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要宏朝滅國!】

這一日大雨如注,可在西武國都興威,萬人空巷,是秋雨清涼也澆不滅的滿城火熱。

這是靈毓公主班師回朝的日子。

不,應該說是皇儲。

就在方才,許多西武國人親耳聽到了封靈毓公主為皇儲的聖旨,在興威城的南大門前唱響。雖然還需皇儲冊封大典,靈毓公主才算正式成為西武副主,但人人都知道,陛下選擇在這個公主凱旋的日子将封儲聖旨唱響在國門之前,實際已經意味了儲位歸屬的确定無疑。

好在,有大華女皇帝的先例在前頭,加之隐隐有皇太叔氣象的慶王去年客死華朝,西武人對皇帝陛下會立獨女為儲嗣的可能,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靈毓公主身上有前年拯救時疫的功勞在,在西武國民心目中的聲望本就不差,這一回她更是帶了差不多半個漠南的地圖回興威,以至于冊封公主為皇儲的聖旨落地,竟然沒有産生半分波浪,激起的竟全都是争先恐後的歡呼聲。

“皇儲千歲!”

“西武威武!”

……

此起彼伏的山呼,在雨聲的伴奏中,越發反襯熱烈。

細思倒也并不奇怪。要知道,開疆拓土的盛舉,是西武最近這一百多年間的頭一遭!雖然有趁胡人之危占華朝便宜的嫌疑,可那又如何呢?天下本無主,能者自可居。西武人只知道,他們的國家在華朝和宏朝面前伏低做小了太久,而這一回,公主帶他們西武人揚眉吐氣了一把!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祖國弱小,只沖着這份揚眉吐氣的暢快,他們便支持公主當皇儲!而且靈毓公主,可是天馬神賜給西武的……

不同于暴雨也打不散的滿街喜悅,馬車裏的易清涵,漠然的聽着車外的歡呼,臉上從始至終都不曾有半分喜色,也半點沒有身為公主、身為準皇儲,該在這舉國歡慶的時刻與民共樂的自覺。

衛隊無情地隔遠了人群,冷漠的鳳車切割雨幕,毫無留戀地沒入定威門,在這沸反盈天的熱鬧雨日裏,反而成了一種別樣的孤獨與蕭索。

定威門後,是巍峨的西武皇宮。

有和興帝派去的傳旨內侍懷敬做前導,沒有不開眼的侍衛誤攔西武未來之主的車駕。易清涵的鳳車暢行無阻地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直接停在了她的寝宮前。

內侍總管奉德領了聖命,早就恭敬地等在了門前。見靈毓公主的車駕到來,他一個眼色示意身後的宮人圍上去伺候,自己更親自上前撐傘,嘴上恭順又不失親熱地笑道:“恭喜殿下,晉身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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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車旁的懷敬,悄悄對來迎的奉德搖了搖頭。

懷敬是奉德的徒弟,雖然才二十來歲,但自小淨身入宮,算起來也是在宮裏伺候了快二十年的老人了。加上身為內侍總管的徒弟,早在八年前,他便已經擡舉到了禦前當差,自覺也是有些見識的人。可今天去做宣告封儲聖旨的天使,愣是沒在正主身上看到喜意,讓懷敬想不驚訝都不行。這一路過來,懷敬雖然尋思不出公主那有什麽能蓋過封儲這件天大的喜事,可知道靈毓公主心情不佳,第一時間暗示師傅,總是沒錯的。

“……陛下說了,殿下遠歸辛苦,只管回寝宮梳洗歇息,再去請安不遲。照老奴看,陛下疼惜殿下,殿下不妨午膳時分過去,正好陪他老人家用膳。”

奉德見之微怔,眼看車門打開,玉顏露面,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放在懷敬身上的餘光,笑弧紋風不動地把該說的話說完,心下卻在感嘆。

當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殿下自個執意要與華朝退婚,只怕沒人相信殿下去漠南是真的想為榮樂王報仇,可他伴着陛下卻看得分明,殿下自打上次從玉安回來後,便再未有過歡顏,聽說榮樂王陣亡的消息,就跟天塌了似的。

唉,到底是年輕沖動了些,若沒有鬧到嚷嚷出退婚,華朝顧着榮樂王西武驸馬的身份,也不能讓他犯險。又何至于今日?可惜了一對佳偶。

易清涵發現到了寝宮前便忍不住蹙眉了。有奉德出面,她倒不懷疑“陛下說了”,顧着奉德太監總管的面子,她站在車上聽奉德說完,才拒絕道:“不必了,本宮現在就想見父皇。”

“殿下孝行感人,老奴給殿下引路。”

想想面前的小主子是陛下連發六道金牌才召回來的,奉德對易清涵的選擇毫不意外,當即躬身相應。

時值巳初,西武的現任君主和興帝還在宣啓殿處理政務。易清涵得奉德通禀後入殿,恭恭敬敬地施了遠行而回該有的大禮。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安。”

“毓兒,快平身。”看到久別而歸的女兒,和興帝春風滿面,還親自将易清涵從地上拉了起來,上下打量着說道,“讓父皇看看,又瘦了,氣色也不太好,不是說讓你不忙着過來的嗎,我們父女不用拘這些虛禮。”

易清涵搖頭,“與虛禮無關,女兒許久不見您了,回來了自然該來問安,而且……”易清涵瞥了眼和興帝身後的宮人,才道:“兒臣有事想問父皇。”

和興帝似乎對易清涵屏退左右的暗示渾然未覺,自顧笑道:“那現在見過朕了,安也問了,毓兒你回去歇着吧。父皇這還有幾本奏疏要看,等看完了過去,與你一道午膳。”

“父皇,兒臣有事想和您說。”以為和興帝沒聽見,易清涵堅持複述了一遍,索性自行對殿內的宮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哪怕知道靈毓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殿內宮人也不敢擅自應諾。他們紛紛去看和興帝的臉色,以為陛下會順着公主殿下的意思,不想和興帝擺手示意了“不必。”

“毓兒,聽父皇的,回宮好好歇着去。你這回去漠南必是累着了,得好生調養調養。你雖然自擅醫術,但醫不自醫,回頭朕讓禦醫去給你請請平安脈。”

和興帝沒說兩句話便将易清涵往回趕,早讓易清涵有些奇怪了。本以為可能是父皇對自己的關心,才一而再的要自己回去歇息,此刻再看,分明是對她的話頭有意回避!

