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熏香

駱家內部的氛圍一如往常,只是比起以往,今天駱明遠的心情要明媚許多。

秦徐坐在駱家的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捧着茶水,無不憂心地蹙起眉,凝神望着手中平靜的水面,發着呆。

“看來你跟清溪相處得不錯?”略一挑眉,駱明遠的語氣頗有些自得,秦徐略微一想,那大概是源自于對自己兒子的自豪。

“我跟他有差過嗎?”後頸處的齒痕還泛着些許的疼痛,秦徐暗罵一聲,心說那小子也不知道輕點兒,不知道有沒有流血,需不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正想着,駱明遠居然拿着一本書走到他的面前,啪嗒一聲,扔到他的大腿上,“生理課都挂了科,好好看看AB之間的一些必要知識吧,免得出現什麽沒必要的麻煩。”

居然讓駱明遠這個長輩來跟他說這些,秦徐不免覺得有些尴尬,“我知道,找同學借了一本,正準備看呢,哎,您就不用操心這些了,怪尴尬的。”

随後,室內便陷入了靜默。

秦徐做了一會兒的思想準備,站起身,走到駱明遠面前,面色緊繃:“你一開始就知道跟駱清溪訂婚後會有一系列的麻煩吧?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你也知道我先前以為的和實際情況不一樣,居然也不提前跟我說,要是我知道這件事會讓駱清溪受這麽大限制……”

“你就不會同意麽?”駱明遠擡眸,眼眸中帶着些笑意,像是在嘲笑秦徐的天真,“你還是會這麽做的,我只是不想讓你想太多。”

久久凝望着駱明遠,秦徐冷笑一聲,“我原先以為你對清溪好歹還有點兒父子情,利用我讓他早回來對你有什麽好處?”

并不多做解釋,駱明遠凝視着秦徐,只是笑:“秦徐小同學,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其實清溪對我這次的安排很滿意,他只是不說……”

真是無稽之談!秦徐攥緊了拳頭。

駱明遠垂眸,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我還有事,先走了,清溪的意思是,希望你留到明天早上再離開,你們的訂婚儀式我也已經在着手準備了,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在……”

“等等……”聽着,秦徐咬牙,他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我為什麽非得留到明天早上啊?我學校晚上還有訓練,還有,什麽訂婚儀式?我們這事兒什麽性質你又不是不知道,需要搞這麽正式幹什麽?”他覺得在這些事情上自己很沒有自主權,像是被駱家父子玩弄在股掌之間,這種被動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拿起手邊的公文包,穿上了西裝的駱明遠俨然一副精英的模樣,“清溪大概是怕丁家人會找到你吧,丁家那邊是絕對不會同意他跟一個beta成婚的,晚上他會來,你可以跟他讨論清楚,訂婚儀式……看你的情況……我原先以為你是跟清溪商量好了,雖然我也覺得沒有必要,但清溪執意堅持,我聽他的。”說完,駱父便打開門,沖秦徐微微額首,走了出去。

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房間內,秦徐的思維陷入了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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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駱家父子是怎麽聯系上的,明明駱清溪還是那副對駱明遠厭惡至極的模樣。

無疑,他覺得很不爽。

自從駱清溪回來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覺得不爽。

但更絕望的是,因為有求于人,他發現自己無法對此做出任何改變。

駱家父子,明明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是一副針鋒相對的模樣,可不知為什麽,面對這件事,他們就像串通好一般一同積極推動着一切的發生。

啧了一聲,秦徐不免咬牙切齒。

現在,整個駱家,就只有他一個人。

秦徐向來是坐不住的,實際上,他并不打算就那麽聽駱家父子的話,走在駱家寬敞的大宅內,秦徐大大方方地打開每一個房間,探頭探腦地巡查着,帶着點兒負氣的意味。

既然要他留在這間房子裏,就別怪他到處亂走啊,勾了勾唇角,秦徐想着,等自己逛完之後就騎着駱家的摩托溜之大吉,誰還管什麽囑咐什麽規定,他現在只覺得煩!煩透了!

其實駱家根本沒什麽好看的,除了那些用來賣錢的東西,還有就是那些很貴的玩意兒,秦徐瞥着嘴,對這一屋子價值連城的古董嗤之以鼻。

近乎輕車熟路地,他走到了駱清溪曾經的房間。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标記所致,當秦徐路過那個房間時,隐隐約約,他似乎聞到了來那熟悉的,帶着濃烈醇香的酒味信息素。

于是失了神一般,昏了頭一般,他走了進去。

駱明遠大概每天都有在派人來打掃,內裏亮潔如新,給人一種“這屋子的主人明天晚上一定會在這裏休息”的感覺。

不過實際上,駱清溪可是已經有好幾年未曾踏足過這裏了。

情不自禁地撫了撫自己的鼻尖,秦徐心情微妙地蹙起眉,自己居然已經到了會錯覺聞到alpha信息素的地步了麽?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只覺得“标記”這玩意的确奇妙,他身為beta,被alpha标記後便只能感知到那位alpha的信息素,被那種氣息包裹住的感覺……啧,怎麽說呢?令人生理上本能地感到安心,但心理上卻止不住地蹙起眉。

不,坐在駱清溪的床沿發愣許久,秦徐凝視着被裱在牆上的那張拼圖,記憶中,那是自己與駱清溪合力完成的作品,在駱清溪去禁制之地之前,他分明還在駱清溪的卧室見到過它來着,怎麽現在又挂了回來?

