下。”句烏雅沒有半句解釋幹脆利落認錯,他微掩目光,“我只是擔心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喻江行像一拳打在棉花團上洩力了,攥了攥握成的拳,終是洩了力,事已至此,再追究也無濟于事。
喻江行沒有再和對方廢話,光線充足的卧室讓一切掩藏在黑暗裏的東西都現了形。
最抓眼球的自然是散發在各處的腐肉,都不大,帶着凝固氧化的黑紅血漬,其上翻滾的白花花的米粒令蟲雞皮疙瘩頓起。
喻江行擡頭看頭頂的天花板,整面頂部都清晰可見,數不盡的蛛絲,特別是剛才發現黑蜘蛛的地方,有一張巨大的蛛網,占據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天花板。
最驚訝的還是那張本以為什麽都沒有的床,從床單邊緣的純白色可以知道,床單本來是白色的而不是現在的紅色。
至于紅色是怎麽來的?血液,雄蟲的血液。
“将這些腐肉拿去檢測,它們的主人不出意外就是你們找的那只雄蟲了。”
“洛西閣下?!”
喻江行點頭,餘光看到什麽往床頭走,立在床頭櫃的是一張合照,伸過去的手一頓。
一只笑容腼腆的雄蟲和一只眉眼很溫柔雌蟲,看向對方的眼裏都充滿了幸福。
喻江行看向旁邊的床榻再看看這張照片,抿着嘴将照片取出,轉身準備離開。句烏雅連忙追過來,一頭霧水問:“閣下,您是什麽意思?洛西,洛西閣下是——?”
喻江行停下腳步,看着對方的眼睛裏的不可置信,知道對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承認那種最糟糕的事實。
全部的蛛絲馬跡串聯在一起,勾勒出真相的圖案,一切都已成定局。
喻江行的血液溫度冷卻下來,流動的速度減緩,睜着那對黑曜石的眼問:“知道黑姆星人嗎?”
句烏雅點頭,自然是知道的,五大帝國聯盟以後,出現在蟲族的黑姆星人并不少見,但他們的外形幾乎與蟲族沒有區別。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喻江行也不再吊着他。
“那是他們沒化形的模樣,黑姆星人的原型是黑蜘蛛。”
黑蜘蛛?!
句烏雅兀地瞪大了眼,顯然是和什麽東西聯系上了。
“黑姆星人和蟲族同樣雌多雄少,不同的時候不是出生比例而是雄蜘蛛死亡率太高。雌蜘蛛別稱‘黑寡婦’。”雄蟲語氣淡然,用一種冷靜到不能再冷靜的語氣,眼眸裏映着句烏雅愈發驚悚的臉。
“雌雄合歡時百分之八十的雄蜘蛛都會被雌蜘蛛吃掉,當做孕育後代的養料。”
很顯然,剛才那只黑蜘蛛是融合了黑姆星人基因的變異種,蜘蛛的習性如出一轍。
“您的意思是,洛西閣下是被黑蜘蛛?!”句烏雅瞠目結舌,實在不願意相信真相是這樣。喻江行糾正他:“不是,應該說是被他的雌君吃了。”
“雌君?!洛西閣下的雌蟲是蟲族不是——”句烏雅突然啞火,醍醐灌頂,和先前發生的事情對上號,“您的意思是洛西閣下的雌君變成了黑蜘蛛?!但他為什麽會變成黑蜘蛛,不是只有像蒼格星人的狂化蟲嗎?”
喻江行聽到他說到了關鍵,也不再點撥他,眉眼有些倦意了,耷拉下眼皮蓋住黑眸:“好了,你都清楚了。我回去了。”
句烏雅還有疑問,一直在後面追不肯放蟲。
“狂化蟲,新的狂化蟲!”句烏雅突然脫離平時的斯文貴族樣,堵在喻江行離開的必經之路,伸出手攔住雄蟲,“他居然敢這麽對待尊貴的雄蟲,我們得将他抓回來,施以最嚴酷的刑罰!”
“剛才是你把對方驚跑了。”喻江行見他又成了這副讨厭樣,瞬間沒了耐性。
“閣下,剛才是我的過失。但請您無論如何都要将他抓捕歸案。”
“抓罪犯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句烏雅為了挽留喻江行簡直到了瘋魔的程度,口不擇言:“閣下,您是帝國的希望,只有你才能領導我們!”
“閉嘴!”喻江行冷冷呵斥,用幽深不見底的眼神盯着他,“句烏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句烏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多麽大逆不道的話,連連鞠躬道歉。
“是我昏了頭,對不起閣下。請您原諒。”
喻江行徑直離開,沒有再多話,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句烏雅剛才犯了那麽大的錯誤,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舔着臉黏上去,只能眼睜睜看着雄蟲離開。
喻江行中途掉頭去了醫院,那些被變異種傷了的病蟲一部分已經出院,但大部分還留在觀察病房。
“怎麽來了?”他看過去,穿着白大褂的方烨出現在眼前,雙手插兜。喻江行嗯了一聲,和他一起離開觀察病房。
“又發生了一起。”
雖然喻江行沒說完,但方烨還是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手指屈着貼着下鼻,略作思考。他擡眼,看眉眼有些陰郁的雄蟲,明白了什麽,伸手搭在對方肩上。
“放寬心,焦慮也無濟于事。”
喻江行微微側身看他,搖頭不說話,顯然方烨對這些事情并不敏感,事情沒那麽簡單。
喻江行回到科研院不久就有研究員匆忙來請他。
“首席,首席不好了!”研究員手握着門把手猛喘氣,指着隔離室的方向,“雄蟲保護處的蟲上門了,說要把明芮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有抽獎哦,具體看文案,感謝大家的支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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