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怪談小鎮(三) (1)

眼前的場面過于荒誕,薛子真最終還是沒能逐漸理解一切。

當然,此時此刻的局勢,也沒時間讓她呆站着去進行思考——

鬼影重重,危機四伏,他們所能做的,只有跑。

一刻不停地、朝着小鎮所在的方向跑。

這是唯一的生路。

薛子真打聽過關于這片森林的消息,知道林中常有霧氣,能令人迷失其中。

所以從陳家離開時,她特意拿了個指南針,即便置身于迷霧裏,也能知道出去的道路。

見到白霜行等人的第一眼,系統就對她做出了任務提示:

【恭喜挑戰者成功找到陳聲!】

【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優秀保姆,請時刻守護在陳聲身邊,保證他的安全。】

那個被季風臨抱在懷裏的小孩,大概率就是陳聲。

既然找到了他,薛子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樹林裏,當即調轉角度,往左側跑去:

“跟着我,出口在這邊!”

說來也神奇,在白霜行幾人出現之前,薛子真深受精神污染的折磨,耳邊充斥着自己的名字,頭痛欲裂、意識不清。

當他們出現以後,聽着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聲響……

不僅恐懼的氛圍消失得一幹二淨,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這個月還沒上交的黨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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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離譜。

這裏距離出口不遠,加上所有人用盡全身力氣在奔逃,一分鐘不到,薛子真就看到了樹林的盡頭。

在這片詭異的樹林裏,中間區域的霧氣最濃。

如今白霧漸散,她的視野漸漸開闊,遙遙望去,能見到鎮子入口處的一盞燈。

燈光昏黃,稱不上明亮,于她而言,卻顯得格外珍貴。

當腳步終于踏出樹林的範圍,薛子真又一次聽見系統聲響。

【叮咚!】

【恭喜挑戰者從迷霧森林裏逃生,獲得鬼怪卡牌,“伥鬼”。】

下一秒,腦海中出現一張方方正正的圖畫,旁邊配有文字說明。

【伥鬼】

【生前被老虎殘忍殺害,化作鬼魂,徘徊于森林之中。伥鬼對人類怨念極深,時常引誘人類被老虎吃掉,是“為虎作伥”這個成語的由來。】

【在迷霧森林裏,伥鬼擁有一定程度的蠱惑能力,如果不幸被它們包圍,很可能迷失方向、逐漸發瘋。】

【卡牌已納入游戲圖冊】

【獲得經驗值,人物等級提升至2級,請挑戰者再接再厲!】

當薛子真看完描述,白霜行也來到了森林的邊界。

跨過界限,萦繞在身邊的濃霧頃刻消散,她深吸一口氣,同樣得到獲取卡牌的提示。

“伥鬼……?”

沈婵恍然大悟:“難怪那些鬼魂的樣子都很吓人,血肉模糊的。”

“居然還附帶有卡牌收集系統和角色等級。”

白霜行笑:“雖然等級不知道有什麽作用……這場白夜,絕對是完全按照游戲模板來建造的吧?”

聽到“游戲”兩個字,薛子真嘴角輕抽。

任何一場白夜都十分危險,稍不留神便會喪命,在她看來,不會有正常人把它當成一款游戲。

因此,當初輸入角色姓名時,即便知道這是游戲模板,薛子真也不敢放松警惕,認認真真填寫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真沒想到,這群人的所作所為會如此放飛。

“啊……”

不遠處,響起一道倉惶的男音:“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小姐……你、你還活着?”

似曾相識的聲線。

白霜行扭過頭去,見到旅行團裏的導游。

他一改最初信誓旦旦的模樣,大概在林子裏見了太多伥鬼,被吓得面如死灰。

在他身後,幾個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更是臉色蒼白。

他們果然順利逃了出來。

白霜行默默清點人數,發現旅游團裏少了兩個人。

是西裝男人和旗袍女人。

她隐約猜出林子裏發生的事情:“少了人?”

“他們……被鬼魂分、分掉了。”

隊伍裏的一個小姑娘開口,表情很不好看:“那男的走到一半就不敢往前,非說要回去……但根本不可能回去!後面全是鬼……我們怎麽辦?”

“來這兒之前,旅行社可沒說會出現這種情況!”

