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三精神病院(十) (1)

正午,第三病院503號房間。

白霜行默默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粉色兒童鉛筆蹦蹦跳跳,落在被打開包裝的沙琪瑪上。

說來神奇,當它觸碰到那塊小零食,沙琪瑪居然像被人用嘴咬過,瞬間少了一小半。

緊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哇。”

文楚楚頭一回見到這種情況:“這是怎麽做到的?鉛筆能消化食物嗎?”

“應該是筆仙的靈體在吃。”

白霜行解釋:“有的鬼魂能吃進東西,把食物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比如江綿,又比如當時他們在百家街裏,用香燭供奉的那些鬼魂。

只不過此時此刻,筆仙沒在他們面前現身,所以看不見而已。

“這就是你說過的那個筆仙?”

沈婵湊上前仔細觀察:“和我想象裏的……唔,不太一樣。”

早在白霜行結束第一場白夜後,沈婵就聽她說完了前前後後的所有經過。

聽到筆仙貼在文楚楚後背、握住她右手的時候,代入想想,沈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她的印象裏,這位厲鬼應該高冷博學、寒氣森森,擁有攝人心魄的冷冽雙眼,總而言之……

不會是這個一蹦一跳吃沙琪瑪的家夥。

Advertisement

女孩端詳着筆仙的反應,好奇看向白霜行:“姐姐,你們和它認識嗎?”

“之前見過。”

白霜行笑笑:“算是老朋友了。”

埋頭吃零食的鉛筆動作停住。

——誰和你是老朋友!!

白霜行沒理會它的抗議,語氣如常,仿佛真的遇上了多年未見的老熟人,嗓音裏帶了點笑:

“很久沒見,我們和它敘敘舊,可以嗎?”

女孩用力點頭:“好!”

她眨眨眼,看上去很開心:“我之前帶過其他人來,筆仙姐姐從沒出現過,那些人都說我在撒謊……筆仙姐姐願意見你們,你們和它的關系一定很好。”

筆仙:……

這明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會涉及與白夜相關的內容。

季風臨微微俯身,對女孩說:“她們談事情,我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他長相精致,眉眼很有親和力,加上聲線幹淨好聽,很容易得到小孩的好感度。

女孩瞧了瞧桌上的鉛筆,十分懂事地點點頭。

白霜行感激地看他一眼。

如果讓孩子繼續留在這裏,有些話題,恐怕沒辦法問出來。

季風臨朝她笑笑,帶着女孩離開病房。

等他輕輕關好房門,房間裏的氣氛肅然一靜。

白霜行開門見山:“你怎麽在這兒?”

吃完一整袋沙琪瑪,鉛筆直直挺立,在紙上寫出龍飛鳳舞的大字。

[關你什麽事!]

白霜行友好揚起嘴角。

白霜行:“圓——”

筆仙:……

草!

[從上一場白夜裏逃出來了呗。]

它停頓一秒,緊接着,寫字速度更快。

[老實回答,白夜被毀掉,是不是和你們這群人有關?當初第一次見到你們,我就有過很不好的預感——你們怎麽做到的?!]

“這筆仙,”沈婵小聲說,“還是個話痨。”

白霜行卻是面色一沉:“……白夜?”

她清清楚楚記得,系統規定過,不能主動向白夜中的人和鬼怪提起有關“白夜挑戰”的事情。

無論是精通道法的百裏,還是實力強大的江綿和秦夢蝶,在白夜崩潰之前,全都以為自己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裏。

當她在百家街向宋家奶奶的魂魄展示出【神鬼之家】面板時,對方露出了非常詫異的表情。

很顯然,白夜之中普通的鬼怪們,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筆仙卻一語道破了玄機。

有它開口,白霜行就不算“主動提及”,能順勢問下去:“你怎麽知道白夜?”

鉛筆晃悠兩下,有些得意。

[我的能力是預知和全知啊。]

頓了頓,它又快速補充。

[那場白夜被破壞後,我損失了多少力量,你知道嗎知道嗎知道嗎?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現在倒好,我什麽都測不準了!我成傻子了!你賠!]

