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寫信 (1)
杜春分見他表情有幾分不自然,耳朵好像紅了,不禁使勁眨了眨眼睛,再次确定自己所看到的。
“邵耀宗,你,你咋這麽有意思啊。”杜春分被他整沒詞了。
她沒點出來,邵耀宗就裝傻:“我又怎麽着你了?”
杜春分見他眼神閃爍,不敢正眼看他,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邵耀宗愈發不自在,拿起燒火棍往鍋底下戳。
杜春分心說,你就要面子吧。
“知道為啥想他?”
邵耀宗甕聲道:“他是你前夫,我哪知道。”
“我想起去年蒸洋槐花。那時候他可能就跟區長的閨女好上了。讓他幫我添把火,他特別不耐煩,像我欠他的。我當時就想收拾他。”
邵耀宗心底暗暗可惜:“那怎麽沒收拾?”
“當着他爹娘弟弟的面咋收拾?雙拳難敵四手。我又不傻。”杜春分半真半假道,“算算時間,他這會兒可能在罵我。”
邵耀宗詫異:“他對不起你,還有臉罵你?”
“他覺得我一個做飯的,帶着倆孩子,要麽嫁鳏夫,要麽嫁二流子。結果我嫁個軍官,條件比他好,他能痛快?”杜春分可不敢說,因為那幾百塊錢罵她。
邵耀宗從最初堅持給他爹娘錢,到現在猶猶豫豫,一點點往後推,就是以為她身上有錢也不會太多。
“那是他小人之心。”邵耀宗說出來,細想不對,“他怎麽知道?”
杜春分:“我二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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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恍然大悟:“你二嬸娘家侄子。”眼角餘光看到四個孩子從屋裏跑出來,“小心,路不平。”
甜兒撞到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往上爬。
邵耀宗慌忙反手摟住她,“調皮。下來爹燒火。”
“娘,我餓啦。”甜兒改纏杜春分。
杜春分:“鍋底的柴燒完就好了。”
小木柴燒的差不多,只剩一點火星,不用看着。邵耀宗帶着幾個孩子洗手。
杜春分把蒸好的洋槐花放入幹淨的和面盆裏,然後澆蒜泥和豬油,攪拌均勻盛菜盆裏端去堂屋。
邵耀宗一盆,她大半盆,四個孩子大半盆。不過孩子不用盆吃,杜春分撥她們碗裏。
家裏的油票還沒動,過幾天又發了,杜春分用豬油拌洋槐花的時候很舍得,放了很大一塊油。
剛蒸好的洋槐花味寡淡,受不了洋槐花味兒的人吃不下去。
多了蒜壓住洋槐花的味兒,加上豬油,原本黏在一塊的花變得松散,這道極簡的蒸洋槐花不光有了極開胃的蒜味兒,也有花的清甜和豬油的香兒。
甜兒用勺子挖一大口放嘴裏,幸福的眯上眼。
邵耀宗見她這樣又想笑,輕輕捏捏她鼓鼓的腮幫子,“好好吃。”
“好好吃。”甜兒睜開眼睛。
邵耀宗噎了一下,“我是讓你好好吃!”
小孩調皮的晃晃腦袋。
杜春分:“你能老實會兒嗎?跟平平和安安學學。”
“娘,我也老實。”小美忍不住說。
杜春分冷笑:“那是你忙着吃好吃的,沒空皮。”
小孩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去。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笑了。
邵耀宗眼底閃過意外,他離家前倆孩子可不會在飯桌上笑。
“平平,安安,好不好吃?”邵耀宗問。
安安小聲說:“好吃。”
“好吃。”平平弱弱地接道。
邵耀宗鼻頭發酸想哭——倆孩子以前只知道點頭搖頭。
“看啥呢?”杜春分奇怪,“涼了就不好吃了。”
邵耀宗收回視線,低下頭使勁眨了眨眼睛,幹咳一聲,“沒想到她們這麽喜歡。”
“樹上還有。明天上午再去弄點。讓姜玲看着她們,蒸好給姜玲送一碗。”
邵耀宗明兒得回部隊,“也行。老蔡明天回老家,也省得她做飯。”
“早該把人接來。”
邵耀宗:“你不懂。”
再複雜也沒你爹娘糟心。
杜春分故意問:“他娘跟你娘一樣,恨不得敲他的骨吸他的髓?”
