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情人節特輯·勇者之章 1
米那托記憶的起始,或者說是人生的起始,開始于一個火燒雲的黃昏。天邊的雲霞像是烈火一樣的熊熊燃燒這,風吹動着,雲朵們幻化成千萬戰鬥的戰士,咆哮的巨浪,奔馳的駿馬,此起彼伏,最後全部融入無聲的黑暗中。
米那托這才從地上站起來,他打量着四周。大概在不久之前,這裏剛發生一場慘絕人寰的戰鬥……或者說屠殺。空曠的廣場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屍骸,有人類的,也有怪物的,有些臉上凝固着驚恐,有些保持着厮殺的姿勢。米那托試着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不遠處的人類建築依然噼裏啪啦地燃燒着。
這是米那托記憶裏的第一個場景。
後來,米那托不止一次的回想這一刻,如果魔王不是平克,也許這就是他一生的寫照,硝煙和厮殺,生死和戰鬥。
“這裏還有小孩,快來!牧師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發現了米那托,像是發現了奇跡一樣地大聲呼喊着。米那托呆滞地擡頭看對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說自己。
“你叫什麽名字?”“……”
“多大了?”“……”
“別害怕,魔獸們已經被王軍趕跑了,你安全了。”“……”
很多人過來看他,很多人驚嘆他居然在那麽可怕的攻擊下活下來,并對他投注了憐憫同情的目光。米那托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看待自己,他不覺得他有任何值得憐憫的地方。
他只是本能地感受到,自己有哪裏不對。
“你叫什麽名字?”米那托。
“多大了?”十歲。
“……魔獸軍隊已經被……”魔獸是因為魔王蘇醒,世界黑暗之力增強,而被污染魔化的生物,它們殘暴,以殺虐為目标。
什麽是魔王?
魔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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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不要再說了。
米那托猛地捂住了頭,他明明什麽也想不起來,對于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但當一些特定的信息傳達到他的耳朵的時候,那些像是書本文字一樣冷冰冰的話語就會響在腦海深處。
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米那托不明白,他只是知道,正常的人類絕對不是這種情況。他本能地抗拒遵從那些話,拒絕作出“它”指使的反應。
但好在米那托這樣做,并沒有讓大多數人排斥他。更多的人只是摸摸他的頭,露出了惋惜悲傷的神色。米那托試着讀解這樣的感情,但他不明白,為什麽父母遭到魔獸殺害,他就會因此感到悲傷。
轉折是發生在一個實習的牧師身上,那個小牧師只有十七歲,她早早地離家加入了一個傭兵團,又因為這次的魔獸襲擊,受到光明教會的召回,負責照顧米那托這一區域的傷員。
她所屬的傭兵團也跟着她一起來到了這裏。
米那托清楚地記得,那個牧師的名字叫做梅,紮着兩個很可愛的麻花辮。傭兵團的團長是一個叫做夏爾的大叔,兩人是戀人,他們牽着手在湖邊走動的時候,看起來很般配。
“小不點,你到底叫什麽名字,你要不回答的話,我就只好叫你小不點了……”梅很喜歡米那托,或者說,有着以貌取人天性的人類,都很難讨厭他。
雖然米那托自己覺得很沒有意義,但他确實長着一張會讓很多人都驚嘆的臉,梅時不時地捏着他的臉說:“小不點,等你長大之後,不知道要傷多少女人的心呢。”
梅的這些話,讓米那托本能地覺得,女人是個很麻煩的生物,一不小心就會讓她們傷心。後來,米那托想,自己會走上基佬的道路,也許和兒時的教育脫不開關系。
梅說完這些話,會往米那托的臉上塗一些髒兮兮的東西。
米那托一開始很嫌棄,但後來他也習慣了——這樣能避開很多注視,尤其是那些讓他感覺不舒服的。
也許是這個原因,在整個難民營裏,米那托最喜歡和梅待在一起。在他稚嫩地,艱難地,分辨着哪一個的好意是發自真心的。當然,和梅在一起日子,不免要圍觀夏爾練劍。
當然,米那托只要瞥一眼,就知道夏爾一個姿勢裏,有多少個破綻。米那托可以肯定,只要他想,他可以幾招之內擊敗夏爾。
……像是米那托天生就是以劍為生一樣。
“哈哈哈,梅,你看,小不點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我呢。”夏爾笑嘻嘻地開玩笑說,“……你想不想練劍,當個劍士非常帥呢!”