一張紙已經被它完全寫滿。

文楚楚把白紙翻了個面。

“你的意思是。”

沈婵皺眉:“你通過全知的能力,知道自己身處一場白夜……那之後呢?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筆仙的力量實在獨特,在林林總總這麽多白夜裏,能窺見真相的鬼怪,應該只有它一個。

[我消耗所有力量,在白夜毀滅之前護住了自己,并嘗試逃離那片空間。]

筆仙回答:[後來一睜眼,就到這兒了。]

白夜被毀後,衆多用來屠殺挑戰者的厲鬼無處可去,将逐漸消失、魂飛魄散。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它來到了另一場白夜。

白霜行正色:“關于白夜,你還知道什麽?”

[不知道了。]

鉛筆飛快寫完這四個字,思考片刻,繼續補充。

[你你你別再“圓周率”了啊!這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實力的全盛時期,我雖然號稱“全知”,但其實遠遠達不到那種程度。]

[你不就問過我哥德巴赫猜想嗎?我沒答出來。超出能力範疇的事情,我全是一頭霧水——

像什麽“人活着的意義”啊,“宇宙的終極奧義”啊,“世界上一切悖論的解答”啊,我都不清楚答案。]

鉛筆越寫越快,筆頭仿佛能擦出火花。

[白夜也是,我連它幹什麽的都不知道,真的真的!]

這滿滿的求生欲,幾乎快從紙上溢出來。

白霜行若有所思:“白夜的力量過于強大,你無法看破它……是這個意思嗎?”

[是。]

[我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只知道白夜是一個特殊空間,并非真實世界。]

還挺老實。

得到這個結果,白霜行倒也沒覺得多麽失望。

筆仙的實力固然特殊,但歸根結底,不過是白夜裏的小小一只厲鬼而已,兩者對比,就像大象和螞蟻。

要從它口中得知白夜的真相,無異于天方夜譚。

“不過——”

文楚楚覺得新奇:“你不是厲鬼嗎?為什麽要住在這支鉛筆裏?”

作為慘遭筆仙貼背的無辜受害者,關于那天夜裏的經歷,她記憶猶新。

鉛筆停頓一會兒,似是覺得難以啓齒。

[上一場白夜毀滅,讓我丢失了大部分力量。]

[——所以我必須找個寄托物待在裏面!不然就會魂飛魄散!可惡的人類!不管怎麽想都是你們的錯!]

“這話就不對了,我說句公道話啊。”

沈婵挑眉:“是厲鬼想殺他們在先,他們不把白夜毀掉,難道還要把自己洗幹淨了躺在盤子裏,乖乖讓你們吃掉?”

筆仙:……

它理虧,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粉色鉛筆才上下跳了跳:

[那他們就不要啓動筆仙儀式嘛!不作死就不會死,懂不懂?]

在白夜裏,鬼怪們都要遵循相應的規則。

“進行筆仙游戲後,厲鬼現身大開殺戒”,是【惡鬼将映】裏的設定。

等它脫離那場白夜,腦子裏恢複幾分清醒,才終于回過神來:

随叫随到随時殺人,自己不成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打工仔了嗎?還要不要面子了?

“既然你不清楚關于白夜的事情。”

白霜行說:“那這所醫院呢?有個名叫梁玉的醫生試圖割破自己手腕,你聽說過嗎?”

——好不容易遇上一只比較有用的厲鬼,不徹底把它的剩餘價值壓榨幹淨,那就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白夜挑戰者。

一條路走不通,這不還有第二條嗎。

[梁玉?]

筆仙回答:

[我只聽醫護人員讨論過她的事情。如果你想讓我使用預知的能力,很抱歉,目前做不到。]

它太虛弱,連維持形體都難,不得不住在這支粉色的鉛筆裏。

厲鬼憤憤地想,如果它的力量還在,今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病房裏的小女孩乖乖待在床上——

別出門,更別招惹這四個煞星。

它究竟是造了什麽孽,從一個世界逃到另一個世界,兜兜轉轉,居然還能碰到這夥人。

談話進行到這裏,病房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季風臨:“可以進來嗎?”

白霜行回頭:“請進。”

“問完了嗎?陸嘉嘉的辦公室,剛剛有人進去。”

季風臨推門而入,身邊跟着身穿病號服的小孩:“應該是她回來了。”

白霜行:“差不多。”

她說完垂眼,看向直直立在桌子上的鉛筆:“這支筆……”

讓它繼續留在這裏,總歸是不太好的。

筆仙的身份是厲鬼,現在由于實力受損,不得不待在鉛筆裏,掀不出風浪。

等它一天天恢複,指不定會惹出什麽亂子。

白霜行可沒忘記,當他們進行完筆仙儀式,在百家街444號房間裏驟然升起的殺意。

讓這種厲鬼陪在一個小女孩身邊,未免太危險。

沈婵也想到這一點,看向女孩,有些擔心:“小朋友,這支筆有沒有欺負過你?”