邵耀宗的神色頓時變得極其複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杜春分道:“先看看平平和安安再說。”
平平和安安不由地擡起頭來。
邵耀宗看到倆孩子吃的滿嘴油光,又不由地想起一個多月前,倆孩子的臉起皮,嘴巴幹的也起皮。
反差這麽大,要說還不怨前妻和他爹娘,那真是自欺欺人。
平平禁不住眨了眨眼,還沒看好嗎。
邵耀宗擠出一絲笑:“先吃飯。”
平平挖一大口塞嘴裏。
邵耀宗忙說:“慢點,別噎着。”看到桌上沒水,倒兩搪瓷缸熱水。
飯畢,四個孩子吃渴了正好可以喝。
杜春分收拾碗筷的時候看到邵耀宗拿抹布擦桌子,暗暗點頭,不錯,眼裏有活。
男人只要想過下去,那是咋慣咋行。
杜春分打小在外闖蕩,骨子裏可沒有男主外女主內的封建思想。
翌日清晨,杜春分花三毛錢從副食廠買兩個大豬蹄子,回來邵耀宗剛好給孩子洗好臉。杜春分做蔥油餅,叫邵耀宗洗衣服。
邵耀宗不大樂意,擡眼看到他帶回來的髒衣服已經幹了,還是杜春分昨兒幫他洗的,立即去挑水。
到路口碰到李慕珍。
李慕珍奇怪:“昨天傍晚剛挑的,這麽快用完了?”
走出家門邵耀宗就想到杜春分沒換衣服,她今天還得爬樹勾洋槐花。所以要洗的衣服全是幾個閨女的。
伺候女人,這事傳出去,不論領導還是手下的兵都得調侃他。給孩子洗衣服就另說了。
邵耀宗直言道:“挑兩桶水給甜兒她們洗衣服。”
“邵營長洗衣服?!”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邵耀宗只顧跟李慕珍說話,沒注意後面有人,吓了一跳。
回頭看去,邵耀宗後悔起太早,“月娥嫂子也來挑水?”
“你家衣服你洗?”陳月娥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臉上的表情像是不認識邵耀宗一樣。
李慕珍忍不住說:“你管誰洗!”
起初跟她不熟,李慕珍就以為陳月娥跟老家鄰居大娘一樣,只是愛說東家長西家短。最近知道陳月娥幹的事,李慕珍看着她就煩。
“誰洗也不能邵營長洗。”陳月娥自認為她沒錯,理直氣壯地說,“哪有男人洗衣服的。邵營長把活都幹了,要她杜春分幹什麽。”嗓門大的恨不得所有人聽見。
邵耀宗面露狐疑,她又想幹什麽,“月娥嫂子有所不知,春分在家做飯。”
“做飯能用多久。做好飯不就洗了。半天時間,不洗衣服也是閑着。”陳月娥接道。
邵耀宗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李慕珍:“就不許小杜累,邵營長幫一把。”
邵耀宗連連點頭:“吃過飯春分還得看着幾個孩子。”不待陳月娥開口,“嫂子沒事的話,我先去挑水。”
陳月娥颠颠跟上去,“邵耀宗倒是會疼媳婦。”
邵耀宗不禁皺眉,怎麽又跟疼媳婦扯上了。真要說也是疼孩子。
陳月娥啧一聲,道:“真羨慕春分妹子。”
“你羨慕的多着呢。”李慕珍看出邵耀宗說不過她,過去擠開她,“讓讓!”
陳月娥踉跄了一下,扔下水桶,“井又不是你家的!你橫什麽橫!”
“也不是你家的。”李慕珍瞥她一眼,“我們可沒你命好,一天閑到晚,兩天閑到黑,東家長西家短,整個軍區被你議論個遍。”
陳月娥張口結舌,“你——你懂不懂先來後到?”
