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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五感高度敏銳,格外喜靜,醫院的重症區更是靜得仿佛一潭死水,只有輪椅滾動的聲響在走廊中緩緩向前。壓抑逼仄的氛圍籠罩在急救室門外,數日前還精神抖擻的司楮此刻就像一根幹涸的枯草,兩眼發直地看向急救室門前亮起的紅燈,他的精神體,一條捷克狼犬,也半死不活地匍匐在腳邊,耳朵和尾巴全都耷拉着。
司家父母都在海外,正在連夜往回趕,蕭枕雲稱得上是司楮身邊唯一的親人。
“小楮。”溫柔和煦的嗓音喚回了司楮的神智,他空洞發直的眼神緩慢聚焦,嗓音沙啞,甚至帶上了泣音:“小叔,小叔!”
他跪伏着撲進蕭枕雲懷裏,哭訴道:“哥哥被,推進去的時候,醫生讓我做好心理準備……我哥是不是……是不是活不了了?”
蕭枕雲傾身溫柔地攬住司楮雙肩,烏黑柔順的長發随着動作垂瀉,他撫上哨兵紮手的短發,安慰道:“沒事的,不要害怕。”
狼犬也強支撐起身體,垂頭喪氣地走過來舔舐司楮的側臉。
不一會,葉斐然和司楮父親的秘書同時出現在醫院裏。葉斐然腰後長出色澤亮麗又極長的覆羽,羽尖如藍綠色的眼圈,這迫使他不得不拉開褲子尾椎處的拉鏈,把因為過于激動而無法收斂的精神體融合态放出來。
他的眼眶彤紅,一言不發地握住司楮的手。秘書則是恭敬地朝蕭枕雲颔首:“主席,司楮先生,我們已經聯系到三位S級向導,正在趕來的路上,白塔和工會也在為司棣先生積極聯系高等級向導,請保重身體。”
危及哨兵性命的往往不是身體上的傷,他們強大的恢複力總能出現起死回生的奇跡,只有精神上的創傷才會實打實地要了他們的命,能否尋到高等級且高匹配度的向導重建穩固司棣的精神圖景才是重中之重。
蕭枕雲早已知曉今夜最終的結局,面上卻沒有透露出分毫,秘書看他一眼,倏然奇怪道:“主席,您很熱嗎?”
“嗯?”蕭枕雲疑惑地回望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中解開了衣領的兩枚紐扣,露出平直的鎖骨,此刻手正搭在第三枚紐扣上,已經解開了一半。他這副虛弱多病的身軀切忌貪涼,平日在外都是有多嚴實給自己裹多嚴實,也就顯得這個時候的衣衫不整非常突兀。
聽到秘書的話,蕭枕雲這才意識到全身的燥熱不堪,熱得他腦子運轉都有些慢。
“是不是病了,需要先去休息嗎?”
“……沒事。”蕭枕雲扶着額頭擺擺手,他還不能走,小說劇情裏他要陪着司楮一直到司棣的死訊傳出。
“小叔,你去休息吧。”司楮紅着眼睛道,“你身體不好,這裏有我和斐然就行了。”
“不,”蕭枕雲拒絕得幹脆,“小叔陪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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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态度堅決,其他人也就不再勸,但蕭枕雲的狀态卻越來越差,不過七八分鐘,他的喘息就變得粗重起來,胸口起伏明顯,臉頰處的酡紅更是蔓延到後頸。
秘書并不是哨兵或向導,他只是個普通人,但是老板家的兩個兒子都是哨兵,耳濡目染之下,他對特種人的了解也算透徹,蕭枕雲目前的狀态像極了結合熱,但是……這位副主席不是因為幼年被綁架,大冬天泡了一夜海水,精神力嚴重受損麽,就連精神體都消失了,又怎麽會有結合熱?
而且向導的結合熱需要高匹配度的哨兵強行誘發,周圍又哪來這樣的哨兵?
