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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鮮卑(一更)◎

因顧忌宋婉受不了車馬颠簸,檀石頌下令讓使臣隊伍走的極慢,大概月餘才到了大邺邊境。

邊境為塞外苦寒之地,邺京的冰雪已經化了,邊塞的風雪卻還鋪滿大地。

宋婉一路掀開簾子看着塞外的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人間美景,可卻越走百姓的面上越是被寒風吹的皴裂,皮膚幹涸,人影枯瘦,衣衫單薄,坐在枯木燃起的火堆旁瑟瑟取暖。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些景象,恐怕是在邺京裏面歌舞升平的貴族們想象不到的。

宋婉松下了車簾,她既無力改變這景象,多看一眼都覺得是殘忍的。

桃枝也瞧見了一路上來的模樣,忍不住擔憂:“帝姬,這些百姓怎的受的這般苦難,日後我們是不是也……”

沒人想要過苦難的日子,桃枝不想,宋婉也不想,她理解桃枝的害怕,抿嘴不言。

卻不知是否是馬車外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跟在馬車旁的士兵兒郎對着宋婉開口:“原本這邊塞倒也不是這般,都怪那安國将軍壓榨百姓,這邊塞的日子才難過了起來,如今好了,宣王殿下他……”

黝黑的皮膚,澄澈的眼神,那眼眸裏是對新朝的向往。

“什麽話都敢說,你不要命了!”

年輕些的士兵兒郎被旁邊年長的士兵呵斥,吶吶閉嘴不敢張口言。

這些時日,大邺的使團、士兵與宋婉一行同吃同住,雖身份差別,但因着宋婉性子和善,加之一路走來漸漸熟悉,便少了些尊卑,多了些随意。

這名士兵,有同鄉是從晉北傷殘回去的,對邊塞的情況有所耳聞。

宋婉許久不曾想起蕭珏,陡然聽人提起,仿若隔世,她的目光放在遠處荒涼的景象上,她雖在深宮,但是對朝中之事并不是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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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士紳盤削百姓,寒門不見天日,就算寒窗苦讀幾十年仍舊沒有出路并不是沒有耳聞,只是耳聽與親眼所見并不能混為一談。

她沉默,或許蕭珏那樣的人,做出的選擇,并不僅僅是因為仇恨,還有對天下百姓的憐憫,或許蕭珏的選擇并沒有錯。

宋婉想到蕭珏,檀石頌從遠處打馬來到宋婉面前,他仍舊一聲月牙白袍,就算臉上長了許多時日不曾清理胡須,一茬茬青須冒出,卻掩蓋不了這個人身上的溫和沉穩,若不是這人明明白白是鮮卑的王子,理應當是那清風霁月的雅士。

宋婉收斂的心神,看着檀石頌露出一抹笑。

修長溫和的身影在使臣隊伍之前勒住馬匹,他微微俯身與使臣交談的聲音絲絲落入耳中,宋婉放下簾子端坐繼續向北。

馬車又行駛了一日,期間在大邺的最後一個驿站停靠一夜,第二日風聲潇潇,景色逐漸變換,由原來的黃沙覆蓋,逐漸變的目之所及,一片青蔥。

這處的風景與邺京截然不同,宋婉看着一望無際遼闊的草原心中的緊張與擔憂漸漸消散。

馬車中的桃枝掀開馬車簾子望向外邊,亦被震撼,感嘆:“帝姬,塞外好遼闊,好漂亮啊。”

說着說着,看着遠處紮起來的帳篷,與聚集在一處的人群,好奇:“帝姬,那兒有人!”

宋婉的目光順着桃枝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果然見有人聚集在一處,那一處的人似乎也發現了他們,高高的歡呼起來。

宋婉有些驚詫,跟在馬車一側的胡叔似乎發現了宋婉的異樣,眼中透着驕傲的光,高昂胸膛:“那是在等我們王子。”

胡叔素來沉默寡言,極為穩重,這還是宋婉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發自內心驕傲的表情。

宋婉的目光落在檀石頌的背影上,馬背上的人肩膀寬闊,背影挺直,原本山上的修竹,雲間的野鶴,此刻仿佛是草原上的雄鷹,她似乎從未深入了解過,檀石頌是怎樣的人。

宋婉感言:“你們王子,好像一塊質地溫潤的美玉。”