李慕珍楞了一瞬間,沒料到她臉皮這麽厚,“論先來也是我們先來。”
邵耀宗沖李慕珍伸手:“嫂子,桶給我。”
“不用,不用。”李慕珍幹慣農活力氣大,手腳麻利,打水比邵耀宗快。
陳月娥把桶遞過去。
邵耀宗愣住。
李慕珍不禁說:“要不要臉?”
邵耀宗意識到并不是他想多了——這個女人真不要臉。挑起水就走。
陳月娥正想反駁李慕珍,一看他跟飛起來一樣,神色頓時變得很尴尬,“什麽——”眼角餘光看到李慕珍,慌忙把“東西”兩個字咽回去。
李慕珍邊打水邊瞥她,“邵營長老實好欺負,小杜可不是好惹的。不想挨到身上,我勸你少惹他們。”
陳月娥譏笑:“你一個團長的妻子整天跟在一個營長的婆娘後面,你不嫌丢人不說,還好意思教訓我。”
李慕珍白了她一眼,“你好意思,有手有腳讓人家給你打水。你沒男人?”
“你,你說什麽?”陳月娥跳腳,指着她:“再說一遍。”
李慕珍:“你讓我說我就說?你誰呀。一個小小的營長的婆娘也敢命令我?”拿起扁擔,挑起水就走。
“有種別走!”陳月娥大吼。
李慕珍充耳不聞。
陳月娥憋屈,到邵家門口停下來,吐口唾沫。
啪!
瓢潑大雨從旁落下,飄進水桶裏,還夾雜着淡淡地腥味。
陳月娥停下,看到她半拉身子濕了一片,呆愣了好一會兒,終于意識到不是下雨,而是人潑水,猛地轉身,大門緊閉。
撲通一下,兩桶水落地。
陳月娥扔下扁擔就敲門:“杜——”
門打開。
陳月娥的手僵在半空中。
杜春分放下痰盂。
陳月娥瞳孔地震,指着痰盂,“你你你——”
“羨慕我?邵營長會疼媳婦?”杜春分面無表情地問。
陳月娥心虛,尴尬,“你——他,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麽什麽事都跟女人說?還是不是爺們?”說着就朝裏看。
邵耀宗從廚房出來,“春分,進來,別跟她一般見識。”
“看着鍋裏的餅。”
邵耀宗沒打算告訴杜春分,是杜春分見他面色不渝,心生好奇,他那個與人為善的脾氣,惹他動怒可不容易。杜春分多嘴問一句,邵耀宗才說。
杜春分活動手腕:“想挨打我現在就能滿足你。”
陳月娥吓得臉色大變,連連後退。
“我要是你,現在就滾回家換衣服去。”
陳月娥順着她的視線看到自己一條褲子全濕了,“你——陪我褲子!”
“行啊。我們去趙政委那兒評評理,趙政委說我錯了,我給你買條新的。”
陳月娥的氣焰頓消。
杜春分“啪”一聲把門關上。
陳月娥吓得打個寒顫。
杜春分洗洗手就回廚房。
邵耀宗不禁說:“不理她就是。”
“她這樣的人你越給她臉,她越不要臉。哪天我非得打她一頓,打怕她就老實了。”杜春分不禁朝東看一下,“跟臭蟲蒼蠅一樣,你不嫌煩?”
