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灰霧臨城
◎【修】◎
——“雲乘月, 不準插手。”
對上目光的剎那,她懷裏的玉清劍再次嗡鳴。長劍異常激動,隐隐似要出鞘;“光”字書文再度與玉清劍共鳴。
丹田內靈力旋轉, 一道格外溫暖濕潤的力量沒入了她的眼睛。
剎那,她進入了一個玄奧的視野。
眼前的世界褪色、淡化, 成了灰色的背景;唯一顯眼的,是……
雲乘月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看見空中漂浮着無數黑紅色的……絲線?根莖?血管?它們有粗有細,漂浮在城市上空,像巨大的植株整個橫過來, 阻隔了地面和天空。
還有無數黑紅的影子, 從各處民居裏升騰起來,連在“植株”上。
咕嘟、咕嘟……她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像流動,又像吞咽。
她視線移動。面前的聶七爺,他的小臂上也升起一脈細線, 往上連去。雲府裏也有。到處都有。
黑紅的“植株”往城外某個方向伸展過去, 而恰好也是從那個方向,還有另一條線伸過來,一直連到……
薛無晦。
那條延伸過來的黑線,落在了他的背後。它和他連通,暗紅的煞氣不斷流入他體內。他的力量在緩慢增長,她得出結論,又仔細感覺了一番,确認沒錯。
這巨大詭異的“植株”, 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文字——祀!
雲乘月望着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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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她一直在意的那一枚書文, 也
是薛無晦一而再、再而三不肯回答的文字。“祀”字的事, 果然和他有關。
一種難以形容的震驚漸漸上升。可她好像又不很意外。
她的目光重新對準上方——薛無晦站立的地方。他也正望着她, 神色陰冷平靜。他不知道她看見了——她意識到這一點。
這一刻,雲乘月倏然按下了那股震驚乃至茫然。她變得冷靜異常。
她聽到自己腦中一聲清脆的響——啪。這是某根弦繃斷的聲音。
這是一個标志,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但這的确是一個進入戰鬥狀态的标志。
如果她能記得更多曾經的事,她會知道,這種狀态叫心流——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一件事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大部分時候,她都沒什麽強烈的願望、目标,平時走路都慢悠悠的,真就像一只劃水的烏龜。可一旦真遇到什麽事,她就會進入戰鬥狀态。
穿越以來,她曾有兩次進入心流。第一次是穿越之初,她睜眼發現自己處境危機,于是積極自救。
第二次是雲府門前,她一心一意想着“拿回身份,讨回亡母遺物”,行動毫不遲疑。
現在是第三次。仍然是在雲府門前,但這一次薛無晦不在她身後,在她對面。
雲乘月腦子裏通往心流的那根弦,那個開關——“啪”,開了。
她非常冷靜地得出結論:溝通暫時失敗,開始唯我獨尊的處理方式。
即:解決“祀”字的事,按住薛無晦,不讓他搞事。
她懷裏還抱着兔子。她拎起兔子的兩只長耳朵,在自己手臂上繞一圈、打了兩個結。她捆得很紮實,兔子立即成了她左手臂上的一個挂件。當她手臂揚起時,兔子無辜的紅眼睛正好掃過其他人,最後對準了上面的薛無晦。
兔子:……
周圍其他人:……?
上方的薛無晦:……?
聶七爺默然一瞬,若有所思:“你喜歡這樣的裝飾?”
“不,只是這樣比較方便。”雲乘月簡單地解釋。現在,她手裏只剩下一柄玉清劍。
做完這件事,她收回目光,看向聶七爺,擡手指向“祀”字連通的方向:“城外那個方向,有什麽?”
她開始調查信息。祀字一直在往那個方向輸送力量,那裏應該就是根源。
聶七爺看了一眼,神情一動,迅速答到:“通天觀,封氏命師清修之處。”
四周有什麽氣息,忽然起伏一瞬。有不止一個人在窺視。雲乘月察覺到了,但現在她沒空去理。
她只是暗忖:封氏?封氏是千年前就存在的家族,是薛無晦的仇人……是他們搞出了“祀”字?那麽,薛無晦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他想做什麽?
