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他的消失

——不要怕——

“有一天下雨,在路邊上撿到的。”邱辰良像撸貓那樣揉了下他的腦袋,“當時還是小小的一只,大概就這麽大……”

他握住任安歌的手,在他的手指上摩挲了一下。

任安歌:“額……這麽大嗎?”

邱辰良輕笑一聲,“我倒覺得挺小的。”

任安歌:“……”這到底是在說貓,還是說他的手。

畢竟他的身高擺在那兒,手也不會太小,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只是較之邱辰良的略微纖細。

“它渾身都濕了,躲在垃圾桶旁邊,一直「喵喵」的叫個不停。”

“那麽小,不太容易在外面活下來,我就把他抱回來了。”邱辰良繼續握着他的手,“那個時候我上高二,我媽看我抱回來一只髒兮兮的小貓可把我罵死了。”

“你媽不準你養貓?”任安歌越過他看着窗外的光影。

“她嫌麻煩,這就跟養小孩似的,吃喝拉撒,你都得管。”

“而且,貓還掉毛呢。”

“我媽讓我送人去……”

任安歌:“你一開始送誰了?”

“送我奶奶了。”

任安歌愣了一下,接着在他懷裏翻來覆去的笑。

“可以啊你!哈哈!”

邱辰良摟着他,也大笑起來。

“那不是,養了幾天舍不得嘛。”

“絕了絕了!你媽媽什麽反應?”任安歌坐起身。

邱辰良依舊躺着,兩只手交疊在頭底下。

“我媽沒說什麽,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我奶奶喜歡的不得了,年年就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那樣了。”

任安歌豎了個大拇指。

外面的燈籠突然熄滅了,房間裏卻并不是那麽黑暗,緊關的窗戶隐隐透着光。

“天亮了……”邱辰良也坐了起來,接着他神色一變,“我們好像把「小任安歌」和「小邱辰良」給忘了!”

任安歌也是才想起來,他在房間裏一打量,結果在桌子上看到兩個互相依偎的小身影。

天亮了,兩個木偶就都不能動了。

“還在……”邱辰良笑笑,“下次得留點心了。”

“啊——”外面傳來一聲尖叫,任安歌聽出來了,是那個新人,沈臨。

“靠!這是真的啊!”沈臨受到的驚吓不小,臉色蒼白。

走廊裏倒挂着一具屍體,任安歌瞥了一眼,是昨晚的那個。

大清早的,一點胃口都沒了。

哎……

他看了眼手表,十一點。

他們到了一樓的大廳,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豐盛的食物,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除了玩家和那個導游并沒有其他人,那個錢老頭也沒有出現。

等他們吃完了之後,王清果然帶着他們去了戲樓,可能是去的太早的緣故,舞臺上還沒有演員。只是戲樓裏似乎有人,門也半掩不掩。

“哦,應該是「秀英班」的人。”王清興高采烈地道,“估計要不了多久了,你們自己先玩玩吧,別走太遠,迷了路!”

說着他揮了揮手,朝着戲樓跑去,邊跑邊喊:“錢大爺——”

門裏走出一個老頭,頭發半白不白,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的一般,兩眼卻并不渾濁,透着精明。

“你又想溜進去了?”錢老頭眯着眼。

“沒啊!”王清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我這是來跟你打個招呼嘛!”

“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任安歌問到。

邱辰良:“先在鎮子裏轉轉吧,待會兒戲不是要開唱了嗎?”

任安歌:“那咱們去問一下那座宅子的歷史吧?”

