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好久不見

與幾名患者告別後,當白霜行即将邁出第三病院大門時,三十分鐘的倒計時來到盡頭。

身邊的色彩消散溶解,系統音叮咚一響。

【恭喜通關本次白夜挑戰!】

【由于監察系統暫時離開,接下來,将由白夜主系統為你進行積分結算……】

聽見“監察系統”四個字,白霜行挑了挑眉。

說來有趣,她一共進入過三場白夜,只有這一次,破天荒遇到兩個監察系統——

最後居然還把它們一起給薅走了。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豐收?

主系統的聲音冰冷單調,繼續為她進行播報。

【姓名:白霜行】

【主線任務完成度:100%】

【成功找到事件真相,并揭露幕後兇手,獲得10積分】

【支線任務一完成度:100%】

【治療六名患者,獲得10積分】

【支線任務二完成度:100%】

【找出自己頭腦中隐藏的精神障礙,獲得5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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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任務完成度:100%】

【在被害妄想症世界中,清除全部敵對勢力;

在第三病院內,與精神病患者友善溝通,獲得患者好感度;

在保全自身性命的前提下,殺死反社會型人格患者】

【獲得11積分】

【在主線、支線任務中,挑戰者多次被評為貢獻度最高,額外獎勵10積分】

【獲得積分總額:46】

【感謝與你共度的美妙旅程,期待下一次相見!】

看到最後的積分總額,白霜行有一剎那的驚訝。

在她的印象裏,白夜一直扣扣搜搜,在積分的贈予上,從來稱不上大方。

這一次,比起前兩回的結算,積分居然有了成倍的增長。

——還真是大豐收。

結算完畢,主系統銷聲匿跡。

旋即,白霜行見到熟悉的心理診所。

修羅刀不見蹤影,筆仙居住的粉色鉛筆,也瞬移進了【神鬼之家】裏。

文楚楚仍然保持着推門而入的動作,這會兒猝不及防從白夜離開,她一時怔忪,僵在原地。

沈婵也微微一愣,揉了揉後腦勺。

門後的咨詢室裏,響起清脆童音:“哥哥姐姐!”

是江綿。

聽見女孩的聲音,白霜行終于有了脫離白夜的實感,下一秒,就被迎面撲來的小朋友一把抱住。

江綿身形很輕,抱住她,像一陣風。

白霜行揚唇笑笑:“綿綿一直在這裏等我們?”

江綿緊貼着她,輕輕點頭。

“你們又去白夜了嗎?”

女孩不放心,擡起腦袋,觀察她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很危險?”

這種被牽挂、被關心的感覺,對于白霜行而言,有些陌生。

卻也令人愉悅。

“放心。”

她低下頭,揉了揉江綿的臉頰:“從白夜離開以後,就算受了傷,也能自動複原——更何況,我們一路上挺安全的。”

她當然不會說出那些九死一生的時刻,去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小朋友擔驚受怕。

門邊的文楚楚也眼前一亮,看向咨詢室內:“舅舅!”

除了一直乖乖等待的江綿,在心理診所裏,還坐着另一個人。

那是個中年男人,五官俊朗、眉宇間充滿正氣,頭發已經生出點點花白。

說不出原因,但他給人一種很舒适的感覺。

白霜行朝他禮貌致意,打了個招呼:“梁醫生。”

這個男人,是梁玉的父親。

他原本在江安市第三精神病院工作,自從梁玉的照片被上傳、遭受流言蜚語後,他就帶着女兒離開了醫院,自行成立一家心理診所。

因為他,幾人才會被卷入上一場白夜裏。

“總算回來了。”

見他們還活着,梁醫生如釋重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暴躁易怒、心情灰暗煩悶的症狀嗎?”

經歷命懸一線的危機後,許多人都會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需要及時疏導。

白霜行搖頭:“沒事。白夜不難,謝謝梁醫生。”

“那就好。你們突然消失,把這孩子擔心壞了。”

中年男人笑笑,看一眼江綿:“在這棟樓裏,你們為什麽會被卷入白夜?據我所知,這兒沒發生過兇殺案。”

白霜行默了默,與文楚楚對視一眼。

“舅舅,我們——”

文楚楚說:“我們去了你以前工作的江安第三精神病院。”

梁醫生一愣:“第三病院?”

