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說親
“我們家公子,平時有這個……爬樹鍛煉體魄的習慣。”餘老呵呵笑着說。
“我懂,我平日在家也是……”王氏幹笑着附和。
“爬樹?”餘老詫異地問。
“是……”王氏汗如雨下。
梁元敬臉色慘不忍睹。
阿寶捂着臉道:“快別說了,我都替你們尴尬。”
餘老道:“我去做飯。”
說完就迫不及待地鑽進了廚房,徒留梁元敬與王氏站在原地。
阿寶看着耳根紅透的梁元敬,好心安慰他:“沒事的,你看開一點,一輩子很快會過去的,先別傻站着,快請客人進去喝杯茶罷。”
“進來喝杯茶罷。”梁元敬輕咳一聲,紅着臉道。
“好……好的。”
王氏手足無措地跟他進了書房,心想梁公子大概不會殺人滅口罷。
半個時辰後,王氏說明了來意,她竟然是來給梁元敬說親的。
阿寶終于明白他方才為什麽跟見了鬼差來索命似的了,哈哈哈哈,原來是怕媒婆。
阿寶抱着肚子,笑得打滾。
梁元敬無奈地瞪她一眼,她卻不加收斂,反而越笑越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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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笑了。”梁元敬不得已說。
“我沒笑啊。”王氏一臉莫名。
“不……我不是說您,”梁元敬竭力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挫敗地垂下頭,“算了。”
王氏雖莫名其妙,但沒有深究,向他大力游說起娶一門妻子的好處:“梁公子呀,你已經三十歲了……”
“什麽?”阿寶震驚,看向梁元敬,“你都這麽老了?”
梁元敬:“……”
王氏:“古人說三十而立,你也該成個家了,娶個妻子在家,一能替你操持家務,縫補漿洗,二能替你張羅吃穿,你若有個頭疼腦熱,她還能衣不解帶地照顧你……”
“這些餘老也能做。”梁元敬小聲反駁道。
王氏滿不贊同:“餘老能給你暖床嗎?能給你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嗎?梁公子呀,你不能一輩子守着個老仆過啊,這樣如何對你爹娘交代?”
梁元敬:“……”
阿寶捧着肚子,已經笑得不行了。
王氏接着介紹了幾個她屬意的人選,什麽田教頭家的妹子,什麽鄉紳柳員外家的娘子,還有某富商家的閨女,阿寶卻越聽越不對。
“這姓田的教頭在禁軍之中是出了名的刺頭兒,還吃醉酒打死過人,連我在宮裏都聽說過,讓你去娶他的妹子,你夠人家幾拳揍的?”
“什麽?孀居還有個兒子?這樣的人也給你介紹,嫁過來就可以當後爹了……什麽兒孫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這富商家的娘子都二十八歲了還待字閨中,說不定有什麽隐疾,不要不要。”
“年紀大了的不要,長得醜的不要,脾氣兇惡的不要,臉上長了胎記的更不要。唉……這都介紹的什麽歪瓜裂棗,送客送客!”
阿寶聽得一團火氣,這媒婆也太亂來了。
相比起她,梁元敬倒沒有什麽大的反應,耐心聽王氏絮叨了半個時辰,才起身送客。
他送完人回來,就看見阿寶坐在他的椅子上發脾氣:“以後不準這人上門了,來了也不開!真是的,給你介紹的都什麽人吶……”
梁元敬微微笑着,拿過桌上的刻刀,繼續刻那方尚未完工的雞血石印。
阿寶忽又問他:“不過,你為何這個年紀還不成婚?”
大陳以仁孝治國,早婚是習俗,男子過了十五便可娶妻,女子十三即可出嫁,像阿寶當年十七歲嫁給趙從時,已算是晚婚,而梁元敬竟年至三十還孤身一人,連個姬妾也沒納過,實在是奇事一樁。
梁元敬握刀的手頓了頓,垂着眼道:“不為什麽。”
阿寶想起箱子底那幅畫,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梁元敬驀地擡起眼,驚愕地看着她,一副被人說中心事的模樣。
原來還真的有啊。
阿寶不知怎麽心中湧出一點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家喂了許久的狗突然跟着別人跑了似的。
“是誰家的小娘子啊?你箱子裏的那幅畫上畫的就是她嗎?”
