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壯士

進宮的時候，葉緒心裏還是有一點點小奢望的，想着表姑應該不會那麽兇殘，覺得她自己得有一身腱子肉才算完美身材。

因為有這樣天真的想法，葉緒的心情還算不錯。甚至有閑心幻想一下，萬一表姑真變成了肌肉女，皇帝舅舅看到自己的貴妃這幅尊容，會不會被吓得摔倒。

低頭為小公子剝核桃的婢女杏雨聽到主子的笑聲，心裏松了口氣。這些天小公子一直悶悶不樂的，今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總算開懷起來，這是好事。

“公子，吃點核桃仁吧。”杏雨又推過去一小碟蜂蜜，讓葉緒可以蘸着吃。怕小孩子吃太多蜂蜜牙疼，碟子裏只有淺淺一層底。

葉緒看着這個小碟，就想起以前去酒店參加同學的生日宴會，時常有一道煉乳小饅頭，是一圈子炸過的饅頭中間擺一小碟煉乳，讓人蘸着吃。葉緒那會兒最喜歡吃這個，就是不太好意思蘸太多煉乳，畢竟只有一小碟，分分鐘就蘸沒了。

唔，想吃煉乳了，還想喝旺仔牛奶。今晚的夜宵就加上這兩個好了，葉緒愉快地做出決定。

這番愉悅的心情，只持續到葉緒踏入明月宮，迎面看見一位練武的壯士。那壯士身高倒不算太高，比一般女性稍高半個頭，但肌肉卻着實可觀，手臂足有小表姑當初的兩倍粗。

不僅是手臂，還有腰身，也粗了不少。當然，這樣的腰身放在壯士身上不算什麽，從背後看頗有種虎背蜂腰的味道，是标準的倒三角身材。

帥啊！

葉緒雙眼亮晶晶，正想着這是哪位宮廷禁衛怎麽不守在明月宮外反而在宮內杵着，不怕皇帝忌諱嗎？還是說小表姑不僅和皇帝舅舅達成了假夫妻的共識，甚至已經說好允許小表姑在禁衛軍裏挑相好的了？

然後，葉緒看到壯士聽見動靜回頭了，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黑臉。

葉緒：“……”

葉緒此刻完全體會到了當初的皇帝看到黑貴妃時是個什麽感覺。

不愧是當皇帝的人啊，居然能那麽快就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地和貴妃正常交流。反正葉緒自己是做不到了，哪怕有了心理準備，他此時也呆立當場，一直到小表姑哈哈一笑，走過來把他抱起掂了掂。

幸好幸好，表姑的聲音還是正常的，沒有聲如洪鐘。

——住腦！不準再想了！這幾天精神頭不足沒顧得上抽卡，萬一想得太多抽卡程序以為他想要這個，給他抽出一張變聲藥劑配方怎麽辦？！

Advertisement

“表姑。”葉緒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麽這麽……壯了？”

穆音音爽朗一笑：“你還知道壯呢？我以為你會問我怎麽胖了這麽多。”

也不知道為什麽，成了女壯士之後，穆音音不管做什麽看着都莫名地豪邁，可能這就是外貌帶給人的錯覺吧。

葉緒萬分不習慣，畢竟以前的表姑只是黑了點，性格作風瞧着沒什麽變化。而現在呢，整個人活脫脫就是外形影響感官的代表。

“舅舅見過你這樣沒有？”葉緒忍不住好奇地詢問。

穆音音搖頭：“那倒沒有。”

自從入宮那次留宿了一晚，後頭皇帝的腳就沒朝明月宮邁過。而且受到了貴妃一張黑臉的驚吓，皇帝對新晉宮妃的興趣大大降低，這些天也很少去看新人，寧願一個人在太極宮待着。

為此，穆音音心裏暗道罪過。希望皇帝能早點緩過勁來，別因為她一個人耽誤了一群美人的前途。

好在到如今皇帝已經把幾個妃嫔都臨幸一遍了，不會再忐忑沒見過的宮妃是不是也這麽黑。穆音音身上的包袱盡數消失，總算能夠随意出行了。

要知道先前的幾天，她簡直連去給皇後請安都不敢，找盡借口推掉。就是怕不小心碰到皇帝，再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尊容，又蒙一層心理陰影，徹底冷落了還未侍過寝的小妹妹。