鉛筆抖了抖,如同對着他們耀武揚威,在紙上奮筆疾書。

[欺負?都多大的人了,還用這麽小兒科的詞語,真是幼稚!]

[我們厲鬼會一天天激起人類的恐懼、吞噬人類的血肉,對付一個小孩,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女孩眨眨眼,誠實搖頭:“沒有。”

沈婵還是不放心:“那它待在這個房間,每天都做些什麽?”

鉛筆一跳一跳。

[當然是散布恐懼!]

“吃我的沙琪瑪,吃我的綠豆糕,吃我的無骨雞爪。”

女孩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筆仙姐姐總是催我去自習學校裏的英語書,還說如果不好好學習,以後回到學校,就跟不上其他同學……它很聰明,做練習冊的時候,如果有不懂的問題,全都可以問它!”

沈婵嘶了口涼氣:“這筆仙,挺能吃。”

文楚楚點頭:“它生前,學習一定很好。”

白霜行單手撐起下巴:“筆仙牌點讀機,哪裏不會點哪裏,量身定制的廣告啊。”

筆仙:……

紙上的粉色鉛筆憤憤跳腳。

——可惡!這讓它以後怎麽維持厲鬼的尊嚴!

“不過,不管怎樣,讓它留在這裏都不太好吧。”

沈婵壓低聲音:“小朋友生了病,又是會出現幻覺的那種。她本來就混淆了現實和幻想的界限,能看到許多不存在的鬼影,如果繼續和筆仙生活在一起……”

說不定,她會認為眼前的其它鬼影同樣真實存在。

孩子的世界觀尚未成型,在這個階段,必須讓她明白,身邊影影綽綽的鬼魂全是虛幻假象。

毫無疑問,筆仙只會加劇她的病症。

白霜行笑笑:“不如,暫時讓它跟在我們身邊吧。”

鉛筆一愣,迅速畫出幾個大大的問號。

打從一開始,白霜行就決定帶走它。

只不過在最初的時候,她是打算找個辦法,讓厲鬼徹底魂飛魄散。

畢竟厲鬼心懷怨念,大多數殘忍嗜殺、草菅人命,一旦留在這裏,後患無窮。

不過聽女孩說完那些話……

似乎,這支筆,不算太差。

再說,筆仙能力特殊,在這場以探索真相為主的白夜裏,或許能給予他們幫助。

“你也看到了,這個孩子正在接受治療。”

白霜行看着鉛筆,用只有它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留在這裏,是想讓她更分不清鬼魂和現實嗎?”

話音落下,粉色鉛筆愣住。

仿佛忽然之間卸下了渾身的嚣張氣焰,它晃動身體,像在搖頭。

意料之外地,居然很容易就被說服了。

沈婵見狀,松下一口氣。

筆仙應該也在為孩子着想。

“小妹妹,我們和這位筆仙姐姐是老朋友。”

她低頭,與不遠處的女孩四目相對:“今天要把它帶走哦。”

女孩一怔,顯然舍不得讓它離開,癟了癟嘴。

[別哭!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女孩子不能随随便便掉眼淚。]

粉色鉛筆寫字飛快:[好好治療,好好休息,別相信你身邊的那些影子,更別怕它們,知道嗎?]

白霜行把紙張從桌上拿起,遞到女孩面前。

筆仙懸在空中,繼續寫。

[別忘記看你的教科書,以後還要上學,數學題一定要多做!還有,有空多和其他人說說話,別整天坐在角落裏畫畫。]

它遲疑幾秒,又寫道:

[別聽有些人胡說八道,你不是怪人,只是比他們更有想象力——以後要當大畫家的那種!]

小孩抿唇,用力點頭:“以後……筆仙姐姐會去哪裏?”

