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棋盤圍獵

045.

西裝男人的聲音通過話筒在偌大的看臺帶着些許的顫音落下,迎來了看臺觀衆雀躍的歡呼。

觀衆們的目光很快就從他身上轉移到了偌大的水族箱。

事實上為了讓大家更好的觀看這場海底殺戮秀,水族館還在水族箱內安排了許多攝像頭,如今攝像頭所捕捉到的畫面就印在四周牆壁的大屏幕上。

右側的屏幕上慢吞吞地游過一只小水母。

下一秒一條變異食人魚倏地晃着尾巴追了上去,小水母的觸須很長,從食人魚的身上一閃而過,又迅速收回,如同誘惑一般,勾引着食人魚不停往前。食人魚加速了尾巴的甩動頻率,它與小水母之間的距離很快被拉近。

眼見着水母小小的身體就在近在咫尺的前方,食人魚張開了滿是尖銳牙齒的大嘴。

它的牙齒比起一般的食人魚似乎更加鋒利,牙尖很長,上面還沾着剛剛在魚群裏肆虐而留下的戰利品。小水母往石頭底下一鑽,食人魚嘎嘣一口咬碎了石頭。

傅厭眯了眯眼睛,目光略過食人魚的身後,忽然換了個方向。

他身子小,又無比柔軟,長長的觸須飄過時食人魚也跟着一扭頭,結果一眼望進了一片漆黑,一股濃重的腥臭味道席卷着刺激着它的鼻腔,不等反應過來便順着巨鯊的食道進入了對方的肚子。

傅厭藏在石頭縫隙裏,望着面前這一幕。

自這些所謂的變異海洋生物進入水族箱以後,原本還算清澈的水面立刻被鮮紅的血液攪渾,那些作為裝飾的小石頭、燈光,連珊瑚叢都被卷入了混亂之中。

傅厭的眼前是巨鯊和吞噬鳗的交鋒。

巨鯊的體型其實和它的名字稍微有些不搭噶,它看上去跟普通的鯊魚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倒是那條吞噬鳗身後拖着的如鞭子一般的長尾巴上長着鋒利的倒刺。

傅厭親眼目睹那尾巴在甩動時不經意碰到旁邊游過的無辜小魚,小魚的身體瞬間被割成兩段——不止是皮膚與肉,連骨頭都在一瞬間斷裂。

而此刻,吞噬鳗又粗又長的尾巴不停地鞭打着巨鯊的尾部,尾巴每一次甩下去都會深深嵌入內部,從而帶出大片的血肉。沒一會兒的時間,巨鯊已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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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刺激着神經,巨鯊憤怒地甩動尾巴以此脫離吞噬鳗的桎梏,它在水中轉身,過快的速度和過重的力道卷起周圍無數水流,而吞噬鳗見狀張開巨大無比的嘴巴一口将所有靠近的生物全部吞下,更是在幾秒之後一口咬上了巨鯊的尾巴。

照這個情況來看,這巨鯊甚至打不過體型比它小了很多的吞噬鳗。

有點意思。

傅厭看熱鬧看得興趣,忽而感覺到自己的身下多了一片陰影。那影子裏有八條巨長無比的‘竹竿’,‘竹竿’撐着圓圓的部分像一座小山壓下來,像極了蜘蛛。

傅厭微微偏了偏頭,看到那陰影的真實模樣。

是那只鬼面殺人蟹。

螃蟹的身體非常龐大,八條長腿支撐着地面,兩條前腿騰空支起。它的面部是一個略顯奇怪的鬼影,眼睛的位置是兩個巨大的骷髅,皮膚蒼白一片。

嘭!