白霜行一言不發,安靜觀察他的神色。

驚訝,困惑,以及微不可察的駭然。

似乎,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悲傷和回避情緒。

如果歷史沒發生改變,梁玉還是因為第三病院患上了抑郁症,提起那裏,身為她的父親,梁醫生應該會更加抵觸。

看他的反應……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大概率有了變化。

“如果是第三病院的話……”

梁醫生若有所思:“你們所經歷的,是跟鄭言河有關的故事嗎?”

文楚楚怔住:“您怎麽知道?”

“第三病院裏,只有他最有問題。”

梁醫生說:“陷害同事、煽動網絡聊天群、PUA……最後還不明不白地死了。”

“死了?”

白霜行順水推舟,一問到底:“梁醫生,您能把當年的事情全部告訴我們嗎?我們在白夜裏待的時間不長,只知道他陷害過梁玉,沒來得及打聽後續。”

梁醫生沉默幾秒,點點頭:

“你們知道,他偷拍過梁玉的照片吧?”

文楚楚:“嗯。”

“這件事,其實很古怪。”

不知是欣慰還是無奈,中年男人很輕地笑了笑:“梁玉受不了打擊,在辦公室裏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被送去醫院急救——就在第二天,她做了場夢。”

果然。

心裏壓着的石頭,終于沉甸甸落了下來。

白霜行松了口氣。

文楚楚好奇:“夢?”

“是的。”

梁醫生說:“她夢見了鄭言河詳細的犯罪證據,包括在酒吧裏的賬單、購買迷幻類型藥物的記錄、甚至是他親口闡述的作案經過。”

文楚楚若有所思。

她沒經歷過興華一中的事兒,只聽白霜行簡單提過,一旦白夜崩潰,有些人能獲得白夜裏的記憶。

親身體驗到這種天馬行空的經歷,她一時有些震撼。

“最奇怪的是——”

梁醫生壓低聲音,語氣裏有幾分困惑。

“不止她一個人做了這個夢。她的朋友薛明玥、第三精神病院裏的醫生護士、還有好幾個病人,他們全都聲稱,自己或多或少夢到過相同的內容。”

沈婵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然後呢?”

“這件事說不清楚緣由,沒人知道原因。”

梁醫生搖頭:“梁玉本來打算去找鄭言河問個明白,沒想到就在同一天,他莫名其妙死在了家裏面。”

白霜行很快接話:“他是怎麽死的?”

說到這個話題,中年男人皺起漆黑的劍眉。

“……我聽說,是自殺,在鄭言河家的雜物間裏。”

他說:“現場非常詭異。鄭言河死狀很慘,渾身血肉模糊,像被什麽東西撕碎一樣……而且,據我一個當警察的朋友說,他的心髒內部,被火燒過。”

場面足夠血腥殘忍,沈婵嘗試着想象一下那時的畫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白霜行垂下眼睫,想到在“監察系統444號”的引導下,他們見到的有關鄭言河的記憶。

他召喚邪神,想要把一切罪責嫁禍給薛明玥,結果被邪神一口口吞噬殆盡,讓自己淪為了祭品。

鄭言河的屍體血肉模糊,大概率是受到邪神的影響;至于心髒內部灼燒的痕跡,不用說,必然來源于【焚心之火】。

無論白夜之中,還是現實世界裏,他的下場都格外凄慘。

“在鄭言河家裏,警方找到了被他親手畫出的古怪陣法。”

梁醫生嘆了口氣:“雖然他的傷勢……看起來不像自己動的手,但警察排查了附近所有的攝像頭,都沒發現有誰靠近過他家。折騰來折騰去,最後以‘邪/教教徒自我獻祭’這個原因結案了。”

文楚楚點點頭。

她沒忘記梁玉的事,迫不及待地追問:“那梁玉姐姐呢?她被陷害以後,怎麽解決的?”

“很多人懷疑鄭言河,于是警方打開他的手機,進行相關搜索。”

梁醫生說:“和梁玉夢裏的內容一模一樣,在他手機裏,有藥物和酒吧的付款記錄。”

他停頓一秒,目光微沉:“還有,為了引導大衆風評,在工作群裏匿名發送的羞辱性文字。”

至此,證據确鑿。

文楚楚唏噓不已:“真相被曝光以後,不知道醫院裏的其他人是什麽感受。”

愧疚?後悔?羞愧?還是覺得無所謂?

