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十天,整整的十天,季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看着歐少卿一次一次的在生死線上掙紮,想到那輕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體重,還有那瘦骨嶙峋的觸感。
季夏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擰的難受。
忘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前世今生,加起來的所有的歲月裏,季夏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真的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放棄。
就是為了這個人,單純的為了這個人,能夠睜開眼睛,能夠別停止呼吸……
在生命面前,季夏第一次發現,什麽恩怨,什麽報複,什麽仇恨,統統不值得一提。
在生命面前,這一切就像是塵埃,一陣風就沒了,一場雨就化了…..
多少次,季夏哀求上蒼給歐少卿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多少次,季夏請求上天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救贖心底那份歉疚的機會。
別讓自己連最後的救贖都不再有機會,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只求,他能活着。
僅僅的,就是,活着而已,如此簡單,卻又如此困難,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奢望。
原來,有些情,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一往情深,只是,自己尚不自知。
原來,有些人,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深埋心底,只是,自己尚未察覺。
或許,是從年少輕狂的那一抹視線的交彙開始。
或許,是從那年櫻花爛漫時節的回眸一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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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是在多年的潛移默化的交織中開始。
亦或者,是在猝不及防的悲劇發生之後,那一句铿锵有力的“跟我走!”開始。
更甚者是從一次一次的挑釁,敵對,一次次的妥協一次次的隐忍開始。
這份怨,這份情,已經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
只是,你不曾發現,我亦不曾察覺。
只是,季夏不曾想到,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會是如此的驚魂動魄,會是如此的膽戰心驚。
季夏忘不了那天,那天自己将那個人從那個陰暗潮濕,帶着死亡氣息的廠房裏面抱出來的時候,自己心裏的害怕。
他怕懷裏的人就這樣一直一直的沉睡下去,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從自己的懷裏消散,從自己的生命裏面隐沒。
在那一刻,季夏緊緊地抱着歐少卿,周圍圍上來的醫生無論如何的呼喊,如何的勸說,都不能将這雙手松開。
無奈之下,醫生只能任由季夏抱着歐少卿,然後就着這樣別扭的姿勢救治。
從廠房到醫院,一共幾百裏的路程,季夏就這樣抱着歐少卿,一動不動的維持了兩三個小時的時間。
這期間,歐少卿一無所知,要不是監護儀上還有微弱的心跳,沒有人相信,這個安安靜靜的躺在季夏懷裏的人還活着,還有生命的跡象。
移動的救護車上,靜的讓人心驚,寂的仿若毫無命脈的波動。
唯有輸液管裏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的液體,昭示着這具沉寂的軀體還有血脈在流淌……
病房裏,是忙碌的醫生護士,病房外,是季夏喜極而泣的喘息。
寂靜的走廊裏,季夏安安靜靜的坐在排椅上,濕潤的眼角,黑曜石一般的眼瞳更加漆黑,明亮。
微微上揚的嘴角,從靈魂深處爆發出來的笑意,從口腔流淌出來。
“呵呵,哈哈,嘿嘿……”
胸腔在震動,修長的雙手捂着滿是淚水的臉龐,寬厚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季夏抽着鼻子,狠狠地擦拭之下,是流淌不盡的熱淚…..
真好,他,醒了。
真好,他,還,活着!!
壓抑的嗚咽在安靜的醫院裏顯得格外悲涼,聲聲啜泣之間,卻是讓人動容的情愫,仿佛陰郁的天一下子晴了,仿若漫天的霧一下子散了…….
原來,蒼茫的人世間,什麽金錢,什麽權利,都不過是生命的點綴,什麽恩怨,什麽仇恨,都不過是掩飾情感的籌碼。
原來,不是幸福太少,只是我們不懂得珍。
原來,真的是,只有失去過才會明白,難能的可貴,是懂得珍惜。
幸好,我懂了,你還在!!
幸好,我明白了,你還活着!!
原來,這個世界,不如你!!
東方旭站在一角,靜靜的看着季夏,看着他哭,看着他笑,嘴角的慘淡逐漸消失,慢慢浮上來的是釋然,是輕松,更是一種慶幸和祝福。
“怎麽不過去?”
東方旭微微搖頭,轉身之際看到同樣一臉疲憊的陶非邂,淡淡的憂傷之下,是平靜到讓人心疼的輕嘆:“走吧!”
陶非邂睨了季夏一眼,轉身的腳步微微停頓,接着動了起來。
聽到門開的聲音,季夏站了起來,雙腿的麻木之下,身體差一點摔倒:“何醫生,他,怎麽樣?”
他,只是輕輕的一個字,卻沉重到季夏艱難出口。
“暫時穩住了,他這個身體,急不來,現在這樣已經是萬幸了。”
何益清難以想象,要是在晚上一步,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景。
看着季夏一下子蒼老了些許的容顏,看着這雙本來澄清黑亮的眸子,有了一種歷盡歲月的滄桑,有了一種飽經洗禮的風霜。
何益清微動,喘息之下,是淡淡的猶疑,輕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季夏卻是笑了,雖然有些勉強,卻實實在在的笑了:“沒事,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好!
季夏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哀求竟然會變得如此的卑下,如此的寒微,
何益清微微搖頭,然後轉身離開。
隔着一道門,季夏試探了幾次,猶豫了幾秒鐘,才松開蜷縮了,又松開,松開又蜷縮起來的手,顫巍巍的推開了房門。
跨越一道門,跨越了前世今生,跨越一道門,穿越了生死輪回。
看着沉睡中的男人,蒼白的皮膚,瘦弱的臉,季夏笑了,笑的溫柔,笑的堅定。
“歐少卿,我發現,我……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時時刻刻的見到你。”
“這十天,對我來說,比十年還要難熬,這十天,像是十個世紀,卻又像只是過了十幾分鐘,十幾秒而已。”
季夏癡癡地笑着,迷茫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沉睡的容顏。
“所以,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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