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離府
步微行意外地并沒感覺到一絲愠意。
霍蘩祁被他一看,傻了眼兒,才發覺自己還抓着男人的衣袖沒松,羞得瞬間就撒開了,“那個,那個,我是想和你做個交易的。”
步微行若有興致,又仿佛不為所動,“你想我幫你什麽。”
不待霍蘩祁說話,他便又道:“我有的是人手問清楚,并不需要你多事。當初是你說,不願卷入這場風波當中來。”
當初是當初,此一時彼一時。這一日兩日的霍老大都給個準信兒,霍蘩祁心裏是愈發不安,總得在他将自己掃地出門之前把後招都給預備好了,不然屆時帶着孱弱的母親,她無枝可依,猶如離群之雁,境況會是可以預見的凄涼。
霍蘩祁嘟唇,“你還沒聽我說,就不答應了。”
步微行緊了緊眉,眸光一瞥,只見言诤鼓了兩腮自覺地背過了身,繼續裝聾作啞,步微行鳳眸微低,“我的記性不差,已經付過了酬勞。霍小姑,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我……我……”他都說“貪得無厭”了,她還能說什麽?
自小到大,除了桑田和霍老大,她從沒跟別的男人說過這麽多話,可是步微行這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不說,一出口能把人噎死,霍蘩祁還是個少女,臉皮沒那麽厚,他都嚴辭拒絕了,她也不能不識趣。
少女輕咬嘴唇,倔強地握住了拳,“好,我就不打攪你了,我已經幫你辦完事了,以後……”
“什麽時候起的念頭。”
霍蘩祁微微一愣,只見男人不耐地蹙眉凝視着自己,眼如深海般不可測,只見暗湧,不見駭浪,霍蘩祁悄聲道:“昨日夜裏,我聽到他們說,要是我不嫁給劉阿滿,就只得被打發到外地去,到時候就再見不着我母親了。”
步微行不可置否,“沒有人有必要,插手你們家的家務。”
霍蘩祁一怔,既然他都把話說絕了,還問她做甚麽,耍她麽!
天色漸暗,暮雲翻卷,一股雲雨意宛如筆尖翻滾的一滴濃墨将要墜下來。
青石黛瓦的煙雨小巷,枕河人家的唱晚蓮舟,在暮春的晚潮聲中跌宕如畫,步微行轉身,言诤也跟着上來伺候着,步微行給了他一記眼色,便沒有再回頭地登上了馬車。
言诤從護衛手中接過一柄油紙傘遞給她,“先拿着,又要下雨了。”
霍蘩祁倔強地不接,不知道對方一巴掌回絕又給個甜棗是什麽意思,言诤嘆了一口氣,聳聳肩,“其實我們公子的意思,小姑可能有所誤會。”
“我誤會他什麽了?”霍蘩祁驚奇。
言诤翻出一包銀子捧在手裏,“霍小姑,霍家你是走是留,那是你們的家事,我們公子說到底是外人,他總不能慫恿或者慶賀你搬出了霍家,至于銀子什麽,他不缺錢,你幫了他忙,這點銀子他不會計較的。”
“我不收。”霍蘩祁搖了搖頭。
這些年要接濟她的人也不是沒有,霍蘩祁不喜歡被人施舍,一碼歸一碼,呈堂之事他已經用銀子了結了,這事已完,他不接受自己協助,那就沒有道理再施予恩惠。說到底,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緣分。
言诤見她固執不收,也并不勸她,只是撐開了眼睑表示了下無奈,道:“其實,霍小姑你在芙蓉鎮舉目沒有投靠之人,楊氏暗中有加害之意,劉阿滿又不死心要娶你,可謂前有狼後有虎了,但公子喜歡說一句話,凡事呢,破而後立,你敢闖出去才是真本事。”
“我知道了,多謝你的忠告。”霍蘩祁也不是沒想過離開芙蓉鎮,只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死後就安葬在城郊,父親也葬在那塊有山有水的地界,母親無依無靠,又病魔纏身,沉疴難除,她不肯跟自己走。
馬車之中傳來男人冰涼的傳喚聲:“言诤。”
“屬下來了。”言诤收回銀錢,看了一眼霍蘩祁便舉步跟着馬車走了。
霍蘩祁所料不差,霍老大果真對白氏不死心,這一回又帶着楊氏霍茵母女将白氏逼入了缦回廊腰一隅,白氏雖驚不亂,盡管楊氏咄咄逼人。
霍茵道:“阿娘,這女人怎的這不知好歹,現在劉阿滿都願意拿十頭豬來換她推糞車的女兒了,她還不同意!”
“什麽?”白氏驚愕地望着霍茵,“什麽推糞車?”
霍茵呵一聲冷笑,“裝什麽糊塗,你女兒出去幫人家推糞車趕鴨子賺錢的事兒,你不知道麽,她平日裏攥着幾個銅板摳門得死活不肯買饅頭吃,省得那點兒錢不都給你了麽。真是一朵欺世盜名的雪蓮花啊,阿娘,你看她還裝呢。”霍茵真是厭煩透了白氏,在霍家蹭吃蹭喝,還得她爹賺錢來将她泡在藥罐子裏供着養着,憑什麽。
白氏最初的震驚之後,她慢慢地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那些繡品并沒有換到錢,是女兒日日幫人做這些活兒換來的!