另一個人道:“這可是死人的大事啊!他們連身體都被扯開了……你們怎麽負責?!”

不久前滿臉期待的寸頭男人也皺起眉頭:“導游,你倒是說話啊。”

導游能說什麽話。

他只不過是個平平無奇打工人,遇上這種事,比其他人的狀态更差。

白霜行抿唇,視線逐一掃過旅游團裏的所有人。

能第一時間知曉怪談小鎮的消息、并出高價前來游玩的游客,基本都是有錢有閑的富人。

從他們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這是一群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很可能是這麽多年來,他們人生中最大的波折。

心情糟糕、責怪導游,也算人之常情。

“算了。”

現場吵成一團,白霜行輕聲開口:“林子裏到處是鬼怪,我們目前很難出去。站在這兒幹着急不是辦法,還是冷靜下來,慢慢思考出路吧。”

她說着,看一眼遠處将要消散的陽光。

“而且……”

白霜行聳肩:“天快全黑了。你們還記得嗎?導游說過,一旦天黑,小鎮裏會變得非常危險。”

導游向她投來感激的視線。

“對,快入夜了!”

寸頭男人恍然,語氣裏多出幾分急切:“夜裏不能出門,我們必須馬上找個住的地方。”

“旅行社,為大家在鎮子裏唯一的旅店訂好了住處。”

導游擦擦額頭的冷汗:“時候不早了,請随我來。”

白霜行扭頭,望向季風臨懷裏的男孩。

陳聲在伥鬼的追趕下精疲力盡,當他們藏在樹叢裏時,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不知是因為後來奔跑中的颠簸,還是被伥鬼們聲嘶力竭的吶喊吵醒,此時此刻,男孩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睜開了眼睛。

她沒忘記自己的主線任務,溫和笑笑:“小朋友,你家在哪兒?我們先送你回去。”

“恰好順路。”

陳聲被吓得發懵,連說話的力氣也沒剩下。

抽到保姆角色的薛子真替他回答:“鎮子裏唯一的旅店,就是他家開的。”

旅行團即将入住的地方,就是陳家。

這個設定還算合理,畢竟白霜行作為一個外人,如果住在遙遠的另一處角落,別說保護陳聲,連和他見面都很難。

再看其他人,薛子真是陳家的保姆,需要時時刻刻陪伴在小孩身邊;

沈婵是陳家的鄰居,由于茅草屋被狂風掀翻,暫時借住在旅店裏。

至于季風臨,他是陳家女主人的表弟。

“奇怪。”

在森林外站了會兒,白霜行蹙眉:“楚楚呢?”

他們一共進來了五個人,現在四人順利彙合,文楚楚卻始終不見蹤影。

系統沒有發出死亡提示,證明她如今還算安全,但……為什麽就像消失了一樣?

“進入白夜以後,我們被分配到的第一個任務,應該都是進入迷霧森林、尋找陳聲。”

季風臨低聲說:“她會不會還在林子裏?”

“我們聚集了兩波伥鬼,在樹林鬧出那麽大動靜。”

薛子真:“她不可能沒聽到聲響吧?”

如果是一般的厲鬼嘶吼也就算了,可這一次,伥鬼口中喊的是“為了黨和人民”。

文楚楚了解他們的性格,聽到這樣離譜的內容,一定能猜出他們就在附近。

但她卻沒有出現。

“總覺得,不太安心。”

沈婵毫不猶豫:“我試試用掉一次【言出法随】,看看能不能聯系到她吧。”

在白夜裏,何時何地都不能掉以輕心。

文楚楚獨自一人,遇到危險後,肯定很難逃脫。比起一次技能的使用機會,人命更加重要。

沈婵說完,點開腦海中的技能面板。

“我希望,”她說,“一分鐘之內,我們能與文楚楚取得聯系。”

技能系統沉默幾秒。

緊接着,發出冷淡回應:【很遺憾,技能使用失敗。】

“系統。”

薛子真若有所思:“這次的白夜,一共有多少名挑戰者?”

