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輪椅劃過地面的摩擦聲戛然而止,扶着扶手的手蜷縮,蒼白的關節帶着穹勁的力道,唯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帶着回憶的酸澀。
記憶被一層一層的解開,包裹在光鮮的外衣之下的創口,淋漓着鮮血,流淌着悲傷。
蒼白的手落在無力的雙腿上,唯有唇角緊抿的那一抹弧度,證明歐少卿還在聽,還在思考。
多少年了,他等着季夏的轉變,多少次了,他等着季夏關切的眼神,多少回了,他總是期望了,然後又失望着……
慢慢的,期待的心厭了,倦了,就是連清明的眸子也染上了歲滄桑的沉重。
多少年了,本是火熱的心已經被壓抑,被塵封,像是一塊被嚴實包裹起來的脆弱,不曾示人。
也就,不曾有人看到上面清晰的裂痕。
放在腿上的手輕輕的動着,撫摸着這雙失去活力的雙腿,幾多怨恨,就有幾多奢望。
只是……
站起來?
歐少卿冷笑,還可能嗎?
唇角的冰冷灼傷着季夏的心,踯躅的步子帶着沉重的腳踏,季夏上前,第一次在歐少卿面前蹲了下來。
如果說之前的回憶讓季夏懊悔自責的話,那麽剛剛歐少卿臉上那一抹淡到冰冷自嘲的笑意,就像是一把刀子,淩遲着季夏的心……
修長的手觸摸着冰涼的西褲,季夏難以置信的擡眸,手下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讓季夏心跳停止。
記憶裏,那雙修長有力的雙腿,行走起來帶着的是悠然,是挺立,是自信的陽光,可是現在……
手下的觸感清楚的告訴季夏,這雙腿現在是脆弱的,是幹瘦,是毫無張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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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自己的觸碰之下,是帶着難以自持的顫抖的。
“歐少!”話語出口,季夏才發先自己咽喉緊塞,嗓音沙啞,唯有顫抖的唇角才能讓這久違的兩個字傾瀉而出。
季夏的手像是滾燙的洛鐵,燙傷了接觸部位的皮膚,連帶着的是心間尖銳的痛楚和難以壓抑的無助……
漆黑的眸子閉上,又打開,脆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無所謂,一如既往的沉默。
“可以,放開嗎?”
毫無感情的聲音,一如既然暗沉的聲線,季夏看到的卻是歐少卿眼底那抹還沒有消退的酸楚,以及絕望的悲傷。
歐少卿控制着輪椅往後移動,季夏卻是一把拉住了輪椅的車輪,拉扯之間,蹲在地上的季夏失去重心的維持,一下跪在了地上。
“季……”歐少卿沒想過會這樣,明顯慌亂的停止了移動。
就是連平靜的眼眸也帶上了急切的色彩,嘴唇幾多顫巍巍,終究還是沒有吐露心裏的言語。
季夏眉頭緊鎖,脫口而出的暴虐卻在歐少卿那抹難以言說的表情中化為無奈的嘆息。
季夏蹲起來,雙手快速而準确的将歐少卿的褲腿給挽了上去。
措不及防的冰涼讓歐少卿微頓,轉而是略帶瘋狂的抽離,季夏放手,看着歐少卿狼狽的轉身,然後離開……
季夏久久未能回神,眼前全部都是歐少卿露在外面的那一截小腿。
瘦到皮包骨,白到慘慘兮兮,羸弱到不勝盈盈一碰,瘦骨嶙峋的觸感,讓季夏呆了,愣了,傻了……
“歐少卿……”
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震動了空氣的波紋,延綿到歐少卿逃離的身影,微頓之下,身後傳來的是季夏沙啞的瑟瑟。
“歐少卿,對不起!”
“……”
靜止,冷寂……
呼吸都停滞的時間裏,唯有兩個人的心髒還在盡職盡責的跳動着,卻也失去了本該應有的規律,變得慌亂,急切……
對不起,三個字,簡單至極。
卻負載了太多太多的過往,承受了太沉太沉的壓力,帶來的不是解脫的釋然,而是難以置信的自嘲。
短暫到幾秒,卻又漫長到幾個世紀的沉默過後,是歐少卿微不可查的輕嘆。
“想要什麽,直接……說就行,沒必要……這樣的!”
說完,歐少卿控制着輪椅朝着一樓的電梯口走去,唯有放在扶手上還在輕顫的雙手,證明剛剛的平靜不過是一場僞裝的戲碼。
季夏站在原地,僵硬的身體像是被膠着在地面上一樣,空洞的眸子直愣愣的望着歐少卿消失的方向,心裏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情愫……
歐少卿不信他。
不信他。
不信。
良久,季夏顫抖着笑了起來,堅毅的臉龐輕顫着,性感的唇顫抖着,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滑落,流進嘴裏,苦澀,鹹腥……
低了又高了,高了又低了,笑聲回蕩在空闊的別墅裏,卻讓人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驚恐和傷感……
季夏笑了,哭了,哭了,又笑了…….
“歐少卿,對不起,對不起……”喃喃的低語之下,季夏軟軟的倒了下來,堅挺的身體像是失去了骨骼的支撐,變得綿軟,無力。
前世今生,四五十年的人生,季夏從來沒有這樣的痛苦過,從來沒有這樣的無措過。
即使是當年父母的過世,季夏感覺到的是無盡的仇恨,也不是如此痛徹心扉的悔恨。
“季少……”歐平沉默的接近,低沉的呼喊讓季夏回神,抽泣之下,季夏深深的吸着氣,吞咽着,嘆息着。
“平叔,我沒事。”季夏站起來,身體不由得搖晃了幾下,卻在歐平伸出來又縮回去的雙手中站直了身體。
望着季夏艱難的,卻又透着堅定的腳步,歐平的年老的臉上出現了皲裂的痕跡。
嘴角的弧度輕輕的上揚着,或許,他微薄的期待,真的會有圓夢的一天吧。
“少爺,季少……”萬語千言,卻終究無法說出口……
歐少卿按了幾下才按準了電梯的按鈕,躲進狹小的空間裏,歐少卿劇烈的喘息着。
心口的滞悶感襲來,歐少卿面色一緊,蒼白的手攥着心口的衣服,額頭青筋突顯,蒼白的臉上是頻頻滴落的汗滴。
電梯內,歐少卿蒼白着臉,緊閉着眼,唯有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電梯外,清楚的傳來的是季夏瘋狂到癫癡的笑聲,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嘲弄,譏諷……
良久,電梯的燈才亮了起來,機械的轟鳴聲中,歐少卿打開了二樓的梯門,控制着輪椅出來的人,已經恢複到一貫的冷靜,漠然……
像是剛剛的那場驚險刺激只是存在于幻想中一樣……
奢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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