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太極殿

李世民看着殿下跽做,年紀已過半百的房玄齡,從來一副謹慎恭敬的樣子。

若真以為他老實,卻定是會被算計的點滴不剩,起初因為他的心機重用,如今到讓他放不下心。

“房愛卿,今日孤留下你、杜愛卿與長孫,卻是有事要與你等商議,不過卻先有話要問你。”李世民跽做高臺上位,面上難得不見笑意,道。

房玄齡跽做幾案後,聽陛下之言,拱手恭敬施禮道:“陛下盡管直言,微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杜如晦知曉陛下要問什麽,所以臉上不見變色,只安然跽做幾案後,低頭思量今早之事。

長孫無忌,側臉見着杜如晦面色如常,還未無聲詢問他可知何事,就看到杜如晦眉宇間的愁容,略有所悟,想着該是關于房杜兩家之事,心下微松,學杜如晦一般,口觀鼻鼻觀心的靜坐一旁。

今日之事,雖說是皇家私事,但因為太子身份,卻也是關乎江山社稷。

李世民性子殺伐果斷,可殺兄弟逼宮,雖他也有野心,卻也是為求活命。

既然此事讓他心傷,自然不願再見自己兒子,也重演奪嫡慘鬥。

太子身為其長子,雖說親近不比幾個幼子,可在李世民心中地位也是不同,何況立長立嫡是祖宗規矩,也是讓天下百姓知曉,他遵守禮教規矩,實乃明君爾。

若說此時李世民,知曉皇後和四子心思,該更要擡高太子,以求穩定朝臣的心。

但他實在也是好父親,對着兒女也是真心喜歡,雖說寵愛的有些過,但更說明其真心。

李世民腦中回想太子心中苦澀真言,心下一軟,在心裏輕嘆口氣,語氣平和淡淡的對着房玄齡說道:“玄齡,你可是只因不喜孤的十七公主,才去杜府為長子求親?”

“陛下,這,這話是怎麽說。”聽陛下如此說,房玄齡面上露出慌亂無措,不解道。

“此事愛卿與孤心知肚明,若昨日太子未出事,孤定不會計較這點小事,可太子将杜家小娘子看的,比孤想的要重。并非仗勢欺人,而是你與杜家欺孤于前,孤不問此事緣由,你等想法子将事情抹過去,杜家小娘子只能嫁給乾兒。”李世民面上略有不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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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若非房家耍心機,杜家小娘子定早就已是太子妃,高陽也不會去尋人,誤傷了太子,一子一女,被人這般戲耍,怎能讓李世民不怒。

長孫無忌不知其中緣由,只聽皇後所言,知曉杜家小娘子雖有才,卻無能匹配太子的貌。

如此的女子,怎能擔當的起儲君太子妃之位。

更何況,房杜兩家聯姻,不說朝中大臣,就是長安城的百姓也多知曉,就算再想什麽說法,雖太子名聲也定是有損,如此怎麽了得。

“臣還請陛下三思,房家大郎與杜家娘子定親,就是皇後也曾着人賜下金銀,坊間到如今還是津津樂道,就是太子妃人選,也已有定論,如此另行更改,恐對太子德行有損。”長孫無忌起身拱手行禮,勸說道。

房玄齡聽長孫無忌所言,也是一臉愧色,顫巍巍起身道:“臣請陛下知,某家大郎對小娘子也是鐘情,才把一句戲言當真,臣想兩家有舊,想着親上加親也好,這才上門為大兒求親,實在不知太子也對杜家娘子有意。只是事情已成定數,太子身為儲君,自當珍惜德行,不可被人揪着話柄,我兒定會好生對待杜家娘子,就算長子一脈斷,也不會讓其另迎女子進門,太子若真對杜家娘子有意,定是會欣喜願意。”

杜如晦見房玄齡話說完,眼中意味不明的瞥來一眼,若早先聽到房玄齡此言,定是會欣喜月瑤有個好歸宿,可一早聽陛下說太子之言,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苦笑,杜如晦也跟着站起身,無話可說,只是一臉正色,拱手施禮聽命。

“房愛卿不需拿這話逼孤與太子,如此正巧還有另一事與你等商議,太子求娶杜家娘子心切,也自知如此定使其德行有虧,願讓出太子之位,只求一片偶之地,得個栖身之所。”李世民感嘆其有如此膽氣,想着被他因種種緣由,終是背棄曾經允諾,心中不止并不覺得太子有錯,較之平日的冷漠,李世民更喜如此有喜有怒的太子。

聽陛下如此說,就是曾聽過一次的杜如晦,心中還是驚疑難信。

如此更不用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因與之有血脈牽連,長孫無忌臉上隐有怒容,對着陛下說話沒有拘謹,況且隐隐聽出陛下的意思,更急迫開口道:“陛下,太子因杜家娘子入魔,您更不該縱容才是,何況太子之位豈容人兒戲待之,怎能說不當就不當,如此讓朝中擁戴太子的朝臣,該如何自處?”