邵耀宗當然嫌,否則也不會跟杜春分講,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女人。杜春分也不會拿着準備澆菜的痰盂在門口堵她。
杜春分:“我再烙一個餅。你把她們幾個的衣服泡上。”
幾個孩子的衣服上泥土最多,邵耀宗拿到門外朝牆摔幾下,塵土摔出來,用洗衣粉泡一會兒。杜春分還沒烙好餅,邵耀宗便直接洗了。
杜春分端着餅去堂屋,看到邵耀宗還在洗衣服,就帶着幾個孩子洗手。
“娘,我洗臉啦。”甜兒吸吸鼻子,眼睛一個勁往馍筐裏瞅。
杜春分拽着她的小手:“我也沒讓你洗臉。”
小孩語塞。
邵耀宗忍不住笑出聲來。
“爹笑啥呢?”甜兒好奇地問。
邵耀宗:“跟你娘耍滑頭,你還嫩着點。”
“我三歲啊。”甜兒伸出三根手指。
杜春分給她擦擦,朝她手上拍一下,“讓讓。”
甜兒讓開,小美、平平和安安排隊等娘擦手。
邵耀宗快速撈起衣服搭繩上,幫忙拿筷子拿碗。杜春分端着煮了一早上的小米粥。
看到焦黃的蔥油餅,邵耀宗忍不住朝外看,“你那個大鍋倒實用。”
“當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杜春分做了三個蔥油餅。邵耀宗飯量大,得吃一個半。所以三個餅其中一個切成六份,一個切成兩份,一個沒動。
杜春分把完整的那個給邵耀宗,小塊給四個孩子,她來半個,“你當時那眼神,就差沒明說,你怎麽不把家也搬過去。”
“咳咳咳……”邵耀宗慌忙別過臉,直到氣順了,“你,知道啊?”
杜春分:“我幹啥的?”
“廚師。”邵耀宗不明所以,怎麽了。
杜春分無語:“你真是當兵當的跟社會脫節了。”
擠兌的話聽多了,邵耀宗的眼睛不帶眨的。
“我以前是學徒。給人當徒弟,要不機靈點,能二十歲當大廚?”杜春分反問,“飯店是啥地方?迎來送往。別看你在部隊兵多将多,我認識的人不比你少。
“你們部隊大部分兵,肯定都跟你一樣呆。我認識的人,形形色色,各行各業都有。再不知道你想啥,我這些年豈不是白混了。”
有理有據,邵耀宗無法反駁。
“你當時怎麽不說?”
杜春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那麽着急暴露自己幹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你還跟我用上兵法了?”邵耀宗不敢信。
杜春分點頭:“咋了?”
邵耀宗的嘴巴動了動,“沒。你是真聰明。我服了。”
“口服心不服。”杜春分瞥他一眼,“不急,有你服氣的時候。來日方長。”
邵耀宗決定閉嘴。
一個廚師不看菜譜改看兵法,他說的過才怪。
到部隊,邵耀宗就改去炊事班。
炊事班每天要買菜記賬,有筆有本子。邵耀宗找班長要張紙和筆,把他所知道的兵書記下來。
班長看看,不禁說:“邵營長真愛學習。”
邵耀宗想說,我也不想。
“人的腦袋跟你切菜的刀一樣,長時間不用就生鏽了。再說,現在國家也不安定,指不定哪天我就得上戰場。”
班長贊同:“着急嗎?”
“不急。”邵耀宗給他錢,“有就買,沒有——沒有換成菜譜。”
班長:“給嫂子買的?”
邵耀宗總覺得杜春分用不着。
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有次杜春分建議他先吃菜,他拿了塊餅,杜春分看他,他不想跟杜春分叨叨,就把餅給她。杜春分當時的表情驚訝中好像還透着一點意外之喜。
邵耀宗:“挑名人寫的,或者古書買。錢不夠回頭我再給你。”
“成。還有別的事嗎?”
邵耀宗想想,“暫時沒了。我剛回來也不清楚家裏缺什麽。這個書,你知道就行。”
班長以為他怕別的營長知道,笑道:“邵營長放心吧。”
兩人相識多年,邵耀宗相信他,步履飛快地前往二營找人切磋。
他再不勤加練習,以後家裏得杜春分一言堂。
“二營長!邵耀宗!”
邵耀宗停下,“團長?”
二團長楊昌宏沖他招招手。
“有事?”邵耀宗過去。
楊昌宏幹咳一聲,往四周看了看,哨兵離的遠:“一團長跟我說,就剛剛,一個小時前,你愛人又差點跟陳月娥打起來?”