文楚楚可能并沒有進入白夜。

類似的情況,她曾在檔案中見過。

就算是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人,其中一個被拉進白夜後,另一個也有幾率安然無恙。

【……五個。】

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監察系統520的表情不怎麽好:【白夜有保密機制,其它信息我不能透露給——】

說到這裏,驀地,它話語停住。

再開口時,520的表情近乎抓狂,看向虛空之中的另一邊:

【那裏不能去!喂!停下!這是未修複的游戲bug!你們這群人有毒嗎?!】

已知這場白夜裏,一共只有五名玩家。

這段話并不是在對着白霜行他們說,所以——

沈婵一愣:“它在和楚楚講話?”

白霜行:“是快要發瘋的語氣呢。”

在森林裏聽見他們的游戲姓名後,520也是這樣的态度。

“所以,”薛子真說,“那個叫文楚楚的女孩,到底做了些什麽?”

……游戲bug?她卡了什麽bug,才讓白夜系統如此失控?

【那個人類目前沒事,你們老老實實做任務就行。】

監察系統520表現得焦頭爛額,咬牙切齒地開口:【我先離開一會兒。】

說完,系統的身影消失不見,腦海中,只剩下游戲面板。

季風臨心領神會:“它去緊急修複bug了。”

薛子真:……

很好。

繼“讓鬼魂散發出黨性光輝後”,這群人又破了白夜的一項記錄。

她看過不知多少檔案,從沒有過哪次像現在這樣,監察系統中途離開,去火急火燎填補游戲漏洞。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既然它說楚楚沒事,應該就沒什麽問題。”

白霜行若有所思:“而且……監察系統好像才是被折騰的那一方。”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文楚楚究竟卡上什麽漏洞了。

沈婵搖搖頭,有感而發:“果然,游戲的宿命,永遠是一個接一個的bug。”

薛子真輕揉眉心:“時間不早,我們先回旅店吧。”

前往旅店的路上,白霜行四下環顧,認真端詳怪談小鎮裏的建築。

都是很老式的風格,白牆黑瓦,小橋流水人家,乍一看去寂靜祥和,風平浪靜。

但這種寂靜,反而最不合理——

街道空空蕩蕩,除了他們,見不到其他人。

他們在樹林旁邊等了一會兒文楚楚,旅行團的人先行離開,此刻的偌大長街上,只剩下四道人影。

“好陰森。”

沈婵一語中的:“像是恐怖片裏的鬼鎮。”

白霜行看一眼被季風臨抱着的小孩。

一切恢複平靜後,陳聲再度陷入沉眠,聽不到他們的談話。

她稍微放心一些,壓低聲音:“這場白夜的背景時間,是幾十年前吧。”

“嗯。”

薛子真點頭:“準确來說,應該是七十幾年前。”

白霜行一怔:“你知道具體時間?”

“我猜,她是通過陳聲的年紀判斷的。”

沈婵咧嘴笑笑:“陳聲現在不到十歲,在現實世界裏,他已經有八十多歲的高齡了。”

白霜行先是微愣,聯想到在游戲商店聽到的內容,很快有了猜測:“陳聲……是極樂島工作室的創始人?”

沈婵:“賓果!”

所以白夜才會仿照工作室裏的游戲,打造出一款全新的挑戰模式。

“我聽過一些關于陳聲的消息。”

季風臨耐心解釋:“他出生于江南小鎮,父母早亡,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遠房親戚所收養。”

薛子真點頭:“現在的時間點,是他父母仍然在世、一家三口居住在小鎮裏的時候。”

白霜行隐約覺察出貓膩:“有誰知道,他爸媽是怎麽去世的嗎?”

沒人聽說過。

那是太過遙遠的事情。

季風臨颔首:“你覺得這場白夜,很可能與他父母的死亡有關?”

白霜行點頭。

時間、地點、人物,全都能對上。

陳聲的父母雙雙身亡,也恰好與白夜的形成條件遙相呼應——

有鬼魂出現。

“這樣想想,确實有可能。”

沈婵摸摸下巴:“陳聲不是說過,鎮子裏的所有人都變得很奇怪嗎?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不過,如果僅僅是父母意外去世,為什麽會牽扯到整個小鎮呢?”

思維發散,薛子真生出不太好的預感:“是鎮子裏的其他居民,造成了陳聲父母的死亡?”

那也不能是整個鎮子吧。

他們現在得到的線索太少,要想發掘白夜裏更深層次的真相,必須收集更多情報。

“說起游戲——”

白霜行說:“如果白夜是以《怪談小鎮》這款游戲為藍本,你們聽說過有關《怪談小鎮》的內容嗎?”

