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蠱蟲

“阿吟!”徐思驚叫一聲。

這變故讓大家驚呆了。

方翼伸手擋住茶盞,碎瓷落地,發出尖銳的聲音。

他神情驚疑:“三小姐……”

徐吟的怒意在胸中翻湧,父親被害,姐姐慘死,哪怕殺了方翼,都不能消去她的憤恨。

“阿吟!”可她忽然被抱住了,熟悉的懷抱裏,姐姐叫着她的名字,“阿吟,你別遷怒,方司馬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會那麽巧,父親就發病了……”

徐吟怔怔地站着,意識慢慢回歸。

姐姐,姐姐是活的!

她轉回頭,看着這一切。

這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她再也顧不上方翼,回身撲到床前:“父親!”

父親還沒死,盡管枯瘦得不成樣子,盡管性命危在旦夕,可他還沒死!

老天竟讓她回到了年少時。

那些叫她痛苦不堪、夜不能寐的失去,都還沒發生,她最珍愛的親人,都還在眼前!

徐吟抱住父親的手,眼淚潸潸而落。

她這樣傷心,帶得徐思也跟着落淚,跪在床前痛哭:“父親……”

姐妹倆的悲痛,感染了衆人,門外跟了徐煥多年的下屬們,紛紛擦起了眼淚。

大人正當壯年,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沒想到就遇上這樣的事,真是天妒英才。

還有兩位小姐,自小喪母,如今又沒了父親,實在太可憐了。

季經的眼睛裏也含了淚,要說僚屬裏對徐煥感情最深的,莫過于他。從徐煥入仕,他就跟在身邊,從區區一個縣丞,做到如今的刺史。

“小姐……”方翼想上前安慰。

季經攔住了他:“兩位小姐正悲痛,還是不要打擾她們了。方司馬,辛苦你跑這一趟,且去休息一會兒吧。”

方翼看了床上的徐煥一眼,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但是又想不出有什麽問題,只得退出去,将空間留給即将與父親分別的姐妹倆。

這一會兒時間,徐吟終于消化了這件事,心裏有了決斷。

既然她回到父親死前的這一刻,那就是老天給了父親活命的機會。

她一定要想法子救回父親!

“季總管。”她啞着聲音開口。

季經聽候吩咐:“是,三小姐。”

徐吟垂着頭,身軀微微顫抖,仿佛悲痛過度的樣子,說道:“讓他們都退下吧,我和姐姐想安靜地陪着父親,走完最後一程。”

季經猶豫了一下,看到徐思痛哭的樣子,心裏嘆了口氣,應了:“是。”

在他的示意下,人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姐妹二人。

外頭的僚屬裏,還有人抱着僥幸的心思,質問季經:“你怎麽就讓人出來了?不能再救一救嗎?”

季經紅着眼睛,語氣沉沉:“幾位大夫都說無能為力,救不了了。”

從他嘴裏聽到這句話,有些重情義的,當即哭出聲來。

院子裏悲聲一片。

随即趕來的老夫人眼前一黑,立時厥了過去。

哀傷的人群裏,方翼掩面,看起來好像跟着在哭。人人哀痛的時刻,沒有人留意到他。

屋內,徐吟在門關上的瞬間便坐起來了。

有件事,她先前懷疑過,現在終于可以确認了。

為了逼迫姐姐嫁給東江王,方翼曾對她下了一種蠱毒,令她在九年間受盡折磨。

後來她發現,自己發病的症狀,和父親有相似之處,心裏就存了疑慮。

方翼既然能對她下毒,自然也能對父親下毒。莫非父親并不是死于墜馬,而是毒發身亡?

蠱毒不同于一般的毒,它出自苗寨,世人很少知道它的存在。有些奇妙的蠱毒,只要不發作,就毫無症狀。

姐姐後來替她四處求醫,能診出蠱毒的大夫少之又少。她硬生生扛了好幾年,後來姐姐進了宮,廣尋醫士,終于找到一個能克制蠱毒的神醫,才熬到殺了方翼。

她求醫實在太晚了,金蠶蠱已經養成,只能克制,無法根除。

但父親如果也是中蠱,現下不過短短一個月,金蠶蠱還小,定能徹底清除!

如此想定,徐吟伸手揭開父親身上的薄被。

徐思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迷茫地擡起頭:“阿吟?”

徐吟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眼淚,她目光如電,掃過父親全身上下,尋找金蠶蠱所在之處,口中說道:“姐姐,我先前做了一個夢,或許有辦法救父親了。”

“什麽?”徐思臉上還挂着淚,沒醒過神來。

徐吟沒再回答,專心回憶着神醫救治自己時說的話。

“金蠶蠱入體,才是真正培養的過程。它喜歡吸食人體精元,所以會藏在經絡裏,尤其各個穴道,是精元通流要道。只要吃飽了,它就會安安靜靜,但要是讓它去了不該去的地方,那只能死了。”

她中了金蠶蠱,九年而不死,因為蠱蟲只是在啃噬她的精元,并沒有進入死穴。父親身上的金蠶蠱還小,會突然病發,定是進了某個要命的地方。

會是哪裏呢?

百會,神庭,太陽穴……

徐吟一個個找過去,片刻後,目光停住了。

膻中。

她輕輕貼上去,果然感覺到輕微的鼓動。

徐吟看了看,父親頭上還留着大夫急救的銀針,便飛快地拔了下來。

“阿吟!”徐思被她驚呆了,“你這是……”

“姐姐,你去找一找,屋裏有沒有小刀。”徐吟沒功夫解釋,反而指使她做事。

徐思只猶豫了一瞬,便聽從了。

她相信妹妹。

等徐思拿回裁紙用的小刀,徐吟已經将銀針一一插進父親胸前的幾處穴道。

徐思竟不知道,日夜相處的妹妹竟然還會針灸,心裏又驚又喜。

阿吟從沒學過醫術,她忽然會這些,定然有奇遇。剛才說什麽做夢,莫非是神仙托夢授仙術?

眨眼間,徐吟已将父親胸口插滿了銀針。

膻中處微微鼓動的東西,在銀針的逼迫下,慢慢往其他地方爬去。

徐吟長出一口氣。

這只蠱蟲果然很弱,只是斷了精元流通,就受不了要爬走。

父親有救了!

待到那微鼓之處遠離死穴,爬到手臂處,她手裏刀落,飛快地劃過皮膚。

“噗嗤——”鮮血噴濺出來,一只米粒大小的蟲子,被她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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