在熠熠生光。

就在這時,檀石頌似是心有所感,他回頭望向宋婉這處,臉上仍舊是那般平靜,宋婉卻從檀石頌的眼中讀出了高興,看着馬背上的人,宋婉知道檀石頌愛着這片土地與這片土地上的子民。

胡叔在歡呼聲中,驕傲更甚,在他心中,檀石頌是這片土地未來的王,那種無上的榮耀與榮光,使之感同身受。

此後,每路過一處這樣的帳篷,帳篷或大或小,人或多或少,總是守在帳前這樣歡呼。

每逢這樣的場景,檀石頌總會停下拿起他們手中的羊奶酒喝上一口。

日頭偏西,行的路程卻不足昨日半程。

有使臣想要讓宋婉勸誡檀石頌加快行程,莫要耽擱了使臣隊伍,卻被宋婉婉拒了。

這樣行了數日,終于到了鮮卑王宮。

歷來和親的儀仗隊,須得屬國大王親自迎接,将和親的公主迎入王宮停歇十日,然後準備迎娶公主的大典,在這期間,使臣會停留在王宮之外的府邸休憩。

但因這是鮮卑,就連王室所居之地都為帳篷,故使臣被安排入帳篷,衆使臣雖有不滿,但因王室所居為帳篷,加之一路舟車勞頓,沒有精力再與之辯駁,便住了下來。

宋婉在禮儀過後,亦被安排進入了一個帳篷,她進入帳篷四處打量,雖然是帳篷,但看得出精心布置過,她取了快到王賬之時為了禮儀威嚴戴上的重重的頭冠,尋了處近的地方坐下。

近一個月的舟車勞頓,雖然途中多次停留休憩,但是到底趕路疲憊,沾了柔軟的地方,眼皮便重了起來。

桃枝放好了華冠,回頭瞧見宋婉的模樣,心疼的連忙上去按捏她的額頭。

宋婉偏頭擋開了桃枝的手,桃枝也是個小姑娘,同沒有做過這麽久的馬車,宋婉知道她亦疲累,讓她也坐下歇息。

不消片刻,有五官深刻,面容姣好的鮮卑女子,端着托盤入內。

宋婉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喝一口水了,卻不料,端着水的鮮卑女子卻未曾立即将水放下,而是端着托盤居高臨下,隐隐的有些打量宋婉之勢。

這是不和善的目光,宋婉剛剛到了鮮卑,不記得她何時曾得罪過人,便是來人對她抱有敵意,不管這種敵意出自于何,宋婉都沒有必要刻意讨好。

她收斂了神色,看着五官濃烈的女子。

桃枝同樣察覺到了來人的不友好,她起身皺眉擋在宋婉前頭,欲開口責問,被宋婉攔住。

宋婉臉上的笑意變淡,她看着面前的鮮卑女子,明白她沒有善意,不願在第一日便生事,只淡淡,溫和的聲音比往日壓的低些,道:“放下東西,你可以出去了。”

宋婉說話,讓對面的女子審視更甚,卻未曾轉身離去,她倨傲的看着宋婉,眼中漸漸生了鄙夷,打量着毫無特色的宋婉。

“我不是來給你送東西。”

女子的聲音如同她的長相一樣濃烈,但令宋婉驚吓的是,鮮卑女子開口竟然說的是漢語,雖然不太标準,卻能讓人聽得懂。

這一路走來,宋婉知道,鮮卑族人多不會漢人的話,眼前這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卻會,那此人的身份便不會簡單,宋婉生了戒備。

那女人似乎就在等着宋婉驚詫的表情,卻沒有從她的面上看出半分吃驚,宋婉本就不是會大喜大悲之人,縱使吃驚也鮮少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将細微的表情收起,溫婉的面上表情平淡:“那你拿着你的東西,可以出去了。”

沒有看到宋婉驚訝,女子似乎不甘心,卻沒有再多停留,她端着托盤轉身離去,裙擺旋出一朵美麗的花兒形狀。

宋婉察覺到,女子似乎是專門來看她,又似乎當真只是走錯了帳篷這般簡單。

待到那女子走後,桃枝有些憤憤不平,對着宋婉道:“帝姬,她太過無禮了,此事是否告訴檀石王子。”

