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分手
◎往昔的潮向他傾倒。◎
明相凡回到房間, 一擡眼,發現窗戶大開,樹葉被風吹斷跌了進來, 地面滿是淤泥。
在沙發上找到了先前扔掉的手機,環顧四周, 并未發現充電線,嘆了口氣作罷。
将來時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時,周愛橋滿身雨水的進門。
面面相觑。
明相凡避開他的直視。
“你……”他只吐露出一個字就失了聲。
明相凡自嘲一笑:“怎麽,都不說點什麽?”
周愛橋直直看着她, 眼中的情緒太複雜。
明相凡收拾東西的速度不減反增, 将最後一件外套塞進箱子,合上鎖扣, 才站起身吐了口濁氣:“你這麽聰明,想必你也猜到了剛才那個人是我。對于你們聊天的內容,你沒有半句話想和我澄清的嗎?”
周愛橋冷靜得過分, 倒讓明相凡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他了。
“很好, ”明相凡笑了一下,有點無奈,“那你什麽都別說了。我先走了。”
周愛橋拉住她的手,說道:“別…走。”
明相凡笑,眼神看着他,她真的有點搞不懂這個人了:“怎麽,不是你說的,讓我去關照我姐姐的情緒嗎?我很聽你的話, 你是不是也應該放手?”
“外面下雨。”周愛橋繃緊了臉, 字似乎也是一個接着一個往外蹦。
明相凡推開他的手, “謝謝你的關心,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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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相凡推着行李箱先到了莊園的游客接待中心。
工作人員看着她,有些不敢上前。
明相凡先開口:“現在還有車出去嗎?”
工作人員沒料到她的問題是這樣,愣了一下,随後被同事捅了捅胳膊才反應過來。
“您稍等一下,我幫您查詢。”工作人員的臉色也很生動。
貴賓包房、入夜離開、面色不好。
足夠她們幻想一出精彩的戲碼了。
最後明相凡和人協商,等雨小後派接駁車來送她。
她也就順理成章在前臺坐了下來,最主要的是将手機充上了電。
緩存幾分鐘後開機,鋪天蓋地的未接來電和短信通知震得她的手掌發麻。
首當其沖的就是初若的電話,24條未接來電。
明相凡眉心一跳。
随後是李聽玉的8條未接。
正當她要回播過去,手機頁面顯示了一通小區物業阿姨的電話。
老舊小區早就沒有什麽物業管理了,這通有着備注的電話自從儲存進她的電話裏就從來沒有聯系過。
明相凡指尖觸碰在綠色的話筒上。
迎耳來的,是萬分嘈雜的聲音。
雨聲、人群的喧鬧聲,消防車的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
“明相凡是吧?你這孩子怎麽不接電話?”物業阿姨埋怨着。
“我是,怎麽了阿姨?”明相凡莫名有些接不上來氣,電話那頭的鳴笛聲就像是催命魔咒,貫穿了她的整個聽覺。
“你在哪?快回你家。”物業阿姨語氣很着急,“你奶奶爬到樓頂扯一個姑娘,那姑娘要跳樓!!!你快回來看看認不認識!啊呀這也太危險了,還下着大雨,社區的警察都來了,勸不動啊!”
“您……您說什麽?”
明明那一串話剛剛經過耳邊,但明相凡似乎有些理解不了。
物業阿姨又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你奶奶和一個姑娘在樓頂拉拉扯扯,要跳樓了!”
一個姑娘……
明相凡想到了先前初若撥打的24通未接來電。
明相凡不假思索,直接拔掉充電線,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對前提人員說道:“麻煩你們幫我看一下行李,沒有貴重物品,等我有空會過來取,現在有急事等不了接駁車了,有沒有莊園地圖,麻煩給我
璍
一份。”
明相凡接過莊園的地圖指南,從大廳抽出一把長柄傘直接奔進了雨幕中。
冷風灌喉,奔跑時喉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重,明相凡不得不停下來。
緩了沒多久,明相凡一鼓作氣跑到了莊園大門口。
幸好外面停了幾輛出租車。明相凡多給了好幾倍的價格,司機終于願意拉人回市區。
出租車擠不進狹窄的巷子,明相凡連雨傘都忘記拿,一頭沖進了人群擁堵的地方。
也不顧警戒線的阻攔,趁着警察不注意,悶頭跑上了頂樓。
頂樓的門口已經堵上了四五名警察。
見到她上來,立馬呵斥道:“誰讓你上來的?下去!”