事已至此，葉緒也只能認命。還能咋地？總不能強迫表姑喝一份柔弱美人藥劑，再變回纖纖弱質的小女子。

既然壯都壯了，不利用一番也是可惜。葉緒想搗蛋的心重新蠢蠢欲動起來，開口慫恿表姑把病假消了，明天早上去給皇後請安。當然，還得帶上他一起去。

後宮女壯士，不能只有他一個人見過，要大家一起看看。

葉緒最想的是讓皇帝舅舅看看，但皇帝不是那麽容易偶遇的。與其主動出擊，不如等皇帝親自上門來。

等到明天，表姑變成肌肉女的消息必然瞞不住，皇帝一定會聽說。到時候，皇帝但凡起了一點好奇心，就肯定會往明月宮來瞧熱鬧，葉緒只需在這邊多住兩天，遲早能瞧見皇帝震驚到失态的模樣。

葉緒趕緊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又偷笑出聲，之前在馬車裏就被杏雨發現了。

穆音音沒有多想，聽小表侄說明天早上想跟着自己一起去給皇後請安，她随意地點點頭：“也好，我都躲在宮裏好幾天沒出門了，是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的。”

葉緒有點擔憂，委婉地提醒：“表姑，你幾天不見壯了這麽多，這也太奇怪了，到底是為什麽啊？”

穆音音頓了頓，這還真不好解釋。

她本來想的是裝病幾個月不見人，等再出去的時候，因為幾個月沒見，身材大變樣也是很正常的。可是轉念一想，誰養病幾個月能養成壯漢？越養越瘦還差不多。

所以這事兒就是沒法解釋，那幹脆不解釋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大不了她就堅稱自己天生骨架子大，還一吃就胖。

問就是之前被家裏壓着不許多吃，一直餓着肚子，才沒胖起來。進宮之後沒人管了，放開來吃，又怕太胖了對身體不好，于是努力練武，把肥膘轉化成了肌肉。

這個說法依然很扯淡，可總比什麽都不解釋要強。

葉緒聽完點點頭，他想到自己的皇後舅母作為宮鬥文女主有個能看到別人好感度的異能，肯定對這些奇人異事接受度很高。只要皇後不覺得有什麽，其他宮妃也頂多私底下嘀咕一番，不會過多探究，她們可聽皇後的話了。

至于皇帝舅舅，當皇帝的什麽沒見過？葉緒懷疑他很可能已經掌握了其他幾本宮鬥文女主的情況，發現了他們身上的異常。

別的不說，就那個瑪麗蘇海王女主，她可太明顯了。但凡接近她的男人都會暈頭轉向智商驟降，一看就不對勁，皇帝的情報機構又不是吃素的。

“好了不聊這個。”穆音音單手抱着葉緒直接往後院走，“表姑帶你爬樹去，最近夏蟬又冒出來了，咱們可以捉蟬玩兒。”

姑侄倆在明月宮裏瘋玩了一整日，第二天險些雙雙遲到，緊趕慢趕才趕在皇後出來前抵達椒房宮，沒有誤了時辰。

首先瞧見貴妃尊容的是椒房宮裏的宮人們。哪怕是這些規矩學的極佳的優秀代表，看到了貴妃之後也沒能穩住心神，一個兩個都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唯有唱報的太監習慣性喊出一聲“貴妃娘娘駕到”。

外頭的鴉雀無聲并沒有引起裏面妃嫔的警覺，皇後身邊的宮人一向小心侍奉，從不發出半點不應有的聲響。妃嫔們只好奇一件事，貴妃這幾天悶在屋子裏養病，有沒有捂白一些？

“參見貴妃娘娘。”眼瞅着有人進門，衆人齊刷刷跪地，等聽了叫起才擡頭，接着一個兩個也化身成了呆立的鵝。

我滴個老天爺！這才幾天？貴妃是換了個人嗎？難不成慕氏還有個雙胞胎兄弟，而她本人終于受不了宮中生活，也受不了別人暗地裏嘲笑她長得黑，一怒之下讓親兄弟李代桃僵，自己跑了？！

衆人頭腦風暴着，皇後也卡點出來了。見除了貴妃外的其餘人都站着，疑惑地問道：“又怎麽了？”

她為什麽要說又？哦，想起來了，因為第一回 貴妃出場的時候，大家也失态過一次。這回幾日不見貴妃，許是忘了貴妃的膚色，乍一看到，又吃了一驚吧……

皇後維持着端莊的笑容，招呼衆人坐下，又去看貴妃，想說些什麽關心一番。接着，她的笑容就僵了。

黑黑壯壯的貴妃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給皇後娘娘請安，這幾日實在是懈怠，未曾過來給娘娘見禮，請娘娘恕罪。”

