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要說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也就是齊承了。這個‘弟弟’和我記憶裏的‘弟弟’差別越來越大,一想到他背後想要害我,表面又裝得溫順友愛,我就渾身不适。這好比東郭與狼、農夫與蛇,誰曉得他會不會什麽時候咬我一口。

“哥……”走進病房的齊承穿着一身白色休閑裝,脫去校服的他如同褪去了最後一絲稚氣,顯得成熟又穩重。他快步走到我的床邊,沒有找椅子坐下,反而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探到我的頭上,我立刻向旁邊挪了挪,瞪着他,他的表情因此更顯難過,聲音甚至都有點發幹,“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如果不是他另一只手攥的死緊,指節發白,如果不是他眼中多了戾氣和不滿,我還真以為他是一個聽到哥哥受傷而擔心不已的弟弟。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所懷疑和防備時,總能看出很多東西來,我怎麽看怎麽覺得齊承有問題,眉頭自然而然擰了起來,“我很好,非常好,完全沒事。”

果然,聽到我這句話的齊承臉色并不見好,反而有了怒氣。他那雙原本在我印象裏幹淨清澈的眸子變得陰郁,一手直接抓住我的肩膀,沉聲道:“什麽叫很好、沒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被別的男人壓到身下都沒關系!”

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的火氣噌的一聲漲了上來,要不是身體條件不允許我做什麽大動作,我絕對要把這個混小子拎起來揍一頓!想必是看到我臉色很差,齊承很快收斂了怒氣,他手一顫,松開我的肩膀,蹲在那裏将頭埋在了床單上,聲音發悶,“對不起,哥,我……”

“我不管你是想要幹什麽。”我向旁邊的小段使了個眼色,他随即搬了把椅子放在齊承身邊,然後走到窗邊将百葉窗阖上,“記住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我不想給別人看笑話,所以你看完我就趕緊走。”

“還有……”我在齊承裝可憐前冷哼,“什麽叫被男人壓在身下,你要不要給我解釋解釋?”

齊承隔着被子用腦袋蹭了蹭我,我當即擡起手一拍他的頭,讓他安分點。這下這家夥開始晃着腦袋在我手心蹭,我嫌棄的一推他,拿起床頭櫃上的毛巾擦手。齊承是越活越回頭了?小時候的招數對我可沒用!

齊承把臉從被子裏解放出來,白皙的臉頰有點發紅,那雙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咧開嘴笑,“哥,你被子真好聞!”

我嗤了一聲,把毛巾扔一邊,“醫院專用被子,每個病床上都有,你要不要每個都去聞一聞?”

“不一樣!”齊承搖搖頭,很固執的說道:“哥的被子和別人的都不一樣!”

我發現自己和齊承有點說不通,話題都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這家夥別蹲在這裏,弄得像我欺負他一樣,“給我坐好,這麽大的人,也不嫌丢臉!”

明明我是在罵他,齊承還笑的一臉愉快,這和之前那種怒氣沖沖的樣子根本就是兩個極端,我想這個弟弟确實不正常。

“哥,網上傳的照片是不是真的?”齊承揉了揉腿,這回安穩的坐在了椅子上,哪怕他坐好,一根手指還在椅子的扶手上不停敲打,擺明很煩躁的模樣。

我越看齊承,越覺得外面那些人全被他騙了。這種情緒陰晴不定的家夥,哪裏優秀?他這時候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什麽關懷兄長之類的理由,特意在我面前提什麽被男人壓在身下的事,是在提醒我丢盡了臉面。等齊志遠聽到消息,其他人絕對要勸齊志遠不要把齊家交到我手上,這樣齊承就能順理成章的繼承齊家。怪不得,這真是好想法!

既然想通關鍵,了解他來這裏是為了确認我放棄齊家的事,我當下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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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齊承猛地一錘扶手,幸好醫院的椅子都是塑料的,不然恐怕疼的人是他。他那雙黑的吓人的眼睛再次對上我,這回眼裏面的怒氣翻湧的更加厲害,“哥,我知道你絕對不會讓別人碰你!那個人叫俞言是吧,他是故意把你弄倒然後欺負你嗎!”

