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秋社
八月秋社, 鎮上有迎神賽會,有社戲,還可以趕集。
梁元敬破天荒地提出要一起去, 惹得阿寶訝異不已, 因為她知道這人不愛出門, 更喜清淨。
“你是去聽我彈琵琶麽?”
阿寶不愛一個人在家待着,要黏着哥哥一塊兒上街, 李雄在街邊打銀飾, 她就在街心彈琵琶。
梁元敬來了後,為了照看他, 她就沒再上過街了, 這是她時隔這麽久頭回上街趕集。
梁元敬微笑道:“是。”
阿寶便開心起來,驕傲地說:“我今日要唱你教我的詞,就唱那闕一剪梅。”
她像一只花蝴蝶般, 在他和李雄之間穿來繞去,李雄被她繞的頭暈, 讓她好好走路, 她不聽, 繼續繞圈子,哼着荒腔走板的巴蜀小調,紅裙上繡的金線在太陽底下閃着耀眼光芒。
這紅衫衣裙也是昔年師父送給她的禮物, 阿寶只在彈琵琶的時候穿。
長街上,集市正熱鬧, 擺攤的人叫賣不絕,街邊擺滿祭祀土地神用的社糕社飯, 還有桂花酒, 香飄十裏, 社戲要到哺時,尚未開始。
阿寶東看看,西望望,每家鋪席都要伸長脖子瞅一眼,但她不提要買,她知道阿哥掙錢不容易,只是随便看看,解解眼饞。
因為上街的人多,李雄今日的生意很好,他讓阿寶不要跑太遠,怕她被一些地痞流氓欺負。
“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阿寶得意地對梁元敬說,她支了張凳子在街心,抱琵琶而坐,專注地調弦,又穿着一襲如火衣裙,眉目如畫,實在太惹人注目,很快就吸引來一群人,以她為中心,圍成一個圈。
梁元敬站在圈外,面帶微笑,看着她纖手撥弦,清唱道:“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他就說,她彈唱起來,會比他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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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敬含笑轉身離去。
“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高大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人潮深處。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
“綠了芭蕉。”
一曲唱罷,人群中掌聲雷動,不少人拿了銅錢扔進阿寶腳邊的盆裏,那是給她的賞錢。
阿寶卻沒顧上道謝,抱着琵琶起身,目光四處張望,似在尋找着什麽,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正要茫無頭緒地往某個方向走時,身後卻響起“叮”地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扔進了她裝賞錢的銅盆裏。
“小娘子一曲如仙樂綸音,人間哪得幾回聞,一點心意,敬請笑納。”
阿寶回頭,先是看見銅盆裏那枚銀錠,然後擡頭,梁元敬笑吟吟地站在不遠處,他穿着第一天李雄撿到他時穿的衣服,一件淺青色長衫,袖間繡着竹葉紋飾,手中拿着新買的筆墨紙硯。
“……”
“怎麽了?”梁元敬好奇地看着她問,“眼睛為何紅了?”
“沒怎麽。”
阿寶揉揉發紅的雙眼,道:“你哪裏來的錢?”
還是銀錠,看這個頭,得有一兩了罷?
梁元敬将銀錠從盆中揀起來,笑問:“吃糕嗎?”
兩人去買社糕,阿寶不好意思提,只要是她多看了一眼的,梁元敬都會買下來,吓得她忙喊:“夠了夠了,不要買這麽多!錢花光了怎麽辦!”
“花不完的,放心。”
梁元敬笑着将錢袋放進她的手心。
阿寶掂了掂,沉甸甸的,忍不住問:“這裏有多少錢?”
“五十兩銀。”
五十……五十兩銀!!!
“你哪兒來的?!”阿寶震驚了,該不會是去搶錢莊了罷?
“我把畫賣了。”
“就是我撿回來的那幅?”
“嗯。”
“那不是破了嗎?”
梁元敬道:“我補好了。”
“一幅破畫也能值這麽多錢?掌櫃的是不是傻子啊。”阿寶小聲嘀咕。
梁元敬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還可以更值錢,如果畫上钤有他的私人印章的話。他從不賣畫,一般只會贈送給友人,這也造成了市面上他的畫流通極少,分外珍貴,常常一畫千金難求,就是有價也無市。
阿寶把這事說給李雄聽:“阿哥,梁元敬的畫賣了五十兩銀!五十兩!”
她伸出五根手指頭,着重強調“五十”這個數字。
李雄聽了居然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淡淡說了聲“知道了”,又讓阿寶不要纏着梁元敬買這買那。
阿寶背着他,悄悄跟梁元敬說:“阿哥在裝呢,他不想看上去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其實心裏也覺得五十兩很多呢。”
“我聽到了!”
李雄在背後瞪她。
阿寶哈哈笑着,扯着梁元敬跑遠。
傍晚城隍廟看社戲,人更多了,還有男人把孩子扛在肩上看。
阿寶昔年也被李雄背在背上看過,現在大了,當然就不行了,好在她也不愛看那些戲子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只一個勁地找梁元敬說話。
“梁元敬,你家是不是很有錢?”
