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親友團所謂的贖罪吓壞了人二和他的小夥伴

想到自己那點事居然都被他們在水鏡裏看了個精光，囧二本來就心情不太好，現在更是一點精神氣都提不起來了，就直接往椅背上一靠：“嫦娥仙子，還有諸位劉家人，敢問這是我家還是你家？連門也沒敲就都進來了，這就是你們的家教？”

瑤姬是第一次看見人二的這位損友。說實話，但凡和自己兒子有關系的，她都不太想沾邊，反正她的那個兒子已經給她丢盡了臉面，讓她在外面永遠擡不起頭。現在又交了這麽個不知規矩，在長輩面前也還坐得如此放肆的朋友，讓她看見他第一眼就喜歡不起來，足以見得什麽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麽叫臭味相投便稱知己。

“這位……楊公子，你誤會了，”楊蓮在水鏡中這麽久，雖然人二從來不稱呼囧二的名字，但起碼也知道他姓楊，“我不是嫦娥，我是楊蓮，楊戬的妹妹。”

……我才沒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囧二微微吃驚，很快便又沒好氣地說：“哦，你剛才叫他‘二哥’了。”瞥見旁邊唯一一名少年，那大約就是沉香；與沉香并肩而立、小鳥依人的，十有八丿九就是小玉；至于另一個眉眼冷清又有點熟悉的女仙，想來就是瑤姬長公主無疑了。

瑤姬與囧二四目相對的剎那，目光中不覺多了幾分審視，然而囧二卻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仿佛不敢看她似的。瑤姬便也不說話，冷眼打量着這個簡陋的房屋。房間雖然只有一個，卻五髒俱全，書桌、書架、屏風、飯桌、床鋪、衣架、衣櫃、香爐等等一樣不落。只是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床，雖然肯定放不下第二張，但……她那連妹妹外甥都不在乎的兒子，居然已經和他好到可以同床共枕的地步了麽？

楊蓮道：“楊公子，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對二哥的照顧，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便與沉香小玉一同下跪，“求求你讓我們留下來，給我們一個機會，照顧二哥，為我們犯下的大錯贖罪！”

這一跪，要是瑤姬不在，囧二就欣然受之了，然而現在還是諸多不便……連忙往旁邊讓了讓，蹙眉道：“那你們就不要報了，回你們的華山去！”

沉香道：“楊叔叔，你為舅舅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到了，所以才更要留下來贖罪，更要為舅舅多做點什麽。楊叔叔，我們做了多少錯事，你應該……應該都知道才是，所以……我聽說李靖被玉帝發現，已經進了黑水獄受十年折磨；太上老君也已經上了封神臺鎮壓怨靈。梅山六聖都被壓在山下永世不得翻身，哪吒也曾經被你留在家中做工。難道說我們幾個，就連受罰的資格都沒有嗎？”

“楊叔叔，我們甘願受罰，請你罰我們吧，”小玉跟着沉香哭求道，“我們對舅舅的所作所為天理不容，現在我們自己知錯了，就差一個機會，我們是真的想留下來好好照顧舅舅！舅舅他這輩子幾乎沒有享受過親情，他也曾經想要和我們這些家人住在一起！楊叔叔，求求你了，就算讓我做牛做馬，我也絕無怨言！”

楊蓮挪動雙腿，不管囧二走到哪裏，她都要跟着跪到哪裏：“楊公子，小玉和沉香說得沒錯，不只是他們，我也願意為二哥做牛做馬，刀山火海肝腦塗地，我真的什麽都可以！”

囧二聽得面色愈加難看，心頭從未熄滅過的火焰仿佛被加了一捆新柴，越燒越旺。他低眼看着楊蓮那張姣好卻憔悴的臉，眼中沒有輕蔑沒有不屑，卻仿佛尖銳的冰淩一般，冷得讓人不由打顫：“……可是他并不需要。”

“夠了！”瑤姬将楊蓮、沉香和小玉挨個扶了起來，目光中滿是質問，“你是什麽人、什麽身份，到底憑什麽在這裏對我的家人指手畫腳？！還是說，你現在這般折辱他們，全是楊戬教給你的？！”

見瑤姬發怒，囧二臉色一白，下意識地稍稍向後退了一步，強壓下心中的不滿，移開視線低聲道：“不是他。”

“不是他，那就是你心懷叵測了？”瑤姬默然盯着囧二看了很久，然而囧二卻始終連一句辯解都沒有，她便也稍作退讓，低聲告訴楊蓮，“這偌大的玉泉山，你要是想留在這裏，那麽就在外面再造一間屋子。至于沉香和小玉就先跟我回華山，長輩的事你們少插手。”

這時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一聽就是人二和哮天犬打獵回來了。囧二整顆心猛然向上吊了起來，果見得楊蓮等人先一步沖了出去，疾呼“二哥”“舅舅”。人二還在給哮天犬手裏提着的那只活蹦亂跳的野兔子喂草，打算抓來喂飽了給囧二玩的，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這麽快就找到家裏來，一時間動作表情全都僵住了。

“二哥！是我，我是三妹啊！你不認得我了嗎？”楊蓮緊緊地抱住了人二，卻終究是全身無力，慢慢地跪到了地上去，不斷哭號道，“二哥，我都知道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我真的不該啊！二哥，我，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你，把你身體養好，以後我再也……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為了！二哥，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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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慢慢從跪地的楊蓮、沉香、小玉三人身上掃過，人二終于還是擡眼看向站在臺階前的囧二。囧二默不作聲，臉上已是血色盡褪，不知道方才到底……轉眼便看見有人從囧二身後走了出來，步态雍容，氣度高貴。