梁醫生笑了笑,這次沒有回答。

真相大白後,病院領導和許多醫生去探望過梁玉,并向她道歉。

不久,梁玉提出了辭職。

作為父親,當梁醫生陪她回到第三精神病院、去辦公室整理個人物品時,路過一個個醫生護士,他看見不少人臉色通紅、欲言又止。

梁醫生知道他們為什麽臉紅。

“從那以後,梁玉就從第三精神病院辭職了。”

男人揚起嘴角:“辭職也好。”

“舅舅。”

想到梁玉原本的人生軌跡,文楚楚不太放心:“經歷這種事、遇到這種人渣,梁玉姐姐她現在……心理狀況還好吧?”

“怎麽了?”

梁醫生看她一眼,爽朗笑道:“過年的時候,你們不是還一起去逛街看電影了嗎?這就忘了?”

……有嗎?

文楚楚摸摸鼻尖。

在她的記憶裏,梁玉在她高中時就患上了抑郁,幾乎與親戚們斷絕往來。

看來,現實被徹底改變了。

“挺不錯的,不用擔心她。”

梁醫生說:“那丫頭自己開了家心理診所,經營得不錯。只有一點不好,老和我搶生意。”

聽他這樣說,白霜行也笑了笑。

“對了。”

突然想到什麽,男人擡眼,看向文楚楚:“聽說你今天要來,梁玉昨晚告訴我,她專門給自己放了個假。”

文楚楚一呆。

“欸?!”

文楚楚倏然睜大雙眼:“那、那也就是說……!”

他們今天,恰好能見到梁玉了?!

她沒來得及整理驚訝的心情。

因為沒過多久,心理診所外,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請問,”一個女人問,“可以進來嗎?”

雖然在【第三精神病院】這場白夜裏,梁玉是從頭到尾毋庸置疑的主人公,但除了偶爾的回憶片段,白霜行從沒真正見過她。

直到幾年後的現在。

這是個漂亮的年輕女性,短發幹練利落,被染成與她十分相稱的栗色,雙眼漆黑明亮,舉手投足間,充滿游刃有餘的自信感。

平心而論,很難把她和幾年前那個割破自己手腕的受害者聯系起來。

江綿留在梁醫生的診所,開始進行心理疏導;其他人則和梁玉暫時離開,在走廊裏踱步交談,為女孩提供一個安靜的治療環境。

文楚楚三言兩語,概括了這次白夜的內容。

梁玉聽得認真,雖然最初露出過愕然的神色,但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說法。

“明玥向我說起過你們。”

和第三病院裏人們的評價一樣,梁玉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性格。

說到這兒,她笑了一下:“很多次。”

文楚楚有些驚訝:“你難道就不懷疑,我們在騙你?”

“第三病院裏,那麽多人同時做一個夢,如果用巧合來解釋,概率趨近于零。”

梁玉搖頭:“從那時起我就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類無法參透、無法理解的事情。”

而且,在這幾年間,她有時會夢到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生。

在那段人生裏,罪魁禍首居然變成了她最信任的薛明玥,友情、愛情、事業一團糟,她的人生也成了亂麻。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在夢裏,自己患上嚴重的抑郁症,兼有輕微的被迫害妄想,成天待在家裏不願出門,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傷害她。

夢境記憶無比清晰,仿佛真實發生過一樣。

梁玉是個聰明人。

聽文楚楚講述完來龍去脈,她立刻意識到,那是過去發生改變之前、她原本的人生。

“如果沒有你們,恐怕直到現在,我仍然把自己關在卧室裏吧。”

梁玉看向他們,語氣真誠:“謝謝。”

“你沒事就好了。”

沈婵說:“薛明玥呢?她還好嗎?”

她沒忘記,由于一場慘烈的車禍,薛明玥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嗯。”

提起薛明玥,梁玉不自覺笑開。

“做夢後不久,她的病情慢慢有了好轉。”

梁玉說:“從能夠單獨出門,到敢于靠近車輛,再到回學校念書、畢業找到工作,一切都很順利。”

文楚楚松了口氣:“太好了。”

她頭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來簡簡單單的文字和言語,有時真能毀掉一個人。

在白夜裏,薛明玥骨瘦如柴、沉寂得像潭死水;梁玉從此一蹶不振,把自己封閉在房間角落裏。

然而意氣風發、扶搖直上,才是她們應有的人生。

“說起來,”突然想起一個人,梁玉眨眨眼,“你們還記得一名叫‘周越’的患者嗎?他曾經向我問到過你們。”

“嗯。”

白霜行點頭:“他怎麽了?”