她才十五歲,這個年紀的小姑誰不是父母雙親捧在掌心溺愛的嬌嬌寶貝兒,可她的圓圓,每天背着最大的竹筐出門,采滿滿一整筐的茶葉回來,披着暮色歸來,滿臉髒灰,誰來心疼過她?
都說霍老大為人公道,可霍老大又幾時把她阿祁當家裏人看待過?是她們孤兒寡母沒本事,留在霍家飽受看輕地賴活着。
白氏哀痛地盯着霍老大,嘴唇沁出了血絲。
美人凄怆的面容宛如映了水敷開的梨花,霍老大正有一番憐惜之情,楊氏卻在他開口之前,将霍老大的手臂往後一拽,霍老大怕她這婆娘發火又要鬧着回娘家,忍氣吞聲地不敢聲張。
楊氏牙尖嘴利嚷嚷不休,不過一會兒,她拍了拍手,隔了小院的籬笆門,遠遠聽到外頭哄鬧的一陣陣豬叫聲,此起彼伏,好不歡樂!
白氏瞬間膝蓋一軟,震驚地癱坐在地,“你們,咳咳……你們背着我和阿祁答應了?”
楊氏冷笑,露出雪白的兩排牙,“十頭豬呢,在鎮上能換五十匹雪錢絲。你平日裏除了躺在床上繡花知道什麽!換了雪錢絲回來,你們在霍家白吃白住十多年的債我才勉為其難同你抵消了,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這十多年,除了飯食和藥膳的錢,霍蘩祁同白氏絕沒有瞎拿過霍家一文,雖然藥膳費用可觀,但也不值得十頭豬啊!
楊氏這一冷笑,忽聽得身後傳來清澈得如冷冰相擊之音:“大伯母好氣派,這算什麽,強收債券麽!”
諸人一回頭,霍蘩祁風一陣兒似的沖上紅木階,将白氏一把抱了起來,“母親。”
白氏淚如梨花,“傻孩子,你在外頭做苦力,為什麽瞞着娘?”
要說以前白氏還有幾分猶豫不決,現在是全沒有了,既然在霍家也是這麽個苦日子,留在這兒受人白眼還不如出外頭自生自滅。
白氏情緒激動,連連咳嗽起來,霍蘩祁撫着白氏的背,仰頭,铿锵有聲地回道:“當年大伯父與大伯母收容我們母女,可沒說過欠債,也沒留過借據,如今要起錢來一個個理直氣壯。我已經承諾了,不管是五頭豬,還是十頭豬,下半輩子我霍蘩祁做牛做馬一個人還。”
霍蘩祁抱着白氏起身,白氏身子柔弱,百病纏身,霍蘩祁對母親心懷歉疚,可要不是霍家人逼人太甚,霍老大對她母親圖謀不軌,她真要委屈自個兒也不是不可商量。
“娘,我們離開罷,以後跟這個霍家沒有幹系了。”
白氏含淚點頭,與霍蘩祁扶持着相攜往外離去。
楊氏刻薄地拉下了臉,“誰允許你們走的?”
她收了劉家求親用的十頭豬,自然不肯放霍蘩祁就這麽坦蕩地離開。
霍蘩祁扭頭,“你們家還有個嫡系的女郎,阿茵姐不是更稀罕那幾頭豬麽。”
“胡說八道!”霍茵的臉腫脹得像皮球,“不行,來人哪,将她們母女綁起來。”
霍蘩祁橫了一眼,“誰敢!”
“霍家要是想鬧出人命,盡管來!”
霍蘩祁這一嗓子比霍茵中氣足多了,以至于霍家那倆可憐的下人讷讷不敢動,怔住了望向楊氏。
楊氏銀牙一咬,“霍蘩祁,你這是什麽意思?”
霍蘩祁将楊氏的慌亂付之一笑,“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可沒簽賣身契。大伯母要鬧,那正好,今兒個阿祁方從公堂上下來,是不懼再回去一次的!”
楊氏駭然,這輩子她也就是一升鬥小民了,想着舒舒坦坦過日子,可沒想惹上官家案子,在芙蓉鎮的人看來,凡是牽連了府衙官案的必是私德有虧,所以不到緊要關頭,芙蓉鎮上鳴冤的那面鼓是輕易不敲響的。
沒想到信口一句真将楊氏唬住了,霍蘩祁心中冷笑,她要是再受人擺布,那麽這十多年含辛忍辱都白費了。
“娘,我們走。是這家門檻太高,咱們攀不起,跨不過了。”
白氏此時全沒有了主意,這麽多年在霍家養病,一直修養着,旁人都勸她素日裏不要胡思亂想,她便果然沒有想過離了霍家日子該怎麽過,如今事出突然,便有些束手無策了,只得聽霍蘩祁的。
母女兩人相攜出門,楊氏與霍茵險些氣歪了嘴,霍老大猶如造了大孽般,又氣楊氏沖動逼得太過,氣霍蘩祁太沖動,又恨自己沒本事将白氏留下,只能忍着被楊氏一通臭罵。
霍家的後門,木門早已缺損,留下斑斑銅鏽。
一陣風雷倒下來,烏雲如滾墨。
頃刻間大雨自雲頭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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