“……”皇後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住身為國母的鎮定，“貴妃……妹妹，不必多禮，快入座吧。”

這聲“妹妹”叫得格外艱難，任誰也沒法對着一個壯士喊妹妹。可惜皇後不是東北人，不然換成“大妹子”這個叫法，應該可以接受得更快一些。

和上回一樣，這次的請安也草草結束了。

不過兩次的情況也略有不同，上次是大家都愣住了，沒人聊天，沉默地喝茶，實在沒意思，就迅速散了。

這次卻是衆人快要忍不住自己滿腔的吐槽欲和傾訴欲，迫不及待想要告退，然後和關系不錯的姐妹或是自己的心腹宮人，好好八一八這位奇葩的貴妃娘娘。要是再憋着不讓說，這群人能連做午飯都吃不下去。

淑妃率先起身，顧不得自己搶在貴妃前頭告辭會不會得罪貴妃，直接向皇後行禮：“臣妾的小公主這幾日有些驚夢，怕她獨自在殿內無法安眠，請娘娘準許臣妾先行告退。”

皇後也想去和太後娘娘分享一下最新八卦，聞言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準了：“去吧，你們且都散了吧，本宮今日也忙，就不招待你們了。”

葉緒失望極了，怎麽這就走了，他還以為宮妃們會當場發表一下感慨呢。

算了算了，等一會兒皇帝上門吧。皇帝總不能跑來看一眼立刻走人吧？那豈不是把貴妃當猴了？為着貴妃和定國公府的臉面，他也不能這麽做。

葉緒一直在明月宮等到了下午茶十分，忙碌的帝王終于抽出空過來了。

選下午過來那是有大講究的，這樣只要陪着喝喝茶茶聊聊天，再表示自己還有政務要處理，就可以離開，不必留宿。皇帝也怕貴妃真的過于雄壯了，他覺得和那樣的貴妃同床共枕，哪怕什麽都不做，心裏也毛毛的，總覺得貴妃一蹬腿就能踢死自己。

後宮妃嫔們這次是真的再不把穆音音當假想敵了，她們料想皇帝再怎麽饑不擇食，也肯定對現在的貴妃下不去口。從今往後，貴妃真就只是個吉祥物了，賞賜不會少，單獨面聖的機會絕對不會有。

這都是後話了，此時皇帝接受過來自皇後、太後和大總管三方的反複提醒，自诩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他深吸一口氣，踏入明月宮，懷着看稀奇的心情，朝裏面張望，想看看貴妃到底壯到多誇張。

貴妃得到通傳，自然是在不遠處恭迎，不需要皇帝特意去尋人。

旁的妃嫔盈盈一拜，那是姿态萬千，漂亮極了。貴妃一拜，皇帝有種地面震了震的錯覺，只覺自己面見的不是貴妃，而是邊關手握重兵的武将，有種場景不對的微妙違和感。

咳，穆貴妃真乃大丈夫也，不上戰場可惜了。

皇帝幾乎就想脫口而出“貴妃你要不還是假死吧，朕安排你去邊關建立軍功，等你功成名就朕封你個國公當當，也免得你爹天天念叨後繼無人”。

說真的，貴妃的幾個兄長遠不如貴妃瞧着魁梧有力。大抵的定國公擔憂皇帝猜疑，沒敢培養兒子往戰場上發展，就任由那幾個家夥成了現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模樣，頂多在京郊大營裏當個小将。

可惜皇帝終究還是有理智的，沒把那話說出口。貴妃的是女子，本朝女子無法為官，要真這麽做了，貴妃以後就得一直僞裝成男子了。

然而，一個女扮男裝的人待在軍營裏，會鬧出的弊病遠比明面上更多。

作為皇帝，他得擔憂後人若是依照此例效仿，叫昏君安排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子進軍營搗亂。他這個開先河背負上罵名不要緊，延誤戰機害得大量兵将戰死，那才是千古罪人。

所以到最後，皇帝也只是吭吭哧哧憋出來一句：“愛妃啊，差不多就可以了。黑倒沒什麽，身材真的不用過于壯碩，日後宮宴上吓壞宗室的老太妃可怎麽是好？”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