長孫無忌話說完,還側臉瞪了杜如晦一眼,只覺得他往日表面的寬和都是作假,竟能做出讓其女迷惑太子之事,心中所圖定不會小。

房玄齡心中本有的疑惑,好似也因為陛下此言,心中若有所悟,看着杜如晦的目光,也不如往昔的溫和。

見着兩人如此,杜如晦是有苦難言,不過廢大皇子太子之位,實乃動搖過本的大事,他還是不願辛苦得來的安穩,因為他的一女而斷送。

忍下心中的不甘不舍,本是虛握的兩手,指甲摳進肉中,“陛下,好女不嫁二夫,小女自幼體弱鮮少出府,不知何時沖撞太子,讓其對她上心。但既已與房家大郎定親,就不該再另行婚配他人,臣願送小女入廟庵,讓其日夜抄寫佛經,此生常伴青燈,洗這一身罪孽。”

“不可!”本就偷隐在殿內的李承乾,見杜如晦話再躲不住,揚聲道。

“承乾?”李世民假裝驚呼喊道。

殿下三人見着出來之人,也都慌忙掩下臉上的吃驚,對着自一角顯出身形的李承乾拱手施禮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已經決定丢開身份的束縛,李承乾也沒心思先對朝臣禮讓,好似沒看到拱手施禮未曾起身的三人,越過去上前對着父皇施禮告罪道:“承乾參見父皇,躲在一旁偷聽事實兒臣的錯,還請父皇責罰。”

沒有多言解釋,李世民見着豁出去的長子,眼中也難得露出笑意。

“責罰你的事情,等此間事了再行商議,既然你聽見孤與殿下三位重臣之言,可還有別的話要說?”李世民先幫其擡手上三人起身,眼睛看着李承乾問道。

将自己從儲位之争上抽身,本就是李承乾的打算,這次難得能有機會将杜家娘子一并娶走,他自然不會輕易松口,一臉恭敬的開口禀說道:“啓禀父皇,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承乾先曾于父皇禀說過求娶杜家娘子的心思,而父皇當日也曾應下,此事弄到如今這步田地,是否兒臣之願,但孩兒願舍太子之位,只求能與杜家娘子雙宿雙栖。”

借着太子所言,李世民看向殿下起身的三人,相較長孫無忌的恨鐵不成鋼,與房玄齡的若有所思,杜如晦臉上卻是最不好看的。

“殿下,可否告知微臣,你可曾在何處獨自見過小女,她可是行過那狐媚之事?”杜如晦此言為求太子能幫他解惑,問道。

李承乾在一旁聽了許久,自然知道杜如晦此番問,也是想讓他幫杜家娘子以證清白,更何況他所求只為娶她為妻,自然不會讓衆人覺得她德行有虧,恐非太子妃之選。

杜如晦乃杜家娘子爹爹,李承乾見其施禮,忙上前将人攔住,臉上難得不見冰冷,唇角帶着淡笑,一派君子風範,回道:“杜卿家切莫如此多禮,我與令女只見過兩次,一次在大總持寺,一次在宮裏的賞梅宴。兩次皆都未曾對視而言,哪裏說得上有什麽不清白的地方。更何況大總持寺一遇,令千金也不知有承乾此人,且聽聞其三四歲,就被夫人抱去為杜卿家祈福長壽,每三月焚香默寫經書一日,直至承乾聽聞時已有六歲有餘,聽沙彌說未曾有一次斷過,寺中經文她也已都盡數背下,如此大善大孝之女子,承乾怎生不心生情絲。”

“這,小女确實大孝。”此是事實,哪裏容得杜如晦不認,道。

禮佛之事杜如晦當然也知曉,不說每三月去廟中為他焚香祈福長壽,就是在家中也是費了心思,在書中尋那些溫和養身的食譜藥方,将之合二為一,自八歲廚藝見得人,家中他的吃食也都是出自月瑤之手,如此女兒如何讓他不喜歡。

要說兒女孝,李世民那宮裏的公主,也都是花樣百出,可斂目微思,卻沒有一人比得過這杜家娘子,聽了太子所言,心中竟有些微酸,道:“哦!如晦可當真有一孝順女兒,杜家娘子如今可還如此?”