邵耀宗不禁皺眉。
“這次又因為什麽?”
邵耀宗無語:“至于嗎。”
“雞毛蒜皮的小事?”
邵耀宗大概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楊團長忍不住皺眉,“就這麽點事?”
邵耀宗剛剛沒提李慕珍,道:“三團的李慕珍嫂子也在。李慕珍嫂子煩她,回去肯定會告訴餘團長。您可以問問餘團長。”
“這個老孔。”楊團長也不知該說什麽,“上次陳月娥亂跑,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去找你媳婦。這次陳月娥嘴賤,他又告到團裏。他想幹嘛啊他。”
邵耀宗也想不通,“一團長那邊怎麽說?”
“說什麽?上次那麽大的事和稀泥,這次這點事上綱上線,我還沒找他呢。”楊團長忍不住瞪眼,“他還有臉說!”
這支部隊是去年年底組建的。邵耀宗跟一團的人不熟。要擱以往,同在一個部隊犯不着小題大做。
“最近是不是有調動?”
楊團長:“調動?不會。上面真那個意思,不可能讓一團跟咱們到這兒來。我們上面是師部。師長政委的年齡至少還能待五年。一團往哪兒調?他就是小心眼。只能他們欺負別人,別人不能欺負他們。”
邵耀宗想了想,“我們裝聾作啞,會不會告到政委那兒?”
“上次給你媳婦扣那麽大一頂帽子,差點讓政委難做,你以為政委還搭理他們。”楊團長擺手,“這事你就別管了。陳月娥那女人也得你媳婦收拾。否則她一個人能把家屬區攪得天翻地覆。”
邵耀宗一走一個月,這一個月發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她這麽能攪合?”
“她就一攪屎棍。”楊團長不放心地叮囑,“你可別小瞧她。”
邵耀宗想想陳月娥被杜春分吃的死死的,不可能翻出什麽風浪。可有句話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上午半天在訓練區累一身臭汗,中午邵耀宗回去先把此事告訴杜春分,然後才去舀水洗澡。
杜春分無語:“孔營長是不是男人?”
“小點聲。”
杜春分:“東邊是廖政委,西邊是姜玲,沒事。”說着把和面盆拿出來拌洋槐花。
“你買的豬蹄怎麽辦?”邵耀宗問道。
杜春分家有煤剪,待他洗好澡,就讓他點柴火,用煤剪夾着豬蹄在火上烤。
“這樣還能吃嗎?”邵耀宗忍不住問。
杜春分邊把洋槐花上大鐵鍋蒸邊說:“現在不能吃。看着點別烤糊了。我去做個青菜湯。”
“有沒有雞蛋,給她們打幾個雞蛋。”
杜春分三天兩頭吃魚吃蝦,以至于四月份買的雞蛋還有幾個。打到碗裏攪均勻,便倒入青菜湯裏。
家裏沒啥調料,杜春分就加一點點胡椒粉提味。
爐子封上,鍋端去堂屋,杜春分蹲到邵耀宗身旁,看到豬蹄烤的差不多,接過去放洗菜盆裏泡着。
“這樣就行了?”邵耀宗烤第二個。
杜春分:“吃過飯再用刀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
“那晚上怎麽吃?紅燒?”
杜春分之前讓邵耀宗買黃豆和磨是打算磨豆漿,或者泡豆芽做豆腐。
邵耀宗一走,她做飯洗衣服,照顧四個孩子,活不是很累,但很忙,連豆芽都懶得泡。
杜春分挖半碗黃豆放案板上:“用黃豆炖。吃過飯就放爐子上,等你下午回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邵耀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杜春分不禁打量他。
“看什麽呢?”
杜春分稀奇:“你居然沒說,黃豆跟豬蹄在一塊咋吃?別瞎折騰。”
邵耀宗的神色頓時多了幾分不自在。
杜春分哥倆好的拍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不知道的少說。”
邵耀宗很不客氣地撥開她的胳膊。
沒被質疑,杜春分心情不錯,笑着說,“不用再添柴。”掀開鍋蓋,把洋槐花弄出來,用調好的蒜泥和豬油攪拌均勻,給姜玲送一大碗。
姜玲身子笨重,杜春分跟她說中午別做了,這次就沒逞強。
飯後,碗給杜春分送來,見她在剁豬蹄,“嫂子,聽我老家人說豬蹄下奶。是不是真的?”