不約而同地,她、沈婵和季風臨,紛紛側頭看向薛子真。

薛子真:……

“陳聲聲稱,制作這款游戲的目的,是紀念他的童年時光。用他的原話說,那是他一生中最有意義、也最難以忘卻的一段日子。”

她想了想:“游戲以幻想、奇幻和童年冒險作為主打要素,在我看過的玩家評價裏,沒有任何關于兇殺的字眼——幾乎所有人一致認為,這是個非常溫馨的故事。”

說到這兒,薛子真抿唇:“更多消息,我不清楚。”

作為一名忠實的游戲玩家,在親身體驗跌宕起伏的劇情以前,絕不可能主動去看劇透。

當然,這句話她憋在心裏沒說。

“……溫馨。”

沈婵回頭,遙遙眺望遠處的黑暗森林,隐約可見鬼影浮動。

怪談小鎮,重新定義“溫馨”。

“陳聲既然這麽說,”季風臨道,“這座鎮子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會太差。”

像薛子真猜測的“鎮中居民聯手害死陳聲父母”,大概率不成立。

在抵達旅店之前的時間裏,幾人各自介紹了自己的角色身份。

沈婵是鎮子裏窮困潦倒的打更人,年紀輕輕就被狂風吹倒了房屋,居無定所。

她是【人類】種族,被分配到了一個可以吸引鬼怪的道具,僅限使用兩次。

季風臨靠賣豆腐為生,偏偏抽到【狼人】這個種族,于是人設劍走偏鋒,變成了“僞裝成柔弱少年、背地殺人無數的惡棍”。

薛子真則成了陳家的小保姆,限定詞是“賢惠”“溫柔”和“任勞任怨”,在怪談小鎮發生異變後,覺醒【傀儡師】屬性。

沈婵好奇:“傀儡師?”

“能召喚出無形的絲線,操控鬼怪一分鐘。”

薛子真沒有隐瞞:“在本場白夜裏,只能使用一次。”

傀儡,絲線,無影無形的操縱與控制。

沈婵由衷發出感慨:“好酷。”

白霜行點頭:“好羨慕。”

她越來越覺得,這款游戲的設定很有意思了。

或許,等離開白夜之後,她可以和綿綿一起玩《怪談小鎮》。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在天黑之前,抵達了旅店。

進門時,白霜行特意擡頭,看了看旅店的名稱。

【臨江小居】。

屋子裏很冷。

明明是夏天,踏進門內,卻有一陣冷意撲面而來,讓她條件反射捂住手臂。

再凝神一望,出乎意料地,居然見到旅行團的一行人。

他們好不容易脫離危險、順利離開迷霧森林,經歷一場劫後餘生,本應放松一些,沒想到,每個人都是滿臉絕望。

這群人甚至沒坐進主廳裏,而是神色複雜地站在門邊。

沈婵一愣:“這是怎麽了?”

導游雙手環抱,站在牆邊角落裏,一臉的苦相:“這裏的老板和老板娘……”

他一句話沒說完,主廳裏,就傳來一道環節扭動似的咔擦音。

緊接着,是一個女人毫無起伏的低語:“有客人——”

導游打了個哆嗦,不再言語。

咔擦聲響漸漸清晰,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白霜行警惕擡眼,在不遠處,見到一抹消瘦的人影。

是個女人。

瘦瘦高高,穿了身暗綠色旗袍,如果忽略她的眼睛和膚色,五官算得上清秀婉約。

——她沒有眼珠,雙眼的位置,唯獨剩下兩個漆黑的血窟窿。

女人膚色極白,已然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像是将一張被水泡發的白紙糊在臉上,如同死亡多時的屍體,身體微微浮腫。

在她嘴角,始終挂着毫無生機的詭異微笑。

女人上前一步,關節咔擦摩擦。

旅行團裏的人個個神情駭然,白霜行卻是禮貌一笑:“這位是老板娘?”