一條長腿砸下來,正正好砸在了小水母的一條觸須旁,濺起了點點沙土。

傅厭感受着砂礫迸濺至自己的臉頰,眸光閃過光。

小小的水母看不出表情,然而伴随着一股極致陰冷氣息的到來,那鬼面殺人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八條腿突然蹬蹬蹬地往後退了兩步。

比鬼面殺人蟹更為龐大的陰影自四面八方籠罩它,只聽見一陣咔哧咔哧的聲音響起,鬼面殺人蟹的八條長腿忽然以一種怪異的速度崩裂,噼裏啪啦碎成了渣渣。

傅厭瞥了眼嘭噠一聲摔在地上的螃蟹,隐隐約約似乎從那螃蟹的兩個黑洞洞裏看出了幾分迷茫和無措。

小水母慢悠悠地又藏進了石頭縫裏。

“剛才發生了什麽?”

張老師推了推眼鏡,腦袋往電子屏幕的方向湊了湊,一時沒注意撞上了那塊透明玻璃。

那只大螃蟹怎麽就突然卡拉斷腿了?

“是道具嗎?”女拳擊運動員低聲問道。

對于傅厭的本事,在場只有謝祈和林溪說得上話。但林溪在這種時候是絕對不會開口的,只剩下一個謝祈張嘴就是胡說八道:“是啊,那道具還蠻好使的。”

“可以問問是什麽道具嗎?”小黃毛一臉好奇。

話一出口,對上謝祈狹長的桃花眼,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像有點不太适合問。在這種事關生死存亡的游戲裏,道具相當于每個玩家的底牌。

他摸了摸鼻子,頗為尴尬地正要說上一句‘我不問了’時,卻聽見謝祈懶洋洋的開口:“觸手。”

小黃毛:“啊?”

謝祈:“就是那種平時軟綿綿彈性很好,捏着很舒服,到了關鍵時候能擰斷你脖子的觸手。”

小黃毛:“……對不起,我想象不到。”

他一聽到觸手兩個字,腦子裏全是瑟瑟。

小黃毛:“但根據我看過的小說和漫畫,我覺得這應該是好東西。”

謝祈點頭非常贊成。

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引起了幾人的好奇,但等不到他們解惑,因為電子屏幕內的水族箱突然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水流之中,一枚銀色的小牌子随着轉動被周圍的燈光照耀,露出一兩點銀灰。

“那是——”

“誰的道具?!”

銀色小牌轉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而衆人也趁此時機看清楚了上面寫着的內容:死亡之屋。

“這什麽意思?”張老師震驚道。

謝祈也被這個銀色小牌上的花體字給吸引去了興趣,他忽而記起先前林溪說過,A7方格內的玩家與他待過同一個副本,他扭頭朝着林溪看,恰好對上林溪看過來的眼睛。

林溪壓了壓帽檐,低聲道:“一下子沒想起來那家夥身上的道具。看到[死亡之屋]才回憶起來。”

他經歷過的副本多,遇到的玩家也多,他能認出來A7方格內的男人與他有過共同副本經歷已經算是不錯了,倒也不能強求其他。

謝祈深知這一點,只等着對方解釋[死亡之屋]道具的功能。

林溪:“之前看他使用[死亡之屋]是在地面勾畫出範圍,在此範圍內的所有生物全部被割喉,死亡。”

随着林溪的尾音落下,黑方一群人的視線驀地聚焦在電子屏幕上。

眼裏的情緒也變得緊張起來。

按照他們觀看的角度,他們都認為這塊銀色小牌距離傅厭僞裝的小水母并不遙遠。

謝祈蹙眉:“範圍有規定嗎?”

林溪:“這我不清楚,只看過他使用一次,而且當時範圍挺大的。”

再擔心也沒用。

[死亡之屋]已經開啓了效果。

以[死亡之屋]的銀色小牌為中心點,它向四周射出幾道光線,光線延伸距離格外長,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水族箱。

所有光線的終點向上再延伸出的光線,所有線條連接形成了一個立體空間。

而傅厭就位于立體空間之中。

面對這個不知是誰扔下來、突然出現的道具,傅厭并沒有慌亂地像無頭蒼蠅亂竄,而是安靜待在原地靜靜看着周圍的特別之處。

[死亡之屋]構建出了一個空間,并不是現實裏的房屋,游魚依舊可以通過光線與光線的空隙來去自如。傅厭的目光落在遠處那穿梭在[死亡之屋]範圍內外的魚群上,眼睛突然被一層鮮紅覆蓋。