明相凡撥開阻擋的警察,直勾勾盯着雨幕中的祖孫二人:“那是我姐姐和奶奶。”
明相凡腿突然發顫,猛得單膝跪在了地上:“讓我過去,和她們說幾句話。”
警察幾人商議半天,最後同意了她的想法。
明相凡一瘸一拐站進雨幕中,和初若淋上了同一片的雨。
“姐……”明相凡無助地喊出聲。
初若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若非是李聽玉拼了命地拉着她,跪在地上求着她,她已然赴死。
李聽玉餘光撇見了明相凡,顫着聲開口:“若若你看,小凡、小凡回來了。”
初若聞言,微微扭動着僵硬的腦袋,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明相凡,扯開嘴角,有氣無力地開口:“小月亮,你來了。”
“姐,”明相凡想要靠近,卻發現初若又往後磨蹭了一些距離,頓時站立在原地不敢挪動半分,“我不上前了。”
初若笑了笑,那張曾經被譽為是娛樂圈頂級虐文女主的臉,此刻蒼白一片。
初若擡頭看了看昏暗天空,雨水倒灌進她的鼻腔和嘴巴。
怎麽連雨水都是苦澀的。
初若睜開眼睛,眼睛被雨水磨砺的發紅,就這樣自虐般看着天空良久。
久到樓下圍觀的好事者都開始騷動。
——“跳不跳啊,大雨天警察都陪你在這遭罪喲。”
——“就是,聽說還是個明星,你當這是在演戲啊!這才六樓,跳樓也不會選一個好地方跳,這地方根本摔不死人的!”
……
明相凡模模糊糊聽見了一些言論,想要俯身看向樓下去制止,可卻連初若都無法靠近。
李聽玉不停在勸:“若若,不要去聽那些人講話!奶奶都知道、都知道……可是往後日子還很長,不值得為了一個糟心的男人尋死覓活!”
在明相凡的印象中,李聽玉從來都是一位優雅老太太,知書達理,對于生活裏的挫折與刁難也是不卑不亢。
她從未見過李聽玉像現在這樣,歇斯底裏只為留住一個人。
明相凡試探着往前走:“姐,你不要我和奶奶了嗎?只是一次錯誤的戀愛而已,現在忘不掉沒事的,我和奶奶陪着你一起,奶奶一年到頭才見你幾次,你還沒有好好和我們坐在一起聊天、也沒有和奶奶分享你在劇組的快樂日常……”
“我求求你,你不要為了一個男人去傷害你自己。”明相凡哽咽道。
初若緩緩閉上眼睛,輕聲和明相凡說話:“我今天接到了一條陌生的郵件,郵件裏有大篇幅的字,還有無數張圖片。那些圖片全都是程異今和別人的親密合照。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特別荒唐,過往那些喜歡,想和他厮守到老的念頭竟然十分可笑。想必他當時也在心裏嘲笑我吧,不自量力,明明只是玩玩而已。”
明相凡沒辦法開口。
因為她沒有立場。
如果她要是再聰明一點,或者對初若的感情再刨根問底一些,她就會知道程異今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
她的姐姐,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下午給你打了很多通電話,想問問你在哪。沒成想手機關機了,我這個念頭也打消了。”
“我在天臺坐了很久,聯系到了發件人。那人告訴我去莊園就可以找到你,也可以找到他。我起初還擔心你,怕你着了他的道。我冒着大雨趕了過去,看見了他和周愛橋聊的很開心。”
“你認識程異今吧?”初若看向她,眼神中無悲無喜。
明相凡慌忙解釋:“我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的……”明相凡手足無措,冷風驟然吸進喉嚨,連同之前的腥味一起作祟,站在原地咳得撕心裂肺。
初若搖搖頭,突然間笑得很溫柔:“我沒有怪你,小月亮。我只是覺得我這一輩子好像有點不太值當,奔前程,奔愛情,最後好像奔了個荒唐。你以後的擇偶标準可不要像我,眼神不好,耽誤的是自己的日子。”
明相凡又往前走了一步。
初若低頭,摸了摸自己耳後的腺體。
“小月亮,姐姐好像有點自私……”初若喃喃道,視線死角的右手在身側摸索片刻,抓到了一件東西。
“什麽?”