“喂!”我打斷齊承不靠譜的猜測,欺負?這是開什麽玩笑!“那是意外,俞言那家夥欺負不了我。過不了多久,我和他的娛樂新聞應該就能出來,我算是正式出道了。”

“出道……”齊承一扯嘴角,笑容很是勉強,“為了出道,為了出名,難道你什麽都不在乎了?這件事鬧得這麽大,想壓都壓不住,你明明該生氣不是麽,為什麽……為什麽現在還能這麽平靜?”

“我生氣會有用?”我斜睨了眼齊承,嘴角揚起諷刺的微笑,“發生的事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去的事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次的事主要責任在我,剛剛我也順利解決了,順便讓自己在大衆面前亮了相。所有人會知道我的身份,知道齊家的齊彥不會從商。入了這個圈子,無論好壞,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會自己走下去!”

“哥!”齊承臉上的笑容沒了,他聲音提高,帶着刺破耳膜的尖銳,“你是想抛棄齊家抛棄我!”

我被他喊的頭疼,當即轉過身背對着他,小聲道:“你要的都給你好啦,吵得好煩。”

“你不知道……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看不到齊承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這時的齊承一定是垂着腦袋,用那張大家都很喜歡的面孔做出傷心的樣子,那樣仿佛錯的人就成了我。從他來到齊家,我自認為對他不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那個乖巧的弟弟沒了,變成現在這個讓人心底發寒的人?

我想,我真的不懂,就像我不懂齊志遠為什麽愛着母親還在外面找了人,不懂母親為什麽那麽痛苦還什麽都不說,不懂齊承為什麽要對付我。家人的心思都這麽難猜,何況別人的想法?還是自己最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對自己毫無隐瞞,這麽一想,今天的我依然完美極了!

房內的氣氛陷入僵局,一直沒說話的小段這時走到齊承旁邊,說了一句我很愛聽的話,“齊承,你該出去了,齊彥要休息。”

“呵。”齊承的脾氣見長,連笑聲都透着一股子冷意,“段思航,你以為你在哥身邊待的久就有資格來代他說話了?什麽東西!”

“齊承!”我轉過頭,用一副不認識齊承的表情瞪着他,“你來我這是為了逞威風?小段說的沒錯,你是該出去,你在這裏我渾身難受!”

齊承這下呆愣住了,我看到血色迅速從他的臉上褪了下去。他蒼白着臉,嘴唇微顫,那種樣子我看得不大舒服,幹脆扭過頭不看他。

“哥,我真的讓你那麽難受?”齊承的音調有點不穩,像随時要哭下來一樣。我不禁想到第一次對齊承發脾氣、讓他以後別再來找我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用這種語氣說“哥,別不理我……”

真是!要知道那時候母親去世,我憋悶的很,他還巴巴的湊上來,這不是找罵是什麽?這家夥平時不笨,怎麽非得要挑戰我對他的忍耐度?

“是,很難受。”我回道,“你不覺得你變了?我認識的齊承絕不會說這種話,你的禮節去哪兒了?你給小段道個歉然後離開吧。”

“哈哈哈——”齊承不知怎麽的忽然大笑起來,我被他的笑聲弄的再次擰起眉,接着就聽到他決絕的說道:“道歉?不可能!除了哥,我不會向任何人道歉!任何人!”

“以前的我就是太有禮節太乖巧了,哥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因為哥喜歡那樣的我,所以我願意那麽做。”齊承的笑聲裏逐漸轉低,最後化為一聲輕嘆,“可是那樣有用嗎?哥還不是照樣走了?你就那麽丢下我,其他人一起幫着你隔絕我,把我一個人丢在外面,你個騙子!”

聽到這裏,我心情不暢快了,“我騙你什麽了?什麽叫把你丢在外面?你在舅舅家過的不好?他們是把你當做寶貝一樣疼你還有什麽不滿!”

“那些人和我沒關系!”齊承這句話就跟白眼狼一樣,聽着都叫人心冷,“那才不是我的親人,都是假的,假的!”

“你就是騙子!當初你答應過會和我在一起、保護我!為什麽現在你卻幫着別人說話,我才是你最親的弟弟不是嗎!”

“齊承,這裏是醫院,請不要給別人造成困擾。”小段在一旁适時的提醒道,換回齊承的一句冷嘲,“我在和哥說話,外人別插嘴!”