關鍵結合熱必定會帶來某些身體上的異常……秘書隐晦地側眸看向蕭枕雲的下腹部,那裏平整如常,沒有一點反應。
接連幾陣恍惚過後,蕭枕雲果斷決定找間休息室進去躺一會,畢竟走劇情哪有他的小命重要?秘書也不廢話,訓練有素地去護士臺辦理好手續,給蕭枕雲清出一間幹淨的病房,扶他躺好之後轉身就要趕回急救室門前主持大局。
“等下,司棣s……”熱化了的腦子生鏽停擺,他差點脫口而出‘司棣死的時候’,幸好及時收口,“……有消息的時候叫醒我。”
“好的,主席。”秘書帶上了門。
躺在床上的蕭枕雲并沒有立刻陷入昏睡,他只覺得這病來得突然又莫名其妙,一邊暗罵穿越的這什麽破身體,一邊艱難地點開終端,想要給在他家裏睡大覺的管理員打電話。
熱燙的汗水模糊了視線,眼睫都濕成粘連的幾縷,蕭枕雲擡手擦去眼角的汗,正要定睛去尋通訊錄的人名,餘光卻突然觸碰到角落裏什麽奇怪的東西,他頓時吓得全身一震,轉頭看去,只見病房內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條身長足有兩米的黑狗,正虎視眈眈地望着他。
不,這哪裏是狗,吻部長而窄,目露兇光,根本就是一頭處于壯年的狼。待這匹狼徐徐從陰影中踱步而出,蕭枕雲又發現了它的與衆不同——它的臉部從中心一分為二,左為灰白,右為純黑,幹淨利落地劈出了一張陰陽臉,就像是一頭白狼和一頭黑狼各取一半,然後簡單粗暴地強行拼接在一起。
灰白半邊的那部分嵌着一顆藍色的獸瞳,黑色那邊則是金眸,整張臉簡直把陰陽二字發揮到了極致,但它的身體卻是完完本本的純黑色皮毛,油光水亮。它的四肢與腰腹肌肉瘦但強韌,充滿爆發力,蕭枕雲毫不懷疑光這頭狼就能咬死三個他。
特種人醫院裏出現的動物百分之九十不是真正的動物,而是哨兵向導的精神體,向導精神體多為溫和草食或雜食動物,哨兵則多為食肉猛獸,這匹狼顯然是哪位哨兵的精神體。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跑進了蕭枕雲休息的房間,而且他确定秘書離開之前有檢查過這間病房的每扇窗都已上鎖。
黑狼來勢洶洶,瞳孔中滿是對獵物的貪婪與兇狠,厚重的毛爪踩在地磚上,好似下一秒就會猛撲咬斷蕭枕雲的咽喉。
蕭枕雲沒有猶豫,反手就去按床頭的呼叫鈴,但令他十分意外的是,床頭哪還有什麽呼叫鈴,甚至連床都沒有了,他靠坐在一片虛無之中,周圍就只剩下眼前的這一頭狼。
詭谲的靈異場景僅僅讓蕭枕雲慌亂了一瞬,很快他便認識到目前的狀況一定與哨兵向導的什麽精神圖景有關,他的身體還留在病房中,陷入神游狀态,而他的精神則被拉進了這個奇怪的地方。
糟糕的是,即便處于精神圖景中,他仍舊雙腿癱瘓動彈不得。
黑狼并沒有給他留足思考的時間,它從胸腔中發出低嚎,外龇的尖牙令其面容變得猙獰可怖,後腿微曲,俨然是個準備起跳的動作,蕭枕雲不再猶豫,一只肩與他坐立時齊高的雄鹿從他背後憑空出現,高昂的頭顱頂端兩只金褐色杈角又硬又長,向高處舒展出纖直尖銳的分杈。
這是蕭枕雲的精神體:一頭品種不明,宛若從神話故事中走出來的鹿。
鹿一現身便威風凜凜地将主人護在了身後,腦袋低下,向黑狼示意自己堅硬的尖角,威脅它不要輕舉妄動。