“封氏命師,是什麽修為境界?”她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身後盧桁氣息一停,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是第五境,洞真境。”
他下了車,疾步上前,蒼老的聲音驚愕而凝重:“乘月,你看見了什麽?”
“‘祀’字。”她沒有回頭,左手下沉,右手握住玉清劍的劍柄,“我看見了‘祀’字,不是書文之影,是真正的書文。”
“就在天上。你們看不見嗎?從通天觀裏延伸出來的力量!”
她在試探薛無晦。可沒想到,這句話剛一出口……
白日的長街上,忽然陰風大作!
遠遠近近響起許多尖叫,大多驚恐而迷茫;風中傳來窸窸窣窣的碎響,好像是無數東西被搬來搬去。
雲乘月立即扭頭看了一眼,眼瞳收緊。就在一瞬間,天上的“祀”字伸出無數細須,抓住無數普通人,讓他們懸浮在半空。人們在尖叫,但是很快,被抓住的人們就橫在半空、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她知道自己應該驚訝,還有憤怒。但在心流狀态下,她心中一片清明。
聶七爺的小臂也被猛地往上一扯!他神色陡然一厲,口中喝了一聲,四周聶家衛士即刻收陣,将幾人圍在中心。只聽刀兵脆響,諸人手持兵刃,将寒光對準四周未知的敵人。
聶七爺本人也想拔刀。
但雲乘月說:“別動。”
她抽出了玉清劍。白玉劍柄觸手溫潤,太陽圖案閃光,與她眉心中的“光”字書文呼應。
無需多言,“光”字躍出,附着于劍身之上。筆畫抽長、變形,成為薄薄的光幕;它裹住狹長的劍刃,而後——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這方天地。
雲乘月扔了劍鞘,左手抓住聶七爺的手腕,右手平平揮出一劍。她感到對方肌肉收縮、本能要退,但她用力抓住,居然沒有讓他逃脫。
發光的玉清劍清鳴一聲,斬出一劍。
這一劍,斬向了聶七小臂上那根“絲線”。劍刃攔住“祀”字的觸須,但它異常柔韌,沒斷,而是順着她拉扯的方向不斷變形。
這股力量,比她在徐小姐、聶小姐身上見過的都更強。
雲乘月沉下心神。識海中的“生”字書文蘇醒過來,也加入了這場角力;生機的白光流出。
玉清劍劍刃一震,“光”字化出的光芒上,竟然又浮現出一個隐隐的“生”字虛影!
“這是……”
旁人的驚訝是旁人的事。雲乘月的世界裏,只有安靜、專注——她在朝着她的目标前進。
“生”字與“光”字大道相近,相輔相成;兩枚書文的力量疊加,又被玉清劍這一神秘的寶物加倍放大。
剎那之間,生機濃郁、清新純淨的光芒,像風一樣蕩開。
不僅是聶七爺渾身為之一輕,所有被“風”掃到的人們,都感到身心清爽許多。
盧桁渾身一震,擡手按住眉心識海處,驚訝道:“老夫識海中的傷……”
雲乘月已經全神貫注望着薛無晦。她手中刀鋒一側,已然估量起該如何阻止他……她能做到嗎?
雲府屋檐上,帝王居高臨下。他烏發飄蕩,大袖當風,黑霧彌漫如死,抵抗着生機的氣息。和帝陵中相比,他的力量的确增強不少。
他也看着雲乘月,又多看了一眼聶七爺,尤其是他的手腕。他不笑也不怒,神色冷淡若冰:“雲乘月,你果然要同我作對。”
她看向他。她明明說了,這是通天觀搞出來的“祀”字……他居然說是和他作對?他究竟做了什麽?
她不能說話、不能叫他,她想,不然他會被人發現。她只能保持沉默,直直看着他,平靜的心海中生出些許憤怒。
他卻只是搖搖頭,唇邊一縷譏诮。
“果然世間之人,大多不可信,也不可靠。雲乘月,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便給你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如果你破不開這一局,便只能眼睜睜看着……”
“……這世間,如何淪為死亡的樂土。”
他聲音平靜至極,擡起兩臂的動作也同樣平靜。這是一個屬于帝王的動作,如懷抱日月、如坐擁山河。冷風灌滿了他的衣袖,也讓天空中巨大的“祀”字猛然顫抖。
雲乘月忽然感到了更熾烈的怒意。她很少像這樣發怒,但這注定是,也只能是沉默的怒意。她唯有通過揮劍來發洩。
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賬!他憑什麽話不說清,自顧自地就宣布他們對立,然後搞出亂七八糟的這一幕?什麽又叫“死亡的樂土”?浣花城原本優哉游哉的生活氣質多好,她想擁有還不能呢——憑什麽要破壞別人平靜悠閑的生活!