“甜兒和小美小的時候我沒喝。我也不知道。”生兒育女的大事,杜春分不敢胡扯,“你婆婆要不嫌麻煩,就讓她做。再說了,副食廠也不是天天殺豬。偶爾一次也不累。”
豬蹄比最便宜的魚還便宜,姜玲心動:“回頭就試試。”
“從你老家到這兒來回得幾天?”
姜玲:“差不多五天。”
“這麽遠?”杜春分吃驚。
姜玲點一下頭,“我們那兒還好,離車站近。遠的地方得六七天。”
“那回去一趟真不容易。”杜春分不禁搖了搖頭。
姜玲想想老家的爹娘,嘆氣道:“是呀。孩子生了我也沒法回去。再想回去得等明年老蔡休假。”看向杜春分,“嫂子家離得近,甜兒她們還懂事,嫂子想回去看看,随時都能回去。”
“我無父無母,沒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跟我關系好的年輕有工作,不用我惦記,回去幹啥?”好給邵耀宗的爹娘機會糊弄他嗎。
這一兩年杜春分沒打算回去。邵耀宗也甭想回去。
姜玲:“您舅舅姨母呢?”
“我娘外地的。”
姜玲頭一次聽說,心生好奇:“外地?”
“我爺爺幹過游擊,我說過吧?我爹也幹過。”杜春分胡扯,“不過不是在我老家。”
姜玲試探着問:“那您母親呢?”
“轉移途中不幸犧牲。”
用到“犧牲”這個詞,姜玲不需要再問下去,肯定是個八路。
姜玲換個話題,“嫂子也沒試着聯系那邊?”
杜春分心說,我都不知道我娘姓氏名誰,是黑是白,咋個聯系。
“當年我還小,只有我爹知道具體地址。”
姜玲不好再問下去。
見她往鋼筋鍋裏兌水加黃豆,“嫂子,不需要把爐子拉開嗎?”
“不用。封上爐子就是我們常說的小火慢炖。你該知道的,封着爐子,一鍋冷水放爐子上,半天也能燒燙。”
姜玲:“這個我知道。我擔心炖不爛。”
“晚上不急着吃飯,等邵耀宗下班還沒炖爛,拉開爐子再炖。”杜春分擦擦手,帶着姜玲去堂屋。
李慕珍來幫杜春分縫衣服那天得知她沒鞋樣,縫好幾個孩子的衣服,就幫她找齊一家六口的鞋樣。
杜春分不愛碰針線,她奶奶壓着她學,擔心以後沒人幫她做,她作難。
早幾天閑着沒事,杜春分糊一些布,用來做鞋幫。
那些布還沒幹,沒法照着鞋樣剪下來備用,杜春分就翻出針線納鞋底。
姜玲坐着都難受,得靠着牆,不敢再說幫她,就陪她聊天。
有人閑唠嗑,時間過的快,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
姜玲走後,杜春分就把鞋底收起來,爐子拉開,往鋼筋鍋裏放一個箅子熱窩窩頭。
四個小孩在卧室玩一天過家家玩累了餓了,出來找娘了。
杜春分不禁說:“你們也就這時候知道還有個娘。”
“娘~~”甜兒抱住她的腿。
杜春分無語又想笑:“現在撒嬌?晚了。松開!”
“不松!”甜兒朝她身上蹭蹭。
杜春分揪住她的小耳朵,“洗手吃飯。”
甜兒立馬放手:“爹呢?”