這個問題,白霜行沒有答案,筆仙也沒有。

他們四人雖然能暫時把它帶在身邊,然而當白夜結束、他們從這裏離開,筆仙又會回歸無主的狀态。

嗯……

白霜行想,如果合得來,或許可以試試讓它進入神鬼之家。

從筆仙和小朋友的相處模式來看,這不是一個壞家夥。

[如果有機會,等你病好了,我會回來看你。]

鉛筆寫得洋洋灑灑,末了,像是有些害羞,也有些猶豫,忽然停在半空。

但它終究還是寫下最後一句話:

[要不,來抱抱吧。]

正午的陽光溫暖和煦,從窗外緩緩淌進來,在一片冷白的病房裏,氤氲出柔軟的暖色調。

身穿病號服的女孩定定看着這句話,眉眼彎彎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純粹的笑。

她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環住那支淺粉色的兒童鉛筆:“抱抱。”

離開病房前,小朋友給白霜行塞了很多沙琪瑪和綠豆沙。

據她所說,這是筆仙最愛吃的東西。

“話說回來,這場白夜結束以後,你們會離開吧?你們走了,我去哪裏?不會被人扔進垃圾桶吧!”

從未聽過的嗓音突然出現,文楚楚被吓了一跳。

循着聲音望去,居然是從鉛筆裏傳出來的。

白霜行也很驚訝:“你會說話啊?”

“廢話。我又不是啞巴,哪個厲鬼不會講話?”

鉛筆被沈婵放在白大褂口袋裏,探出筆尖:“之前保持安靜,只是因為不想吓到小孩而已。”

同理,它還能變出一抹慘白慘白的鬼影。

之所以連吃東西都隐去身形,全是為了小朋友着想。

筆仙聲線清脆,尾音又柔又細,像是娃娃音。

和它在紙上奮筆疾書的暴躁性格很不相符。

“筆仙居然是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

沈婵說:“你還記得生前的事情嗎?”

“不記得了。”

鉛筆搖頭般晃了晃:“從我有意識起,只知道一件明确的事——一旦有人召喚筆仙,我就要出現在他們身邊,并且殺了他們。”

它語氣淡淡:“我可能死得太久,生前的記憶,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你生前,大概率是個不錯的人哦。”

白霜行揚眉:“會吃沙琪瑪、會幫小孩做練習冊的厲鬼,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怎麽說呢,很有童心。”

筆仙:……

這家夥果然很可惡!!!

是它太傻,居然為她的第一句話恍惚了一下下。

順着樓梯往下,沒過多久,四人來到陸嘉嘉的辦公室前。

白霜行走在最前面,輕輕敲響房門。

辦公室裏,傳來女人冷淡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白霜行終于見到了這位一直在別人口中出現的醫生。

陸嘉嘉很年輕,相貌尋常,是偏向于幹練冷靜的類型,戴着一副黑框眼鏡。

見到他們,女人愣了愣:“有事嗎?”

幾個陌生的同事忽然登門拜訪,任何人都會覺得疑惑。

“你好。”

文楚楚直入主題:“我是梁玉的親戚,正在調查她的事情。”

不得不說,有了她的這一層身份,在這場白夜裏,套取信息變得容易了許多。

如果他們只是和梁玉毫無交集的普通同事,向其他人打聽線索時,絕不會這麽理直氣壯。

“……親戚?”

陸嘉嘉擡頭,把他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什麽親戚?”

這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她爸是我舅舅,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

文楚楚回答得十分順暢:“梁玉姐姐是B大畢業的,老家在新華市,對海鮮過敏——對不對?”

女人靜靜與她對視,沉默一秒,點點頭。

陸嘉嘉語氣很冷:“你想調查什麽?”

“我們聽說,當天你也去了酒吧。”

文楚楚:“能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和梁玉一起到的酒吧。”

陸嘉嘉向後靠上椅背,雙手環抱在胸前:“她的行為舉止很正常,和平時沒有不同,不過能看出來,她沒怎麽去過酒吧,全程特別拘謹。”

日記裏的确說過,梁玉大學以後就很少有娛樂活動。

文楚楚一邊思索,一邊聽她繼續說。

“我們玩酒桌游戲,她不太能聽懂規則,又醉得暈暈乎乎,在旁邊坐了會兒,說要去衛生間。”

陸嘉嘉說:“——然後,很長時間沒再回來。我給她打過電話,沒人接;也在衛生間和酒吧裏找過她,始終沒看到人影。”

沈婵:“那天晚上,你再沒見過她?”

“我本來打算報警的。”

陸嘉嘉搖頭:“大概二十分鐘後,她自己回來了。”

“她怎麽說?”

