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是真沒想到他會親自來，連忙坐了上去，調整好了一個較為舒适的姿勢，我情不自禁地斜眼看着他的筆記本電腦，都是一些工作上的相關資料，他醇厚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去年在巴黎舉辦的設計大賽你得了亞軍？”

我一愣，轉念又一想如果不是那次的展覽會也許他根本不會記得我，也根本不會去翻公司的職員資料，我颔首一笑，算是承認了。

“所以代替Anna職位的人是你？”他繼續問道。

Anna本人我沒有見過，只是聽于總說過是個很出色的女人，無論家庭事業學業都是百裏挑一的優秀，外貌和品位也自然不會遜色，若不是她得到了出國學習的機會我也不會在伊莎貝拉工作。

上大學的那會兒我恰好學的是服裝設計專業，因為愛好和理想的驅使，終于在大四臨畢業的時候，在全學校舉辦的設計大賽中獲得了第一名，那陣子學校領導為了鼓勵獲獎的同學請來了許多知名公司的高層領導來學校演講，更是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招聘會，得獎的那一天我比誰都高興，爸媽來看我的時候，我舉着獎狀給他們看，他們樂的一直誇我，其實，在內心深處我最想把獎狀給另外一個人看，但是我知道的，那個人也許根本不記得我是誰，我的努力都是在遇見他後開始的，我為這一段癫狂的奮鬥而感到自豪。

因為年輕所以我敢有夢，敢去拼，敢去做任何離譜而荒唐的事情，但是同時我也明白其實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總是在安慰自己，因為年輕所以我不怕一無所有，也不怕失去的更多，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無論是什麽時代的我一直都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從始至終我一直沒敢擡頭看厲嘉譯，我本來覺得那是礙于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但是潛意識感覺又似乎不完全是那樣的。

“這次找你來是想讓你見一下公司的一個客戶，下一季的手包設計就交給你了，我覺得你聽一下她的想法或許能給你帶來靈感也說不定。”厲嘉譯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剛撞上他的眼睛就不自覺地轉移開來看向了遠方。

我點了點頭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對答，只能傻傻地坐在一邊保持沉默。

“你害怕我？”我還沒反應過來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覺得下巴忽然一陣溫熱，我的臉被他溫熱的指尖端住扭了過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時，他表情淡然似乎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氣氛忽然尴尬了幾秒，我撓了撓頭憨笑着轉移話題道：“厲總，喜歡你的女人一定很多吧。”

厲嘉譯果然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沒有防備，收回了手，繼續緊鎖深眉地盯着電腦看，好久，他才淡淡道：“我品味很高的。”

“噗”我沒忍住不小心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這句話他說出來就顯得那麽可愛，厲嘉譯扭頭看我一皺眉：“笑什麽？”

“沒什麽，嘿嘿。”

車子在一幢高樓大廈邊停靠了下來，司機在車子裏等着，厲嘉譯帶着我一路直接進了電梯，小小的空間裏，氣氛異常的安靜，我縮在角落裏偷偷地看他的側臉，完美的輪廓，堅毅的唇線，那張臉的感覺很像那個人，同樣的穩重，同樣的成熟，同樣的攝人心魄。聆聽着淺淡的呼吸聲，我一時看得入神，把厲嘉譯看成了別人，我立刻收回視線，我怕看久了自己會情不自禁的撲過去任性地索取一個溫暖的擁抱。

Advertisement

我和厲嘉譯見了客戶，探讨了一下打造下一個品牌的一些思路和想法，還好一切都算順利，在互相交流的過程中，腦子裏也逐漸浮現了一些靈感，仿佛那些清晰的輪廓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談完公事，從大樓出來，看了眼手表正值中午12點了，司機看見我們出來很盡職盡責地開門出來為我們打開車後門，上車後，正在謀劃着怎麽讓顧自清再請我去公司餐廳吃一頓，厲嘉譯合上筆記本電腦，忽然用很親和平靜的口吻道：“一起去外面吃吧。”

仿佛那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他不知，我的心情卻沒他那麽自在，我尴尬一笑：“那個，不用了，我……”

“前面那條街的水煮魚味道很不錯，吃過沒？”看來他是鐵定了要在外面吃了。

我不好反駁，只好搖了搖頭：“沒，那就去吧。”

