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話劇

秦期半蹲着小心翼翼為陸川燙傷的手背擦藥膏，溫柔地往上吹氣希望緩解他的疼痛，陸川毫無所覺一般，愣愣地發呆。

秦期收好醫藥箱，坐到陸川身邊，沙發陷下一小塊塌陷，他将陸川的腦袋移到自己的肩上，抓緊他微涼的手，用手心溫熱的溫度包裹。

“沒事啦。”秦期放輕聲音，“不要難過，和你沒有關系。肯定是我得到你之後太得意了，不小心被人知道了消息透露風聲給他了。”

陸川把臉埋進秦期的外套裏：“我就是……讓我緩緩。”

滿心期望落空的滋味不好受，他需要時間平複。

秦期把大拇指放在陸川的太陽穴上按揉，擔心他頭疼：“我們談戀愛的事，圈裏的老一輩先知道，越到後面，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你怕不怕？”

“我怕什麽，怕別人知道了性向更多男的來跟我搶你啊。”陸川恢複一點精神，“你的眼光全用來看上我了，不許看別人！”

“好。”秦期輕拍他的後背，心中柔軟的一角像被小心地撞了一下。

公開以後大衆會說什麽他不知道，他們将要面臨怎麽樣的困難或許難以想象，但他永遠不希望松開身邊人的手。

身邊人很快接到了消息，林鳴協同陳語帶了剛炖好的老母雞慰問心靈遭遇創傷的陸川。

陸川覺得自己現在特像個坐月子的孕婦，前腳秦期給他鹵了大豬蹄子，後腳津津有味地啃着林鳴送來的雞腿。

林鳴正在他拿勺子喝雞湯的同時，苦口婆心地為他炖着人生雞湯：

“陸川，不是我說你，你因為沒演成這部戲的難過竟然能超過你高中辍學的難過，你對得起辛辛苦苦披星戴月的祖國的園丁嗎！”

陸川小聲反駁：“可我不喜歡讀書，喜歡演戲啊。”

尴尬，找錯比喻句了。

林鳴停頓一秒，迅速換了一個形容：“你讓這部戲的難過竟然讓秦期獨守空閨，你瞧瞧他那欲求不滿的小臉，你就不心疼嗎？”

陸川立刻扭頭，秦期這張小臉現在有點尴尬。

“可心疼了。”陸川吶吶點頭。

林鳴接着煲湯：“老爺子不用你是他的損失，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哥聯系石野再投資一部大IP讓你和秦期加盟進去，或者直接幫你們拍一部電影拿獎，多簡單的事啊。”

陸川無奈，林鳴最近吹牛吹得有點飄：“哥，你和石野好好的，不要總是想着把他的錢花到我身上，你讓人家怎麽想，我不跟個白蓮花一樣嗎？”

“我是為了你嗎？我是為了自己的事業。”林鳴不屑，予希団兌“他必須扛起我事業的一部分。”

其實林鳴嘴巴雖然毒，但這份戀情裏林鳴還真沒有占多少便宜，但凡石野分享了資源給他，他立馬想方設法還回去，陸川有時看這兩位的相處方式，覺得複雜到他腦殼疼。

“既然你們拒絕了來自一位天神的投資，那秦期，你可得想一想辦法了，我把陸川交給你，你可不能什麽行動都不采取啊。”林鳴話鋒一轉，引向微笑聆聽他們講話的秦期。

“我會想辦法的。”秦期淡淡應下。

“得了，你們別想了。”陸川對他們猜謎一樣的講話方式感到畏懼，“這事很簡單，秦期認真演戲，我認真演戲，就算不炒CP，我們安安分分不作妖，大衆好感度高，真正公開就不會說啥。多簡單一件事啊，你們聽我的，別費勁了，不要去找資源，不要去妥協什麽，明白了嗎！”

他現在滿腦子為愛犧牲，為愛走鋼絲，為愛忍辱負重下跪，為愛潛規則的橋段，弄得他都快抑郁了。

林鳴一眼瞧出陸川腦子裏的廢料：“川兒，想象力別太豐富了，我要是願意潛規則，也一定是我和石野在玩play，你別自我感動認為我是為了你。”

“你們……”陸川湊近了一點，“玩得這麽開啊，好刺激。”

秦期忍無可忍，走上前霸道地把陸川拖到自己懷裏禁锢住：“你要是追求刺激我們也可以試試。”