邱辰良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看那邊。”

任安歌朝着他手指的地方望了望,陽光太亮了,他不得不眯着眼;

“哪呢?”任安歌用手在眼睛上搭了個棚子,左看右看。

邱辰良擺正了他的身體,扶了扶他的頭。

“那兒,那麽大一棵樹。”邱辰良笑到。

“哦哦哦,看到了。”任安歌看了他一眼,“這棵樹跟院子裏的那棵樹真是不相上下啊,不對,好像還要大一點。”

等走到樹下,他仰頭一看,果然還要高還要大。

“這是什麽樹?怎麽這麽高?”任安歌伸手摸了摸樹皮,結果輕輕一碰,“嘩啦。”掉下來一大塊。

吓得他一縮,挨着邱辰良,小聲道:“怎麽辦?不會要罰款吧?”

邱辰良笑了下,“我們沒錢啊。”

“那……要不,我們溜了吧?”任安歌趴在他肩膀上,沖着他眨了眨眼。

邱辰良拍了下他的額頭,再指了指掉了樹皮的那一塊。“你看。”

任安歌看過去,神色微變。

“這是怎麽了?”他走到旁邊,仔細看了一會兒,驚訝道,“這不是……燒焦了吧!”

他又湊近了聞聞,什麽都沒聞到。

一只修長的手伸到他面前,輕輕地觸了下樹皮,結果也是掉落了一大片。

“幹什麽呢,同夥?”任安歌回頭挑了挑眉。“罰款的哦!”

邱辰良笑笑,道:“這棵樹就像是被火燒過。”

他擡頭望了望,“這棵樹長的到也挺好的……”

“故事裏奇奇怪怪的不很正常嗎?它被火燒過後再套一個殼子也沒什麽嘛。”

任安歌忍不住伸手又碰了一下,結果還是掉下來一大塊樹皮,裏面露出一大片黑炭似的樹幹。

“哎?這會不會和這個世界的線索有關啊?”

任安歌猛地回頭道,他把昨天那個聲音唱的內容一字不落的告訴邱辰良。

“大火燒不去?”邱辰良囔囔道,“燒不去……”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掉落了樹皮的樹幹,裏面漆黑一片。

任安歌忍不住伸手扣了一下,扣的滿指甲灰,他嫌棄地「咦」了一聲,趕緊清理掉。

“這還真是火燒的?”任安歌皺着眉。

這時,街上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人群流向同一個方向。

“戲……”任安歌和邱辰良對視一眼。

邱辰良自然而然地摟過他的肩膀,兩個人順着人流走。

戲果然開唱了,看着臺上一個個戴着各種面具的演員,任安歌還是愣了一下。

現場沒有人大聲說話,只剩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沒一會兒,就被敲鑼打鼓的聲音給掩蓋住了。

戲臺上戲剛剛開場,臺上人戴的面具個個都帶着股詭異和恐怖。

“這……真的是傩戲嗎?”任安歌小聲地湊在他耳邊道。

“我也不知道……”邱辰良微微低下頭道,“應該還是不一樣的吧?這個也太詭異了。”

“這裏到底有什麽線索啊?”任安歌仔細地觀察着臺上的演員,“是戲的內容嗎?我壓根沒聽懂這是在唱什麽啊?”

“你聽懂了嗎?”任安歌肩膀碰了下他。

邱辰良又皺着眉看了一會兒,然後無奈地搖搖頭。

“我也沒聽懂。”

任安歌笑了,眼睛依舊不離舞臺。“那咱們……靠!”

他這一聲「靠」音量微微大了些,但旁邊的人依舊沒有注意,只是像勾了魂似的癡迷地盯着臺上的表演。

“怎麽了?”邱辰良轉頭看向他。

“你看那個人……”任安歌指了指臺上的一個身形略矮的人,“你看她的手上——那個玉镯子我昨天看到那個井底的女人手上有!”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大了,不遠處的人群裏有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沒待他看清就又轉過頭隐匿在人海中。

邱辰良也是神色一變,摟着他的肩膀一緊。

“我們先回去。”邱辰良的聲音壓的低低的。

任安歌擡頭望了他一眼,只見他臉上挂着少見的嚴肅。

他咽下心裏疑惑,點點頭。

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抓緊我!”邱辰良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在他耳邊道。

任安歌緊緊地抓住,眼裏閃過慌亂和疑惑,然而撲面而來的是莫名的巨大恐懼。

怎麽回事?

