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誰怕

天際“轟隆”一聲,炸開一道驚雷。

等了一天的大雨,終于落了下來。

噼裏啪啦的雨滴砸出一朵朵水花,空氣中的沉悶一掃而空。

忙了一整夜,姐妹倆累得不行,回到曲水閣,草草梳洗一番,便躺下了。

但是姐妹倆都沒有睡意,尤其徐思,滿腦子都是昨夜的事。

“阿吟……”她欲言又止。

徐吟知道她睡不着,幹脆坐起來。

“姐姐,你有話想問就問吧。”

徐思跟着坐起,猶豫半晌,說道:“你那個夢是怎麽回事?”

既然回到了舊時,徐吟就不會再讓悲劇發生。她與姐姐日夜相伴,如今性情大改,自然要向她交待。有姐姐的理解支持,她才能放手去做那些事。

想到前世的分別,徐吟不由靠過去。徐思順勢将她抱住,輕聲說:“沒事,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有姐姐在。”

徐吟笑了一下。

是啊,上輩子,姐姐就是這麽做的,到了最後,哪怕搭上性命,也要讓她逃出去。

“姐姐,你相信人可以看到未來嗎?”

大雨下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中午才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

徐吟聽到外頭傳來丫鬟的說話聲。

“都午時了,要叫大小姐和三小姐起來用飯嗎?”這聲音天真懵懂,是她的丫頭小滿。

另一個道:“再等等,兩位小姐昨晚累壞了,又是哭又是笑的,這會兒怕是醒不過來。”這是姐姐的貼身侍婢夏至,語氣穩重。

丫頭的脾氣,多半像主人。

她和姐姐,或許是自幼喪母的緣故,姐姐性子早熟,雖然只比她大了兩歲,卻像個小大人一樣,處處照顧着她。而她,在父親和姐姐的庇護下,天真不知世事,只知道玩耍胡鬧。

她們的丫頭也是如此。姐妹倆住在一起,夏至無微不至照顧她們的起居,小滿只會渾身冒傻氣。

徐吟不禁一笑,轉頭問:“姐姐,我們先起來用飯嗎?”

“啊!”徐思還沉浸在她說的事裏,神情有些茫然。

難得看到這樣孩子氣的姐姐,徐吟又笑了。

姐姐現在只有十六歲,确實還是個孩子呢!

徐思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那就先用飯吧。”

夏至看她們起來了,很是吃驚。

徐思道:“我們方才沒睡着,你叫人煮兩碗湯面來,我和阿吟墊墊肚子,下午再睡。”

兩位小姐這是太高興了吧?夏至十分理解,吩咐人去下湯面。

徐吟叫住她:“派人去正院問一聲,父親可還好?”

夏至應了。

待湯面送來,去打聽消息的仆婦也回來了,喜氣洋洋地報訊:“大人好着呢!藥都喂進去了,一點兒沒吐,還用了碗肉粥。大夫說,氣血慢慢養就養回來了。”

徐思大喜,對徐吟道:“我們吃完就睡,睡醒好去看父親。”

徐吟放心不少。

剛才,她把前世的事撿了些告訴姐姐,不提姐妹倆的經歷,只說了父親為人所害的事。

“姐姐,父親這個毒,中得無聲無息,可見對方道行高深,不知道在刺史府埋了多少眼線。所以,從現在開始,父親的病情,我們一定要格外謹慎。無論是那些長史、錄事,還是祖母、二叔,都不能毫無保留。”

徐吟沒說是方翼幹的。這些日子以來,方翼處處體貼,姐姐不知道他的險惡用心,還把他當成良人看待,驟然得知怕是會受打擊。

還要徐徐圖之,先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徐思親眼見到蠱蟲,對她的話信了十成十,應道:“我知道了。府中戒備森嚴,父親摔傷後,能見他的都是親近的人。倘若其中有人存有壞心,我們洩了消息,怕是會打草驚蛇。”

徐吟點點頭:“刺史府內外,一應都由季總管打點。如果對父親存有惡意的是他,我們根本等不到發現蠱蟲。所以,現在唯一能排除嫌疑的,便是他了。”

對她的分析,徐思深信不疑:“好,那就只信他。”

姐妹倆商議好,終于放下心中大石,安心地去睡了。

……

方翼出了刺史府,面色便沉了下來。

他算着時間,刻意讓黃大夫晚一天再到,不想竟會出這種差錯。

怎麽會這樣?徐煥都已經嘔血了,怎麽會突然變好?

他思來想去,卻全無頭緒。

耳邊響起一聲驚雷,随後大雨傾盆落下。

昨晚他趕得急,壓根沒帶傘,轉眼便淋成了落湯雞。

随從禀道:“公子,您先到檐下避一避,小的去借把傘吧?”

方翼搖了搖頭,哪有心思等什麽傘,就這麽冒雨回了家。

他家住在城南一間小院裏,是早年他剛進衙署的時候置下的,哪怕後來發達了,也沒換成大宅子。

老仆給他開了門,驚呼:“公子怎麽淋着雨回來?傘呢?”

方翼示意他小聲些,不要驚動旁人。

可屋裏已經傳出了聲音:“阿翼,是你回來了嗎?”

方翼收起滿腹心思,露出笑容:“母親。”

随後,丫鬟扶着個滿臉老态的婦人出來了。

按說方翼也就二十出頭,他母親年紀并不很大,可這婦人面容卻很蒼老,瞧着起碼五十多了。

這卻是因為,方翼自小喪父,母親獨自将他撫養長大,吃了不少苦。

方母關切地看着他:“怎麽淋成這樣?趕緊去擦擦,可別着涼了。”

“是。”

方翼進屋換衣服,聽母親站在外面,絮絮叨叨地問着:“你去了這幾天,可把黃大夫請回來了?大人是不是有救了?”

從外地回來,方翼便直接去了刺史府,方母并不知道徐煥病危的事。

方翼心煩意亂,含糊地回了句:“黃大夫晚些時候才到,大人看着還不錯。”

聽他這麽說,方母放心了一些:“沒事就好。大人對我們母子恩重如山,若不是他,你讀不上書,也不會有今日。阿翼,你要好好報答大人。”

方翼沒回答。這些話他已經答過很多遍了,從少年接受刺史府的資助開始,一次一次,答了無數遍。

方母又問:“兩位小姐呢?你要經常去問候,她們年紀還小,忽然遇到這樣的事,心裏一定很怕……”

方翼忽然惱火起來。

怕?怕的人是他!費了這麽多心思做的局,莫名其妙就沒了。他現在想起季經的态度,就安不下心來。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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