不對,這一發現無疑提高了秦徐的警惕性,再次吸了吸鼻子,秦徐随即斷定空氣中的信息素并非自己的錯覺,他開始在房間內翻找起來。

對于信息素這種東西,秦徐的鼻子并不太靈,在盡力不将房間內的陳設弄亂的情況下,秦徐找起來很吃力。

用了約摸二十分鐘的時間,他才在衣櫃裏找到一個裝着液體的小瓶子。

這瓶子的樣式秦徐很熟悉,無疑是當年用來儲存omega信息素濃縮液所用的醫藥瓶,不過眼下這個并沒有如同當年那個瓶子一般做到完全将液體封閉的效果。

它的瓶口是一個機械濾網,秦徐再湊近聞了聞,随即确認這玩意是加了藥劑,模拟alpha持續散發出淡淡信息素的小型儀器。

如今秦徐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鄉巴佬青年了,他知道這種儀器大約是一些喪偶或者自己alpha常年工作在外的空巢omega會用玩意兒。

裏面裝着的,大概是駱清溪的信息素濃縮液。

一時間,秦徐不知道該作何感想,無疑,在這個家裏能幹出這件事的,只有駱明遠一個人。

微微轉動瓶身,秦徐在那特殊的濾口處看見了下發儀器醫院的名字。

竟與當年關押駱清溪的精神病院同名。

一時間,秦徐一個頭兩個大,他簡直不知道駱明遠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現在他有滿腹的疑問和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憋屈得沒辦法,他便索性在駱清溪的房間裏練習起俯卧撐來。

因緊張與焦急而氣喘籲籲滿身大汗的駱清溪打開自己曾經的房間門,看見的便是秦徐背對着自己邊做蹲起,邊數着個數的秦徐。

無疑,此刻,徒手健身多時的秦徐也早已滿身大汗了。

他回過頭,看着房間門口呆愣地望着自己的駱清溪,面無表情地用毛巾擦了一把自己滿是汗水的臉。

“深蹲,練臀?沒事,已經夠翹了。”駱清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秦徐簡直吐血,“對腿也有好處好不好?”說着,他又就着手中的毛巾繼續擦拭自己頸間的濕汗。

“我的毛巾。”說着,駱清溪走上前來,竟毫不講理地将秦徐身上的毛巾抽回到自己手中。

“這都過了多少年了?明明是新的。”秦徐白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這時候了居然還在嫌棄他。

“身上都是汗……”說着,駱清溪将毛巾放在鼻邊,湊近聞了聞,“臭死了。”

“得了吧你。”秦徐用手戳了戳他胸前汗濕的衣物,“自己也幹淨不到哪兒去,還來說我。”

然後駱清溪蹙眉,輕輕嗯了一聲,秦徐一愣,被眼前人抓住手腕的時候還莫名其妙,“你‘嗯’什麽?”

他學得生動,駱清溪的确是那樣‘嗯’的,那種短促中帶着些許急迫的聲音,令秦徐整個人都不好了。

“被摸舒服了。”駱清溪倒也不害臊,“去洗澡吧。”

駱清溪向來是幹淨而講究的,秦徐知道。

“這回我先。”想起上次讓駱清溪先洗後發生的事情,秦徐嗓子眼發緊,潛意識裏,他似乎天真地認為只要自己先洗就能規避那種事情的再次發生。

駱清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相信秦徐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不過他也不便追究,所幸放秦徐去了。

他本想着兩個人一起,可秦徐的腦袋瓜子顯然還沒進化到那個地步。

秦徐洗完後,駱清溪盯着他,笑着,站在原地靜默良久。

再次聞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秦徐情不自禁地有些臉熱,于是便推着駱清溪進入浴室,而後狠狠關上門。

雖然生理上很喜歡,但心理上,他并不願意聞到駱清溪信息素的味道。

他覺得那讓他變得不再像自己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駱清溪貼上抑制貼。

等到駱清溪洗完澡,秦徐頭發都吹幹了。

這回駱清溪依舊只裹了一層浴巾,秦徐瞄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想到前兩天發生的事情,秦徐還是不免感到尴尬,“聞到了沒?你的味道,這房間裏。”

“早就聞到了。”駱清溪勾了勾唇角,坐到秦徐旁邊,卻并沒有接過秦徐手中吹風機的意思,“九成像吧,畢竟是從我身體裏提取出的。”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秦徐呆住了,“提取?什麽時候。”

“被關到精神病院的那幾天,”不在意一般,駱清溪擺了擺手,“駱明遠的癖好之一罷了,大概是自欺欺人貫了吧,他房間裏有好幾罐,我爹的,夠他用到死。”

丁遠嗎?秦徐不禁呆住了,他開始細細思量起駱明遠這麽做的原因,越想,越覺得膽寒。

他雖不是一個善于共情的人,但卻能夠想像,究竟是怎樣的思念、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個alpha開始依靠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去制造一個假象。

創造出家人還在自己身邊的錯覺?就好像自己的愛人未曾離世、自己的兒子從未離開?

既如此,那為什麽起初要選擇傷害呢?

室內陷入了持久的靜默。

許久,駱清溪輕笑一聲:“以前我真的覺得他是個神經病,我居然被一個神經病送入了精神病院,也是可笑……不過,分化之後,特別是标記你以後,我倒是稍微……”說着,駱清溪的鼻子湊到了秦徐的肩頸處,他似乎并不打算說完接下來的話,秦徐感受着陌生的癢意思,掌在駱清溪肩部的手握成拳,又情不自禁地松開。

“駱清溪,你的信息素,我聞着身上好不對勁啊,要不你貼一下那個什麽抑制貼吧。”試探着,秦徐提出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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