他緊緊地抓住邱辰良的手,絲毫不敢松懈。

人群好像有意把他們沖散,讓他心裏慌亂不安,只知道緊緊地抓住那份溫度。

“砰——”

耳邊莫名響起槍聲,背上壓上來沉沉的重量。

任安歌根本反應不過來,心裏已經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邱辰良?”他哆嗦着嘴唇,一刻也不敢松懈。

“沒事,走!”

他想側頭看過去,只是頭偏轉到半路就又被掰了回來。

“分什麽心?”身旁人的聲音聽上去還算鎮定,“趕緊跑!”

“你沒事吧!”任安歌哽着嗓子喊到。

“我沒事!”邱辰良在他耳邊喊到,“你相不相信我——”

“信——”

“那咱們分開跑,你往——”

任安歌惡狠狠地道:“分開個屁——”

只是他們也來不及分開跑,就又被一聲槍響給打斷了。

任安歌只覺得小腿一痛,緊接着整個人都摔倒在地,邱辰良被他帶着一起摔了,他這才注意到對方蒼白的臉色。

邱辰良将他護在身下,抵禦人群的踩踏。

任安歌趕緊拉他起來,手剛伸到他的背後,就觸碰到一大片濕黏。

“快跑……”邱辰良用力推了他一把。

任安歌架起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眼底的淚珠依舊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滾。

“走!”邱辰良掙紮着。

任安歌狠狠地踉跄了一下,但還是沒有松手。

“要走一起走……”他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沒有再大聲喊,只是小聲而又堅定地道。

迎面走來了兩個人,一高一矮,逆着人流,像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

邱辰良想要擋在他面前,但被任安歌緊緊地扯住了。

“喲喲!還真是情深似海啊——”夏森嘴裏打着趣兒,臉色卻冷冰冰的。

“上次讓你跑掉了,本來還想讓你死的輕松點兒,這下可沒機會了!”

他的手裏還拿着槍,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着,好像那只是一個玩具。

“夏森……我們跟你無怨無愁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任安歌死死地盯着他,眼神猶如被困的小獸。

“我也沒辦法啊——”夏森舉起槍對準他旁邊的邱辰良,眯起了一只眼。

任安歌随即擋住了他。

“哈哈哈!”夏森突然笑到,“你以為你擋得住啊?你們跑的掉嗎!”

他對着一旁的袁立新擺了個眼神,袁立新立刻朝着任安歌他們走了過來。

任安歌握住了兜裏匕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着,不動聲色地盯着他。

他和邱辰良都得活着回去。

但袁立新停住了腳步,他心裏咯噔一聲。

他感覺旁邊邱辰良的呼吸越發粗重,手也越發冰涼。

“你的小男朋友要支撐不住了……”夏森咧咧嘴,“任安歌,把你的手表給我,我可以救他。”

手表?

“我憑什麽相信你?”任安歌的小腿一陣抽搐,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也是哦,你憑什麽相信我?”夏森笑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既然這樣……我只好搶了。”

兩個人都受了傷,根本毫無勝算。

邱辰良不知道哪來的爆發力,一把推開了他。

“走!”