“她記不清了。”

陸嘉嘉嘆了口氣:“梁玉之前就有點醉,回來的時候,也不太清醒。我問她發生什麽事,梁玉說,她好像遇到熟人,和那人喝了杯酒。”

說到這裏,她皺起眉:“喝酒之後,她就醉得睡過去了。”

文楚楚抓住關鍵詞:“關于那個熟人——”

“梁玉完全不記得。”

陸嘉嘉:“如果有線索,這事兒早就破了。”

也就是說,當天梁玉在酒局裏覺得拘束,于是去衛生間悄悄寫下日記,離開衛生間後,遇到一位“熟人”。

古怪的是,之後發生的一切,她渾然不知。

白霜行安靜聽完,沉聲開口:“酒裏被下過藥。”

“我也是這麽想的。”

陸嘉嘉颔首,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上一口:“由于藥物作用,梁玉遺忘了部分記憶,并且——”

她放下瓷杯,聲音小了些:“和那個男人進行了親密的舉動。”

季風臨問:“在那些被拍下的照片裏,梁玉本人是什麽狀态?”

“看上去很清醒,沒有昏睡,抱着那個男人,在笑。”

陸嘉嘉揉了揉太陽穴:“就是這個原因,醫院裏的謠言才會越傳越兇。我告訴過他們,市面上的迷幻類藥物能達到這種效果,但沒人聽。”

甚至有人對她冷嘲熱諷:

如果迷幻類型藥物有效,那世界上所有的出軌,豈不是都能用上這個解釋?

把她氣得夠嗆,當場和那人對罵半個鐘頭。

沈婵點點頭:“陸醫生你……也在調查這件事嗎?”

“算不上調查,畢竟我又不是警察。”

陸嘉嘉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只不過一直聽醫院裏的流言蜚語,覺得很煩,就想找找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以她的确在嘗試查明真相。

文楚楚對她的好感多了幾分,溫聲追問:“陸醫生,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目前沒有。”

陸嘉嘉搖頭:“梁玉身邊的男性朋友,我都不是很熟。她住院後我去探望過幾回,她自己也覺得,沒人和她有深仇大恨。”

“男性朋友。”

文楚楚心下一動:“如果,那個人不是男性呢?”

陸嘉嘉愣住:“什麽意思?”

“我聽說,那些照片裏,和梁玉舉止親密的人沒露臉。”

文楚楚加重語氣:“如果是個女人穿了男性外套……不也能混淆視聽嗎?”

照片,永遠只能拍攝到片面。

和流言蜚語一樣,哪怕僅僅接觸到它的一角,也會讓人産生錯覺,誤以為自己知曉了全部。

這一次,陸嘉嘉沉默了很久沒說話。

再開口,她嗓音微沉:“也許,有一個。”

一直旁聽的白霜行擡起眼睫。

“那個人叫薛明玥,是梁玉從小認識的鄰居,她們關系很好。”

陸嘉嘉想了想:“薛明玥小時候非常優秀,大學考上了A大,但……大三時,她家裏出事了,車禍。”

她說:“薛明玥的父親當場去世,她和母親身受重傷。從那以後,薛明玥患上了PTSD。”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當某個人遭受自然災害、交通事故、巨大災難等等意外變故後,産生的一種下意識回避。

白霜行聽過這個病症。

如果要對它進行通俗易懂的解釋,打個比方,經歷過火災的人,很可能再也不敢見到火光;遭遇洪災後,會對水生出強烈的恐懼。

簡而言之,患者會對與那場災難相關的事物避而遠之,甚至産生異常強烈的恐懼,伴随有日複一日的噩夢、過度警覺和焦慮不安。

“聽說很長一段時間裏,薛明玥都不敢出門,精神狀态糟糕透頂,學業也擱置了,直到現在都沒畢業。”

陸嘉嘉說:“梁玉想讓她結交更多朋友,于是把她也帶去了那天的酒吧。”

毫無疑問,這是個關鍵信息。

白霜行心口繃緊:“所以,薛明玥有作案時間。”

陸嘉嘉點頭,目光漸冷:“而且,就在梁玉去衛生間後不久,薛明玥也離開了酒桌,說要找她。”

時間地點都恰好能對上。

文楚楚攥了攥袖口:“那她的動機……”

她和梁玉,不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嗎?