還差三四步,明相凡就能抓到初若。
“奶奶……”初若又喊了一聲李聽玉。
李聽玉:“欸……若若……”
“對不起。”
天空中驟然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
随之而來的便是一陣撼天動地的雷聲,響得衆人心肝直直發顫。
就在這一瞬,初若握緊了手裏的刀片,順着耳後的腺體,狠狠地割了下去。
血液像是潑在畫板上的顏料一般刺目。
順着雨水滑落的軌跡,在初若的身上,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線。
明相凡目眦欲裂,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初若。可初若卻将身側的李聽玉猛地推到了明相凡的懷抱中。
初若就像一朵輕盈的白花,在暴雨滂沱的一天,在風中凋落。
“姐——”明相凡嘶吼了一聲,和李聽玉同時伸手去抓人。
可是手心裏空空。
居民樓下,原本就躁動的人群驟然炸開了鍋。
李聽玉受不住打擊,大喘氣了很多次,最後栽倒在明相凡肩頭。
身後的警察從她手中接過李聽玉,明相凡三步并作兩步狂奔下樓。
明相凡在樓上和初若的對話也為消防争取了更多時間。
巷子很窄,消防扛着充氣墊從人群裏擠進來。
也幸好充氣墊在最後一刻撐了起來,抵抗了一部分墜落的重力。
人群被警戒線逼退,120的急救人員沖上前。
“患者仍有生命體征!去除身上硬物及其他用具!”
“刀片,她的手上握有刀片!”明相凡趕來,看見被醫生圍繞,失去意識的初若,雙腿驟然癱軟,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明相凡爬了過去,卻被護士阻止:“你不能再靠近了!我們要做緊急救援。”随後護士向外大聲呼喊:“擔架!!!移動擔架在哪!”
明相凡雙手沾染了很多泥巴,她突然想起十八歲的初若。
那時候的她還是那樣生機勃勃,像一朵剛剛開放的向日葵。她會在下雨天跳進水坑,濺起來的水花将兩人的褲腳都會弄濕。
她們在雨中打鬧,在雨中奔跑……
醫護人員很快将擔架推了進來。
身後還有暈倒的李聽玉。
明相凡的大腦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嘴唇被咬破,喚醒了絕大部分的理智。
“你是患者親屬是嗎?”有人來問她。
她匆匆點頭。
“跟着一起。”
120的司機問道:“去哪個醫院?”
“越近越好!越近越好,求您開快些!”明相凡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人,眼淚奪眶而出。
初若帶上了呼吸罩,胸口間的起伏幾近消失。
醫護人員為她的脖間纏繞了很多層醫用紗布,但是血液還是很快沁透。
明相凡恍若游魂般蹲在急診的門外,靠着冰冷的牆,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上蒼垂憐。
李聽玉病情穩定,只是因為一時間受了強烈刺激,血壓破了正常值。
而初若久久未能脫離瀕危。
安靜的角落突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明相凡怔愣擡頭。
面前的人竟然是上次在周愛橋門前遇見的,來送文件的男人。
“你……”明相凡想要問些什麽,但還是作罷。
男人開口,語氣焦急:“初若在這兒?出什麽事情了?”