在白夜裏待得久了,面對這種類型的鬼怪,她不會感到多麽害怕。

更何況在她身邊,還有這麽多陽氣十足的人。

“是我。”

女人微微偏頭,看向季風臨懷中,音調沒有起伏,讓人想起古老的錄音機:“小——聲。”

“我們在森林裏找到的他。”

薛子真淡聲說:“陳聲沒事。”

季風臨低頭,看了眼自己抱着的男孩。

剛才走進旅店時,陰寒的冷氣齊齊湧來,陳聲打了個哆嗦,茫然醒來。

這會兒聽見女人的聲音,男孩身體僵住。

他在害怕。

或許是被他們的交談聲吸引,從樓道裏,走出另一個男人。

他身形文弱,和老板娘一樣,沒有雙眼、皮膚浮腫。

薛子真低聲提醒:“這是老板。”

“回來……了。”

老板手裏拿着幾把鑰匙,步步靠近,伸向他們:“房間整理好,可以入住。”

旅行團裏,所有人都如遇大赦。

他們進入旅店後,被眼前的一男一女吓了一跳,本想立刻住進房間,萬萬沒想到,老板聲稱屋內積灰,需要打掃。

——這個鎮子地處偏僻,很少有人前來游玩。

沒辦法,為了遠離主廳裏的老板娘,他們只能暫時站在門邊。

戰戰兢兢接過鑰匙,導游很小心,不去觸碰老板的皮膚。

如果他沒猜錯,那是屬于死人的皮膚。

“謝謝你們,帶回陳聲。”

男人同樣面帶微笑,說話時,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吐出來:“鎮子裏不太平,多虧你們。”

沈婵爽朗一笑,拍拍心口:“哥,別這麽說!俺家沒了,是你和姐給了俺新的家,相當于救命之恩啊!俺當然要湧泉相報。”

薛子真:……?

你入戲這麽快的嗎?!

這個念頭剛從心中浮起,四人同時聽見系統提示音。

【叮咚!】

【恭喜各位挑戰者成功入住旅店!】

【進入小鎮後,在其他人面前,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的人物設定哦。】

【如果做出與人設相悖的事情,被他們發現後……他們會生氣的。】

該死。

察覺到老板與老板娘審視的目光,薛子真心中暗罵一句。

她在偵查局雷厲風行慣了,哪怕面對頂頭上司,也從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無論升職降職,薛子真一概懶得關心。

大女人能屈能伸,一切為了白夜。

回想起自己的角色設定,薛子真勉強扯動嘴角:“沒事就太好了,我一直都在擔心。”

系統給她安排的設定,是【自幼父母雙亡,被未婚夫無情退婚,善良堅韌,如同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薛子真覺得,這個系統腦子有坑。

現在,壓力給到季風臨這邊。

季風臨:……

季風臨:“……嗯,森林裏,很吓人。”

在角色設定裏,這是一朵更嬌弱的小白花。

“他們兩位都被吓壞了。”

白霜行笑笑,語氣悠哉:“今天可真夠累的,多謝老板幫我們整理房間——我想問問,那片林子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面對她,夫妻兩人沒流露出絲毫審視與懷疑的情緒。

“不謝。”

老板娘:“我們……應該做的。”

“林子裏,不知道。”

老板:“客人,好好休息。”

其他三人默默瞧她一眼。

差點忘了。

在場所有玩家裏,被分配到的角色依次是“窮困潦倒的更夫”、“窮困潦倒的保姆”,“窮困潦倒的豆腐西施”。

以及白霜行,一位積攢了幾十年財富、出于閑情逸致出來度假的大小姐。

這是什麽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貧富差距。

旅行團的人拿了鑰匙,忙不疊離開主廳,前往樓上的卧室裏。

季風臨把陳聲小心翼翼放下,男孩欲言又止,死死拽住他衣擺,顯然不想離開。

準确來說,是不敢離開。

父母全都變成了詭異的怪物,鎮子裏的其它地方,更是充斥着血腥與殺戮。

對于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變故,一時間很難接受。

“小聲,還記得昨天,和許姐姐約好的事情嗎?”