關于厲嘉譯的事情我也是從他從香港回來後才稍稍在意地打聽到的，他因為工作的關系一直在香港定居，很少來內地，偶爾來的幾次也都是因為工作需要，平時除了他的司機和私人助理以外很少有人能直接聯系到他本人，一般打他的電話都是助理接聽的，但即使是這樣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公司裏的女性也基本能把他的一些大體情況掌握的了若指掌，不知道一直暗戀厲嘉譯的艾雅文得知我現在正在跟他面對面的同桌吃飯，她會有什麽感想，為了不惹人争議，我覺得還是和他保持點距離比較好，男女之間最安全的距離其實就是形同陌路，不然不管是什麽樣的關系都會變質。

我點了一碟土豆泥，也沒計較那麽多拿起勺子來就挖了一塊放進嘴裏，還特沒形象地感慨：“真好吃啊！”

說完，空氣一冷，我見厲嘉譯正在看我，連忙手忙腳亂地道：“額，那個，這邊我吃過了，你吃那邊，我用幹淨的筷子幫你把三八線劃好。”

說着我剛要拿起筷子把冰山一樣的土豆泥一分為二，只聽見厲嘉譯在對面輕淺一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鼻子依舊挺直，唇角微微上揚。他淡淡道：“不用，我沒那麽多事兒。”

我在他對面拿着筷子發愣，他盯着我問道：“你在看什麽？”

“你笑的時候真好看。”說完我就臉紅了，立刻低下頭又挖了一塊土豆泥塞進了嘴裏，一直以來都是這種性子，有話直說，想改都難。

厲嘉譯沒說什麽只是笑意更濃地看了我一眼，拿起勺子幫我将鍋裏的辣椒撈了出去，我怦怦直跳的心才漸漸恢複平靜。

當面誇男人的女人臉皮是有多厚？我在內心異常嚴肅地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以前一直住在香港，剛回內地的時候，我中文很差。”厲嘉譯像個普通朋友那樣語氣溫和地跟我說着。

“啊？是麽，我以為厲總是個很完美的人呢。”我尴尬一笑，沒想到厲嘉譯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厲嘉譯說：“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只有追求完美的人。”

追求完美的人，我僵住，有的時候追求完美是為了看見另外一個人的笑臉，每個人都是虛榮的，特別是你愛的人的面前，從大學那年遇見那個人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拼命地完善自己，我逼着自己把所有尖銳的棱角都磨平，把所有的不足都改正，做一個無論是思想上還是經濟上都可以獨立的女人，如今我自認為我做到的時候，卻發現，結果似乎并不是那麽單純地往一個理想的軌跡發展。

一頓飯吃的飽飽的，從飯館出來，厲嘉譯走在前面去停車場，我在後面緊緊跟着，還是有點不适應跟這樣的一個人物走在一起，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路對面的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從我的視線面前一晃而過，旁邊跟着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女孩，是林黙和小璇。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林黙跟小璇保持着一肩的距離，那種感覺像極了暧昧的距離，他們都在開心地笑着，那種場景就像是在重溫着一段又一段甜蜜的回憶，只是，我沒有想到小璇竟然回來了，那麽不期而遇的出現。

心情像是空白的天空忽然覆蓋住了鉛灰色的烏雲，我直愣愣的看着那對人影漸漸離去，本能地我想沖過去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夢裏，我總是看見他們在一起難分難舍的樣子，那種感覺像一個錐子，已經在我的心上割開了無數道的傷口，難以愈合的傷口。

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将我從荒蕪的地獄拉回了現實之中，我腦海頓時一片空白，只覺得忽然之間被一個溫柔的臂彎擁住了，仿佛那個瞬間，我忽然找到了獨立行走的力量，那一刻，我不在是一個人孤獨地演一場獨角戲，一個人感傷。

全世界靜止般的安靜，我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男士香水很清雅的那種味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厲嘉譯正抱着我立在馬路邊上，他皺着眉頭低頭看我，眼睛裏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味道，他輕輕放開我，用有些嚴厲的口吻道：“多大的人了，過馬路還不會看車。”

他溫暖的臂彎離開我的那一霎那我感到又是一種荒涼，我輕輕一笑，吐了吐舌頭：“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