梁元敬愕然道:“你知道那幅畫?”
“對啊,上次看到了……”
“你看到了?”
梁元敬大聲打斷她,神情極度震驚,仔細看,竟還有些懼怕。
他說話向來是溫聲細語的,還從未有過這般失态的時刻,阿寶一時不解:“沒看見畫的是什麽……怎麽了?你這麽兇做什麽?”
“對不起,”梁元敬偏過頭,捏了捏眉心,滿臉疲倦,“我有些……累。”
阿寶更好奇了:“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我認識嗎?”
梁元敬不答,繼續刻起了他的印章。
阿寶窮追不舍地打聽,他卻恍若未聞,就好像最開始那三天,他故意裝聽不見一樣。
春日的陽光從窗棂裏射進來,灑在他如美玉一般的側臉上,愈發顯得膚色白皙,眉眼如畫。
阿寶忽然有點說不出的氣悶,道:“梁元敬,你這樣悶的人,沒有小娘子會喜歡的。”
梁元敬手一頓,刻刀鋒刃削上左手食指,鮮血頃刻冒了出來。
血珠滴在桌上的一幅畫上,畫中畫了一只瓦罐,罐裏插着三兩根茅草,一只背部生着斑紋的貍貓正踮着後足,揮爪逗弄草葉。
“你流血了!”阿寶驚呼。
梁元敬這才回神,握住流血的食指,血滴彙入畫中,形成一道水波紋狀的奇妙旋渦,不過當下的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
“趕緊止血!”阿寶喊道,“家裏有沒有金瘡藥粉?”
梁元敬翻箱倒櫃地找金瘡藥,阿寶擔心地跟在他身後,突然體內湧起一種奇異的感受,讓她身體灼熱,頭暈目眩,一會兒像身處曠野中,一會兒又像回到了那只黑暗逼仄的箱籠。
阿寶瞬間呆立在原地,顫着嗓音喊道:“梁……梁元敬。”
“怎麽了?”
梁元敬停下來,沖到她身前。
阿寶本想扶着他,雙手卻穿過了他的手臂,她茫然又害怕:“不知道……好像有什麽不對,我能感覺到,我……”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因為他們都看見了,阿寶的雙手正在消失。
手……接着是肘部、上半身……乃至全身。
消失的最後一刻,阿寶看見梁元敬不顧一切朝她的方向撲過來,雙眼赤紅,悲痛地大喊:“阿寶!”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失去意識前,阿寶腦海中劃過這樣一個念頭。
“阿寶!”
梁元敬找遍整個書房,就連書桌底下都鑽過去看了,卻再也看不見阿寶的影子,他跪在地上,眼神迷茫。
“怎麽了?怎麽了?”
餘老揮着鍋勺從門外跑進來,看清他的樣子,不由得駭在當場:“公子,你……”
“我沒事。”
梁元敬失魂落魄地從地上站起來,兩眼發黑,還有些暈眩。
餘老扶住他,一邊咦了一聲:“這哪兒跑來的貓啊?”
“什麽貓?”梁元敬心不在焉地道。
“就這兒啊,一只貍貓。”餘老說。
“梁元敬。”
熟悉的女聲在書房內響起。
梁元敬脊背一僵,猛地回過頭,一只背部生着斑紋的貍貓優雅地蹲坐在地,瞳孔碧綠,如兩顆翡翠石,正幽幽地盯着他。
宮怨
[宋] 倪龍輔
翠袖無香鏡有塵,一枝花瘦不藏春。
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誤人。
——《卷一·宮怨詞》終
作者有話說:
從王媒婆的角度來看梁公子:
大齡單身未婚男青年,三室一廳(租的),位置大概在五環開外吧,出行工具:一頭上了年紀的毛驢,相當于一輛二手馬自達吧,工資不高,雖然是體制內,但只是個搞技術的小科員,在這王公貴族遍地走的京城壓根算不上啥,可以說,除了一張臉啥都沒有,這樣看他在婚戀市場真的沒有競争力啊(淚奔)。
阿寶對此表示:有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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