老板對他的恐懼熟視無睹,臉上依然帶笑:“她在等你,好孩子,不能爽約。”

老板娘站在他身旁,語調尖細:“不能爽約哦。”

……草。

房子裏陰風回旋,沈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經歷一次次白夜後,她對于怪物的接受能力大大提高,但看着他們浮腫慘白的臉、聽他們一字一頓毫無起伏地出聲,她還是下意識覺得瘆人。

如果她是陳聲,和這樣的父母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肯定也被吓得夠嗆。

陳聲沒說話,低下頭,死死咬着牙。

【叮咚!】

與此同時,系統音響起。

【這是你們陪伴陳聲的第一天。】

【每個孩子都有童年玩伴,和朋友一起,總能收獲滿滿的快樂回憶。】

【誠實的孩子不能爽約,在十分鐘內,趕快帶着他前往隔壁,找到許姐姐吧!】

白霜行靜默不語,緊緊盯着任務欄上的黑色字跡。

【滿滿的快樂回憶】。

陳聲快不快樂她不知道,但白霜行敢肯定,跟在他身後大肆屠殺的厲鬼,一定是非常快樂的。

連他父母都變成這副模樣,從陳聲聽到“許姐姐”的反應來看,這位姐姐的狀況不容樂觀。

“哦,小許啊。”

沈婵哈哈一笑:“俺帶着陳聲去吧!”

白霜行順勢接話,百無聊賴似的,撥弄着耳邊的碎發:“我也出去看看吧。花了那麽多錢來這兒旅游,我可不是悶頭大睡的冤大頭。”

薛子真:……

怎麽說呢。

這兩人,真不愧是朋友。

薛子真輕咳一聲:“我也陪着小聲,夜裏不安全。”

季風臨沉默瞬息。

被分配到這個角色,他總覺得別扭,只能不去理會身前的夫妻,垂眸摸摸陳聲的腦袋:“別怕,我們陪着你。”

陳聲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被父母微笑着死死盯着,沒過多久就敗下陣來,跟着四人出門。

白霜行時刻關注腦海中的情況,讓她失望的是,監察系統520一直沒回來。

不知道文楚楚那邊怎麽樣了。

季風臨猜出她在擔心文楚楚,低聲寬慰:

“系統沒回來,說明bug沒被解決——如果文楚楚出了事,它就不會再管那邊。”

白霜行笑笑,向他道了聲謝。

旅店右側是沈婵伶仃的茅草屋,左邊,則立着一座三層高的小樓。

這會兒月明星稀,鎮子裏沒有人聲,只能聽見若隐若現的蟲鳴。

白霜行走到門邊,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陳聲,”沈婵問他,“這個許姐姐,變成什麽模樣了?”

她身旁的小孩臉色慘白,牙齒不停發顫。

出于僅剩的一絲僥幸心理,陳聲悄悄回頭,望向自家的正門。

門口,一男一女詭笑着站在樹下,空洞的雙眼一眨不眨。

他們在催促他,快些進門。

“許姐姐……變成了怪物。”

陳聲說:“鎮子發生變化後,我只見過她一次,她——”

他顫抖不已:“渾身都是血。”

薛子真沉聲:“她邀請你來,是做什麽?”

“玩游戲。”

陳聲的語氣裏帶着哭腔:“她說,她想玩捉迷藏……以前我們經常捉迷藏。”

捉迷藏。

白霜行心裏猜出了個大概,與門邊的季風臨對視一眼。

季風臨颔首,敲響大門。

空寂沉悶的夜色裏,幽幽傳來一陣笑聲。

這聲笑尖銳刺耳,裹挾着近乎于瘋癫的癡狂,仿佛自迷霧中來,倏然刺破夜色——

在虛掩着的門縫裏,白霜行瞥見一抹血紅。

【叮咚!】

【歡迎各位來到愉快的游戲時間!】

【暢想童年回憶,每一場游戲都能讓人樂在其中。一個孩子的小鎮生活,怎麽少得了游戲呢?】

【許婉知已經迫不及待,開始與你們的捉迷藏了!】

她果然沒猜錯。

捉迷藏,是白夜裏的一條支線任務。

童年游戲聽起來輕松簡單,但前提是,玩家都是無害的“人”。

而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與厲鬼之間的捉迷藏。

無邊血紅湧來,占據整個眼眶。

再眨眼,白霜行出現在一棟房子裏。

房屋極大,是類似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外面有個長滿鮮花的庭園。

此時正值深夜,天邊的月亮被烏雲吞沒,只有房子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在她身邊,沒有其他人。

他們應該被分散在了各個角落。

房中的氛圍極其壓抑,白霜行四下張望,一眼就發現不對勁。

比起正常的家具,她身邊的這些桌椅木櫃,全都被放大了不少。

或是說,她的身體被縮小了,大概是原來的四分之一。

這樣一來,房屋于她而言更大更寬闊,能躲藏的地方也更多。

夜色四合,四面八方悄無聲息。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種未知的恐懼最是磨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偌大的屋子裏,憑空響起少女的低聲哼唱。

歌聲幽幽,平添詭谲。

等歌聲停下,耳邊傳來一道喃喃低語。

“準備好了嗎?”