他驀地扭頭,是道具終于開始了它的獵殺。

無數交織而來的光線如同一把利刃輕易割裂了立體空間內的大部分生物。

傅厭擡眸,他在立體空間最下層,而光線是從上往下,因此此刻的他暫且還是安全的。只不過,這些光線的速度非常快,眨眼就可以抵達他的面門。

他沒有再猶豫。

透明的觸手一把拉住不遠處還在翻騰的巨鯊,那巨鯊只覺得有股莫名的力道将它往那奇怪的立體空間扯去,令它這麽龐大的身體都沒有抵抗能力。怒吼着不停掙紮,然而再掙紮,也只是嘭一聲砸了過去。

被拽了個踉跄的巨鯊下颚抵着地面擦過,位置剛剛好,一頭就将小水母送出了立體空間。而就在小水母一扭身,收回自己長長的觸須時,光線已經砸落地面,将巨鯊切成了五段。

“哇!”

無法解釋的一幕出現在眼前,讓看臺上的觀衆激動地驚呼!

傅厭偏頭看了眼還半懸在空中的銀色小牌,目睹過那玩意兒的殺傷力,他覺得這是個好東西。

所以——

他就不客氣了。

透明的觸手趁着水中血霧浮起、混亂一片時順手牽羊,順走了那銀色小牌。

經此一遭,水族箱內的海洋生物幾乎死了一大半。水中全是碎裂的屍體,混雜着血腥味的水流氣味也格外難聞。但傅厭早已習慣,對此沒有太多的不适。

他在計算。

最初他看到那五只被送入水族箱的變異海洋生物時,他猜測白方的僞裝就是其中之一。因為在變異海洋生物到來前的二十四個小時內,水族箱內并沒有發生沖突。

就連他刻意毒死許多游魚也沒有引來對方的關注。

傅厭想,如果他是對方的騎士,他應該不會這麽淡定,一定會完美利用所有時間去找敵方士兵,并且幹掉對方。

現下,變異的海洋生物中,鬼面殺人蟹已經死亡,巨鯊死亡,變異食人魚只剩下幾條,完好無損的便只剩下吞噬鳗和巨型海蟲。

其中,那只巨型海蟲自落入水族箱就再也沒有現身過。

吞噬鳗和巨鯊一直在打架,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觀察四周并對付傅厭。所以那塊突然出現的銀色小牌,很有可能是從巨型海蟲身上扔出來的。

不出意外的話,對方應該還有後手。

方才傅厭利用巨鯊逃離立體空間的一幕在旁人看來其實并沒有什麽奇怪的點。只以為是巨鯊和吞噬鳗打架時後者占據了上風,但傅厭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盯上了自己。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柔軟的觸手攀上珊瑚叢。

忽然,一縷陰影落下,一塊巨大的吸盤黏着一條游魚從小水母的面前晃過,只眨眼的時間那游魚便變成了幹癟的魚幹,随着水流搖搖晃晃地掉下來,落到水母的面前。

堅硬的塵灰色硬殼自傅厭的面前一閃而過,随後濺起泥沙。

那只巨型海蟲甩着身體,盯住了傅厭。

這還是傅厭第一次認真觀察海蟲的模樣,長得非常醜,有點像往常見過的硬殼蟲。但它身上的腿跟蜈蚣一般多,而且每條腿上都有一個專門用來吸血的吸盤。此刻,吸盤微微張開,露出了裏面的尖刺——

越看越醜。

海蟲不知道傅厭在想什麽,長在最前頭的兩只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這只水母。水母長得很漂亮,含有劇毒。但它身上的硬殼可以完全阻擋毒針防止刺穿它的身體。

數條長腿一起行動,海蟲趁機用長腿朝着地上的水母猛踩一腳。

水母順勢往邊上一躲,一扭頭就不見了蹤影。

但巨型海蟲似乎認準了小水母,毫不猶豫便朝着小水母最後出現的地方而去。小水母沒找到,巨型海蟲先碰到了正瘋狂甩動尾巴的吞噬鳗。吞噬鳗似乎殺紅了眼,一見到活物便直直将自己的尾巴甩了下去。

它的力氣看上去比針對巨鯊時大了不少,那一鞭子下去竟然直接把巨型海蟲給劈斷了。

……死了?