明相凡一愣,随後淡然一笑,原來自己猜錯了。
她收回那抹自嘲,點點頭:“還在搶救。”
“請問你是——”男人開口自我介紹,“我叫禹乘,初若的……朋友。”
明相凡哦了一聲,抱膝縮緊自己:“初若是我姐姐。”
兩人一同在急救門口等了八個小時。
禹乘也從明相凡的只言片語裏面猜到了事實真相。
“草!惡心人的狗東西!”禹乘爆了粗口,手上的拳頭惡狠狠地砸向醫院的白牆。
明相凡将自己的腦袋埋在膝蓋,眼淚偷偷洇在褲子上:“初若割掉了自己的腺體。”
對于這個世界,不公平不合理的地方很多。
而明相凡最惡心的,便是Alpha的一生可以标記很多Omega,而Omega一生卻只能獨屬一個人。
所以她遲遲未曾标記周愛橋。
所以她此刻萬分懊悔自己。
好像什麽都遲了一步。
只差一步,只差一個契機。
她這個妹妹,做得很失敗。
禹乘沉默,随後皺緊了眉頭,欲言又止。
又過了兩個小時,有護士過來讓明相凡簽字繳費。她去醫院大廳先找到了一個充電寶,随後去了繳費窗口。
看着銀行卡中飛速劃掉的金額,明相凡第一次察覺到了醫院是一個多麽吃人的地方。
繳完初始費用,明相凡低頭翻看手機消息。清理完畢後,指尖那個熟悉的對話框前停滞很久。
不過很快她無暇去思考這檔子事情,李聽玉那處的科室又來通知繳費。
明相凡粗略判斷後續的開銷,很吃緊。而此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幾日前莊園的那個夜晚,塞給她一張名片的人——
任季芳。
她作為“狗仔阿凡”的時候,從未見過任季芳,就算與她溝通,也只是動用郵箱或者微信。
因此,在莊園的那個時候,明相凡第一直覺是:自己遇見了一個騙子。
明相凡摸摸口袋,翻出了那張被蹂-躏成軟紙的名片。
她對照着上面的電話,在自己的微信輸入欄裏搜索。
放大鏡按下去的那一刻,聯系人對話框出現在眼底。
是真的。
明相凡腦海中飛速劃過一些念頭。
她對照着名片上的電話打了過去。
響鈴很久,久到她想要放棄時。
電話通了。
對面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寶貝,想清楚了?要不要加入星辰?”
“我加入。但我有個前提。”明相凡開口道。
任季芳嗯哼了一下:“說吧。”
明相凡淡淡道:“我目前很缺錢。”
“缺錢啊,小事兒。”任季芳很爽快,“要多少。”
明相凡呆滞:“你就不怕我是個騙子?”
任季芳笑了笑:“姑娘,我不是個傻子。你的臉确實有紅的潛質。這麽好的資源被我搶占,我高興還來不及。”
明相凡點頭,後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複又哦了一聲。
任季芳開口說:“先加微信吧,把卡號發我。”
明相凡頓住。
半晌,任季芳以為她把電話挂了,在電話那頭喂喂喂了好幾聲,才喚回明相凡的魂。
“那個……”明相凡猶豫。
任季芳:“什麽?你說大點聲!”
明相凡閉上眼,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們很早之前就加了微信!”
任季芳好歹混跡江湖很多年,聞言只在腦海中搜羅幾秒,突然反應過來,咧嘴笑道:“看來我們真是有緣,滾了這麽多年娛樂圈的泥,老往你這個坑裏栽!”
“不過也好,起碼替我消化了一個精明能幹、火眼金睛的狗仔!”