“躲藏的時間是一分鐘,一分鐘之後,我就來找你們了。”

“對了……還有代表你們每個人的布娃娃。”

“布娃娃被我藏在屋子裏的各個角落,找到它們,游戲就結束啦。”

【叮咚!】

【一分鐘倒計時開始!】

【一場完美的游戲,少不了驚心動魄的挑戰。】

【在本次捉迷藏中,挑戰者們不僅需要躲避許婉知的追捕,同時,還必須找到藏在屋子裏的五個玩偶。】

【每次許婉知尋找的時間共有十分鐘,十分鐘後,許婉知消失,挑戰者們将獲得三分鐘的安全期。安全期結束後,許婉知再度出現。】

【千萬要小心!一旦被許婉知觸碰到……輸家沒有好下場哦。】

捉迷藏,開始了。

陳聲茫然無措站在房間裏,無邊的恐懼洶湧如潮,讓他止不住發抖。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爸爸媽媽,還有他的朋友們……

大家究竟怎麽了?

他才不想玩這種古怪的捉迷藏!

然而怕歸怕,陳聲明白,要想活命,必須遵循游戲規則。

陪在他身邊的哥哥姐姐不見了蹤影,從規則中的“五個玩偶”判斷,他們也在這棟房子裏。

雖然很想出去尋找他們,但,時間只剩下一分鐘。

如果貿然出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躲藏地點,說不定還沒等到與其他人彙合,他就先被許姐姐找到了。

努力讓自己不再顫抖,陳聲暗暗咬牙,看向四周。

這是一間卧室。

他的身體被縮小了幾倍,從現在的視角看去,如同走進巨人國。

窗簾後面太明顯,床下是他經常躲藏的地方,許婉知一定能想到。

至于衣櫃,就更是孩子們選擇藏匿的首要之選,與之相對地,找人時,也往往會從衣櫃找起。

心如亂麻,仿佛被一千只螞蟻爬過,讓他焦躁不堪。

要不……床上?

目光停住,陳聲眼前一亮。

對,床上。

他的身體被大幅度縮小,體積甚至不如枕頭。

只要和枕頭躺在一起,用身體橫貼着床頭,再拿被子整個蓋住,晃眼看去,就會以為被子下面只有一個枕頭。

這樣一來,許婉知不可能特意把棉被掀開。

時間所剩無幾,他飛快上床,橫躺在床頭中央,拉緊被子。

很快,耳邊傳來熟悉的笑。

“時間到……開始了。”

轉瞬間,屋子裏燈光突然暗下,由灰蒙蒙的黃,變成血一樣的暗紅。

被子裏安靜得過分,陳聲不敢用力呼吸,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

若有若無的歌聲不停回蕩,時間過去不知多久,突然,他聽見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有人來了。

須臾間,恐懼感達到頂峰,男孩睜大雙眼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禱。

求求老天……快讓她走吧。

為什麽偏偏選中了這個房間?

吱呀聲響如絲如縷,靜靜溢散在夜色之中。

随之出現的,是碎裂的骨骼與關節彼此碰撞,發出的咔擦輕響。

許婉知,在動。

心跳加劇,猶如鼓擂。

他聞到濃郁的血腥氣,眼眶中不知不覺,蓄滿滾燙的淚珠。

“在哪兒呢……”

咔擦。

“要藏好哦……有人在這間屋子裏嗎?”

咔擦,咔擦。

越來越近。

“小聲……?你在哪兒?”

一聲聲,一遍遍,始終沒有停下。

透骨的涼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骨,空氣宛如凝固,毒蛇一樣的陰冷将他渾然包裹。

陳聲握緊拳頭。

窸窸窣窣的雜音無比真切,他聽見衣櫃被打開,窗簾被拉動。

最後,咔擦咔擦的摩擦聲停在床頭。

停頓好一會兒,響聲再度響起,朝着門外漸漸遠去,一點點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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