不,不對。

只見那巨型海蟲被斬斷的兩個部分忽然動了動,傷口的橫截面慢吞吞地長出新鮮的血肉,肉上又被一層薄薄的硬殼覆蓋——

一只巨型海蟲,變成了兩只。

而那吞噬鳗似乎完全意識不到情況不對勁,尾巴還在用力的甩動。

傅厭眼睜睜看着巨型海蟲從一只變成兩只,再變成四只八只,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忍無可忍,觸手卷着那吞噬鳗的身體瘋狂收緊,吞噬鳗發出怪異的嘶鳴,龐大的身體在一瞬間被徹底勒斷,只剩下外面的皮膚連接着以一種奇怪的模樣被折成兩端,形成一個三角飄蕩在水裏頭。

巨型海蟲并沒有錯過吞噬鳗的異常。

十幾只巨型海蟲于一瞬間盯緊了貼着石頭縫的小水母。

小水母毫不猶豫地往水箱中央而去,巨型海蟲緊随其後。

海蟲的行進速度比起水母顯得很快,它們不用擔心被水流沖走,也有足夠的長腿能夠支撐身體。

但很奇怪,它們就是追不上那只小水母。

海蟲似乎有點煩躁,一枚銀色小牌從其中一只身上倏地被丢出去來。這一次,一座完全封閉的牢籠直直從上掉落,将水母擋了個正着。

這是道具[誘捕籠]。

[誘捕籠]一旦确定了目标,除非它自身出現問題,否則便是不死不休。而且[誘捕籠]可以随意放大縮小,是一個非常牛逼的抓捕器。

用來抓傅厭這種小水母剛剛好。

[誘捕籠]不停地縮小,很快就變成了普通皮球大小,而被困在其中的小水母似乎毫無反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徹底困住。

也正是此時,珊瑚叢中悄悄伸出了一條柔軟的綠色海帶。那海帶淺淺擦着一只巨型海蟲而過,卻在一瞬間如同蛇類一般纏住了海蟲的長腿。

咻的一下,海蟲不見了蹤影。

就這樣,在最靠近[誘捕籠]的海蟲即将收回[誘捕籠]時,它身後所有的海蟲都在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海蟲感受到腳邊有一縷海帶飄過,它驀地回頭,意識到不對勁以後,迅速勾住[誘捕籠]瘋狂逃竄。

它的速度太快,那些被海帶捆綁的海蟲也不是泛泛之輩,無數海帶于珊瑚從中鑽出,将掙紮的海蟲們齊齊包裹。

這樣一來,便也失去了追捕剩餘那只海蟲的機會。

就在它勾着[誘捕籠]逃竄的時候,一條觸手無聲無息地借着牢籠的縫隙鑽出牢籠悄悄觸碰上了海蟲的脊背。意識到不對勁的一剎那,海蟲迅速後撤,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觸手如同利箭噗嗤從脊背穿透了海蟲的腹部。

鮮血噴濺至觸手上,海蟲的身體被捏得稀碎。

“我艹!成功了!”賀靜澤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他的雙眼緊緊鎖着電子屏幕。

一秒,十秒,一分鐘。

少年臉上的笑容随着時間流逝而變得僵硬,他偏頭去看其他人:“什、什麽情況?”

這場本該結束的追捕游戲怎麽毫無動靜?

“各位!”男聲通過巨大的音響穿過玻璃和水流,送到小水母的面前,一張放大的臉帶着笑,“看來,我們接下來的目标應該是這只可愛的小水母——”

傅厭驀地擡起頭,對上西裝男的臉。

對方的眼底滿是惡意,無聲地張嘴:這場游戲,我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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