米那托鄙夷地扭過頭——就算是練劍,他也不要在夏爾手上學劍。
“你別鬧。”梅這個時候就會笑,“劍士多危險啊,米那托有光明屬性,成為一個牧師也是好的。牧師有很多人保護,很安全的。”
梅的話,讓米那托心底微妙起來了。他雖然不願意在一個弱于他的人身後學劍,但成為一個救死扶傷,躲在戰士身後的牧師……他也是不願意的。
少年的手雖然稚嫩,但心中已經有火苗在無聲地燃燒了。
難民營的日子十分短暫,很快,上面就有人命令難民進行遷徙。傭兵團也要繼續自己奔波的日子。在書面的安排上,米那托應該被分入某個教區,接受教育。但米那托瞅了半天,那個要領養他的肥胖男人,擡起腳就把對方踹飛了。
然後他一轉身就不吃不喝奔波了三天三夜的路,總算趕上了傭兵團。
梅當時就心疼地直掉眼淚。
倒是夏爾摸了摸他的頭,說:“小不點性格真倔啊,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你的一生說不定會很苦。”
這些話,在米那托的內心裏,一點水花都沒有激起。
傭兵團是不收小孩的,但他們為米那托破了例。但米那托也不是可以當米蟲,他要背自己的行李,要幫前輩打磨武器,要做飯……總而言之,任何和戰鬥無關的事情,米那托都做過。但沒人想過,他也是可以握住劍柄的。
傭兵團的日子很苦,他們獵殺魔獸為生,經常會遇見已經遇難的屍體。這時候,梅往往會雙手合十,為對方禱告,然後就地掩埋。她經常說:“這世間的苦難都有盡頭,等勇者出現的話,打敗魔王……這些苦難都會結束。”
勇者……
這個詞似乎打開了什麽機關。
米那托腦海裏的那個聲音突然就喋喋不休起來:成為勇者是你的使命,你降生在這個世界,就是要打敗魔王的……
閉嘴,閉嘴!
米那托又覺得痛苦了起來,他對于這種外力對他命運的控制,感到一種無聲的憤怒。
常走山路必遇虎,米那托所在的小小傭兵團,最後還是遇上了魔獸的大批襲擊。米那托被保護在隊伍後方,夏爾戰鬥在前線。米那托看着那些魔獸,心底不斷地冒出,那些是可以攻擊的,那些是需要閃避的。那些攻擊的方法在他心中連成線路,只要需要,他拔出劍就能殺掉那些怪物。
但……
……不可以,這是一個圈套。
這是腦海裏的那個聲音,來試圖控制他的圈套。
“小不點,快閃!”梅撲倒了他。一個巨獸的爪子在上空中飄過,帶出一串血花,米那托腦海裏一根神經啪的一聲就斷了。
直線,轉折。劈斬,刺擊,米那托抖了抖手腕,鐵劍上被抖落一串血花,攻擊的大鳥直接被他劈成兩半,四周的魔獸被他震懾,一時都不敢湊到身前。
米那托心底平靜如水,殺戮似乎是刻在他天性中的一部分。
他走的不快,鐵劍揮舞的速度也比不上大人,但每一次,都像是魔獸把它們的致命弱點撞上了米那托的劍尖上。
魔獸雖然兇殘,但也欺軟怕硬。米那托腳步越走越輕快,但鐵劍上的裂紋越來越多,甚至還卷了刃。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只魔獸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米那托用手擦了擦臉,發現他身上全是濃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人死了,就再也不能複活了。
成為勇者是他的責任,當他一旦逃避了這個責任,則需要比他弱很多的人站出來,去保護大家。
米那托鼻子一酸。
現在他站出來了,但已經太遲了。
米那托換了一把更鋒利的劍,順着魔物們逃亡的方向追去。他需要鮮血來讓他的憤怒冷靜。
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他這麽久才明白?
為什麽他要犯這麽愚蠢的錯誤?
……
這樣的憤怒,直到米那托的衣服後擺被一個小小的手抓住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比他小一點的男孩,有着海一樣深藍的卷發,笑起來有很淺的酒窩,衣服很講究,看起來像是一個生活的很優渥的貴族。
米那托當時鼻頭一酸,這是他在這次戰鬥中,拯救的唯一一個人。
然後他也被這唯一一道光,拯救了。
“你還能站起來?”米那托問,伸出手想拉對方一把。
但伸出手的那一瞬間,他又後悔了,他的手上滴滴答答地流淌着敵人的鮮血,看起來恐怖之極。
沒錯,這就是他,徒有光鮮的外表。
內裏卻是一個又懦弱,以殺戮為意義存在的醜惡東西。
但他試圖收回的手,被對方牢牢地抓住了。米那托試着掙脫了好幾次,最後都失敗了,只好任由那個藍頭發的孩子抓着。
對方的目光像是發現了值得一生珍視的珍寶,這讓米那托的心底微微柔軟。
“我叫平克·弗朗西斯。你的名字呢?”
“米那托……我将會是未來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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