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陰影

金秋十月的街頭喜氣洋洋，絲毫沒有秋日該有的蕭條。

兩個青春洋溢的少年并肩走在街頭，無人知曉他們的關系，季桐卻仍覺得緊張。

确定了關系，再走在一起，心态終究不同。

曾經的同學舍友，變成了現在的戀人，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想什麽呢？”

林霄凡自然得多，季桐覺得有經驗就是好，不至于慌慌張張不知所措。

“沒想什麽，就是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哪裏不真實？”

哪裏都不真實，可親都親了，抱也抱了，表白的話也都說了。季桐覺得自己有點矯情。

林霄凡笑着去拉他的手，被他避開：“你瘋啦？大街上到處都是人，看到了怎麽辦？”

“看到就看到啊，我們牽我們的手，又沒有礙着別人什麽，怕什麽？”

對啊，怕什麽呢？

季桐有些迷茫。

大概是心理的陰影太嚴重了吧！

他們村就有一對同性戀，不知道是怎麽被發現的，其中一個男孩兒被他爸打斷了腿。

另一個背井離鄉，不知道去了哪裏。

周圍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一說起這事臉上是擋也擋不住的鄙夷和厭棄。

“打斷腿算好的，要是我家孩子，我直接打死！太不像話了。”

似乎這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那個時候季桐聽到最多的詞就是“傷風敗俗”。

他不明白，只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怎麽就傷風敗俗了呢？

村裏那個出軌當了小三的女人，帶着錢回來給婆家蓋了新房子，買了汽車，就被人誇贊有本事，就連她老公都被羨慕。

可她做的明明才是不道德的事啊。

有時候世俗的标準讓人迷惑。

世俗太可怕，那個斷腿的男孩兒被關在家裏好多年，直到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大家才覺得他終于正常了。

正常是什麽？就是男的要娶妻生子，女的要嫁人生子，走普羅大衆認為該走的路？

季桐不明白，但他不敢反抗和挑戰。

他後來見過那個男的好多次，卻一次也沒見他笑過。

從那之後季桐就把自己的性向小心翼翼的藏起來，不敢讓任何人發現。

吳悅知道是一個意外，不過他們這一代人對事物的接受程度高了很多，吳悅并沒有對他表示任何的鄙視，還支持他，讓他多少有了勇氣。

正視自己性取向的勇氣，但并不代表他有和同性談戀愛的勇氣。

出門前，林霄凡問他，為什麽沒有談過戀愛，就是這個原因。

“你害怕？”林霄凡忽然攬過他的肩膀，摟着他，“怕別人說你是同性戀？”

“嗯！”季桐點了點頭，想要掙脫林霄凡的手。衆口铄金，他害怕那些指責，害怕那些鄙夷的表情和毫不掩飾的惡意。

更害怕他會讓他父母因此擡不起頭。

“你呀你！”林霄凡也不為難他，見他不自在就放開了手，“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怎麽還那麽看不開？”

“？”季桐擡頭看過去，林霄凡臉上是對世俗的不屑一顧和肆意灑脫。

他想，他會那麽喜歡他，大概就是他的這份自信和随性足夠吸引他吧！

能夠抛卻世俗，随心随性去生活的人實在不多，難得能遇上這樣的人，怎麽能不沉淪？

“愛情從來都和時間、金錢、年齡、性別無關，只和‘愛不愛’有關。這也是愛情最為迷人的地方。只是現在的人，抛卻不了世俗，才讓愛情被物質化，形象化。”

“但愛情其實很簡單，就是愛上了一個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已。”

季桐看着林霄凡的側臉，逆着光，臉上的輪廓線條被罩上了一圈光暈。

他說愛情就是這麽簡單的時候，那樣動人。

那一刻季桐忽然明白了愛情的力量。

他覺得，他好像有了勇氣，如果能夠就這麽一直走下去，他不介意牽着他的手，去迎接異樣的眼光。

然而手還未伸出去，餐廳已經到了。

林霄凡沒有絲毫察覺，徑直走了進去。季桐有些惋惜，為着自己的遲疑懊惱。

這家餐廳很高檔，也很有格調，專門為情侶打造。

兩個大男生進來吃飯，多少有些怪異，但林霄凡很自然地坐到了情侶卡座。

“想吃什麽？”他将菜單遞給季桐，“你看看，如果有特別想吃的就告訴我，如果沒有，我就直接點了。”

季桐點點頭：“你直接點吧！”

“好。”林霄凡笑了笑，點了一份情侶套餐。

負責點餐的小妹妹紅着臉偷偷看了兩人好幾眼，季桐被看的不好意思，只得低頭看手機。

他常常覺得，手機實在是緩解尴尬的絕佳神器。

“其實不用太擔心，時代在變，大部分對于同性戀人雖然談不上支持，但也不會厭惡和排斥。”

林霄凡點完餐，看着季桐道：“剛剛你說不真實，是因為我以前交的都是女朋友嗎？”

季桐不否認：“有這個原因吧，明明喜歡女孩子，忽然又說喜歡我，這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知道你不相信我，其實也不是突然喜歡你，難道你沒發現我對你和對旁人是不一樣的嗎？”

林霄凡目光灼灼，他的眼睛裏有光，季桐覺得他心裏留下的陰影正在被一點點照亮。

“我确實沒想到我會喜歡男的，大概是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意識，所以順理成章覺得自己喜歡女孩子吧。”

“直到遇到你，總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想要逗逗你，和你說說話。”

“你和羅皓躍去吃飯，我心裏竟然會覺得不舒服。張強說他想追你我會覺得生氣。”

林霄凡就着手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看着季桐清隽的眉眼，說道：“那天晚上在酒吧，有個哥們兒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我才驚覺為什麽對你會有異與其他同性的感覺。”

季桐面上平靜，心裏卻很是激動，所以，一直以來他并不是單向暗戀？

在他悄悄喜歡林霄凡的時候，其實林霄凡對他也有着與衆不同的感情。

所以，昨天晚上的表白并不是心血來潮？

“所以，現在覺得真實了嗎？”林霄凡握了握季桐放在桌上的手。

季桐的手微涼，只是被這麽輕輕握了一下，冰雪消融，溫暖襲來，一路披荊斬棘，直抵胸腔。

季桐驚訝地擡眸，眼眶微潤，他知道他在想什麽，知道他擔心什麽。

林霄凡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