四個孩子排隊洗得好一會兒,杜春分算算時間,道:“洗好就回來了。”
甜兒挽袖子。然而人小手也小,架勢很足,跟衣袖較半天勁也沒能挽起來。氣得小孩往上一撸。
邵耀宗邁進家門,正好看到甜兒豪放的動作,活脫脫小一號杜春分。
“幹嘛呢?”邵耀宗疾過去。
甜兒舉起胳膊:“衣袖不聽我話。”
邵耀宗幫她挽到手肘。
小孩雙手往盆裏使勁一拍,濺起一片水花,所有人都沒能幸免。
杜春分朝她後腦勺一巴掌。
甜兒懵了,反應過來癟癟嘴就哭。
邵耀宗趕忙蹲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不哭,不哭,你娘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小孩噙着眼淚大聲指責。
杜春分睨着她:“我故意的咋了?”
邵耀宗不禁皺眉,一臉不贊同地看着她,跟個孩子,你怎麽也這樣。
“她不調皮,我吃飽了撐的打她。”杜春分居高臨下地說:“瞅瞅我和你爹身上。”
小甜兒看看娘又看了看爹,上面好多水啊。
眼珠轉了轉,扭身往堂屋跑。
邵耀宗愣了愣神,忍俊不禁,“心虛了?過來,手還沒擦。”
小孩裝沒聽見。
邵耀宗給小美、平平和安安擦好手,拿着毛巾找她。
杜春分端着鋼筋鍋去堂屋。
甜兒的雙手從她爹手中解放出來就摸鍋蓋。
嘶!
甜兒的小手縮回去。
杜春分看了看,紅了一點點,沒大問題,“再皮手給你燙掉。”
平平搬個小板凳給她,“姐姐。”
甜兒接過去老老實實坐下。
邵耀宗又一次感到意外。
一個多月前,他給平平板凳,小孩都不甚敢坐下。
思及此,邵耀宗不禁看看杜春分。
“看啥?”
部隊養的豬大,豬腳也很大,兩個豬腳剁了二十多塊。
杜春分給邵耀宗盛點湯和黃豆,又給他挑四塊豬腳,“接過去。”
邵耀宗下意識伸手,“給她們吃吧。”
“吃不了那麽多。晚上吃太多肉不消化。”杜春分給每個孩子盛兩塊,沒盛湯,“吃完再喝湯。”
甜兒伸手就抓,燙的吸溜嘴。
杜春分想揍她,“這麽急幹啥?吃完飯你還有工作?”
“爹,痛……”小孩找邵耀宗。
邵耀宗拉住她的小手,“爹給你吹吹。”随便吹兩下,“好了嗎?”
小孩要的不過是個态度。連連點頭,拿起桌上的筷子往豬蹄上插。
邵耀宗想說什麽,看到小孩挑起豬蹄咬一口,又燙的吸溜嘴也沒吐出來。
杜春分沒眼看:“你是餓了多少天?”
“好多好多天。”甜兒吧唧吧唧嘴,“好香啊。”
邵耀宗好奇:“裏面放的什麽?”
“鹽、姜和一點大料。”杜春分解釋,“豬肉本就比其他肉香。”發現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盯着碗,就是不敢伸手,拿起筷子插兩塊,遞給倆孩子,“不熱了就用手。”
平平和安安慌忙接過去。
小美直接用手抓。
邵耀宗見狀,看不下去,斂下眉眼,對比太明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平平和安安是他的繼女。
杜春分遞給他一個窩窩頭。
邵耀宗擡起頭來,神色已恢複如常,“你不吃?”
“我想吃點豬蹄和黃豆就差不多了。你吃一個,別半夜餓的睡不着。”
邵耀宗接過去。
杜春分端起湯喝一口,不如以前在飯店做的味道好,不過也不差。
比起黃豆炖豬蹄,杜春分更喜歡豬蹄凍。
“邵耀宗,這邊平均多久殺一次豬?”杜春分算了算,四個豬蹄做一鍋豬蹄凍,夠他們一家吃上一天。
邵耀宗:“看肉票。一個月幾斤肉票就殺幾次。”
杜春分仔細想想:“兩次?”
“上個月兩斤肉票?”
