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瑤媽啊瑤媽，你為何能這麽拽？！

嫦娥來過的第二天上午，囧二抱着兔子在院子裏曬太陽，順便把哮天犬留在身邊當護衛，人二一早就下山去置辦點蔬菜水果之類的東西，日子過得可算清閑。囧二這兩天身體有了起色，大概是因為差不多可以走了，心情很好，身體也就跟着好起來了。看看太陽看看哮天犬，再想想人二，這次回去可以把人二養的哮天犬也帶回去，這樣兩只哮天犬就可以一起玩了。穿越這一趟，最大的收獲大概莫過于此吧？

這廂正想着将來兩只哮天犬會不會打架，楊蓮便來了。她在結界外面進不來，但還是能看見囧二，求囧二讓她見見人二。其實這時候人二剛好回來，遠遠地看見楊蓮站在家門口，便轉而換了個方向，大概是繞路走了。囧二見人二這麽躲着她，心裏更是來氣，卻不想理她，直接就回到房裏去眼不見為淨。

但是他不往外面看可能看不見，人二卻是要裏裏外外忙的，畢竟兩個人的生活都是他在照顧，哮天犬還沒有辟谷，也不能不吃飯。于是進進出出，總看見楊蓮哭着跪在門口，看來是非要讓人二見她一次不可了。起初人二還能忍耐，慢慢的就受不了了，中午把哮天犬的飯菜端進來的時候，臉上已是厭煩之意難掩。囧二看他臉色不好心情更不好，自然愈加記恨楊蓮，問道：“你還好吧？胃有沒有不舒服？”

人二搖了搖頭，道：“小事而已，再忍忍吧。下午我去打獵。”想來是已經把打獵當成逃避楊蓮“贖罪”的方式了。下午人二走後，囧二在窗口死死地盯着楊蓮，本想看看她不吃不喝不睡能跪多久，最終還是定力不足，出了結界，問道：“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算完？”

楊蓮見囧二出來，便覺有了希望：“我只是想彌補……”

彌補過去犯下的錯？用這種方式？囧二冷笑一聲，随後用一種自以為十分誠懇的語氣對她說：“他真的已經原諒你了。”

楊蓮苦笑道：“我想見見我二哥。我做了這麽多錯事……”

“……不信就別說你要來贖罪！”囧二覺得自己簡直要氣死了，以前他被他妹妹留在那小屋裏住了三年，那三年間他就算生氣，也沒現在這麽氣過，“所以你才沒完沒了了是嗎？我說原諒你了你不信，他說原諒你了你以為他在安慰你，你何必自作多情，真以為我們都那麽喜歡安慰你麽？！”

楊蓮張大眼睛盯着囧二，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囧二嘆了口氣，俯身想将她攙起來，一邊說道：“你二哥也不想看你一直跪一直哭，而且你該知道他說一不二的性子。他說不怪你，那就是不怪你，你只要好好地回華山去和劉彥昌沉香一起過日子，他就滿足了。”

楊蓮呆呆地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從地上拉起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承認她不夠了解人二，就算在水鏡中看到了人二的生活習慣飲食喜好，她也還是不夠了解人二。可是囧二如今所說的，卻讓她……讓她愧疚，讓她沒臉再面對人二，她真的還算得上是人二唯一的妹妹麽？竟然連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分辨不出來……這樣，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人二的原諒呢？！

囧二本以為已經說通了，誰知道楊蓮竟然又跪了下去，這一次跪得比剛才還要卑微，簡直像是在求他，求他讓自己見人二一面一樣：“我身為二哥的妹妹，卻竟然連二哥這點心思都猜不到，甚至現在又誤會了他……我，我絕不能就這麽走了，我一定要……”

最初時要是楊蓮來跪囧二，囧二就是圖個新鮮，也會樂得看戲，決不去阻止；而現在囧二看她這把戲已經看厭了，雖然以前還想過自己的妹妹認錯沒有人二的妹妹這麽誠懇，但慢慢的總算明白，與其讓妹妹這麽認錯，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來的幹淨。囧二看她又跪，心上的火苗呼一下竄了上來，胸口仿佛被灼傷了心肺一樣地痛。他眼前一花，險些栽倒下去，嘶聲道：“簡直無可救藥！你愛怎麽樣便怎麽樣吧，你二哥是絕不會……”

“——絕不會怎樣？蓮兒，你怎麽跪他？！”瑤姬居然就在此時馭雲落地，一把将楊蓮從地上拽了起來，不由分說地瞪視着囧二，“戬兒人呢？讓他出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她必定是誤會了什麽。囧二臉色蒼白，身體虛軟，仿佛一瞬間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他不在。”

瑤姬鐵青着臉道：“不在？哼，我說他好歹是我生出來的兒子，怎麽可能跟個不肖子孫纨绔子弟似的欺負自家妹妹。原來是你幹的，這就好說了。蓮兒哪點讓你不高興了，你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楊蓮忙道：“娘，你誤會了，真不是他逼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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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姬喝道：“你閉嘴！我早就聽嫦娥說過這裏的事了，你別想瞞我。”說完大步走到囧二跟前，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囧二看她寸寸逼近，卻是一步也不退讓，低聲道：“我不曾逼迫楊蓮下跪。至于我是什麽人，你沒必要知道。”說着，忽而又牽着嘴角似笑非笑道，“話說回來，原來長公主你還知道楊戬是你兒子啊？這真是可喜可賀，我今晚要和你兒子擺一桌酒席慶祝慶祝，恭喜他竟然還能有個良心未泯的母親。”