此話就不好太子回話,杜如晦此時臉上也難得露出笑容,拱手回禀陛下知,道:“微臣腦中暗疾,勞家人挂心,女兒自知年幼不能如兄長一般,去各地尋訪名醫,就每次抄寫經文,直至如今微臣暗疾除去,卻還是每日清晨焚香抄寫一個時辰,求我等無病無災。”

“杜愛卿此女,竟讓孤也羨慕的緊,不過太子也是慧眼識珠,竟尋到如此善孝之女,實該為皇子妃上選。玄齡,不是孤心氣小,而是如此佳女,自當有能者得之,不若孤再另尋一德才兼備的公主,嫁入你府上可好?”李世民當然不是這麽容易就盡信,不過料想兩人也不敢騙他,就姑且先信了,難得能見着謀略出名的房玄齡吃癟,李世民也難得有閑心戲言,說道。

不過既然說是深謀之人,自然在困境之中,也不會輕言妥協,房玄齡聽陛下此言,苦笑着搖了搖頭,顧左右言他道:“微臣之子哪裏比得過龍鳳之姿的太子,幸好定親匆忙,長安城內外雖有不少傳言,但畢竟未曾見定親禮送入萊國公府,不若就在朝中另尋杜姓官員,擇日就迎娶其女過門,如此想來不過月餘,長安城內就再不複此番傳言,太子與杜家千金,也能再行賜婚嫁娶。”

帝王總有疑心,願見到他的決定,被殿下重臣符合,卻又不願見到他們一心,想必這一次,房杜兩家交好也就到此終止,畢竟長安城的百姓雖會被愚弄,可深知事情真假的朝臣,卻不會就因為親事已成,就信了。

“既然玄齡想出掩過去的法子,那麽此事就交給你做,袁天師算出下月初四是好日子,不若房家大郎就那時娶妻入門,孤會送去薄禮賀喜,如晦想要送什麽,不若先送進宮來,并着孤那一份送過去,總不會再有閑言碎語。”李世民思量再無遺漏,開口道。

“微臣謝過陛下。”杜如晦拱手施禮謝道。

長孫無忌見着陛下與太子心意已決,定是要那杜家千金做皇家媳婦,也不好再開口說什麽,“既然此事已了,微臣等不若先行回府,離下月初四就只有十日的工夫,房仆射也該先行回家準備才是。”長孫無忌還以為太子所言,只為逼陛下應他求娶杜家千金,不願再讓陛下想起太子的錯處,揪着廢太子的事不放,忙開口說道。

只是長孫無忌不願提,卻不願放掉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李承乾先上前對着杜如晦施了一禮,才又轉身拱手對着殿上的父皇,正色說道:“父皇,兒臣一個心願已了,卻還有一事求父皇應允,這太子之位本就該是能者得之,雖禮法有訓,嫡庶有別,長幼有序。但一國之君,該求的本就是能者,不然只因為嫡庶長幼,就随便順位給了無才,更甚者是那暴戾之人,這白骨累累打下的基業,又能撐得住幾代的延續。”

“太子能到這些,難道不該說是儲君最好的人選嗎?”儲君也是未來的帝王,李世民能在皇子位上,就逼宮将其父拘于一宮安度老年,不知這個儲君能等多久,可會因為年紀漸長,野心漲膨而窺視皇位,李世民問出這話時,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萬人之上的位子,李承乾不是沒向往,但他也看得清現在宮中局勢,暫時退一步,不一定就是放棄,臉上帶着淡然豁達的笑,眼睛直留下毫不隐藏的仰慕,道:“父皇,這些兒臣如今雖看得透,但不代表以後還能看的這麽透徹,就算比不得會說好聽話語的弟妹,承乾也想只給父皇母後留下最好的一面,這樣就算日後不經傳召不得入長安城,父皇也能記得還有兒臣這個兒子。”