“父皇……兒臣想問父皇,連發六道金牌召兒臣回宮,可是有什麽要事?”

易清涵不滿地喚了一聲,發現和興帝依然沒有遣退宮人的意思,幹脆直接發問了。

本來她這第一問便不算不可對人言,而且她就不信了,她執意要說,父皇還能任宮人留下?

“封儲不是要事嗎?朕讓司天臺勘定了吉日,十天後為你舉行封儲大典,東宮也着人打整了。你過幾天便可以搬進去,看看缺什麽,只管找奉德。等一切安頓下來,也該給你正經請個太傅了,遴選東宮屬官的事,更需你自己上心。所以毓兒,你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清閑,趁現在好好休養兩天吧。”和興帝對愛女想說的話心知肚明,他卻不願在女兒才回來的時候就和她談論不甚愉快的話題,是以話裏話外還是在打太極。

易清涵神情微滞。她算是聽明白了,和興帝把她叫回來,便沒打算再讓她出去。

“父皇。”易清涵抿唇道,“若是沒有別的事,女兒還想去漠南。至于封儲大典,延……”

和興帝瞪眼截助了易清涵的話頭,知道今天繞不過女兒的固執,只得無奈揮袖,留出父女秘談的空間。

殿內宮人們懸在嗓子上的心終于落了下來,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地施禮退出了殿外。且不說神仙打架會不會讓小鬼遭殃,能升到禦前來侍候的宮人都知道“不該聽的話不能聽”的道理,而且陛下的話他們不能不聽,靈毓公主殿下眼看是要成皇儲的人,他們也不願得罪。

“父皇可否延緩封儲大典?”

易清涵依着和興帝的意思,等殿門阖緊後,才吐完嘴邊的話。聽着似問句,實則是懇求。

“毓兒,你當儲位是地窖裏的菘菜,想要的時候拿出來,不想要了又可以扔回去嗎?”

“可是父皇……我寧願不當皇儲,也要去漠南。不把她的仇報完,女兒就算人在東宮,心也放不到朝政上。”

“毓兒你……!”

和興帝有些頭疼。他出于私心,想效仿華朝的承天皇帝将龍椅傳給獨女,但身為一國之君,他又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在女兒心中超過西武江山的分量。可偏偏她這個女兒自小流落民間,認祖歸宗不過兩年的情分,遠遠抵不過和君逸羽青梅竹馬十多年的情義。

“請父皇成全!”易清涵跪地,眼中卻滿是倔強,“只要父皇幫我報完她的仇,父皇以後要我幹什麽都可以。”

“你想怎麽給他報仇?你在軍中下令不問燒殺搶掠,已經讓不少胡人為他賠命了,難道還不夠?而且毓兒,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自己擅自派人去大華宮,非要與君逸羽退婚。算下來,你沒有替他報仇的資格。我們拿‘為榮樂王報仇’的理由出兵,已經算師出無名了,要是還不知道适可而止,是想讓華朝轉身對付我們?還是想要把胡人和華朝的仇怨全都引到西武來?毓兒,你該記得,你是西武的公主!将來還會是西武的君主!無論何事,都當學會以西武為重啊!”

一句沒有資格,剎那間捅穿了易清涵淚腺,她不禁掩面,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父皇,孩兒後悔了,要是沒有退婚,華朝那邊興許看在她是西武驸馬的份上都不會讓她出征,她現在一定還活得好好的……好好的……”

“毓兒……”

和興帝也曾是痛失所愛的人,易清涵的悲哭勾起了他當年賢妻離喪的情緒,一時間,他身為帝王對儲嗣不争氣的痛惜消散無蹤,又是父親對女兒的憐惜占據了上風。情知勸解無用,還不如痛哭一場發散些傷心,待得易清涵哭聲将止時,和興帝才遞上巾帕。

“謝謝父皇。”易清涵擦幹眼淚,收攏了脆弱,才再度開口,“父皇,我要宏朝滅國!至少也要娜音巴雅爾和那天所有追殺過她的人都給她陪葬!父皇放心,女兒會注意分寸,不會與大華交惡的。而且華太*祖說過‘華不滅武’,大華應該不會主動對西武動手吧?還有,我……我想和君逸羽冥婚,這樣為她報仇就名正言順了,也好對華朝那邊有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注:西武皇室姓慕容,靈毓公主則是因為宮變流落民間,從小被君逸羽的二師叔無憂子收養,取名易清涵,認祖歸宗後也戀舊沿用着原來的名字,只是在西武的玉牒上記成“慕容清涵”,封號“靈毓”。相關內容,詳見《逸羽風流》的第17,79,145等章節。

君逸羽是誰不需要說明吧?好吧,考慮到可能有新入坑的看官,我還是說一聲,趙羽就是榮樂王君逸羽。易清涵是知道君逸羽女扮男才和她退婚的(見《逸》的第215章 ),而和興帝不知道君逸羽是女的,所以同樣是提起君逸羽,易清涵用的“她”,和興帝用“他”。

暫時只能想到這些需要說明,有什麽問題,歡迎随時留評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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