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沈灏珏頭靠在車框上,深吸了口氣,他無法忘記玉谷禀報說沈旻珺獨自一人去行宮時的慌亂。

沈玉谷說的沒錯,長子的性子一直說一不二,從不會撒謊,可他還是怕那小子一走了之。

自己尋尋覓覓一年多,好不容易找到,難道還會輕易放他走?

自然不會,所以怒氣之下,他親自帶人去尋。

尋到後也沒多加留意他的不适,只是認為長子脾氣越發不讨人喜歡,居然會給他這做父親的臉色瞧。

訓斥抽打之後,本以為他會知道對錯,可……

“到頭來,或許錯的終究是自己。”沈灏珏垂下眼簾,心頭湧起一股疲倦。

馬車一路穩穩向前行駛,守在長子身側一日多都未見其醒來,再次招來太醫,得出與先前并無二致的答案,只能揮手命他退下。

索性,在回到鳳凰城前一日,沈旻珺醒了。

渾身骨架都快散了,皮膚陣陣發疼,身子骨虛軟,渾身發燙。不用多想,沈旻珺嘆了口氣,他又燒了!還沒努力爬起,便有人攙扶他起身,并倒了杯水給自己。

大腦還沒混沌到什麽都不知的情況,沈旻珺擡頭瞟了眼,确定沒看錯人,立刻往後挪了挪搖頭道,“兒臣并未覺得有何不适,勞煩父王照看,實在心懷愧疚。”

這生硬的話讓拿着茶杯的沈灏珏頓時渾身僵硬,他自然不會忘記自己這長子有多倔強,心眼也不大。

之前的訓斥,恐怕傷了心不提,還記在心裏氣着呢。

反手放下茶杯,卻也沒吭聲。畢竟雖然是他的錯,可也不可能讓一個做父親的去和長子道歉。

沈旻珺感受了下自己的身子,還成,除了燒着外,其他一切完好,當即起身便道,“兒臣已經安然無恙,這就前去與弟弟一同騎馬。”

“就你這身體還騎馬?還嫌不夠丢人?!堂堂一個王子居然都能落馬!要旁人如何嘲笑我孔雀一族?”對那生分的舉動,讓沈灏珏心裏赫然動怒,明明想好在他醒後就算不是好言相對,也絕不會訓斥一句。

可偏生,他這般言辭行^事,就是讓他怒不呵斥!

沈旻珺全身僵硬,當即又給跪下,一動不敢亂動。

這小子非要氣死自己不可!沈灏珏揉着眉心,如若可能他也想一腳把他踹出去!

可,“躺下吧。”壓了壓口氣,故作平靜道。

“兒臣不敢,打擾父王多日,已屬……”沈旻珺緊張的連頭上那連根^毛都繃緊。

“躺下!”啰哩吧嗦這麽久,瞧着那小子被吓了跳,當即乖乖躺下,心情莫名好了幾分,果然該訓斥幾句。欠抽的性子。

沈旻珺躺下後,還乖乖的拉了拉被子,遮住自己半張臉,躺的筆直筆直。

沈灏珏瞧着又好氣又好笑,瞅着他露在被子外的尾羽,還緊張的搖了搖,見自己看向它,又立馬繃緊,偷偷的往被子裏縮。

“把藥喝了。”掀開車簾,從車窗外接過白玉碗盛放的藥,扔到他眼前。

從小喝到大,別說怕苦,就是黃連,他都能當糖來啃!

一日三餐都喝藥度過的日子,伴随着他長大,也就自從父王把鳳凰城留給自己一人後,覺得沒必要,更見藥草昂貴,便慢慢算了。

仰頭一口氣喝了,也不覺得有多渴,反而還覺得這藥有些甜。

沈灏珏見他喝藥倒不含糊,剛想諷刺兩句,可随即想起他這般從小喝藥長大的,又如何會覺得苦?

到嘴的話,最終化為憐惜的嘆息,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幾羽冠被他壓了壓,一松手,立馬彈起來,還甩了甩整理了下。

“睡吧。”說着自己便找了本書,看了起來。

沈旻珺自然不知道父王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但并不妨礙他疲倦的打了個哈氣,腦袋又往裏鑽了鑽。

片刻,沈灏珏便察覺自家的小孔雀熟睡,拉了拉被子,那張精致的睡顏讓他忍不住含笑。

眼角的如桃花一般,點了淡淡紅暈,顯得幾分嬌^媚。

想着一個男子點紅暈不妥,便想替他擡手抹去。

畢竟眼角點紅只有女子這般,可剛一落手,指腹下的觸覺忍不住讓他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生了個閨女?

擦了擦,沒抹掉一絲紅色,反倒把那兒搓的更為豔紅。

沈灏珏忍不住挑眉,難道說這還是天生的?

天生紅暈,豈不是只有天下間絕色^女子才有?

他這傻兒子居然也有?

心裏細細回憶,記得小時候他似乎就有了,不過那時畢竟年少,還不明顯,自己也沒多在意。

想着年紀大點便會褪^下,可誰知那抹紅沒脫去,反倒是越發豔^麗。

記憶中,自己那早喪的王後都沒有這抹紅啊。

忍不住低頭親了親眼角,軟獨獨的,睫毛一扇一扇,顯然這只小孔雀似乎被自己驚擾,醒了。

只是不知原因的,并沒睜眼,裝睡呢?