“他開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體驗館。”

梁玉笑道:“就在旁邊那棟寫字樓裏,想去看看嗎?”

他們當然選擇了“去看看”。

據梁玉所說,周越的躁郁症好了大半,已經從第三精神病院裏離開。

在她的帶領下,幾人來到隔壁的高樓,乘坐電梯前往二層。

電梯打開的瞬間,文楚楚發出“哇”的一聲輕呼。

視線所及,是一片雪白顏色。

一堵高聳的牆壁立在入口旁,牆上挂着三個方方正正的大字:【精神科】。

再往裏走,視野一點點變得開闊,他們見到被精心裝飾過的主廳。

主廳面積不大,連接好幾個不同的通道,每一處通道口,都立着寫有【躁郁症】、【人格分裂症】、【妄想症】等等字樣的方形鐵牌。

“這裏是由周越設計的精神疾病展覽館,參考了很多醫生的意見。”

梁玉說:“他說,想讓更多人了解精神疾病患者,而不是通過電影和小說裏的變态殺人魔。”

白霜行笑了笑:“這些醫生裏,也包括你吧。”

“我只是給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修改方案。”

梁玉擡起右手,指向主廳右側的角落:“那裏,是對每種病症的簡要介紹。”

白霜行順勢扭頭,望見牆壁上的科普欄。

沈婵四下打量,很感興趣:“這裏類似于博物館嗎?收集病人們的案例和物品,展示給大家看?”

“不止是這樣。”

梁玉說:“跟我來吧。”

她腳步輕快,領着四人走向标有【精神分裂症】的通道。

通道不長,裏面亮着昏暗燈光。

走着走着,白霜行漸漸察覺了貓膩。

主廳裏非常安靜,連街上的車聲人聲都被隔絕得一幹二淨,但當她走進這條長廊,耳邊響起幽幽的、不斷回旋的低語。

“在這兒……”

“……不要相信他們。”

“嘻嘻……”

“去死!”

是環繞式的音響。

聲音嘈雜混亂,仿佛真的有人貼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須臾間,白霜行有種回到了第三精神病院、被精神分裂症影響的錯覺。

與此同時,在她眼前,有暗淡的影像悄然浮起。

一道道若隐若現的黑影将她環繞,盤旋在牆角、身後、肩頭與腳邊,無法掙脫。

季風臨了然:“環繞音響和投影技術。”

“嗯。”

梁玉點頭:“我們讨論了很久,覺得僅憑病人們的日記和生活用品,很難還原他們的真實世界,于是想到這個辦法。”

觀看日記時,人們永遠只是置身于事外的看客,難以理解文字中蘊藏的情緒。

只有讓他們真真切切沉浸在病人的世界裏,才能達成“理解”與“體諒”。

“好厲害。”

文楚楚由衷感慨:“這個想法很棒。”

“是周越的主意。”

梁玉聳肩:“他是個畫家,從小到大學習藝術,天賦不錯。”

原來是畫家。

白霜行想起周越的精神世界,單調的黑白與極致的高飽和度,以及兩個世界相融之後,水墨顏料一樣流淌着的色彩。

很符合他的身份。

參觀完【精神分裂症】的通道,幾人來到标有【恐懼症】的入口。

“這個展區很有意思。”

開口時,梁玉噙了抹笑:“吓到過不少游客。”

這條長廊的入口蒙了塊黑色門簾,梁玉把門簾掀開,示意他們跟上:

“進來之前,記得認真看指示牌,上面有注意事項。”

白霜行低頭,看了眼那塊顯眼的方牌。

【恐懼症世界】

【1恐高症】

【2密集恐懼症】

……

【5幽閉恐懼症】

【若心理承受能力較弱,請勿入內;若患有對應恐懼症,請提前告知工作人員】

“這個展區分為五個部分,每部分對應一種恐懼症。”

梁玉的聲音溫和傳來:“如果你們也有相應的症狀,在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之前,進去最好閉眼。”

季風臨沒說話,看一眼白霜行。

沈婵碰了碰她手臂:“你可以嗎?”