我倒是納悶,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那句話致使齊承來抨擊我,“我什麽時候說要保護你了?”

“你果然忘了。”我聽到椅子倒地以及小段阻攔齊承的聲音,被煩的受不了不得不繼續面對那個将要沖到我身邊的人。我看見小段扯住了齊承的胳膊,那巍然不動的模樣,不愧是平時幫我擡穿衣鏡的人,就是這麽給力!

“哥,你忘了以前我們兩個放學的時候,因為貪玩故意沒有等司機來接,然後被人綁架的事了?”齊承見來不到我身邊,為了不把事鬧大,甩開小段的手站在原地。他垂下眼,似乎在回憶那時的情景,嘴角泛起笑意,“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覺得自己真是蠢死了,怎麽沒注意一下周邊有什麽不對,要不是哥在我身邊,我絕對會哭。”

聽齊承這麽一說,我也有了點印象,畢竟綁架這種事不是什麽小事,當時我是怎麽做的?

“哥你對我說,我們會逃出去。你說要是我哭出來,以後就再也不會保護我。”齊承笑道:“我沒哭,哪怕我怕的要命,我都沒哭!哥和我商量,等晚上綁匪睡着了,我們偷溜出去。”

“接下來齊彥偷偷摸出刀片,用刀片割斷了綁着你們的繩子,最後你們安全的逃了出去。因此你開始對齊彥越發依賴,你黏着他靠着他,直到有一天,你被拒之門外。”冷淡平靜的聲音響起,打開房門的男人就這麽一步步走了進來,他望着齊承的目光充滿了厭惡,嘴角的弧度帶着不屑,“你把阻攔你見齊彥的人通通當做敵人,你的養父母,齊家的傭人,甚至是……所有人。從那時起你就病了,齊承,你有病。”

“你是誰?”一見到進門的男人,齊承渾身緊繃起來,他的不安和緊張都流于表面,這和面對別人全然不同。

我對嚴祈的話很感興趣,要知道我和齊承被綁架的事歷史久遠不說,能這麽清楚的說出細節,這早超出了調查範疇。我頭一次這麽清晰的認識到,嚴祈他不簡單,腦子裏亂成一團,以至于我開始胡亂猜測起嚴祈的身份,他是特殊能力者?外星人?他是會讀心還是別的?不然怎麽會知道齊承那家夥在想什麽?

嚴祈就這麽站在那裏,用那雙透着冷意的眸子看着齊承,直到齊承堅持不住的轉開視線。他笑的冷冽,光是看他的神色就能叫人相信他所說的話,“你打聽齊彥的一切,你還做過故意考試考砸希望能和齊彥去同一個學校的事,可惜,齊志遠把你送到寄宿式學校,你沒辦法接近他。”

“越長大,你病的越重。你無視身邊人對你發出的善意,你将他們視為洪水猛獸,只有齊彥能救你。你學習越來越好,變得越來越優秀,你覺得這樣就能和齊彥站在一起,他會成為你的所有物。”

“但齊彥是你無法控制的人,他要出去,他要進娛樂圈讓所有人都看到他。你開始惶恐、不安,你計劃要把他留在齊家,然後……你策劃綁架了你的哥哥。毀掉一個人多簡單,只要你把拍到的東西散播出去,齊彥就毀了,他不可能進娛樂圈,他或許連家門都出不去!”

“夠了!”齊承忍受不住的搖頭大喊道:“你給我閉嘴!我沒有、我沒有做過!我沒這麽想,我怎麽會害我的哥哥!”

“那怎麽解釋齊彥被綁架時,他褲腳裏的刀片沒了?”嚴祈勾唇,他靠近齊承,低聲道:“你把綁架的事記得這麽清楚,怎麽可能不知道齊彥他的習慣?要是他身上藏着刀片,那個綁架他的人說不定……會死哦。”

“那樣的話,齊彥會被抓起來。你怎麽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齊承打了個哆嗦,他面露驚恐的瞪着嚴祈,後退了兩步,這時他的聲音降低了不少,“我沒有……”

“齊承,你有病。”嚴祈再一次強調,“你該去好好治病,別耽誤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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