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感情牌

臨別前,寇格的手輕輕撫上了秦穆椅後的把手,想來,她是意欲送秦穆回寝室的。

好在秦穆拒絕了。

也幸好他拒絕了,否則,當哥哥轉過身面對自己的時候,秦徐将不知道擺出一副怎麽樣的神情。

“嗨,老哥。”老哥的輪椅駛入校門,秦徐才緩緩從遮蔽物後走出。

一如既往地從容,就好像這世間不會有任何事物能令他驚慌一般,秦穆笑了,他沖弟弟攤手,“還偷看呀?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這下你能放心了嗎?”

哥哥的語氣中透着點兒無奈,一時間秦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解釋自己沒有刻意跟蹤,但既然結果是好的,那麽糾結過程便不那麽有意義,于是秦徐擺擺手,“那就好,我打算出去一趟,回頭一起吃飯嗎?”

秦穆笑着搖頭,“室友幫我把飯帶回寝室了,你先去忙吧。”

當秦穆的輪椅路過自己眼前,有那麽一瞬間,秦徐很想告訴他駱明遠的那通電話,但當哥哥微微側過頭,對他致以詢問的目光時,某些原本滾在舌尖的詞彙又被他默不作聲地吞咽下去。

“要不我還是送你回去算了。”秦徐上前,抓住了秦穆椅後的把手。

“等等,”讪笑着,秦穆擺擺手,“秦小徐,我們約定好了,不要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好嗎?我沒有被吓到,也不需要你的保護,所以……去忙去吧。”

哥哥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秦徐無奈地聳聳肩,于是松開手,沖哥哥擺擺手,便先一步轉過頭,向校門口走去。

“哥哥有事瞞着自己嗎?”這一念頭自秦徐心中一閃而過,他并不是一個第六感很準的人,老實說,在人生短短的(臨近)十七年時間內,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這東西,所以當他隐隐意識到這一點,也并不打算引起重視。

校門外,那輛加長的車已經在原地等候多時了,司機見到他,搖下窗,沖他擺擺手,秦徐坐了上去,聞到裏面內斂的香氣,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他無疑會将這一切告訴駱清溪,幾乎是當他坐穩的後一刻,他便拿出通訊設備,将這行字打下去:

“你老爸約我吃飯,不知道在盤算什麽鬼主意。”

駱清溪會得也很快,“是嗎?如果你願意,盡情跟我分享吧。”

駱明遠的人将秦徐帶入了一家餐廳,秦徐很意外,這家餐廳的風格十分跳脫,并不像是駱明遠那種正經的成功人士會選擇的場所……他覺得這樣的場合令自己更放松,但顯然,這裏毋庸置疑是更适合年輕人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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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更喜歡這樣的地方,年輕人,喜歡鬧騰。”微微攤手,駱明遠顯得紳士而溫和,看他此刻的模樣,任誰都會相信他是一名盡職的好父親。

沒有猶豫,秦徐大喇喇坐下,“嗯,駱叔叔,你知道我不是一個擅長拐彎抹角的人,有什麽事情現在就說吧,想必你也很忙,而我也有自己的事。”

駱明遠卻擺手說不急,此刻服務員推門而入,一道道精致的菜品陸續擺入視野,“我有點餓了,想必你也是,還是飯後再說吧,我不想浪費。”

秦徐稍顯無奈,哪怕眼前的吃食的确精致,他也實在提不起興致來,他不喜歡這種略顯壓抑的氛圍,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雖然他并沒有聞到駱明遠信息素的味道,但卻感受到了來自alpha的威壓。

他将這擅自解釋為駱明遠的無意為之,飯後,在駱明遠誇獎他胃口不錯之後,他提出了這一點。

“哦,是嗎?抱歉,大概是習慣了,你知道的,就算是在社交場合,也得盡力用一些方式表達自己的優勢。”駱明遠拭了拭自己的嘴角,不得不說他的餐桌禮儀跟駱清溪簡直一模一樣,秦徐情不自禁地蹙起眉,他覺得駱明遠或許也是這樣要求駱清溪的。

“好吧駱叔叔,我覺得我們可以說正事了。”歪了歪脖子,吃完飯後,秦徐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多呆一秒。

駱明遠笑了笑,對秦徐的失禮并不在意,他十指相交,“想必你是知道的,清溪做的那些事。”

“當然,我也能理解,并且支持。”秦徐十分認真道。

如此,駱明遠便知曉秦徐的态度了,他蹙了蹙眉,露出那種,似是扭曲,又似是克制的神色。

“你跟清溪關系不錯,他所告訴你的,可能跟事情的真相有所偏差。”