“動機就更好解釋了。”

桌邊的陸嘉嘉撩起眼睫:“她之前一直很優秀,遭遇意外一落千丈,最好的朋友卻蒸蒸日上——你明白吧。”

任何人都逃不出嫉妒。

更何況,薛明玥的精神狀态已經有些恍惚。

距離真相越來越近,文楚楚張了張口,沒說出話。

沈婵單手撐起下巴:“……确實有這種可能。”

時間地點動機,只有薛明玥一個人符合,就連性別和“梁玉很好的朋友”這些信息,也能對上文楚楚的情報。

當天夜裏,她只需要提前準備好外套和藥,就能順理成章完成整個計劃。

可是……他們沒有确鑿的證據。

“今天下午,薛明玥會來這裏拿藥。”

陸嘉嘉又喝了口咖啡,語氣冷淡:“你們有問題,不如直接問她——不過記得注意語氣,別過激。”

薛明玥有創傷後應激障礙,除了定期進行心理疏導,還要來第三病院購買相應的藥物。

等等。

意識到什麽,白霜行心口跳了跳。

她記得……在支線任務裏,他們需要治療的患者當中,有一位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

難道那是薛明玥?

“梁玉為人不錯,可惜,遇到的人不怎麽好。”

陸嘉嘉垂眼,聽不出情緒:“她那男朋友也是,梁玉出事後,他跟沒事人一樣,第二天就和她撇清了關系。”

白霜行記得,梁玉的男朋友名叫李巡。

如果有機會,或許可以去見見他。

從陸嘉嘉這裏得到了重要線索,向她道謝後,四人離開辦公室。

季風臨也想到了即将治療的患者:“任務裏的最後一名患者,會不會是薛明玥?”

“很有可能。”

白霜行點頭:“如果能進入她的精神世界,一定可以提取到有用的信息——這樣,主線與支線任務才會重合。”

“因為嫉妒,就這樣對待自己的朋友……”

文楚楚撓頭,不太能理解:“太過分了。”

沈婵低嘆:“正是因為朋友這層關系,所以才會格外關注吧。”

“現在沒有确切的證據,說不定還有轉機。”

白霜行思忖道:“薛明玥是幕後黑手,只是我們的推測而已。”

接下來,只能等待任務繼續推進了。

午休還剩下些許時間,趁此機會,四人前往醫院食堂,好好飽餐了一頓。

說來也巧,當白霜行剛剛放下筷子,耳邊就傳來熟悉的系統音。

【叮咚!】

【午休時間結束啦!請各位醫護人員迅速回到崗位,開始下午的工作。】

沈婵學着它的語氣:“懂懂懂,新的一天新的工作嘛。”

系統:……

系統停頓幾秒。

【新的一天新的工——咔擦,呲!】

如同被強行掐斷,這道聲音卡了一下殼。

【嶄新的一天嶄新的工作,嶄新的患者,正在等待着你們。】

【正在生成患者信息……】

【精神分裂:503號房(未治療)】

沈婵:“……話說,我還以為能有什麽新的開場白,結果就是換了個詞啊。”

“503——”

文楚楚眼前一亮:“不就是那個女孩的房間嗎!”

有點尴尬。

不久前才和小朋友認認真真道了別,沒過一個小時,白霜行又走上了前往503號房間的樓梯。

監察系統099撓了撓頭。

其實筆仙出現的時間,應該是他們對小女孩進行治療之後。

沒想到白霜行提前得到女孩的好感,被直接邀請進了病房。

不過沒差,無論早晚,都是一記甩在白夜臉上的耳光。

厲鬼不僅沒殺掉他們,還被他們策反了。

“只差三個患者,就能完成第一個支線任務。”

上樓時,文楚楚緊緊盯着腦海中的任務面板:“第二個支線任務……你們現在有感覺了嗎?”