但黑狼絲毫沒有膽怯,嘶吼着便撲了上來,鋒利的犬齒只逼鹿纖長脖頸,鹿也不甘示弱,側頭拿角去頂黑狼脆弱的腹部,被撓出數道血痕的同時也狠狠拿蹄子踹中了狼的腦袋。
蕭枕雲不想被精神體的混戰波及,但也不想毫無形象地在地上用手臂連滾帶爬,好在黑狼竟然是個色厲內荏的家夥,不知為何很快就被鹿制伏,仰躺在地上,四肢朝天露出柔軟的腹毛,在鹿的身下發出幼獸一般服軟的哀鳴。
這聲嘤嘤低鳴明顯讨好了雄鹿,它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黑狼示弱的模樣,濃密的長睫遮住瞳孔,過了會,竟然纡尊降貴地伏下軀體,嗅聞黑狼身上的氣味。黑狼也連忙側過腦袋,鼻尖聳動,輕聞鹿頸邊的氣息。
礙于身份保密問題,蕭枕雲從未在管理員以外的人面前顯露過精神體,黑狼或許還是他這頭鹿接觸的第一只精神體,好奇是正常的。
兩只動物互相嗅了冗長的時間,緊接着就像達成了什麽協議一般,黑狼的尾巴竟然還來回晃了晃,擡起兩只前爪在鹿的胸口左右輕踩。雄鹿折下四肢,在狼的身邊坐下,伸出舌頭舔舐起對方頭頂方才打架打亂的黑毛。狼享受地閉上眼睛,用吻取悅性地蹭了蹭鹿的側臉,可鹿并不領情,往後仰躲避,可惜沒能躲開,只能讓黑狼在身上蹭滿氣味,再垂頭繼續慢條斯理地舔咬它的耳朵和周圍毛發。
随着鹿的動作,蕭枕雲身體的燥熱快速褪去,取代的是一股從內而外的疲憊,仿佛在沙漠中徒步了三天三夜,焦渴難耐,一根手指也不想動。蕭枕雲徹底被他這副病症又多又雜的二手身軀搞得沒脾氣了,只想着趕緊過劇情,瞬間過到全劇終,好擺脫病痛。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乏倦地失去了意識,等從昏睡中被秘書喚醒的時候,他全身上下皆是一種被抽空了的無力感,酸軟虛脫,太陽穴突突直跳。
“急救室的燈熄了。”秘書匆忙道。
蕭枕雲強忍着頭暈目眩整理好褶皺的衣服,休息并未讓他的精神狀态變好,反而愈發糟糕。因為事發緊急,他沒有跟秘書講述方才病房裏發生的事情,只默不作聲地在對方幫助下操控輪椅返回搶救室前。
中途經過一處反光的玻璃,無意間望過去,蕭枕雲就發現自己的臉色奇差無比,簡直像被妖怪吸幹了精氣的窮苦書生,撸了三天三夜也達不到這種效果。
發生什麽了……?對哨兵向導種族設定了解還不夠深的蕭枕雲一頭霧水。
返回搶救室前的時間卡得剛剛好,正巧撞上房門打開,醫生從中走出,滿臉疲憊地摘下口罩。走廊兩邊多了許多陌生向導,司家父母也風塵仆仆地趕到,見到門開立刻起身迎上去。
按照小說劇情,接下來這名醫生會遺憾地表示他們已經盡力了,司楮大恸之下險些陷入精神狂亂,蕭枕雲以長輩之姿安慰他:節哀順變。
奇怪的是,此刻醫生雖勞累不堪但眼底含笑,開口道:“病人生命體征平穩,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接下來會轉到ICU……”
蕭枕雲:“節——”
蕭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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