“算了。”陸川慌忙擺手拒絕，他一向是口嗨的王者，實踐的矮子，慫慫地讨饒。

就是不知道秦期有沒有聽進去了。

大概難受了一天，陸川便精神百倍地充好了電。

雖然知道角色沒有多大期望了，他仍然沒有暫停武館那裏的課程。

教練誇他的柔軟度進步了不少，這一點陸川能夠感覺到，秦期也有非常大的感觸。

自從出名之後，他反而空餘的時間多了，每年保持産出的質量，所以一年可能只接一部戲，其餘時間自由支配。在前幾年陸川經常感到無聊找不到打發樂趣的東西，今年除了報班以外，他多了一項消遣時光的娛樂項目——

看話劇。

尤其是莎士比亞的。

買來的厚厚的能殺人的莎士比亞悲喜劇，他慢慢看完一本又一本，從單詞零基礎到慢慢不認識的單詞越來越少，竟然在快三十歲的時候感受到學習的樂趣，不禁抹了抹心酸的老淚。

偶爾心血來潮，他會搬着書跑到秦期的房間去詢問問題，但一般問不出什麽結果，倒是角色扮演不可描述了好多次。

總之，在男人即将三十歲的一道坎上，陸川感到自己靈魂上的升華！

聽說百老彙極為出名的劇團巡演到帝都，即将演出《羅密歐與朱麗葉》，陸川老早搶了票安排那天的行程，秦期恰好有事出國，他選擇單獨前往。

老實說，哪怕話劇和影視有所區別，陸川依然認真地觀察，希望從中汲取到有用的點運用到提升自己的演技上。

仔細想想，他的生活除了和秦期的相處外，始終和“演”息息相關，報班也是為了自己的演技，好像他的人生都和“演”綁定了一般。所以在他遇見秦期之後，難得天然純粹的喜歡何嘗不算他潛意識裏的一種放松。

演出結束掌聲雷動，陸川走出劇院時和一位穿着華美禮服的男人不期而遇。

“你好。”陸川笑着打招呼。

去年他和秦期相約觀看話劇時，秦期有指認過這位演員是秦期的故交，結束之後他們還到後臺送了一束花。

“Hi！”演員同樣認出他，爽朗地上前擁抱，外國人身上過重的香水味熏得他鼻子癢。

“你是秦的男朋友嗎？”演員的中文很蹩腳，陸川幾乎把所有的字按照類似的讀音猜測并組合在一起才能大概聽懂。

陸川不好意思地摸向後腦勺，羞澀地點頭。

“你長得很好看。”演員充分利用話劇演員的特質，企圖通過誇張的肢體語言使得陸川理解，“你和秦很般配。”

“謝謝。”

有跡象表明這位演員是位話唠，哪怕有厚厚的語言隔閡，他不減傾訴的欲望：“我和秦是同學，他上學和現在一樣帥，現在更帥。”

極為簡單的詞彙，陸川聽得饒有興致，演員得到如此慈愛的眼神的鼓勵，感到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激情，就差把口水噴出來了。

“你知道嗎？秦以前消失……”演員愣是蹦不出完整的表示，他想表達的東西已經超出了他中文的詞彙，叽裏咕嚕用英文說了個爽，總算沒憋死。

“啊？”陸川茫然。

消失估計指的是休學，秦期曾經提過他大學休學過半年，回來之後正逢教學改革，他被迫和新一屆痛苦地學了數學低分飄過。

演員見陸川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着急。

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陽穴，又指着心髒，極力皺眉，苦惱的樣子。

什麽意思啊？

難不成秦期以前腦子有毛病？

但是這位大哥現在的樣子更像有毛病，配上戲服和馬戲團表演的靈活的猴子一樣。

陸川整張臉皺得仿佛咬到了苦瓜，每一個皺起的小褶子都明明白白說了他的不解。

演員放棄了，嘆了口氣，做了個擁抱的動作：“對他好，他很辛苦。”

陸川收斂臉上的表情，明明面對一個不太熟悉的人，他仍然鄭重地像在起誓：“我會的。”

有人在遠處叫了個名字，演員回頭向陸川道別後奔過去。

走出劇院的時候，一腳從昏暗踏入光明，當空明媚的夕陽照得陸川耳邊的透明小絨毛清晰可見，頭發暈出一個個光亮。

正值晚高峰，車水馬龍，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面上滿是疲憊不堪的倦怠，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但是實際上或許每個人都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陸川模仿演員的樣子，指尖在左胸膛短暫停留。

秦期在他面前永遠堅定，永遠為他遮擋風雨，他是安心的代言詞，他是他被擊潰時可以躲避的港灣。

那個演員想說什麽或許對他而言不是很重要，可他現在突然想飛奔去擁抱他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