玉清劍再震!
然而,帝王的身影已經散去了。四周迷霧降臨,他自身也化為更加幽暗的迷霧。
突然,天地暗了。
明明是白日,黑壓壓的層雲卻遮蔽天空;風冷得刺骨,地面的積水居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憑空生出的灰色迷霧彌漫着,籠罩了全城。
這東西很危險……對普通人來說很危險!
雲乘月意識到這一點,更用力地握緊劍柄。她往天空揮劍。劍光上切,刺向上方那黑紅色的、巨大的“祀”字主幹。
然而。
當啷——
劍光堪堪嵌進一分,就被猛力彈出!
雲乘月被逼倒退兩步,才發現丹田空蕩,渾身乏力。她畢竟才只是第一境的聚形修士,甚至只是初階,玉清劍兩劍揮出,就已經讓她靈力耗盡。
“雲姑娘!”
“乘月!”
聶七爺和盧桁同時伸手扶她,後者更是又塞過來一瓶元靈丹,斥道:“又逞強!先将丹藥吃了!”
雲乘月喘了口氣,站穩身體。她倒了兩粒元靈丹含住,目光一掃,左手攤開,對聶七爺說:“拿來。”
青年略一怔,低頭看她空蕩蕩的掌心,不解道:“什麽?”
雲乘月擰眉:“報酬。我救了你家的人兩次,沒有報酬麽?補充靈力的丹藥,謝謝。”
盧桁也跟着皺眉頭,深以為然,怒道:“年輕人做事真是不周到。”
聶七爺生平第一次被這麽評價,不禁又一呆,接着,他望着雲乘月,冷厲的雙眼卻又沁出幾分笑意。
“有。”他說得幹脆,摸出一只袖珍錦盒,“這是五百年靈木的結靈之心,食用之後,能滋潤丹田,還能提供相當于第三境高階修士的靈力數量。”
雲乘月不客氣,接過來:“有沒有壞處?”
他想了想,鄭重道:“沒有。”
雲乘月點頭:“好,從此我們恩怨兩清。”
這話卻并不能讓聶七爺高興。相反,他神色陰郁了一些,眼中笑意也消失殆盡。
五百年靈木的結靈之心……盧桁不禁為之側目,一時也有些驚訝。便是以他的地位、經歷,也少有機會得到這樣的寶物。如果将其放到白玉京中拍賣,數萬金不在話下。
這聶家的掌權人,倒也還恩怨分明,做事爽快。老人雖然不喜聶七爺,此時卻也暗自點頭。想到這裏,他卻又一愣:小姑娘說恩怨兩清,莫非也是聽出了這東西的價值?她反應還真快,原來真沒那麽傻愣愣啊。
他回過頭,吩咐駕車的屬下:“這灰霧來得異常,去探一探四周情況,注意保全自身。”
“是!”
駕車的中年人站起身,應聲行禮,身形如燕子掠去。
雲乘月吞了結靈之心,緩過一口氣。她看了一眼左臂上綁着的兔子小薛,面沉如水,收劍入鞘,又看了一眼通天觀的方向。黑紅色的“祀”字橫在上方,力量直指通天觀。她知道他去了那邊。
但四周灰霧重重,稍微遠些的建築都被吞沒。道路也被淹沒,透出十足詭異。
剛才還有雜亂的人聲,這會兒卻極其安靜,除了周圍可以見到的幾個人外,別的什麽都沒有。
他說三天時間……
雲乘月沉默地站着。不能急,她想,就算遇到了突發狀況,也要一樣一樣來。
結靈之心沉入丹田處,與靈力旋渦融為一體,緩緩釋放力量。她感到自己的靈力旋轉速度加快了一些,旋渦也變得更深邃,似乎有壯大的趨勢。
靈脈中流淌的力量,也隐約在雀躍,好像随時可能沸騰。
但距離靈力恢複還有一會兒。
雲乘月擡頭看着雲府門楣,心中閃過漣秋的臉,也閃過大伯母的臉。剛剛聽到的雜亂叫聲裏,也有來自雲府的。
“我想進去看看。”
她抱着玉清劍,帶着左手臂綁着的兔子,踏上了雲府的臺階,又回頭問:“你們要來嗎?”