宋婉稍微想了想搖頭,她剛剛到這一片廣闊的天地,舉目無親,只有檀石頌一個可以倚靠的人,越是這般,小事情越不應該去打攪他。

今日只是,對宋婉沒有什麽傷害,不必去煩擾檀石頌。

桃枝看宋婉仿佛不着急也不生氣一般,雖然桃枝知道她家主子從來都是如此性子,但是心中還是着急,此處比不得邺京,全是鮮卑人,若是軟弱,定然要被欺負。

心中如此想,便下定決心日後定要護着宋婉,不讓她吃虧。

晚上,檀石頌來到宋婉的王賬,他蓄起來的胡須不知道何時被他刮掉,露出了原清俊的面目,宋婉許久不見她挂掉胡須的模樣,驟然見了有些不習慣。

檀石頌似乎察覺到她微妙的氣息,道:“婉婉不認識我了嗎?”

這一問多少帶着些刻意,宋婉并不習慣與人這般親密,她愣了愣,如實:“前幾日你蓄了胡須,像是草原上的雄鷹,沒有胡須後,又變回山間的修竹與雲間的野鶴了。”

檀石頌愣了愣,這是宋婉第一次見他時候的評價,這是宋婉開始接納他了嗎,似是忍耐許久,卻還還是沒有忍住,檀石頌擡首問宋婉:婉婉,你是喜歡山間的修竹還是雲間的野鶴,亦或是草原的雄鷹?

宋婉喜歡什麽,檀石頌就是什麽。

滿腹心動,此時不可言說,宋婉望着幽深濃烈的眉眼,下意識回避這樣的情緒,她不想再将自己置于不安的境地。

下意識的躲閃,已然告知答案,檀石頌的眉間的笑意稍淺,卻仍舊溫和體貼:“吃不慣嗎,我叫人給你做邺京的菜給你吃。”

“這王賬之中,有漢人的廚子?”

宋婉的聲音清淺,帶了幾分猶疑,明明是問句,卻不會讓人感到不适。

站在角落裏的胡叔,看着檀石頌的模樣,終于忍不住:“鮮卑王賬怎麽會輕易有漢人。”

檀石頌頓了一下,沒有呵斥胡叔擅自多言,只對着宋婉輕笑:“沒有,但是我會做。”

檀石頌會做漢人的菜,在去邺京之前,他便會做,宋婉卻愣了愣,君子遠庖廚,這是古人的守舊思想,便是鮮卑與大邺民俗不同,宋婉人就想不到檀石頌做菜是何種模樣。

她承不了這情分,宋婉拒絕了檀石頌。

宋婉将檀石頌宋離王賬,她知道檀石頌的意思,但她能做到的只有與他相敬如賓,縱生兒育女,也再交付不了自己的真心了。

胡叔看着自家芝蘭玉樹的小公子,這般品行心性,何故要挂念在一個不愛他的人身上,況且那個人的名聲算不得好,胡叔替自家的小公子不值。

走出了很遠,檀石頌才開口,他問:“如何?”

胡叔知道檀石頌在問什麽,今日,小公子自從到了王賬,便與鮮卑王在帳內密談,出來之後又立即到了宋婉這處,還未曾去過旁的地方,見過旁的人。

想來,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胡叔心中明了,走上前,跟在檀石頌身後半側,低聲:“小公子,王後今日沒什麽動作,大王子也在前一日去狩獵去了,恐怕在王子你大婚之前都不會回來。”

檀石於不回來參加檀石頌的大婚,自然是宣告衆人他與檀石頌勢不兩立,讓一些牆頭草擦亮眼睛不要站錯隊。

四面楚歌,風聲鶴唳,小公子因那女子在大邺數年,丢了鮮卑的經營,偏那女子還不愛小公子,每每想到此處,胡叔便覺郁氣攻心。

胡說所說的這些似乎在檀石頌的預料之中,他溫聲:“還有嗎?”

“還有大野将軍遞來了話,說得空了一起去騎射。”

大野翕是小公子在鮮卑的依仗之一,胡叔私心想勸檀石頌去赴約,卻知他心中有主意,旁人勸不得。

檀石頌黑眸未動:“還有嗎?”

寒風潇潇,胡叔知道檀石頌在問誰,明月如水,可惜偏問的這個人,沒有半分反應。

檀石頌垂下眸子,斂住了漫天

星光,道:“我知道了胡叔。”

胡叔聞言,看了看檀石頌的側顏,立體的五官,臉頰上卻沒有半分肉,似乎從小小公子便是這般,胡叔心中似是心疼,卻也不好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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