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快走

第二天早上當鬧鐘狂響後的第一秒，楊小溪就伸出手把鬧鐘關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走到衣櫥前換衣服。

這一間巨大的卧室仿佛冷清安靜極了，在這個深冬的早晨，空寂得毫無一點人氣。

只有他一個人的家。

楊小溪換好衣服走到窗邊，猛地拉開厚重的窗簾，對着對面一幢一幢沉默指向藍天天穹的石頭森林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已經整整一夜沒有合眼了，事實上他也睡不着，一整個晚上縮在床上，腦子裏想到的都是老大對他柔聲安慰，曾經溫柔親吻他額頭的場景。楊小溪發現沒了程意，整個世界都仿佛被掏空了一樣，空蕩得令人心慌。

但他只是在落地窗旁站了一會兒，然後就拉上窗簾，走出卧室。

負責保護他的一個保镖已經醒了，站在客廳等着他。而另一個昨晚一直在外面守夜，現在正在客房裏補眠。

保镖見楊小溪出來了，恭敬地說：“楊小少爺，您這邊人手不夠，吳老大今天早上已經加派人手過來了，我估計用不到十分鐘他們人就會到。”

“我今天得去學校上課。”楊小溪說，“但我不想讓那麽多人跟過去，太張揚了，會影響到我和我同學的關系。”

保镖有些為難：“可是……”

“要不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們，你再找一個人換便裝陪我一起去上課，你們可以裝成我的兄弟，跟我一起去旁聽，這樣也不會引起我同學的懷疑。”楊小溪簡直想對他自己的這番說辭翻白眼了，出了社會那麽多年的人怎麽可能跟在學校的人一樣，就算穿休閑裝人家也可以一眼看出那個人是在社會上摸爬打滾很多年的人好麽？！

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像現在這種非常時刻，楊小溪的身邊一個可以依靠信賴商量的人都沒有，他只能依靠自己做決定。

保镖猶豫了一下只能同意。

楊小溪徑直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發現裏面還有一排的高鈣奶和雞蛋，于是就地取材弄水煮雞蛋和牛奶，還請了保镖跟他一起吃。

他們吃完早餐吳越加派過來的人手也到了，總共加派了八個人。

這一群人來了就沒有先前這個保镖這麽好說話了，楊小溪好說歹說也說服不了他們，最終讨價還價的結果就是有兩個守在家裏，另外八個陪楊小溪一起去學校，不過其中六個保镖得留在學校外面等着，另外兩個則按原計劃陪楊小溪聽課。

楊小溪帶着兩個牛高馬大的兄弟“旁聽”，他一進教室，就被老早占據最後一排位置用來補眠的張曦發現了，一把把楊小溪拉過一邊，有些擔憂地說：“楊小溪你厲害啊，竟然帶保镖來教室，真特麽牛掰了！”

“……”楊小溪心說他幸好在之前想好了說辭，“他們真的只是跟我比較熟的兄弟，就聽說我來大學上課，他們就想來湊湊熱鬧！”

張曦囧囧有神：“……你們這一群還真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公民！”

“謝謝誇獎！活到老學到老是每個天朝子民都該有的生活态度！”楊小溪恬不知恥地回答。

楊小溪身旁兩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公民”上課沒兩分鐘，其中一個趴桌子睡覺，另外一個低頭玩手機去了。至于張曦，這貨原本就打算在占領最後一排位置睡覺。只有楊小溪擡頭盯着講臺上的老師，腦子卻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了。

下了課張曦從書包裏翻出一個u盤丢給楊小溪，順道給他們三個人每人一片綠箭口香糖，甩着書包跟所有人打過招呼屁颠颠地走了。

楊小溪打開包裝紙，卻發現裏面寫了小小的兩個字：快走。

楊小溪若無其事地把口香糖丢進嘴裏嚼，收拾好東西後，借口上廁所，把口香糖和包裝紙一并丢進廁所沖進下水道裏。

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他最防備的那個人提醒他，快走。

想必張曦聽到了什麽風聲，在哪裏看出了什麽問題，卻沒辦法當面告訴他。

楊小溪自從上次被黃哥那一群兄弟趕出去以後，就再也沒有真真正正把誰當成兄弟看待了。但這世界上，總還是有這麽一些人，帶有點溫情和正能量，能讓人相信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都如此糟糕。

可惜，楊小溪不能走，他就算死，也要死在老大看得見的地方。

上完課楊小溪帶着人匆匆趕去了醫院。

在醫院的十二樓病房裏，這幢樓層仍舊是被清空的，恐怕這也是醫院方的主意，畢竟這一層住了一個危險人物，萬一引來什麽江湖仇人，跟秦飛住同一個樓層的病人就遭殃了。

楊小溪趕到醫院的時候只有阿言一個人站在玻璃窗外，他的臉色陰沉，旁邊的門口已經換了另外兩個刑警。

楊小溪帶人走過去，餘光卻瞥見玻璃窗裏面，一個穿着消毒的白大褂戴上消毒帽的婦女正在護士的攙扶下，在病床前哭天搶地。洛東凡在一旁靜靜陪着，似乎對病床上的那個人說了什麽，但裏面所有的聲音卻全被這一扇厚厚的玻璃阻隔了。

“呵，苦肉計。”阿言咬牙切齒，“洛東凡，算你狠！”

楊小溪沒有搭話，靜靜地站在窗前注視着裏面發生的一切。

他相信秦飛對程意的忠心，可如果洛東凡讓秦飛在忠義和親情面前做出選擇呢？

楊小溪的胸口憋得悶疼，難受得無法呼吸。可他還是強迫自己站在玻璃窗前看，透過玻璃窗折射的影子，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和恐慌。但他逼着自己去面對而不是逃避，是這樣兇險萬分的死局，洛東凡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和主動權。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楊小溪猛地閉上眼睛，他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全然崩潰，那他幹脆不看。

“能怎麽辦？！”阿言猛地轉頭，兩眼充血，竟是恨不得要殺人的表情，“今天早上秦飛剛醒過來，連話都說不出，洛東凡就強行把秦飛他媽帶進去刺激他，醫院方明知道這事不符合規定但有阻止麽？我只能眼睜睜地在外面看着，又能阻止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