瑤姬猛然瞪大了雙眼，嘴唇微微顫動，顯然氣得不輕：“我們母子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管！”

“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了，”囧二仿佛連說話都已有些費力，“你兒子養的那條狗，叫什麽名字？你兒子手裏的兵器跟了他三千多年，那又叫什麽名字？”

瑤姬惱羞成怒，臉色驀然陰沉，倏忽擡起手來，狠狠地往囧二臉上揮過去。囧二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晃過，甚至也沒感覺到痛，這副連站穩都成問題的身體就這麽被打得摔在了地下。囧二一時只聽見耳畔嗡嗡鳴響，眼前黑霧白霧交錯，依稀還有人在哭叫。他竭力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畢竟這樣摔倒實在是太難看了；無奈他根本使不上一點力氣，身上驟冷驟熱，意識正綿延着拉長了最後一點知覺在他腦海中流連。

隐約間，他聽見了幾聲刺耳的驚叫，随後耳邊便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是人二：“你還好麽？能聽見麽？”

聽是能聽見，就是沒法回答。鼻腔鑽入了泥土的氣味，這身體雖然不濟，但知覺還是在慢慢恢複。人二就在他身邊，似乎已将他扶抱起來，卻還沒有離開這鬼地方。

“……你這逆子，”瑤姬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狼狽，有些虛弱并且怒火熊熊，“你竟然對我和蓮兒出手？！”

方才那幾聲尖叫，囧二不明所以，現在卻是徹底明白了。但要人二有意識地對她們出手還是困難，恐怕是人二回來的時候看見瑤姬對囧二動手，一時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法力，不慎傷了她們。但人二也沒有辯解，只說：“他還病着。”

還病着，就不該對他出手。人二的話很容易讀懂，可最讓瑤姬讀不懂的是，這個兒子現在看她的眼神。

人二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瑤姬知道，甚至一直把他當成最惡之人來看待；然而無論他再惡毒，也始終是她的兒子，她別無選擇，便充當一個不稱職但竭力彌補的母親，勉強也好寬容也罷，總之她會接受他，讓他回家來和家人住在一起，也許有朝一日能夠将他感化，讓他走上正途——瑤姬已經不求人二光宗耀祖，她對人二的指望，最多最多，也就只有這麽些了。可是到今天她才發現，就連這樣小小的心願，人二都滿足不了她。因為她不過是動手打了他朋友一耳光，人二看她的眼神就整個變了。

——不像在看母親，倒像是在看仇人。

楊蓮脫力地跪倒在地。她雖然不夠了解她的二哥，但還是能從人二的眼神裏看出來——這一次，瑤姬是觸了他的底線了。

以前人二也曾用這種目光看過別人，而那些人幾乎沒有一個能活下來。而今天……

“戬兒，我現在還能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瑤姬緩了緩口氣，道，“你跟我們回華山，從此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興許三界還會……”

“……三界？”人二卻笑了，“楊戬本該對長公主你的養育之恩心懷感激，原以為如若不能盡孝，恐需如哪吒一般削骨還父削肉還母方能償還恩情。但如今楊戬之軀早已葬于封神臺，貢獻給三界衆生；楊戬之魄早已為黑水所蝕，再無還魂之理。長公主之子楊戬已經不再，現在的楊戬不過就是他從封神臺拾來一縷幽魂，是生是死皆由他。他從未向楊戬說過要改過自新這種話，故而長公主還是抛了這荒謬的念頭，忘了楊戬罷。”

再度聽聞“黑水獄”“封神臺”這兩個詞，楊蓮終于驚慌失措，連聲問道：“二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剛才說的不是真的，你告訴我不是真的！”

人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話。楊蓮還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問道：“那……二哥，你……你已經……你是被我……”

人二不再說話，抱起囧二，卻又聽瑤姬開口道：“你……若不跟我回去，從今以後，我們就斷絕關系。”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壓抑着淚水，濕氣濃重。是的，就算他是這樣的兒子，他也是兒子。瑤姬告訴自己，他是她的兒子，她怎麽能眼看着他為了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就這麽離她而去？

但是人二卻連看她一眼都沒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簡陋的竹門後，楊蓮方才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冰冷，卻不如她的心更冷。天色暗灰，仿佛死了一樣。瑤姬吸了一口停滞的空氣，只覺胸口憋悶，仿佛有什麽東西正狠狠地揉着她的心髒一樣。

楊戬之軀已葬身封神臺……楊戬之魄已為黑水所蝕……

仿佛聽見天邊響起一聲聲悶雷。瑤姬擡起臉望向天空，眼角終于流下涼涼的水。

“走吧，蓮兒，”瑤姬的聲音卻很平靜，“已經沒有什麽二哥了。”

“不！那是我二哥，是我二哥啊！”楊蓮仍是止不住哭泣，“我不要沒有二哥，我不能沒有二哥啊……”

人二已經不想再去聽楊蓮的聲音。他再也沒有妹妹，沒有母親，這一次，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他并不失望，甚至不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反而有種感覺，仿佛把什麽最珍貴的東西牢牢地握在了手心，他永遠不會松手，永遠不會。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囧二靠在他肩上擡眼看着人二，心情好像特別好，“是不是特別特別喜歡……”

人二低頭将臉埋在他頸間，低聲道：“是，特別喜歡。”

只剩下你，也只要你。

靜等着子時的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一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