正好這時,剛才去探路的中年人回來了。他對盧桁一禮,說:“大人,灰霧不影響道路通行,但能吸收聲音,還有一定迷幻、麻痹作用。路邊行人已經昏倒,體內生機有被抽吸的現象。”
盧桁面色一凜:“不好,這樣下去,恐怕全城大部分人都有性命之憂!”
“不是全城,”聶七爺冷冷地接話,面色凝重,“是全州。”
雲乘月也想起了他來時說的話,問:“為什麽這麽說?”
聶七爺面上多了一抹諷刺,望着盧桁:“聽說盧大人出城九日,也前去拜訪過通天觀,難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老人一愣,擡手止住屬下的呵斥,平靜解釋:“我去通天觀是為了別的事求卦,之後按照卦象前去尋人。這事十分重要,不能假手他人,也絕不能告訴司天監以外的人。所以你說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情。”
聶七爺面色仍冷,淡淡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接到各地消息,不斷有人莫名昏迷不醒,或是感染風寒、一命嗚呼。我原本以為是某種疫症,現在才明白……”
他看向天空,神色凝重。
雲乘月見狀,眼睛微亮:“你也看得見‘祀’字?”
如果聶七爺看得見,也許她可以托他處理雲府和城中的事,自己立即趕往通天觀。
聶七爺一僵,露出幾許不易察覺的尴尬:“看不見,但雲姑娘說有,我便信你。”
雲乘月有點失望:“哦。”
看不見你看什麽啊。
盧桁斜了他一眼,心想小年輕就是喜歡瞎顯擺。他咳了一聲,板着臉,很有威儀地說:“乘月,如果雲府無事,你就留在府中等消息,我去通天觀解決這件事。”
雲乘月眼睛又一亮:“您也有類似的光明大道,可以克制‘祀’字?”
盧桁一僵,讷讷道:“這,老夫的書文雖然不是光明大道,但修為在身,也不是不能試試……”
雲乘月再次失望:“哦。”
兩個不同年紀的男人面面相觑。這一瞬間,這彼此都互相瞧不上的一老一少,忽然都心有戚戚焉。
雲乘月轉身,叩響雲府大門。然而,本該緊鎖的大門,她一推就開了。
保養得很好的門軸旋轉,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門開了,湧出一片淡淡灰霧,還有……
當啷——!
玉清劍自行出鞘,凜然擊向前方,拖出一串火花!
來襲者悶哼一聲,往後騰空,驚疑不定道:“靈劍護主……?”
他的聲音忽高忽低,很不和諧,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身後,聶七爺才舉刀,盧桁卻冷冷“哼”了一聲。
這位老人右手一擡,指間已是挾了一支毛筆——不,是精鐵所制的鐵筆!沒人看清他的動作,因為在他一擡手間,那個文字已經完成了!
——矢!
箭矢的矢,邦有道如矢的矢。直行而去,九死不悔。
那道刺耳的聲音變了語氣,變得更多驚恐:“玄之文?玄之文!盧桁老兒,誰說你識海破碎、無力再用玄之文……!”
書文化為的箭矢,并不快。
然而,被箭矢瞄準的敵人,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淩厲剛猛的靈力如同墨汁,在空氣中拖出渾厚痕跡,重重刺入敵人的胸膛。敵人再哼一聲,從半空跌落,“咚”一聲後,再無聲息。他面上的面具也碎為兩半,留下面中一縷新鮮血痕。
聶七爺神情凝重,頗為忌憚地望了盧桁一眼。不愧是前任四曜星官,哪怕身上有傷,也能一筆用出玄之文。可既然如此,為什麽他不直接出手解決宸州的事?