“嗯?”梁元敬一愣,不知她為什麽問這個,“尚可罷……”
具體如何他也不清楚,一般揚州人提起梁家,都不會說富甲一方,而是說書香門第,清貴世家。
阿寶說:“那你是公子哥呀,你有丫鬟伺候麽?”
梁元敬點頭:“有。”
“有幾個?”阿寶追問。
“你是說侍候筆墨的,還是負責針黹灑掃的,如果是侍候筆墨的話,有四名。”
“……”
阿寶忽好奇地問:“有那種嗎?”
“哪種?”梁元敬一頭霧水。
“哎呀!就那種啊,”阿寶急了,生怕旁邊的李雄聽見,只能沖他擠眉弄眼地暗示,小聲哼哼道,“房裏伺候的。”
“…………”
“沒……沒有,我沒……那個。”
梁元敬從臉羞紅到耳根,眼睫亂顫,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阿寶見了他這模樣哈哈大笑:“你害什麽臊,我們這兒有個賈員外,他家可有錢了,他兒子娶了四房小妾,成天打架,可有意思了。”
梁元敬聽了但笑不語。
阿寶小心地拿餘光偷瞥他,忽問:“梁元敬,揚州是什麽樣子的?”
梁元敬便與她說揚州的景,揚州的人,揚州的古跡,揚州有瘦西湖,有瓜洲渡,有小秦淮河,還有二十四橋。
“二十四橋?”阿寶問,“真的有二十四座橋嗎?”
“古時大抵有罷,現下只剩太平橋、萬歲橋、開明橋、通泗橋、廣濟橋和小市橋了,它也名‘紅藥橋’。”
“為什麽?”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梁元敬偏頭朝她一笑:“姜夔的詞,揚州芍藥甲天下,每年五月花開時節,都有婦人挎着花籃出來賣花。”
“芍藥算什麽,我們成都也有海棠花呢。”阿寶小聲嘟囔。
“你說什麽?”
戲臺上唱念作打,梁元敬沒聽清。
“沒什麽,”阿寶搖搖頭,忽又問他,“那在你心裏,是成都好,還是揚州好?”
梁元敬低頭笑了。
“笑什麽?”阿寶奇怪地問。
“各有千秋。”梁元敬斂了笑道。
“那還是我們成都好些罷?”
阿寶似不弄清楚這個問題便不罷休,纏着梁元敬,非得問出個子醜寅卯。
梁元敬被她撓癢癢,邊笑邊躲:“好了,阿寶,不要鬧了,以後請你來揚州,你自己親眼看看罷。”
“我去揚州幹什麽?給你當丫鬟?我才不去!”阿寶頗有骨氣地說。
“不,你當然不是丫鬟……”
梁元敬急紅了臉,想要解釋什麽。
阿寶窮追猛打:“那你說,我是什麽?”
“你……”梁元敬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上來。
“是什麽?”阿寶好奇地看着他。
梁元敬正欲開口,李雄卻回過頭來,皺眉看着阿寶:“好了,看個戲都不消停,阿寶,別吵梁公子了,讓他安靜看戲。”
阿寶沖哥哥吐舌頭扮個鬼臉,扯着梁元敬的衣袖鑽出人群,帶他去別的地方玩了。
當夜,阿寶因白日玩得精疲力竭,早早就入睡了。
梁元敬睡不着,時節雖已入秋,但天氣還是炎熱異常,就算到了夜間,熱度依然不減。
他本就大病一場,身體羸弱,更容易失眠多夢,一夜在炕上輾轉反側,幹脆起來拿了白日買的一方雞血石,坐在庭院的枇杷樹下刻印章。
刻了一會兒,他捂嘴咳嗽幾聲,擡頭透過枝葉間隙,去看天上的月亮。
月圓了,又是一年中秋将近。
猶記得去歲中秋家宴,族中親人齊聚一堂,宴席上,父親舉杯遙敬他,祝他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三姐亦繡了桂花荷包送他,望他早日登科,光耀門楣。
只可惜,自己終究不是這塊料。
梁元敬低頭嘆一口氣,繼續刻手中的印章,忽然肩上一沉,一件外衫披了上來。
“夜晚風涼,你傷寒剛好,更要保重身體。”
“多謝李兄。”
梁元敬扯攏肩頭外衫,笑着道謝。
李雄在他身旁坐下,忽問:“梁公子,你是不是打算回揚州了?”
梁元敬刻刀一頓,沉默良久,方道:“我已離家一年,也不好繼續給你們添麻煩,總歸是要回去的。”
李雄聽了,也半晌沒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道:“如果決定要走的話,就盡早走罷。阿寶那丫頭,念舊的很,你在這裏停留的越久,她對你的感情便越深,到時,想走都走不成了。我爹娘去世時,她半個月沒說話,也不好好吃飯,人都餓瘦了。”
像阿寶這般話痨又嘴饞的姑娘,能半個月都不說話,不好好吃飯,想必是很傷心的了。
梁元敬忍不住去想,如果是自己走的話,她會幾個月不說話呢?
應當不會太久罷,他們也才相處了半年不到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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