“孤最後再問你一遍,此事你真的想好,再不生出反悔的心思?”李世民怒目微瞪,看着殿下神色淡然的長子,道。

“陛下,廢去承乾太子之位,可是動搖國本的大事,切不可因他任性就應下。”長孫無忌有着一雙厲目,看人的本事不比相士差,不然也不會将身子柔弱的幼妹,配了當日還不顯眼的李世民,此時自然也看出陛下有應下的心思,忙開口勸說。

房玄齡見着這陣勢,也知曉杜家千金之事,只是個由頭罷了,跟着上前一步,拱手勸說道:“陛下三思。”

見着兩人上前勸說,杜如晦明知該上前,可想着女兒腳卻怎麽也擡不起,啞口無言的站于一側。

杜如晦不發一言的站于一旁,讓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心中暗思,之前所想該是誤會他,但是這個時候不是思小家的時候,都忙給他使眼色。

可還不等杜如晦想通,太子就先一步開口道:“父皇,承乾自小長大,雖不說未曾說謊,但卻是知道輕重的人,怎麽會将此事玩笑待之,嫡子并非只我一人,還請父皇給他們個機會,而承乾只願盡力,護得一方安然。”

***********

有着朱紅色外罩薄紗垂簾扯開左右兩邊木架挂着,半人高的白瓷花瓶,一左一右分立兩旁,插着還帶着淡淡香味的桂花幾支。

兩扇半開着的屏風後,隐約能見着對坐着的兩人背影,自裏面飄出的清淡茶香,有別一般家中的茶湯,卻也有它獨特的誘人滋味。

“瑤兒,你嫁太子,不,該是大皇子之事,已成定數,聽你二哥說,你送去兩箱家中的藏書,可是真的對房家大郎上了心?唉,都是爹爹無用,不知宮裏到底發生什麽事,陛下又同大皇子如何商議的,怎麽只一日的工夫,陛下與大皇子就越發讓我等看不透。”杜如晦将宮裏的事情,事無巨細的都告訴了月瑤,此番月瑤另嫁他人,結果不知是喜是憂,眉頭微皺的說道。

對房家大郎動心?月瑤輕輕搖頭,她性子雖是随遇而安,但論心狠争強,也不是做不到,之前只因好好的安穩日子過着,不願再去想太多,可如今事已至此,不論事情變得如何,她都不會讓自己過的不好,而且那李承乾,不管是真心讓出太子之位,還是以退為進,月瑤都不信有着空間裏面的東西,她還會讓他與自己的下場悲慘。

對着杜如晦露出的淡然笑容,好似能安撫人心一般,月瑤将泡好的香茶,捧了一杯遞給爹爹,道:“女兒未曾對人動心,将書先行送過去些,也是未免日後家中書冊太多,一次送過去未免太過勞師動衆,也恐房家以為女兒是為顯擺身家。大皇子之事,既然還未頒下聖旨,事情就還未有定論,我們靜觀其變就好,再說女兒不會讓自己難過的。”

杜如晦對女兒的聰慧知事,這麽多年知之甚深,更何況她還心細如塵,想必只需拿出半分的用心在大皇子身上,再憑着皇子妃的身份,也不會真的難過,此事就看陛下是否真的會下命廢了大皇子太子之位。

兩人閑話幾句,杜如晦也自知不好再勸說什麽,就先行離開。

月瑤将爹爹送走,回了屋內圓凳上坐定,難得噴笑出聲,唇角帶笑眉頭微皺的搖頭,誰曾想她後世之人,不曾見過什麽追求人的法子,卻還是會因為英雄救美,這老到不行的梗心動了一下。

她從來不是會難為自己的人,就是現代不喜歡紛亂的社會,也就在家中寫文養活自己。

既然前世今生難得心動一回,月瑤怎麽會不去面對,就不信她堂堂一個經過諸多穿越文洗禮過的人,連一個小小的皇子都拿不下。

沒了心中的糾結,她倒是真想李承乾被廢太子之位,當一個閑散藩王,不論日後還能不能再進這長安城,卻能在外自在幾年。

“綠衣,尋人去二哥那傳話,說我有事要與他說。”月瑤想着嫁給李承乾已成定論,就要先想辦法将房遺直知道的事情和人,都悄無聲息的抹掉。

見着綠衣出了房外,屋內只剩月瑤與蘭兒,帶着人進了裏屋,小聲的在其耳邊低聲吩咐幾句。

蘭兒聽着主人的話,臉上不停變色,最後神色凝重的接過月瑤遞過作者有話要說:連着上班,體力不支,昨天沒更,今天補一章大的,明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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