雲乘月也有同樣的疑問:“盧大人……”
“叫盧爺爺。”盧桁堅持道。
她說:“盧爺爺,您實力高超,我比不上。為什麽您不直接出手?”
“雲姑娘,大人身體不比從前……”盧桁的屬下不由鳴不平,但看了一眼聶家的人,還是沒說下去。
老人恰好也咳嗽幾聲,面上浮出疲色,神色卻很平靜:“無妨,這件事也不是秘密。我識海受損多年,無法随心出手。像剛才那樣的攻擊,我無法随心所欲使用。”
他沒有說具體還能用多少次,到底外人在場,并不方便。
雲乘月問:“那您需要休息嗎?”
“不必。”縱然神色嚴肅,盧桁面上也不由浮出一點微笑,“情況危急,你雖是小修士,現在卻比我們都有用。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得給你護衛好。”
他警告似地瞥了聶七爺一眼。後者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現在雲乘月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他聶七最好別想回馳聶家,而是乖乖給她當護衛,這叫大局為重。
兩個人在短時間內,憑借微妙的眼神完成了一次交流。
聶七爺确實有先回聶家的心思,但他暗忖,盧桁說得也對。他既看不見“祀”字,也沒有類似的光明大道,回去作用也有限。如果是剛才的敵人,那聶家也有精兵護衛……
但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放心,便吩咐手下:“你們回聶家守着。”
“七爺……!”
“回去!”青年厲色呵斥,“我這邊有盧大人在,還怕出什麽岔子?”
諸人無奈,只能行了一禮,如雷霆奔回聶家。
雲乘月已經走進雲府,盧桁的神識籠罩在四周,為她警惕其他情況。
她走到剛才那具新鮮的屍體旁,忽然發現一件怪事:“這個人身上血液很少,奇怪。”
這人面目平淡,唯有皮膚蒼白得令人記憶深刻。而不論是他被貫穿的胸膛,還是面上的血痕,都只出了很少的一點血,十分詭異。
“血液很少?”
盧桁走上前來,聶七緊随其後,那名屬下跟在最後,随時保持警惕。
盧桁上來一看,又仔細盯了一眼那枚破碎的面具,不禁倒抽一口氣:“果然是封氏的人……怕是将自己全身血肉也祭祀了去!”他心裏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聶七爺也确認了一番,更動手從那屍體上摘下一枚腰牌。查看過後,他一把握碎腰牌,面色鐵青:“果然是封氏的辟邪符……想我還不惜萬金,從通天觀求來符咒,結果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搞的鬼!”
盧桁神色卻頗有些微妙。
雲乘月四下一看,看見好幾個雲府的家丁,靜靜伏在地上,已經沒了氣。她抿起唇。
“我去裏面看看。”
她仍保持着心流狀态,冷靜得出奇。
雲府裏各處都彌漫着淡淡的灰霧,寂靜如死。熟悉的景物被遮蔽,普通人容易迷失方向,但雲乘月腦海中已經還原出了整座雲府的地圖,走得非常快。
更何況,她還能看見“祀”字的觸須。此時,那些不祥的東西反而成了路标,告訴她應該前往何處。
一邊走,她一邊問:“盧爺爺,您似乎知道什麽。對方是封氏的人,您并不意外。”
盧桁沒想到她竟然發現了,神色微變,陷入了矛盾狀态。片刻後,他才低聲道:“這是司天監機密,直到你成為正式星官前,我不能告訴你。”
“但……”
他面皮抽動一下,臉上的皺紋深如鐵畫銀鈎。
“據記載,一百多年前,宸州也有過一場大霧。”
雲乘月聽了,半晌不語。
“這麽說,熒惑星官也該知道這件事。那我還有一個問題。”她忽然說,“熒惑星官去哪裏了?”
她回頭望着老人,目光平靜凜然,明亮到寒冷的地步。
“如果這場大霧不是新鮮事,那是不是從頭到尾,它都在司天監的預料之中?”
封氏命師,司天監,還有薛無晦。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前,這三者究竟分別起了什麽作用?
雲乘月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團迷霧。但無論如何……
她一定要把薛無晦拖回來,不然就活該她變成一只死烏龜,去償還這場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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