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面對

電話接通，他媽媽的哭聲就傳了過來：“兒子，你沒事吧？你吓死媽媽了，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季桐已經做好了被質問，被責罵的準備，然而沒想到他媽媽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擔心他做傻事。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決堤而出。

那天晚上季桐在電話裏哭了很久，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壓抑，痛苦在這一瞬間爆發。他媽媽在電話那頭陪着他哭。

他知道爸爸媽媽很生氣，他也聽到了爸爸在電話那頭不停的說：“別哭了，問問他究竟怎麽回事？怎麽會做出這麽丢人現眼的事？ 他是不是不想要我們活了？”

但最終他媽媽什麽都沒有問，等季桐哭夠了就挂了電話。

季桐哭夠了，也哭累了。

什麽時候睡着的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覺得外面風雨交加，是個适合睡覺的天氣。

醒來的時候吳悅在他們寝室。

“起來啦？快去洗漱，我買了學校旁邊下沉廣場的那家豆漿油條，快點洗漱了來吃。”

他們小時候也很愛一起吃豆漿油條。

炸的金黃酥脆的油條，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泡在鮮榨的豆漿裏面。

咬一口，酥脆的油條裏浸着鮮甜的豆漿，味道不要太好。

可現在季桐吃起來，卻是味同嚼蠟。

吳悅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問他：“你不知道他們當時拍了視頻嗎？”

季桐看着她，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在集訓嗎？”

“集訓個屁啊，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我還哪兒有心思訓練？”吳悅很生氣，“老子怕你被他們氣死。”

那個視頻太明顯是針對季桐，全程就沒拍到林霄凡的臉。

高中群裏的人都在問另一個人是誰，也都在感嘆沒想到季桐竟然是同性戀。

她媽和舅舅他們打不通季桐的電話，都打來問她。

她快煩死了。

“林霄凡那個混蛋呢？為什麽你會搬回宿舍來住？出了這樣的事，他人呢？怎麽不出現？”

吳悅才不會管季桐現在情緒低不低落，她情緒也不好。

季桐低着頭，盯着從陽臺落進來的那束陽光裏翻飛的塵埃，輕聲道：“大概是在陪他的女朋友吧！”

話出口，眼淚就大顆大顆砸在地上。

晶瑩透亮的眼淚像過濾過的鮮血，落下來在地上濺出更多的眼淚。

“你說什麽？”吳悅幾乎是和羅皓躍一同開口的。

羅皓躍一直很冷靜，只是在必要的時候才會出口安慰季桐兩句，可是現在他也是滿臉震驚，極度不可思議。

“啪！”吳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狗日的林霄凡，他媽的太欺負人了。老子現在就找人去砍了他！”

要不是羅皓躍将她拉住，她真就沖出去了。

“你冷靜一點，季桐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再刺激他了。”

“我刺激他什麽了？都被人耍成這樣了，綠帽子也戴得穩穩的，還這麽要死不活的，老子就是看不慣！”

這是吳悅第一次沖季桐發火，雖然她知道季桐也是受害者，但她實在不想看到他現在那副模樣。

他的哥哥是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郎，是眉宇間總是溫和可人，帶着笑意的。

滾他媽的狗屁愛情，居然把一個那麽美好的人折磨的如此憔悴。

“吳悅，別說了！”羅皓躍擔心吳悅的話刺激到季桐。

“為什麽不說？他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選的人，自己選的路，就該承受所有的結果。”

吳悅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讓季桐置之死地而後生：“你以為在酒吧林霄凡是突然發現喜歡你向你表白的？那只是他們玩的真心話大冒險而已！”

季桐擡頭看着吳悅，他雙眼紅的吓人，眼睛裏的眼淚也被染紅，像從心髒抽上來的鮮血。

羅皓躍還想阻止吳悅，被吳悅甩開了手：“怕什麽？都到了這一步了，難道還要讓他抱着對林霄凡的幻想期待什麽嗎？”

早死早超生。

要痛就一次性痛夠。

把心髒處的那一塊爛肉徹底剜去，新肉長起來才不會被爛肉腐蝕。

季桐覺得吳悅說的對，所以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林霄凡的電話。

他想問問他，表白真的只是因為真心話大冒險嗎？

那這兩年的感情算什麽？

一場游戲一場夢？

為什麽視頻會被發到他高中同學群裏？為什麽要讓他去面對最害怕面對的人和事？

為什麽？

為什麽太多了，但季桐一個也沒問出口。

因為林霄凡關機了。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更讓季桐沒有想到的是，林霄凡就這樣消失了。

吳悅陪着季桐回了家，季桐在家裏跪了兩天，吳悅也陪着跪了兩天。

季桐的狀态實在糟糕。

知道他被欺騙了，被抛棄了，一開始的憤怒最後都化作了憐憫和心疼。

當初說着“如果是我兒子喜歡男人，我非打死他不可”的父母親戚，現在也沒有真的打死他。

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怎麽說都可以。

當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才知道，要做決定很難。

但季桐還是被他爸打了一頓，不是因為他喜歡男的，只是為着那段視頻。

農村沒有秘密，他爸媽現在門都不出了。

沒臉見人。

那之後季桐生了一場大病，吓壞了他爸媽。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星期才好轉。

他媽哭紅了眼，在病床邊拉着他的手哭着說不逼他了，只要他好好的，喜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可以。

他爸站在一旁陰沉着臉不說話。

等他好了就讓他趕緊收拾東西回學校，以後有事沒事都不要回去。

至于那個棄他而去的人，他們都閉口不提。

季桐回去之後退了房子，和羅皓躍合租了一套小公寓。

他也沒有再考研，而是找了一份工作。

林霄凡徹底沒了消息，季桐後來聽羅皓躍說，那段視頻是林霄凡朋友錄的，當時只是為了好玩兒。

後來和季桐他們高中同學聊天的時候提到了這事，就把視頻發給對方看了。

那天晚上林霄凡會向季桐表白，确實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林霄凡的表白不是真心話，而是大冒險。

季桐聽羅皓躍說這事的時候表情很平靜，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聽完也就完了。

沒有表情波動，也沒有作任何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