——那是……

“舅舅，求求你看看我們，舅舅……”沉香抓住人二的衣擺哭道，“是我不中用，我讓舅舅失望了，我還……還用開天神斧傷了舅舅，我罪該萬死，我……”說着便擡手自打耳光，啪啪脆響不絕于耳。小玉也是涕淚橫流，不斷哭求道：“舅舅，我對不起你，我居然……舅舅，你跟我們回華山吧，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們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和沉香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絕對……絕對……”

“主人……”哮天犬也很不高興這些人找到這裏來打擾他的主人，懷裏抱着那只不斷掙紮的灰兔，擔憂地看着人二瞬間白下來的臉，“主人，你沒事吧？”

人二深深地吸了口氣，斟酌着言辭想給他們一句寬慰，卻發覺自己無論說什麽都不好。他慢慢地握緊了雙拳，牙關緊咬，本以為再見他們，就好像面對生命中曾經有過的無數難題一樣，自己最起碼還知道怎麽應對，卻沒想到如今拼命在腦海中搜尋，卻只有一片虛空和荒蕪。人情是脆弱的，在那不長不短的三年裏，在那黑暗漫長的黑水獄中，在那怨靈咆哮的封神臺上，他走了一遍看了一遍，最後他對他們，竟然沒有一絲溫度得以幸存。

原諒了麽？他從沒有責怪過，又何必贖罪。現在的他，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

何以心安，何以相忘？既是至親，又何必苦苦相逼？

瑤姬從臺階上，一步步向人二走來，步速緩慢，卻仿佛每一步都化作利刃，痛得鑽心。

頓時，耳邊的喧嚣被遠遠地隔離開去，整個世界出奇地安靜，唯有自己的心跳還敲打着最後一絲知覺。人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徒有怔怔地看着。這仿佛是母子之間的一種本能，他拼盡再大的力氣也無法移開視線一分一毫。

然而瑤姬最終從他身旁擦過去，就像一片冷心冷情的枯葉。一句話都不曾說，連一個眼神，一瞬間的掃視都吝于給。

“沉香，小玉，我們走了。”瑤姬的聲音響在人二身後幾丈遠的地方，淡淡的，一絲情緒都沒有。

囧二看見她駕雲而走，遠遠地，也不知是在看楊蓮還是……她竟然，回了一次頭。只是那目光裏，還是冷冷淡淡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必然不是真的斷情絕欲，否則她又為何要與凡人書生結合，生下三個孩子？可是她如今又為何能這般對自己的感情掌控收放自如，哪怕對方是她的兒子，她也能将她的母愛稱量着給——而像人二如今鬧了個身敗名裂，她自然是一丁半點，都不會再施舍與他了。

少有志氣之人都不願吃嗟來之食，可是人二，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卻……

妹妹知道了，外甥知道了，他們都來求他，都不恨他了。那麽娘，你……呢……？

瑤姬終于還是走了。人二緊緊閉上了眼，緩慢地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微微有些搖晃。他被哮天犬扶着，不顧楊蓮的哭泣，從她面前避讓開去，進到房中，砰一聲摔上了門。

耳邊還殘留着楊蓮斷續的哭泣聲。囧二牽了牽嘴角，看一眼哮天犬懷裏抱着的灰兔，強笑道：“我又不是……你怎麽抓了只兔子來。”他本想說他又不是嫦娥，可是現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挑戰人二忍耐的底線為妙。

人二在房間最裏面的窗口站着，仿佛想要盡量把楊蓮的聲音隔絕出去，卻總是徒勞無功。聽囧二提到兔子，他低低嘆息，轉身向他走來，擡手把他摟進懷裏，忽而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會把水鏡扔進去。那天早上我看着你把水鏡拿走，沒有阻止你，就是默認了。所以今天他們會……我早就知道了。”

囧二在他懷裏被按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卻一點也不想掙紮：“那你為什麽不阻止我？”

“因為我根本就無所謂……而且這件事始終都是一個心結。再說，你不扔，也有別人會扔……張百忍他怎麽可能會錯過這麽一場好戲？他雖然口口聲聲只在乎三界平衡，其實卻總也想着看點什麽新鮮玩意。”說到玉帝，人二的口氣愈顯狠絕，“……他們說了什麽了麽？你也受委屈了。”

囧二收緊雙臂抱住了他，默然不言。

“……主人，那，這只兔子怎麽辦？”哮天犬問。人二看了那兔子一眼，想了想既然囧二不喜歡，那留着也沒用：“殺了吃吧。”

“！！！”囧二立刻從人二懷裏鑽出來，把兔子搶到手中又摸又拍，“雖然我很不喜歡蛤蟆精養的兔子，但是既然抓來了就不要浪費。吃了多不好，再說我反正沒事幹，今天好不容易抓了個小花精來玩，還被她溜了。”便把兔子抱走逗着玩了。哮天犬“哎”了一聲：“我主人給你，你不是說不要嗎？”

人二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拉住哮天犬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那頭野鹿拖回來？”哮天犬低聲嗚咽，但又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只好跳窗走了。

大約花了十天，楊蓮終于請人在人囧屋前建起了一座新房。她建房的那幾天無處可住，天天躲在他們屋檐下過夜，人二雖然不想理會，卻還是整夜整夜失眠。第五天，囧二再也沒法忍耐，便趁人二出去打獵時把柴房稍微收拾了一下，讓她在裏面度過了剩下的五個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 瑤媽是虐二哥的殺手锏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