“嗯,叔叔,我得告訴你,無論怎麽樣,駱清溪都是我的朋友,我理應幫他,僅此而已。”秦徐認為自己說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好吧,其實一直有些疑惑他的某些傲氣以及不馴究竟是從哪兒學的,現在看來,有答案了。”笑着,駱明遠攤手,“我并不是說這不好,只是,你知道的,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有些難以……管理。”

“你逼他逼得太緊了,他明明很優秀,也沒必要經受你的那些責打。”說到這裏,秦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哦,我不想繞彎子了駱叔叔,直接說目的吧,多的我也聽不懂。”

“好吧,”嘆了口氣,駱明遠似是放棄了,“這次是他贏了,我願賭服輸,只是他帶走了一些他不該帶走的東西,”說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似是感到難以啓齒,“我無法跟他取得聯系,所以只能來找你。”

看着駱明遠此刻的神情,秦徐感到了絲絲異樣,老實說,這是他第一次在駱明遠的身上看見示弱的神情,“您說。”試探着,他道。

“清溪的生父,不知道清溪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他,我們曾經感情很好,他也是唯一一個與我結過婚的人,對,他是alpha,遇見他之前我從未覺得自己會跟一個alpha相戀,他走後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實說,他留給我的東西,我一直放在屋子裏,每個角落,你應該也見到過,比如說上次,那輛老摩托,居然還能啓動,真是意外,對吧。”駱明遠的語氣軟了下來,似乎瞬間褪去了高傲,變成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父親。

“我沒想到清溪會注意到這些,他将那個人留給我的東西也列為給他的遺物,法官也這樣判決,可你知道,這些東西的界定十分模糊……搬的時候我跟清溪發生了争吵,他以我再糾纏就将那一切毀掉來威脅我,所以我沒有強求……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讓你轉告清溪,我需要它們。”抿嘴,駱明遠的語氣是柔軟的,他的目光也在此刻染上了一些陌生的溫度。

一時間,秦徐啞口無言,他想過駱明遠的威逼利誘,亦或是用冰冷的言辭來譴責自家兒子的所作所為。

他沒想到,駱明遠會打出一張感情牌。

還如此地真切、動人。

“我得說你被他騙了。”次日,坐在駱清溪的車上,聽着秦徐的敘述,駱清溪半笑着給出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但他說得挺真的。”

“要是他真有那麽‘真情實感’,那當他把他的情人帶到那間擺滿了我爸遺物的房子裏時,就該做做噩夢,而不是在那些情人叫床之後呼呼大睡,還用鞭子抽我爸費盡千辛萬苦生出的兒子,讓他跪在客廳……”說到一半,駱清溪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他适時止住了話頭,将車穩穩當當停在重塑之塔下方的停車場內。

“嗯,”下車,秦徐繞過車,走到駱清溪身邊,用手臂攬住他,将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他的話,我幫你傳達,最終做出決定的,只會是你。”

感受着秦徐靠在自己身邊的熱度,駱清溪将自己的頭輕微偏向秦徐那邊,“我要帶着我爸爸的一切,離他遠遠的。”

“嗯。”手略微向上,秦徐搓了搓駱清溪的頭發,“有覺悟。”

溫情持續不到抵達重塑之塔頂端的那一刻。

在訓練場上,他們仍舊是無時無刻不希望将對方打敗的對手。

哦,或許已經不再是對手了吧,細細觀察着駱清溪的動作,秦徐這樣想道。

或許,駱清溪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目标”。

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內,這都有些難以承認。

但事實勝于雄辯。

有那樣一個優秀的小弟在自己的前方,那他又有什麽理由去放任自己偷懶呢?

教練有事,叫他們保持着現今的狀态,繼續練習。

于是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練到同行的人一個個離去,練到深夜,練到重塑之塔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即将熄燈斷電。

所幸,熱水還有供應,駱清溪的講究,令他不願意讓汗濕的衣服觸及到車內的坐墊。

他們決定在這裏洗完澡再去駱清溪家。

秦徐先洗,雖然他曾向駱清溪提議兩個人一起,但被駱清溪用頗為正直的語氣拒絕了。

這回,駱清溪倒是不嫌棄他用過的毛巾。

聽着水聲,秦徐凝視着窗外,重塑之塔頂層很高,從上往下看去,自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感覺,十分強烈。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是駱明遠的來電。

“他怎麽說?”駱明遠的聲音很沉,他似是在一個極為安靜的地方。

“駱叔叔,按照判決結果,清溪做得沒錯。”頓了頓,秦徐輕聲道:“而我,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好,我知道了。”聲音依舊是溫和的,只不過,挂斷的很快。

就在秦徐放下手中電話的那一刻,洗完澡的駱清溪赤着上身,從內裏走了出來。

水蒸氣氤氲在他四周,此刻的他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美感。

“多穿件衣服吧,現在還蠻冷了。”輕笑一聲,秦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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