心裏好笑,更覺得這般乖巧的小家夥才惹自己喜愛,幹脆也不理他是不是真睡,摟緊懷裏,一手托着後腰,一手揉着頭發,與他一起淺眠。

再醒已經到了黃昏,小家夥已經無聊的拽着自己的白發與他的綠發編繩子玩。

仰頭,眨巴眨巴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見自己醒來,那兩只小爪子迅速的散了剛才編的東西,伸進被子裏,無辜而天真的瞅了眼自己後,立馬眼睛一閉,腦袋一撇。

沈灏珏心裏笑罵了句,這裝死的本領見長啊。

拽到懷裏親了口額頭,小家夥還裝死,心裏暗暗好笑,“餓了嗎?”

沒吭聲也沒動作?那就別怪他不留情面。

一把掀開被子,那只小孔雀抖抖索索地立馬抱緊自己的尾巴。

那蓬松的尾羽倒是剛好能替他擋風,只是如此一來更顯可憐。

眼角的魅紅仿佛在哭訴一般的誘^惑,嬌滴滴的小德行,怎麽瞧,怎麽可憐。

沈灏珏忽然有些不太清楚,這到底是自家的蠢兒子呢,還是哪個官員進貢上來的。

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就你這德行,能打的敗那只蠢熊貓,倒也怪了。”

這話,似乎刺痛了那小子,沈旻珺一僵後,立刻低下頭,“是兒子無用,給父王丢臉了。”

沈灏珏不滿的鎖眉,心裏自然清楚這是沈旻珺的痛處,自己如若真想要他過的好,與自己親近,便不該提!

“罷了,我從來沒對你有過多指望。”僵硬的轉過這話題。

可似乎更糟糕,沈旻珺縮的越發小,臉上雖然平靜,卻沒先前的自然。

仿佛,在一瞬間他便戴上了面具,喜怒不露。

車內,氣氛一時冷清,沒有親密不說,更多了幾分粘^稠的渾濁。

沈旻珺只是卷在一旁,不言不語,待飯菜上來,也不過是規規矩矩的等父王用後,方才開始吃。

一頓飯連菜都不敢多夾,每口咀嚼二十下不提,更是悄無聲息。

皇宮貴族之間,規矩自然多如牛毛。也就沈王爺獨立門戶後,那段時日特別自在,沒人管着他,他也嫌麻煩。整日自己吃食,也沒人看着。

之前,自己還受寵時,自然也沒人多說,可自從弟弟出生後,自己越發沒地位,這些細小的規矩便放在明面上,不得不遵守。

要說心裏話,他的确從未對長子抱有太大希望。

而便是從不指望他能繼承王位,故而小時候他放才會如此寵溺。

哪怕是随後的研究火炮,也随着他心思。

最後就連給他鳳凰城都沒多想,只是覺得他要,便給了。

如此說來,沈灏珏對幼子是抱有期望,可對長子過多寵溺。

小時候爬在肩頭,又是哭又是哄的,自己絲毫沒說任何不好。

對幼子,他卻從未這樣。往日嚴厲,也就出現在衆人視線下時,他才會牽着那孩子的手,告示天下。

眼下,沈旻珺這正兒八經的樣子他看着百般不順眼。

月看不順眼,越是想到小時候,這小家夥吃飯不好好吃,又挑食,又鬧騰。

吃一頓飯,和打仗似的。

如今,這宮規倒是不錯,自己是不是該誇誇他?!

自己吃了沒兩口便毫無胃口,扔下筷子,沈旻珺當即也放下筷子,吞下口中食物。

按理說,他還沒吃飽,連三分都沒吃到位,畢竟咀嚼的慢,吃的不快。

“你再吃點吧。”沈灏珏嘆了口氣,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傻兒子。

“禀報父王,我已經吃好,并不餓。”沈旻珺敏銳的感覺出父王的不喜,當即越發夾緊尾巴。

飽他的腦袋!沈灏珏心裏暗罵,他還是喜歡這小子小時候那德行!

一不開心就爬到自己肩頭,摟住脖子就哭,就告狀的。

也不知宮裏哪個不規矩的,告訴他不能這麽做,自此之後,他便不再敢随意靠近。

“你身子弱,太醫已經替你診斷,今後不可勞累。鳳凰城今後一起給你弟弟管理吧,莫要亂操心了。”單手支撐着下巴,心想既然決定養着那小子,不給他操心事兒,那麽現在該怎麽讓他乖巧點?和小時候粘人點?

自己落敗時,曾經的沈王爺便想過,最好的結果便是把鳳凰城還給父王,而作為父王的真正接班人沈玉谷自然理所當然的會接手鳳凰城。

只是,如今他還活着,父王便直接明了的這般說,心裏有些不舒坦。雖說他這十幾年來,都一直希望能父皇來看看他,誇誇他把鳳凰城管理的不錯,然後原諒他,把鳳凰城接回去,然後把他也接回去。

可真要這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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