任季芳很快将五十萬打到她的賬戶,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與此同時,初若脫離生命危險,轉入ICU觀察的消息也傳來。
明相凡送了一口氣,沒出息地坐在醫院地上,捂着臉哭了很久。
從醫院回來,明相凡擡頭看了一眼青荷的天。灰蒙蒙的,像是預謀着一場撼天動地的雨。
很久都沒能拍到如夢似幻的光影了。她想。
明相凡站在居民樓下,狹窄的巷子裏穿行着電動車,驟然響起的喇叭聲奏出陌生交響樂。
地上還有殘留的血跡,拖拽着,成了一條紅色的絲線。
數天大雨都未曾将這痕跡徹底掩埋。
頂樓上的鐵皮門依舊砰砰作響,許久後,吱嘎一聲,世界寂靜。
明相凡先去李聽玉家收拾好換洗的衣物,挨個疊好放進行李箱。
咕嚕在行李箱旁邊坐着,興許知道明相凡心情不好,也沒湊上前,只是見明相凡轉身時,拼命晃動兩下尾巴彰示存在。
明相凡重重吐出一口氣,咽回即将掉落的情緒,抽了抽鼻子,擡頭摸摸咕嚕的腦袋。
咕嚕見她終于理會自己,立刻變得活潑,濕熱的舌頭分分鐘往明相凡臉上招呼。
明相凡埋在毛茸裏,哽咽着,最後撐不住,成堆的眼淚浸沒在咕嚕的毛發中。咕嚕也察覺到主人情緒陡然升幅,哼唧着,尾巴搖得更加賣力。
晚八點,行李收拾妥帖,明相凡盤腿坐在沙發上,咕嚕窩在她的腳邊。房間沒開燈,筆電燈光撲面,明相凡神色認真,正着手寫辭職信。
卓成然雖然在工作上不近人情,但生活上還挺通情達理,短假請得很順暢,甚至沒有多問幾句。
但請假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對于現在的明相凡而言,時間比什麽都寶貴。這份工作帶給她的不穩定時間,讓她沒辦法再繼續下去。
她做事也向來有始有終,決定等這個月幹完,再将手頭上的幾個項目轉交後才提交辭職信,現在慢慢寫,稍微潤色一些。
門外傳來動靜,咕嚕壓低聲音嗚嗚了兩聲,随後跑到門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乖乖坐下沒再叫嚷。
明相凡合上電腦,猜到了來人。
咕嚕順着動靜看過來,只要她一聲令下,它便能跳起來開門。
明相凡只是安靜看着門口,什麽命令都沒下。
她的心裏現在一團亂麻。
桌上手機開始嗡鳴。
緊接着敲門聲傳來。
周愛橋。
他又敲了兩下門,悶悶的聲音傳來:“阿凡,我知道你在。”
隆冬的風好像提前了一月,順着門窗的所有縫隙,強橫地鑽進來,攀附着她的骨頭,讓她牙齒都跟着打顫。
她不想和周愛橋再争論了。
ICU門口提心吊膽的兩天已經讓她心力憔悴。她光着腳,宛若游魂般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周愛橋的模樣也并不好,頭發冗亂,耳後留長的頭發只用了一根小皮筋紮了個小揪揪。整個人邋遢,放淩杉面前,也絕對不會相認。
他低垂着眼睫,看着擠進兩人中間的咕嚕,不知為何沉默,到嘴邊的話失去音調,沒了聲。
明相凡開口,聲音沙啞:“讓我開了門,你接着裝啞巴?”
周愛橋擡頭定定瞧着她,眼神落到她身後的行李箱。
“要走?”周愛橋眼瞳抖動。
明相凡蹙眉,又是這種簡單詢問,好似随口一說,當即她的情緒就被點燃:“要你管?你是我什麽人?我做什麽都要向你彙報是吧?”
明相凡手捏在門後的把手上,骨節泛白。兩人曾經有說不完的話,就連誰先開口都能産生一個話題,你逗我我惹你,現在誰也不願意先開這個口。
這個口是被撕裂的,密密麻麻的針線也不能将她撤離的路堵上。
明相凡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周愛橋捕捉着她面上的所有情緒:“我需要你。”
明相凡笑了,小腦的皮膚蹭蹭跳,神經都要沖破□□:“不知道能在青荷翻雲覆雨,能讓程家為你低聲下氣道歉的周老師還有什麽可需要的?需要再來一場标記?還是需要一場轟轟烈烈擺在你面前令你嘲笑的愛情?”
周愛橋的眼睫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在明相凡看來,無異于他默認了。
兩人就這樣站着。
門內門外。
天空劈下一道閃電,雲層裏轟隆的聲響慢慢變大。
“我……”周愛橋微微吐出一口氣,肩膀垮了下來,低着頭,“這一切,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明相凡提了一口氣:“不是我想的樣子,那我想的什麽樣子?我等了你很久很久,等你一句解釋,等你否認,可是呢,我連你的影子都沒瞧見。整整三天,你是啞巴了還是聾了?不能見面短信也不會發了是嗎!”