杜春分點頭,“江鳳儀嫂子親自送來的。”
“那就沒錯。下個月可能多點。”
杜春分好奇:“為啥?”
“六月初是端午。多發點留着過端午節。”
甜兒趕忙提醒:“娘,過節吃肉。”
“你手裏拿的啥?”
甜兒看了看豬腳,“大骨頭。我要吃大塊大塊的肉。”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抿抿嘴。
邵耀宗眼角餘光注意到這點,對杜春分道:“端午節那天你去早點。”
“爹去買!”甜兒不相信她親娘。
邵耀宗:“早上殺上午賣,那時候爹還沒下班。”
甜兒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娘身上,“爹提醒娘,娘記性不好。”
杜春分揚起巴掌。
甜兒吓得一下站起來。
邵耀宗攔住,“先吃飯。吃好了你想怎麽打怎麽打。”
甜兒難以置信。
邵耀宗連忙給她使眼色,我騙你娘。
甜兒吃完就往邵耀宗懷裏撲。
邵耀宗沒有準備,臉上身上被她抹的全是黏糊糊的豬皮膠。
杜春分頓時忍不住幸災樂禍:“活該!讓你幫她。”
邵耀宗後悔了,拎起甜兒的兩個小爪子推開她。
甜兒大大的眼睛裏閃爍着疑惑。
今天剛穿的衣服啊。
有訓練還好。
偏偏一點汗沒出,不需要換衣服。
邵耀宗真是夠了:“看看你的手!”
甜兒看了看,心虛的不行。可比起心虛,更怕她娘收拾她,搬個小板凳挨着邵耀宗坐。
邵耀宗磨叽不下去,三兩口喝完湯,帶她去洗手洗臉。
杜春分忍着笑收起碗筷。
經甜兒這麽一鬧,小美、平平和安安也不敢讓衣服上蹭,看到甜兒洗幹淨就跑過去。
邵耀宗伺候好四個小祖宗,累得腰疼,“幸虧一個月殺兩次豬。這要是天天吃,我得天天換衣服。”
“那你幸虧不是我。”杜春分不禁說。
邵耀宗沒懂。
“你不在的這些天,誰給她們洗的?”
邵耀宗理虧,第二天早上沒容杜春分提醒,就給孩子穿衣洗臉。
洋槐花是季節性東西,杜春分又勾兩次,花就敗了。
姜玲得坐月子,沒空幫她看孩子。哪天想吃魚,不容她把網拿出來,邵耀宗就跑去副食廠買兩條,導致整個五月杜春分連河邊也沒去過。
轉眼到陽歷六月,端午節來臨,一大早杜春分還沒做飯,就被甜兒和小美拉去副食廠。
杜春分本以為白跑一趟。副食廠的職工大概想讓軍屬過個舒心的節日,早把豬肉就擺到案板上。
剔的幹幹淨淨的大骨頭沒人要,杜春分買了,然後又買一斤五花肉和一把酸菜。
吃了簡單的早飯——小米粥,窩窩頭夾小蔥。杜春分就按一比一的比例做酸菜豬肉餃子。
邵耀宗部隊過節,中午沒回來,杜春分給他留一碗。
飯畢,打發四個孩子玩兒去,杜春分把她泡的紅薯澱粉弄出來,用鋁漏勺做粉絲。
紅薯粉絲擱水裏泡着,杜春分把大骨頭劈開煮骨頭湯。
晚上吃粉絲湯。
沒啥調料,杜春分就往粉絲裏加一點胡椒粉增辣,然後加一點醋、醬油和蔥花。
漏勺做的紅薯粉比賣的粗,很有彈性。骨頭湯雖然清淡,因為是豬骨頭,所以很香。熱乎乎的湯配上滑溜溜的粉,味道微酸開胃,還有一點點辣,不比調料齊全的飯店做的差。邵耀宗整天在部隊,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粉絲湯啊。
杜春分給他留的餃子,邵耀宗就吃兩個。這次不是佯裝不喜歡留給孩子吃,而是他更喜歡粉絲湯。尤其是湯裏的粉絲。
邵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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