白霜行比出一個OK的手勢。

只是試一試,應該沒關系吧。

沈婵的表情像極了媽媽看着自家的叛逆女兒,無可奈何,握住她手臂。

于是梁玉掀開黑色簾布,四人跟在她身後。

剛走進展區第一部 分,白霜行就屏住呼吸——

在她腳底,竟是一幅無比逼真的懸崖投影圖,只要稍微垂下腦袋,就能看見萬丈深淵。

對于患有恐高症的她而言,這種情景,比白夜裏的鬼怪更恐怖。

“……嘶。”

沈婵也被冷不丁吓了一跳:“和真的一模一樣……霜霜,你還好嗎?”

白霜行努力讓自己适應腳下的景象:“嗯。”

往前走,又是一塊黑簾。

梁玉耐心介紹:“接下來,是密集恐懼症的世界。”

簾布掀開,白霜行向前望去。

走廊狹窄,兩邊的牆壁上,被畫滿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球顏色各異,主體是幽異的黑與綠,她雖然沒有密集恐懼症,但也覺得有點兒頭皮發麻。

繼續向前,分別是一片漆黑的“黑暗恐懼症”,以及四面八方投射出深藍色水光的“深海恐懼症”。

來到最後的“幽閉恐懼症”,走廊盡頭,立着一間狹窄逼仄的小房子。

梁玉說:“如果有游客想體驗幽閉恐懼症,就會讓他們走進房間裏,再把門鎖上。”

文楚楚想了想,心生疑惑:“恐高症和密集恐懼症在生活中特別常見,它們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種嗎?”

“是的。”

梁玉聞言笑起來:“之所以設置【恐懼症】的區域,就是想讓游客們明白,精神障礙其實并沒有那麽特別。”

在這之後,梁玉帶着他們去了其它展區。

在【被迫害妄想症】的世界裏,處處布置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陷阱,比如僞裝成地板的圓坑,以及随時從天花板落下的玩偶。

白霜行拿起一個掉落的玩偶仔細觀察,發現它被做成了持刀殺手的模樣。

梁玉解釋說,這是殺人魔的象征,只能用布偶娃娃代替——畢竟,他們總不能找來一個真的。

在【愛麗絲綜合症】的世界裏,走廊被設計成童話風格,與《愛麗絲漫游仙境》的故事對應。

逐一看去,有一人多高的木桌、手指大小的椅子、扭曲成漩渦的鏡子、和許許多多新奇有趣的事物。

幾個展區參觀下來,沈婵不由感慨:“好厲害!”

就算她沒經歷過第三精神病院的白夜挑戰,來這裏逛一逛,也能體會到幾分患者們的感受。

在絕大多數游客看來,這些光怪陸離的奇景,一定非常震撼。

“第一次來這兒參觀時,我和明玥也被吓了一跳。”

梁玉說:“很多牆上的場景,都是由周越親手繪制的,他——”

話沒說完,她驀地挑起眉梢,沉默幾秒,笑意更深:“說曹操曹操到。”

……咦?

心下一動,沈婵回頭。

距離他們不遠的展區入口,燈光下,站着一個似曾相識的青年。

比起第一次見面時的狀态,他的臉色正常許多,雖然稱不上紅潤,但總算擺脫了慘白如紙的狀态。

除卻膚色,他的形體也不像那樣骨瘦如柴,很明顯地長了點肉,勻稱分布在嶙峋的臉頰和身體上。

季風臨友好笑笑:“周越。”

“你們……”

周越的驚訝程度遠遠大于梁玉,表情震驚又茫然,把他們從頭到腳端詳一遍,良久,又看了看梁玉。

“我們做過的夢,是他們經歷過的白夜。”

梁玉耐心解釋:“雖然不知道緣由,但現實和白夜重合在一起了。”

身為未來的心理醫生,沈婵沒丢掉關懷病人的本能,下意識問他:“你的病怎麽樣了?”