“好,退一萬步講,你是周家大公子,有權有勢,家財萬貫進娛樂圈體驗生活。你的圈子不管多大多亂那是你的事情,你錯就錯在不該将我拉進你的圈子裏,然後再一言不發,讓我親眼看着我的親人被一刀刀淩遲!”
“周愛橋。”明相凡叫他的名字。
聲音很輕,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和他接着吵嚷。
明相凡自言自語:“我想,我們到此為止了。”
周愛橋一顫,眼角突然湧出了眼淚。
“你,你說什麽?”他的額角鼓脹着青筋,說話幾乎是咬着牙根。
“我好累。”明相凡沒有哭,冷靜地可怕:“你早該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不是嗎?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算進你的未來裏。”
“你沒有能力抗衡你的家庭,更沒想過我是否會陪你一起,因為你壓根沒有相信我,你的骨子裏永遠是獨斷的,你做事情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和你一起扛。光風霁月站在那裏,金銀財寶你招手就能拿。”
“我算什麽?”明相凡慘笑了一聲,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我算笑話。”
周愛橋哽着嗓子,張了張嘴巴,卻發現喉間堵了一塊巨石。
兩個人的身體都在緊繃着。
那根連接着兩人的細線,已經開始發顫。即将崩裂。
明相凡自嘲一聲,轉身從房間拿出一份文件,裏面白紙如新,被保存的很好。
明相凡說:“拿好,這是你的合同。”
她将合同拍在周愛橋胸前,他沒伸手接,明相凡也沒管,任由文件夾中的白紙散落一地。
水泥地上混雜着雨水,泥土,那幾張單薄的白紙,很快髒了。
明相凡作勢合上門,周愛橋還立在原地,不出聲,也不擡頭,如果不是還能看見微弱的呼吸起伏,倒有種站着死去的錯覺。
明相凡又合上一寸的門。
“我們一開始,就是被幾張白紙綁在了一起,錯誤的開始,必然達不成最完美的結局。我們都越界了。”明相凡眸中悲怆,言語卻冷冽。
周愛橋擡頭看她。
嘴角動了動,但仍沒有張口。
明相凡與他對望。那雙曾經讓她淪陷的眼睛,在此刻有了具象意義。
可她累了,最簡單的算術題放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想答了。
因為解這個字,太難寫。
她說過,愛是道無解的命題。可從一開始,她落筆寫下的公式就錯了。
離職那天,明相凡交接完最後的工作,等到大多數人都下班後,才慢悠悠抱着箱子關燈離開。
等電梯時,卓成然慢慢走過來。
“不再考慮考慮?再幹幾個月或許就能升職了。”卓成然雙手插兜,是來送行。
明相凡笑笑:“你也說的是‘或許’,最近急着用錢,先跳槽再說。”
她說得輕巧,可那巨額的醫藥費,堪稱天價。
卓成然點頭:“行,想回來随時說。歡迎你。”
電梯門開合。
明相凡跨步,走進了她的第二種人生。
任季芳開着僅剩的一輛明黃色超跑,明晃晃停在公司正門口。明相凡一出門,她就下車迎上去。
“恭喜我的寶貝兒脫離苦海!”任季芳接過她的箱子,放進後備箱,“有沒有什麽打算?今天去哪喝點兒解解悶。”
明相凡頓下腳步,站在路邊,轉身看了一眼從畢業就開始任職的公司。
燈火璀璨夜裏時。
她抿嘴笑了起來,眼睛裏裝滿了曾經引以為傲的星星。
任季芳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輕聲道:“總要有個新的開始,姑娘。”
明相凡收回視線,應聲:“姐你安排,我都成。”
“好嘞。”
無數光影落在車後,漸漸湮滅。
手機亮了一瞬。
明相凡打開。
Z:見一面吧。
【怎麽?再見一面是不是又一言不發?】
她手指不停,最後想了想,還是删了重新發。
…:一會兒發你地址,勿回。
到了duk酒吧,任季芳帶她去了二樓包間。
路上也聽她說了兩句,和前男友見面,行呗。不過這地址還得她來安排,好歹明相凡是她手裏的預備役,從出道前就杜絕星星之火。
“聊完給我發消息,我先去一樓嘗嘗新品。”任季芳說完就走,連明相凡說的謝謝都沒聽見。
等了十分鐘左右,有人推開了包廂門。
相比其他包廂的熱火朝天,此處顯得格格不入。
周愛橋一身黑色,就連口罩也是黑色的。
打開包廂門的那瞬間,逆着光,像片單薄的影子。
距離上次不歡而散過了好幾周。如今再接近,刺骨的冷是第一感觸。
明相凡也反省過,上次事情堆成小山全在同一時刻塌下來,鬧成那樣的局面是她也沒預料到的。
明相凡沒出聲,只是靜靜地抱臂看着周愛橋。
周愛橋摘掉帽子,摘下口罩。
他扯唇一笑,肺腑都是苦澀:“好久……不見。”
明相凡彎腰拿了一瓶水,扭開喝了一口:“找我什麽事?”