白霜行擡眼,也看向任務欄。

【支線任務二:白衣惡魔】

為增加挑戰難度,他們每個人的腦子裏,都被添加了一種精神障礙。

可能是精神分裂,可能是妄想症,也可能是人格分裂等等等等,到白夜後期,這些症狀會逐漸爆發。

“後期爆發的話,”季風臨說,“應該是從現在開始發力。”

他們的支線任務恰好進行了一半,算是中後期。

“這個任務很坑啊。”

沈婵皺眉:“監察系統如果不想讓我們通關,只要來個全員重度精神分裂,我們就沒救了。”

【不會的不會的,白夜很公平。】

監察系統099小心探頭:【精神障礙完全随機,你們當抽盲盒就好。】

沈婵右眼皮跳了跳。

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晦氣的一次盲盒,沒有之一。

文楚楚雙手合十:“希望不要是什麽奇怪的病。”

白霜行沒出聲。

她在躁郁症世界裏體驗過一次精神障礙,那種感受,實在稱不上愉快。

這會兒到了上班時間,樓梯裏沒什麽人。

有陽光從玻璃窗外透進來,直射入眼,讓她微微眯起眼睛。

忽地,走到三樓時,最前面的沈婵停下腳步。

——通往四層的樓梯口,正病怏怏坐着個男人。

他沒穿病號服,不是這裏的病人,很難受似的蜷縮着身體,右手捂住腹部。

是不舒服嗎?

沈婵下意識詢問:“你怎麽了?還好嗎?”

“沒、沒事。”

男人笑笑,聲音很啞:“胃疼而已。”

他想要站起身子,結果腳下一個踉跄,重新摔倒在地。

“你身上有藥嗎?”

沈婵算是半個醫生,正要靠近扶他,卻被白霜行一把拉住手腕。

可能有詐。

這個男人不是醫院裏的病人,和主線任務也沒關系,突然出現在這裏,很奇怪。

另一邊,季風臨瞥見白霜行的動作,心領神會,代替沈婵向前靠近。

他十分警惕,即将觸碰到男人的手臂,驀地,季風臨後退一步——

猜對了。

原來男人之所以用右手捂住小腹,并非源于疼痛,而是因為在他的右手之下,藏了把鋒利的小刀!

刀身森寒,散出淡淡冷光,前襲的瞬間,被季風臨靈活躲過。

沈婵頭皮發麻:“這什麽玩意兒?!”

仿佛是對她的回應,下一刻,耳邊驟響。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觸發第五名患者:反社會人格!】

“哈?”

沈婵不理解:“這種人,怎麽會出現在精神病院?”

反社會人格,懸疑恐怖電影中的常客。

在現實生活中,這種人格障礙其實并沒有那麽神乎其神,但不可否認,患者的确擁有很高的攻擊性。

常見的症狀是毫無羞恥感、無法适應社會、經常受到情感沖動的支配,暴力傾向明顯——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是一種根本性的人格障礙,幾乎不可能完全治愈。

【反社會人格,憤怒、犯罪、兇殺是他們的代名詞。】

系統音激情澎湃,抑揚頓挫。

【作為普通民衆,我們要盡可能地遠離;而身為第三病院中的白衣天使,很不幸,你們也必須盡快逃離。】

【因為極端的重度反社會人格——】

【絕、對、不、可、能、被、治、療。】

四面八方響起嘈雜的、警報一樣的鈴聲。

心中騰起不祥的預感,白霜行屏住呼吸。

手持小刀的男人笑得猙獰,緩緩扭動脖頸,猝然間,從他後頸的位置,竟生出一把帶血的利刃!

利刃刺破他皮肉,像是從骨頭裏長出來的一樣。

她看得渾身發冷,男人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笑意更深。

緊随其後,從他的小腹、脊背、指尖、乃至于側臉,全都長出密密麻麻的刀具,手臂上,更是橫亘了一把帶着血肉的彎刀!

【看來有一位重度反社會人格障礙患者,在今天闖進了醫院呢。】

系統音噙着笑——

【歡迎各位來到反社會人格的狩獵場!】

【由于無法進入患者的精神世界,請在現實中努力躲避他的追殺,直到警方趕到吧!】

【他會殺光眼前所見的所有人,而這場狩獵

同類推薦

九轉道經

九轉道經

少年殺手,偶得九大道祖留下九轉道經一部,接受驅魔斬妖,修複天地大任,上天入地,無往不利,觀此道經,修我天地極道,願早日成就道祖。
心存天地,與世皆敵,少年古臻生于小品位九流域之中,不介意仇家滿天下,願踏腳之石,鋪滿成長道路。身世古怪,上古道祖後裔,更為九天大陸天尾家族外戚。
事關定數,變數之争,方知天下本為棋局,人人皆在局中。無限劇情,無限争鬥。
小說關鍵詞:九轉道經無彈窗,九轉道經,九轉道經最新章節閱讀

玄幻 天茗
1047.1萬字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

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