“好多了。”

毫無征兆見到夢裏才會出現的人,周越手足無措:“為了防止複發,要定時去醫院檢查。”

躁郁症複發的概率不小,即便痊愈,也要時刻保持警惕。

他說着撓了撓頭,語無倫次:“那場夢是白夜嗎?謝謝你們,我還記得精神世界……謝謝。”

在那個混沌怪異的世界裏,他曾經無數次想要放棄,都被白霜行和季風臨一遍遍救起。

這件事,周越一直沒忘記。

後來,很多次壓抑絕望時,他總會想起那一天——

絕望的陷阱,隐藏的生路,無處不在的怪物,他能在那種環境中咬着牙挺過來,為什麽不能再堅持一些?

他想活着,他不甘心。

文楚楚環顧四周,掩飾不住眼底的新奇:

“這座體驗館,是由你一手創建的嗎?”

“還有很多醫生和康複後的患者幫忙,我主要負責場景設計和繪圖。”

周越說:“社會上對精神疾病存在不少誤解,因為曾經親身體會過,所以,我們想讓更多人了解它們。”

他的目光漸漸趨于柔和:“這樣一來,被更多人理解後,患者們的處境會更好吧。”

患上躁郁症後,其他人見到他,要麽像是遇上了洪水猛獸,要麽把他當作一塊易碎的紙,時時刻刻小心翼翼,擔心磕着碰着。

其實他想要的,只是一些理解和尊重罷了。

“周越,果然沒有看錯你。”

文楚楚的感慨發自真心:“和當時舍命保護小朋友一樣,是個很棒的大好人。”

沈婵點頭:“畫技也特別牛!”

白霜行認真附和:“很厲害。”

周越:……

不擅長應付這種直白的誇獎,他的臉一點點變熱變紅。

“不、不是,你們別……”

他說得磕磕跘跘,目光掠過在場幾人,最終落在季風臨身上。

周越記得很清楚,這位小哥性格沉穩,打起架來又準又狠,是個靠譜的人。

感受到周越求助的眼神,季風臨抿唇,餘光看向身邊。

白霜行也在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瞧。

季風臨:……

季風臨從善如流:“嗯,贊同。”

周越:……

真不愧是一個團隊啊你們!!!

“對了。”

想起和自己定下契約的筆仙,白霜行問:“第三病院裏,那個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小女孩,你還記得嗎?”

終于有人岔開話題,周越忙不疊點頭。

“她也很早就出院了。”

他說:“精神分裂很難根治,經常複發,不過她非常懂事,積極配合治療後,病情康複不少——現在已經能去上學了吧。”

梁玉站在一旁,安靜聽他們敘舊唠嗑,嘴邊一直挂着笑。

忽然,口袋裏鈴聲響起,女人走到角落,把電話接通。

這通電話很快結束,當她挂斷通話、回身向他們走來,白霜行總覺得,梁玉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

果然,下一秒,梁玉輕聲道:“有人來了。”

說着,她擡手指向窗邊:“我和她約好今晚一起吃飯,現在,她開車到樓下了。”

會和梁玉約定吃飯的人。

難道——

白霜行與沈婵對視一眼,和文楚楚一起走向窗邊。

寫字樓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距離這棟樓最近的路邊,有輛黑色越野車緩緩停靠。

“這車……”

沈婵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有一個非常恐怖的價格。”

“她是A大金融系的。”

梁玉站在她們身後,輕聲笑笑:“畢業後,進了很不錯的投行。”

白夜裏的薛明玥深受疾病所困擾,安靜膽怯、瘦弱蒼白。

與她接觸時,白霜行幾乎快要忘了,在他人的評價裏,曾經的薛明玥是“不遜于梁玉的天才”。

越野車短暫停在路邊,車窗緩緩搖下,人影的輪廓由模糊變得愈發清晰,在熹微的陽光裏,朝着他們仰起頭。

褪去疾病折磨、也褪去流言的侵擾,薛明玥擡頭的剎那,眼底映出斑駁日光。

這是個面容姣好的女人,長發披肩,身穿一件筆挺利落的深黑色休閑西服,脊背挺拔如刀。

怯懦與苦痛在她眼中消散無蹤,與白霜行四目相對,薛明玥揚起嘴角。

像一把出鞘的、洗淨污濁的利刃。

她坐在駕駛座上,微微側着頭,唇齒開合間,白霜行辨認出這句無聲的話語——

薛明玥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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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