周愛橋坐在另一側單獨的沙發上:“和你道歉。”
明相凡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你沒有做錯什麽。那日是我口不擇言。”
周愛橋搖搖頭,駁道:“不,我,必須道歉。”
“我承認,一開始對你、産生了、過渡依賴心理。淩杉進行,情緒幹擾,沒有成功。”周愛橋捏着自己的手,垂着頭,藏在黑暗裏:“我不知道……等我明白,就是現在、這樣。”
明相凡沒有回話,也沒應聲。
周愛橋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幹脆的人,我想給這、段感情一個幹淨的結束。”周愛橋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你、認為我們之間,存在過感情的話。”
他話說得慢,加上周圍朦朦的電子音樂聲,明相凡只當他在哽咽。
明相凡嗯了聲:“我承認有。”
周愛橋望她。
明相凡:“起碼在我這裏,是有的。我們這百天,并不是日歷上随手一番的日子,是實打實經歷過的。我們都清楚,現在說什麽都遲了,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挽回,經歷過的也不可能磨滅。”
“我很愛你,可我也恨你。并不是因為程異今。而是因為你對我的不坦誠。我說過,我愛與不愛都很幹脆。我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坦誠二字。我希望我和我的愛人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也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分享痛苦、快樂。我不怕搓磨,我只怕那個人沒有真心。”
周愛橋心跳漸漸下沉,是他的私心作祟。
從貪得無厭,到蠶食。
可是他忘了,他想占有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一個對于感情,需要反饋、需要坦誠的人。
他的需要只是附屬品。
他的閉口不言終究成了劊子手。
在愛情裏,瞎子才能長久。
可惜,兩個人都不是盲道上尋路的人。
她捧出滾燙的真心來愛他,燃燒後卻發現什麽都沒有,連同餘燼都被風吹得粉碎。
這不是愛人的方式。
很可惜,他懂得太遲。
明相凡站起身,向他張開懷抱:“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向你道歉。暫不論最後結局,和你相處那幾個月,挺快樂的。”
周愛橋也愣愣地站起來。
明相凡:“一笑泯恩仇吧。好好當你的大影帝。各有各的活法。就算再相遇,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好的結局。”
周愛橋看着她。
瘦了很多。
眼神卻依然明亮着。
喉間癢癢的。
周愛橋垂下肩膀,咬緊了下嘴唇。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靠近,完成了這最後的一次擁抱。
溫暖、令他癡迷。
卻短暫,似飛蛾撲火。
“祝你前途似錦。”他緊了緊勒住明相凡的胳膊,最後松松放下。
那一刻,往昔的潮向他傾倒。
他的世界崩塌。
萬念俱灰。
作者有話說:
五年前終于寫完了!
中途斷更了一些日子,劇情可能會有些bug,等我全本寫完會整理修改滴~寶貝們發現錯漏也可以評論!
有一些是後續的伏筆(扶額)(我什麽時候才能放棄給自己挖陷阱)希望到時候我還能記得(^ν^)
★我相信經過五年的孤寡期,周某人一定懂得什麽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Ps:初若寶寶cp禹乘,雖然一輩子都無法标記,但是!禹乘是只衷心的乖狗狗~若若會有很好的結局br />
pps:程異今不會好過的(本星捏緊拳頭哼哼兩捶先打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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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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