任安歌一個踉跄,強忍着腿上的傷痛站穩了。

他看到了邱辰良背上的傷,那麽一大片血污。

袁立新往他這邊沖了過來,但在他的面前似乎有一道屏障,「砰」的一聲将他擋了回去。

他的眼裏微微閃過錯愕,轉身去攻擊邱辰良。

任安歌真是要瘋了,手裏緊緊地握着匕首。

不能給邱辰良拖後腿。

他找準時機,趁着夏森背對着他的時候,沖了過去。

“砰——”他撞得頭暈眼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砰——”又是一槍。

他眼睜睜地看着邱辰良倒在他面前。

這家夥,居然還要閑心對他笑。

任安歌看懂了他的口型。

走——

袁立新從後面扯住他的頭發,槍抵在他的腦袋上。

他舔了舔嘴角,扯出一抹邪笑。

“你變弱了嘛!啧啧!你之前不是挺厲害嗎?”夏森似乎傷着了胳膊,一邊胳膊僵硬的下垂着。

他走過來,一腳踩在了邱辰良的背上。

邱辰良忍不住一聲,嘴裏有大片的鮮血往外湧。

任安歌幾乎立即撲了過去,可惜還是被無形的玻璃罩給擋住了。

他趴在玻璃罩上,用力地捶打。

“你放開他——”任安歌眼眶一陣發熱,死死地瞪着夏森。

夏森聞言更加用力地踩了下去。

任安歌幾乎要瘋了,他喊的就像是嗓子被撕裂了。

“你跟我們有什麽仇——”

“你到底要怎麽樣——”

夏森微微俯下身子,對邱辰良道:“你的小男友問你呢?你跟他講講怎麽回事?”

邱辰良的目光微微有些渙散,他看了眼任安歌,嘴唇一張一合之間,流出殷殷血絲。

“任安歌……你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你走,別管他們……”

夏森收斂了笑容,從口袋裏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

“任安歌,把手表給我,我就放了你們。”他冷着臉,用小刀插進了邱辰良的傷口裏。

任安歌眼前一陣發黑,心髒抽搐似的疼痛。

“別——”任安歌把手表拿下來,“我給你就是了……”

他整個人靠在屏障上,有氣無力地道:“邱辰良,你讓我把手表給他們。”

邱辰良還是對他笑了一下,“我沒……”

任安歌突然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你這樣笑一點都不好看!”

他拿起匕首像空中刺去。

“砰——”

但空氣像玻璃一樣裂開了花紋。

邱辰良眼底閃過慌亂,他眼底通紅。

“任安歌——”

任安歌愣了下,他這是第一次看到邱辰良流淚。

“聽話,把手表帶上……”邱辰良臉上淚血參半,狼狽至極。“你聽話……”

任安歌喘了幾口氣,努力冷靜下來對夏森道:“你先放了他……”

夏森只是把那把精致的小刀拔了出來,再狠狠地插回去。

“快,我沒那個耐心。”夏森握着小刀在裏面旋轉一圈。“最後一次,手表給我,我就放了他。”

任安歌不敢再做任何停留,匕首一下一下地像裂紋上砸去。

邱辰良痛苦地皺着眉,鮮血一直不停地往外湧。

“任安歌……算我求你了,你走吧,我不會有事的……”

任安歌不理他,終于最後一下砸碎了這個空氣屏障。

“手表扔過來!”夏森臉上閃過不耐。

任安歌把手表扔了過去。

“任安歌——”邱辰良奮力掙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掙脫了束縛。

“砰——”

任安歌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三個不一的血洞,噴泉似的往外冒着血。

邱辰良接住下滑的他。

接着任安歌瞪大了眼睛,氣極。

邱辰良把自己的手表摘了下來,往他手上戴。

後面傳來夏森氣急敗壞的喊聲。

邱辰良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呢喃。

“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任安歌氣的胸口起起伏伏,努力想要把手表還回去。

邱辰良直接扣住他的雙手。

“邱辰良——”

任安歌撕心裂肺地喊:“你太自私了!”

“我恨你——”

“你聽見沒有……你要是這麽做,我恨你一輩子——”

邱辰良緊緊地抱住他,不顧他聲嘶力竭的抵抗。

“我愛你……忘了我……”

任安歌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睡一覺……就是做了個夢而已……”

“我會讓你忘了我……只是一個夢……一個夢……”

任安歌咬着他不放,恨不得融進他的血肉。

“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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